第11章 尋歡
媚眼如絲地在那清俊男子身上繞了好幾圈,也沒得到回應,嬌媚女子只好放棄,嘟着嘴又去了門口,翻卷起的裙角露出她纖細的腳踝,惹得幾個毛頭小子直看走了眼。
“我說國公爺,你的這個侍衛,怎麽還是板着個臉啊?”蘇遇南看向他身後的長均,眼尾一勾便上去想要套近乎,“長均兄弟,我這可是好地方,你也高興一點嘛!”
無奈地伸手把他拉回來,羅止行對這個朋友可是深感無力,他永遠吊兒郎當地親近每一個人,在這金風樓裏歡谑恣肆。“我有事要同你說。”
金風樓永遠是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羅止行的傳言,他可是聽說了好幾個版本。捂着嘴竊笑,蘇遇南上前帶路,“走吧,正好與你備下一桌好菜。”
屏息跟上去,長均目不斜視,生怕看到什麽荒唐的場面。待上到了小樓的第三層,整個環境才清幽不少。
在臨窗的一處雅間前停住腳,蘇遇南側身請他們進去。這裏恰好凸出去,就像是建在了半空中,腳下是映着燈光的曲江,嘈雜的人聲被距離隔開,不至于吵鬧,卻又留下一片人世的熱鬧。蘇遇南得意揚眉,“最新改建出來的,請你來賞景,皓月美人皆在眼前,這意境,絕了!”
目光在那漂浮着的帷幔上頓了頓,羅止行挑眉進去坐好,攏攏衣袖。“是挺絕的,冷風盡數灌了進來,還得格外當心別被這美景迷了眼,暈頭從這裏掉下去。”
“……”完全沒了興致,蘇遇南頭疼地看向長均,“你家國公完了,此生與風花雪月無緣,你回去讓羅大管家死心吧。”
長均卻是驕傲地一仰頭,“那是我家國公體貼務實,不像只整些花裏胡哨的人。”
頓時拉下臉,蘇遇南一把關上門,把長均關在外面。“爺生氣了,不請你這個木頭吃飯了,外面呆着吧。”
“切,誰稀罕?”搓搓袖子,巴不得不看那只花孔雀的長均立在門邊,索性開始閉目養神。
動筷子随意吃了幾口,羅止行才看到蘇遇南一臉詭異笑容地盯着他,細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他又找塊手帕擦幹淨嘴角,只等到蘇遇南都快憋不住了,才慢吞吞開口。“傳流言的事情,羅叔指定是找到了你,你還在這裝什麽?”
“話可不能這麽說,就算我知道你身上那些流言都是假的,那也是你主動去傳的啊。老實交代,一向潔身自好的羅止行,幹嘛要傳這種豔色流言,是不是看上了那姑娘?”臉上的笑容沒有減少分毫,蘇遇南湊近他幾分。
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他,羅止行嫌棄地擦手,“若是連你都不知道我要做什麽,那我們這朋友也就沒必要做了。”
“真是無趣。”翻出一個白眼,蘇遇南叉着腿坐得毫無形象,與對面的羅止行形成鮮明對比,“誰稀罕和你做朋友,再說了,我可不知道你要做什麽。”
倒出一杯溫熱的酒,羅止行仰頭灌下,看着腳下的風景。其實蘇遇南說得不錯,這裏能感受到人群的熱鬧歡快,卻又偏偏隔開一片孤寂,樓上樓下,自成兩種風情。“今日陸琇來求我的時候,我想到了我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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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半躺下去的人重新直起背,順着羅止行的目光看下去,蘇遇南也給自己倒出一杯酒。“你接近陸家,為的是他們的軍權。”
“我在那一瞬間想,如果我父親和陸琇一樣更顧及家人,将那勞什子軍隊全交出去,我應當也不是現在這樣了。”兩人各說各話,竟也能聊下去,羅止行又為自己倒一杯酒,眼角竄上些緋紅。
最見不得他這個樣子,蘇遇南劈手奪來酒瓶,一向沒個正形的人嚴肅幾分,“我一直想不通,你這些年來經營結交各方勢力,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瞬間斂下睫毛,羅止行轉着手中的空酒杯。“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以前以為你是想要自己奪得那個位置,可我觀你行為,又覺得不太像。我懶得去自己想,羅止行,我為你做事也有兩三年了,你這次于我透個底可好?”
猛然擡起眼,月光恰在此時落在他臉上,照出一半清風霁月的面龐,另一半隐在暗處,卻多了些陰晦。“誰要那個位子,我只是要那個位子上的人狠狠摔下來!我要這腐朽朝堂的屍位素餐之人,全部摔下來!”
雙目瞬間放大,蘇遇南看着他的面容,他依舊噙着一抹淺笑,仿佛說得是清風明月的少年心事。
“倘若你怕了,也可至此不再幫我。”眼睛微微眯起,羅止行添上些許逼迫之意,捏着酒杯的指尖用力。
靜默片刻,蘇遇南突然笑開,将奪來的酒瓶傾倒,為他添滿一杯。“這般好玩的事情,有什麽好怕的?我這這種人最愛看熱鬧了,也最愛撕毀別人的面皮,你又不是不知道。”
身軀微微放松,羅止行重新舒展坐好,他已然清楚了蘇遇南的支持。将酒一飲而盡,羅止行倒扣酒杯笑起來,“那我現在,有件事想請你做。”
立馬把臉皺成一團,蘇遇南在椅子上癱好,“我懷疑你剛才又是裝可憐,又是訴衷腸,都是想騙我為你做事。說說吧,這次這般費勁的開口,是多難的一件啊?”
“我隐約記得,你培養出的一個姑娘,進宮做了妃子。”
沒有人知道,這般正常的一句話,卻讓混不吝的蘇公子心頭一顫。借着飲酒掩去一時失神,蘇遇南拿斜眼看他,“你問這做甚?”
撚動指尖,羅止行毫不知他的心情,“我想要她出手,救陸蒺藜。只是這個丫頭性子倔又脾氣差,要想順利帶她出來,還是有些費勁的。”
詳細說了自己的打算,羅止行一轉頭,卻只看到蘇遇南雙目放空地喝酒,“我說了半天,你聽到了嗎?”
“诶呀知道了,那個陸蒺藜很難搞嘛。放心,會給你辦妥的。”不耐煩地坐起來,蘇遇南看到他倒扣着的酒杯,突然發了火,“你還喝不喝酒,不喝快走,每次來都沒好事!”
說完似乎還真來了氣,蘇遇南直接推他出門,“快走,爺發酒瘋了!”
“诶,你這人怎麽這樣呢!”門口的長均聽到了動靜,連忙走過來拉住險些被推到的羅止行,高聲罵道。
壓根沒打算理他,轉頭關上門,蘇遇南重新舉起酒杯。
“算了。”拉住還不罷休的長均,羅止行掃平衣領上的褶皺,先行下樓,“他一向這般放蕩不羁,也不是第一次把我趕出來了。話都說完了,走吧。”
狠狠瞪了那緊關的門一眼,長均才很快追上羅止行的步子。
離去的步伐倒是沒什麽人攔,走到了自家馬車前,羅止行轉頭看了一眼依舊喧鬧嘈雜的人群,心中突然升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若是陸蒺藜知道了自己在利用她,那個莽撞的丫頭會怎麽做?
來往尋歡的人們笑鬧一片,或沉醉在酒中,或沉迷在美人中的醉漢們,沒一人留意到街道盡頭的馬車又遠遠離去。
翌日,退了朝的程定回到重英殿,如常批閱着奏折。半刻鐘後,卻在一份奏折面前停了下來。看了兩三遍,程定才冷冷一笑,“當初敢駁朕的面子,如今為了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竟然又求到朕的面前,還真當朕的官沒人做嗎?”
如常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李公公沒有被尋問,自然也是不敢回答。
“不過他的才能,倒也是朕現在需要的。”合上奏折,程定轉動幾下扳指,“李公公,你昨日說止行真的與那女子舉止親密?”
“是。”勾着腰,李公公如實回道。
揉着自己的額頭,程定想起另一個人,“那陸琇呢?”
“回府後就閉門謝客,據說急病攻心,卧床不起,還不準人探視。”語氣依舊不帶起伏,李公公低頭回答。
不過一個婦人,竟能牽扯這麽多人,真是可笑。壓下心底的不悅,程定開口吩咐,“去把那陸蒺藜帶來。”
立馬毫不遲疑地動身,剛邁動步子,李公公又突然被叫住。
“對了,南婕妤的病情還不見好,再遣太醫去看。”想起最近新寵的一個妃子,程定又囑咐道。
轉身應了,李公公飛速出了重英殿,先交代了一個小太監去找太醫,才親自動身朝着關押陸蒺藜的地方走去。
牢房昏暗,辨不清楚具體時間。陸蒺藜面對着牆坐,指尖在牆面上劃動,仿佛是在寫什麽字。她昨夜整夜未眠,重生歸來,竟是第一次靜下心完整梳理了一遍前世。突然聽到了響動,陸蒺藜縮回手指,扭頭望去,正是前來的李公公。
“陸小姐,跟咱家走一趟吧,陛下要見你。”
順從地站起身,陸蒺藜撣去衣服上的灰塵,出來跟在了李公公身後。
沒有想到她會這麽配合,李公公不免扭頭看了眼她的表情,卻也什麽都沒說,只管帶路。
沒人看得出,牢房中的那面牆,陸蒺藜用手指寫滿了無形的五個大字,“謀定而後動。”
“陛下,人帶到了。”重新回到重英殿內,李公公複完命就又在一旁站好。空蕩蕩的大殿中,只有地上那一個跪着的嬌小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