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舌劍
“郡主說的開頭就不對,我是故意走到郡主面前去說的嗎?”陸蒺藜絲毫不慌亂,反而是更加的委屈,“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呢,郡主到底是如何知道這個假布防圖存在的?”
被她這裝出來的無辜樣子氣急,蕭明熹口不擇言,“我偷偷跟了你一路,聽得一清二楚!”
“你看,是郡主你自己偷聽的啊,怎麽能反倒怪在小女子頭上,難不成我還傳信讓你來偷聽了?”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陸蒺藜開口反駁。
瞬間被噎住,蕭明熹瞪大了眼睛,卻是無從辯駁。“你!”
“那就當是我故意說給你聽的好了。”立馬奪過主動權,陸蒺藜往前一步,“可是郡主,你偷聽到之後呢?難不成又是我,故意引誘着你去偷圖的?”
垂眸站在一旁,羅止行看起來雲淡風輕并不在意的模樣,可心底卻是一陣好笑。方才緊繃的身軀也是放松不少。
“當然是你!那日在茶坊,也是你故意露出破綻給我,讓我相信布防圖的存在的!”察覺到目前的狀況不對,蕭明熹愈發急躁,“當日還有許多小姐們是人證,陛下大可以去問問,是那陸蒺藜故意透露出她知道邊境城鎮布局!”
你看,再驕傲聰明的人,身處逆境也會說些蠢話。陸蒺藜故意啜泣幾聲,“郡主這話就更可笑了,當日明明是你把我叫去的。找人證也好啊,問問她們,我到底是怎麽見到郡主,又是怎麽說話的。”
回想起那日的場景,蕭明熹面色一滞,“那你為何在指出酉州和並州的位置後,立馬慌亂地想走,難道不是讓我相信你是失言說出來秘密嗎?”
“當然不是,我走的時候就說了,我是忘買了東西啊!”陸蒺藜回得毫不猶豫,“我當時發現忘記給丫鬟定衣服了,又去了布行,布行的人也能為我作證啊!”
只看着蕭明熹的臉色,程定就知道了,陸蒺藜所說的都是實話。可他沉默片刻,卻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陸蒺藜,你為何知道邊境城鎮布局的,你不像是對這些感興趣的人吧?”
“回陛下,民女沒有學識,确實不是這種人。”認真地承認了自己的缺點,陸蒺藜偏頭一笑,“可是民女愛玩啊,愛看游記!最新看的游記上恰好寫了這兩個地方,若是陛下不信,民女可以将書找來。”
凝眸想了片刻,程定擺擺手,示意她們繼續。
陸蒺藜轉向蕭明熹,笑容更加擴大幾分,“都說到這份上了,郡主接下來總不會說,你灌我喝酒也是我故意的,去偷圖也是我故意的吧?難不成郡主是我的提線木偶,我腦子裏想想,你就去做了?”
三言兩語,竟然是把她摘得一幹二淨,全然成了自己聽信了個假消息,誤會了她的情緒,又去偷了個假圖。蕭明熹怒火中燒,憋屈至極。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她轉身指向羅止行。
“妙,真是妙極。可是陸蒺藜,你還是少了一層解釋,他荊國公是怎麽恰好出現的?那幫百姓,又是怎麽恰好出現在你将軍府的門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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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瞬間僵住,陸蒺藜看着羅止行,糾結地咬住下唇,并不搭話。
自覺找到了陸蒺藜的漏洞,蕭明熹勾唇冷笑,“你解釋不通了吧?這都是你安排好的,就是故意想讓我偷圖的事情暴露!”
“這件事,民女确實解釋不了。”我見猶憐地看過去,陸蒺藜紅着眼吸鼻子,“因為民女也不知道,國公爺和那些百姓們是怎麽回事。”
這個小妮子,又故意坑我!在心中記上一筆,羅止行頂着所有人的目光站出來,“回陛下,這件事,微臣可以解釋。昨日的那些百姓大多和微臣一樣,是……曲江那邊青樓的顧客。”
“什麽!”饒是程定也沒辦法淡定了,拍案而起。
唯有陸蒺藜低垂着頭忍笑,憋了好久才控制住肩膀的抖動。
眼角微抽,羅止行仿佛十分難言地皺眉開口,“昨日微臣去那邊聽曲,但是不知哪裏傳來的流言,說是晚上會有仙女降臨,恰好就是在将軍府那邊的街道。現在想來,可能都是那些青樓的噱頭,但當時大家都當了真,一擁而上去目睹仙女真容。”
“朕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風流習慣。”對于羅止行,程定內心一直希望他是越荒唐無用越好,如今聽到這種消息,天然就想要去相信。哂笑着坐回去,卻也不再追究,“罷了,少年風流,朕也能理解。”
原來那般愛惜羽毛的人,也會為別人給自己身上潑髒水。蕭明熹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大笑着搖搖頭,“真好,都是我活該,都是我偏聽偏信、居心不良了。可是陛下,您不覺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嗎?”
呼吸在瞬間一滞,羅止行收斂目光,後背卻暗自挺直。
蕭明熹說的沒錯,雖然陸蒺藜全然辯駁清楚,可也都太巧了。程定本就是個多疑之人,如今事情太順,他有可能反而不信了。
“可是沒辦法呀,一切就是這麽巧。”陸蒺藜卻像是沒有察覺到凝重的氣氛似的,依舊笑得沒心沒肺,“倘若這些不是巧合,如同郡主所說,都是我在針對你。那我的目的是什麽?”
瞬間擡起眼皮,程定看着言笑晏晏的陸蒺藜,陷入沉思。
而另一旁的蕭明熹,也是憋紅了臉頰答不出來。
對啊,假如就是陸蒺藜故意讓她偷圖之事暴露在人群中,目的又是什麽呢?蕭明熹畢竟是鄰國郡主,又是這次前來的使者,無論如何程定也不會将她抓捕治罪。
也就是說,只是從個人恩怨的層面,就算陸蒺藜要對付她,也絕不會是用這種方式。
除非……是她知道蕭明熹背後的交易。頓時止住了自己的猜想,程定眯眼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琇,意識到這件事不能細究下去了。
清空嗓子,程定站了起來,“行了,這件事就這麽算了,既然圖是假的,那自然盜圖與丢圖的人都無罪。朕會下令解釋清楚,退下吧。”
“陛下!”羅止行卻在瞬間站了出來,面容有些猶豫,“這般草率處理,恐怕不太行。”
就在羅止行話音落下的瞬間,殿外的李公公捧着一摞奏章上來。“啓禀陛下,禦史臺的許多大人送了折子,想要您處置金國郡主。”
“這幫脾氣臭又不懂變通的倔老頭!”不用看,程定就知道上書的都是些誰。心煩地扔開那些奏折。整天只知道所謂的骨氣,卻罔顧事實,如今哪裏能随意得罪金國?
羅止行眉色淡淡,他知道,這些都是羅傑去聯絡的。父母沒有保護着他長大,卻也留下了一些好人緣,拿些家國大義去激,那些言官自然沖動上奏。
刻意等了許久,察覺到程定的眉頭越來越深,羅止行才猶豫着往前一步。“陛下,微臣,有個主意。”
“說!”即便程定,也難以用強力手段鎮壓百官和百姓的聲音。如今見到羅止行有辦法,立馬擡手示意。
沉吟片刻,羅止行才慢吞吞開口。“現在無論怎麽說,郡主偷圖一事是板上釘釘的。對于民衆的激憤之情,微臣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徹查使團上下。到時候查清楚,假如有東西也沒收了,百姓們自然也就平息了。”
低着頭,陸蒺藜強壓着心中的忐忑,等候最後的結果。
徹查使團……隔空與李公公對視一眼,程定在香料都快燃盡的時候,才閉眼下令。“荊國公,乃發現此事之人,這件事就由你去辦,率領鴻胪寺去搜查。搜查結果明日就呈上來,準備兩份,另一份一同交由金國皇帝。”
“記住,兩日後使團離開長安,無故,不得扣押。”最後一句話,程定是看着羅止行一字一句說完。總算是折騰完了這件事,程定捏着眉心,揮手讓他們退下,“就這樣吧,吵得朕心煩。”
李公公最是能體會聖心,立馬便請着他們都出去。離開重英殿,搶先羅止行一步,行禮道:“國公,那咱家就先去鴻胪寺傳诏了。”
“有勞公公。”客氣地與他道了別,羅止行轉過身來與陸蒺藜雙目對視,皆是暗自舒了口氣。
宮道上的這四個人,一時陷入複雜的沉默之中。
還是蕭明熹最先開口,聲音嘲諷至極。“陸小姐,真是好手段。你知道我和丞相的交易,是吧?”
雖說是問句,她的語氣卻是肯定的。陸蒺藜低着頭笑,眼中卻是一片冰涼,“郡主,有些東西不能放在明面上講的,即便彼此心知肚明,也得一起裝傻的。”
“呵,我到底還是比不上你們晉朝人,你們的心機,我真是領略夠了。”
認真搖搖頭,陸蒺藜對上她的眼睛,“其實這個局從頭到尾都很簡單,只不過是因為我。郡主驕傲自信,輕視了我罷了。”
壓根不再去看她,蕭明熹轉頭往前,“不是說要去查我使團嗎?”
“你放心,我會處理好。”低低與陸蒺藜耳語一句,羅止行與陸琇行禮離開,快步跟上她。
眼下終于只剩了他們父女兩人,陸蒺藜梗着脖子看向一直黑臉的陸琇,“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