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暗湧

匆忙擱下杯子,陸琇來不及多言就想要跪下,“國公,求你救我那不成器的女兒!”

“将軍這不是折煞在下了,快請起。”飛快伸手攔住了他的動作,羅止行請他回椅子上坐好,“陸小姐行事确實沖動,但是也絕對罪不致死,在下定會盡些綿薄之力的。”

掩住內心的悲怆,陸琇也明白,既然羅止行摻合了進來,就一定是要管的,只是也不能将話說得太滿。閉眼穩了穩自己的心神,他重新開口時,已然鎮靜了許多,“國公願意幫忙,老夫自然是感激不盡,不知你打算怎麽做?”

“陸将軍喚我止行就好,你不必多擔心,自己先慌了陣腳。”吩咐下人重新奉上了兩杯茶,羅止行在主位上坐好,“我說過,這件事定然還有轉機,陛下今日的下令,應當只是一時沖動。”

一口熱茶壓下心底的煩雜心緒,寧思遠沉吟片刻,“小藜……陸小姐的做法确實沖撞了聖顏,陛下那般罰她,雖說嚴厲,卻也并非師出無名,國公為何說是沖動之舉?”

含笑的目光看向他,羅止行輕點兩下陸琇,“因為陸小姐的父親,是我們的大将軍啊。”

瞬間提醒了寧思遠,太平時候殺個将軍之女也就無所謂了,可如今看似歌舞升平的大晉,背後早已搖搖欲墜,邊境的壓力越來越大,而朝堂上最有聲望的将軍,如今只陸琇一人,皇帝再怎麽昏庸,也斷不會在現在想殺陸琇的女兒。擡起頭來,寧思遠再次端起茶杯,這位低調的國公爺,倒也一直關注着時局。

“對,我畢竟手握軍權,更何況小藜所犯的并非十惡不赦的大罪啊。”待那兩人心思繞出去好幾個彎後,陸琇才拍掌附和,心頭陡然松下一口氣,“那皇上,到底為何沖動下令?”

垂下眼睫藏住自己的情緒,羅止行淡淡開口,“許是因為那份奏折吧,我猜,裏面的內容不太好。”

忍不住自己的脾氣,陸琇一摔手中的杯子,砸出一道殘影。“就因為一份奏折惹怒了他,他就要我女兒的命?”

“将軍慎言!”厲聲出口攔下他的話,寧思遠緊張轉頭,卻只看到羅止行低垂眼眸,仿佛并沒有聽清陸琇的話,這才放下心來,将陸琇拉回來坐好。

碎了的瓷片在地上滾幾圈,茶湯灑落一地,險些濺到了他的袍角,羅止行盯着看了片刻,才重新笑着擡起頭來。“有了皇上本不想殺陸小姐的前提,我們現在只要讓他心軟收回成命就是了。”

“說的倒是輕巧,陛下最重視皇權威嚴,又怎麽會輕易收回成命?他上次聽信一時讒言下令殺府尹大人,明明證據都遞到了他面前,不也只輕描淡寫一句皇命為大,就要了府尹的命嗎?”許是故意想要杠一下羅止行,寧思遠嗤笑一聲說道。

饒有興致地挑起眉毛,羅止行輕敲兩下桌面,“方才寧公子還在勸阻陸将軍,轉瞬就說了這樣的話,莫不是你也對陛下心存不滿?”

表情微怔,寧思遠勉強笑笑,“我哪敢?”

“讀書人總是有些氣節的,要我說,狀元郎還真敢。”狀似開玩笑的一句話,羅止行說完就不再在意,“寧公子,你如今與陸小姐是再也沒了結鴛盟的可能,你可還願意付出一切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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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心尖的強烈觸動,寧思遠微皺着眉毛,他本欲和陸蒺藜成婚後借此進入陸家軍隊,逐步掌控陸琇的軍權,來謀取心底那最深處的欲望。可如今斷了這種可能,他又該怎麽辦?

自知陸家對不起他,見到寧思遠的猶豫,陸琇也不好開口,只得滿是希冀地期盼能有自己想要的結果。

丫鬟上給自己的茶,早已見涼,羅止行卻像是毫不察覺似的端起來啜飲一口,一路冰到了心底。“在下隐約記得,狀元郎剛及第的時候,陛下可是甚為賞識,想要為你親自授官。朝堂正值用人之際,您卻找借口推辭到了現在。”

是了,他當初本已盯準了陸家,欲走奪軍權的路子,才一直拖着不領文官朝職。可如今形式大變,他為何不能也轉而走朝堂之路?奪得百官認可,亦非不可。更何況借着為陸蒺藜求情為理由,一則使皇帝不生疑,二則搏到了重情重義的名聲,三則使陸琇深感愧疚和感激,屆時依舊可以擁有軍隊支持。

“國公爺的心思和手段,在下今日算是見識到了。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明日便會入宮見皇上。”心中已然做了選擇,寧思遠站起身,對着羅止行俯身一拜。

笑着點點頭,羅止行仿若聽不出他話語裏的深意,“那便祝寧大人往後仕途一帆風順吶。”

饒是對這些彎彎繞繞再遲鈍,陸琇也明了是寧思遠答應了幫他,心中愈發驚喜,“多謝思遠賢侄,就算我陸家無緣高攀讓你做女婿,我陸琇也認準了你這個子侄。那止行,我就只去陛下面前說舊情求他嗎?”

“最不能去說情的就是将軍。”誰知羅止行卻一口否決,“若是你去求情,有可能惹得皇上厭煩不說,萬一讓他覺得你是在威脅他,可就再無回旋之力了。你要做的,就是回府閉門謝客,做出一副頹唐沮喪的樣子。”

仔細思索了一下,陸琇将信将疑地開口,“只是這樣,就能救我女兒的性命?”

“這樣确實能動搖皇上的心思,至于最後一分力,只能交給老天爺了。”放下茶杯,與桌面撞出清脆的一聲響,羅止行站起來整整衣服褶皺,“事不宜遲,二位回去準備一二吧,在下也有一件事情要做,就不多留了。”

眼下最心急的自然是陸琇,見羅止行沒有其他要說的,當即便拜謝離開。直到走出國公府重新坐上了自家的馬車,回想起他方才的冷靜布局,也是不由得慨嘆,“這位荊國公,想是被京城中的人們都小看了,他竟然能對皇上的心思猜到如此地步。”

“這倒是沒什麽奇怪的,能從十三歲撐着國公府走到現在,他對陛下的心思可沒少猜。”驟然改變了往後的所有計劃,寧思遠此時也是心緒浮動,聽到陸琇的話,亦甚為嘆服。閉眼皺起眉,他思索起了別的事情。

待陸琇等人走後,羅止行獨自蹲到了地上那一個被摔碎的茶杯面前,凝眸看了片刻,竟然直接伸手去撿。将所有碎瓷片用手帕包好,站起身來,他才看到羅傑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一臉擔憂地望着他。

略笑了笑,羅止行主動上前開口,“羅叔回來了,我方才只是想到了那年家中的慘案,一時失神,你不必擔心。”

伸手接過來那方手帕,羅傑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繞開了話題,“老奴外出查鋪子的賬,剛才聽到了些經過,之前還當國公對那陸小姐有心,原都是老奴想多了。那如今,國公爺可要出去?”

“我知曉羅叔是想我早日成家,有人陪伴。可是孤獨日子過久了,那般親密的關系,我實在是沒力氣應對。”似是對羅傑的失落有些歉疚,羅止行難得将自己真實心境剖白出一絲給他。搖搖頭走到一邊,羅止行又很快形色如常地吩咐,“我去換身衣服,給我安排馬車吧。”

羅止行剛一走,貓在後面的長均才竄出來,站到羅傑身旁摸摸下巴。“可是我覺得,爺對那陸小姐也确實是不一樣的,今日在牢房中他倆的話,我耳朵尖,可是都聽到了。爺何嘗那般輕松又不客氣地對待過女子啊?”

“當真如此嗎!”眼神一亮,他心底重新竄起火苗。拍拍長均的肩膀,羅傑轉身去安排馬車,“你也別閑晃了,快去跟着國公。”

若說這長安城晚上最熱鬧的地方,當屬于曲江的沿岸一帶。酒樓和妓館各自在夜風中舒展旗幟,各種香料揉雜在一起,熏出一片瑤池仙境。偶爾滑落的一盒胭脂,沾惹上路過公子們的衣裙。

羅止行的馬車堪堪停在了街邊,就被人群堵了去路。只好從馬車上下來,徒步走了進來。沖天的香味中,唯有他略感不适,忍着打噴嚏的沖動越走越快,略過了每個向他抛手絹的柔美身軀。

可終究被一襲茜紅羅裙纏住了腳步,那女子身段妖嬈,眉目卻又是清麗的,複雜的兩種氣質在她身上勾連在一起,哪一面都滿是誘惑。“公子,去奴家房中一敘啊。”

“好啊。”誰知羅止行竟也就這麽答應了,放任那女子勾住他的袖角,牽着他往樓上走。

一路自認為得了手的女子,就沒有放棄過靠近他,卻都被羅止行巧妙地躲開親密動作。美目含嗔,女子負氣一般嘟起嘴,快步往前一步堵住他,嬌媚地喊出一句:“公子,你就不愛憐奴家嗎?”

話音剛落,豔紅的嘴唇就朝着羅止行的臉頰襲來,終于忍不下去。羅止行微合雙目,朗聲開口,“你還不出來?”

“國公爺大駕光臨,小人哪有不迎接之禮?”爽朗的笑聲從樓上傳來,一個身着素白色長袍的男子翻身下來,正好落在了羅止行面前。蘇遇南滿臉戲谑的笑容,揮手讓那女子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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