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誰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
愛情該是什麽樣的？少年的林旭曾經以小說和電視劇為摹本，在心底描繪過很多次，無一不是驚心動魄的，比如如果是武俠情仇版本的，那一定是林月如偏偏愛上李逍遙，于是欲愛不得、欲恨不忍；如果是後宮計鬥版本的，就該是尓醇愛上孫白楊，而後卻不得不殘酷地面對孫白楊愛着玉瑩的事實。
不過，真的當林旭遇上了季天翼的時候，卻發現，愛情和想象，其實是有些小出入的。
比如，林旭在上學路上遇到季天翼的這一天，午休過後就在文具盒裏發現一張小小的紙條，紙條上一行字，是季天翼約她放學一起走。
自從上高中之後，林旭放學一直固定的和龐晗一起走，她是日日兩點一線，沒有任何別的去處，以往只有龐晗有事不和她一起走，她還從來沒有一天是因為有事不和龐晗一起走的。是以季天翼的這張紙條讓林旭非常之為難，她也想和他一起走，可是她想不出一個合适的理由來，何況，她想，放學的時候人那麽多，如果被人看見她和季天翼在一起，那該怎麽辦呢？老師會不會知道，會不會找家長，還有，龐晗會怎麽想？
這樣猶豫了好幾節課，終于在上晚自習之前，她不得不也寫了個小小的紙條，趁着這段課間休息時間長，同學們上廁所的上廁所，買零食的買零食，玩球的玩球，教室裏只有值日生的機會，偷偷塞進季天翼的文具盒。
紙條上言簡意赅，說的是，“改天吧，今天還是各走各的吧。”
晚自習的時候，林旭管不住自己的脖子，還是隔三兩分鐘就快速的回一次頭，不過和白天的時候不大一樣，季天翼似乎一直在很認真的學習，頭也不擡一下，只有手裏的鋼筆在卷子上唰唰的劃過。
這不過是一次很平常的小測驗，不過化學一直就是林旭頭疼的課程，她總是弄不清楚那些繁複的公式，何況所有人都低頭答題，只有她時時的回頭，很容易就引來了化學老師的側目。桌子被老師輕輕的敲了兩下，林旭頭都沒敢擡，只是臉頰騰的一下就紅了，火燒一般。
交卷的時候和每次一樣，大題都不太會做，老師走開後她忍不住在書桌裏翻書，套了個公式扔在每道題下面，這是他們從小考試對不會做的題的一貫處理方法，據說有的評卷老師會給個思路分，寫個公式，即便不會解題，也顯示自己有點思路。
至于選擇題就簡單了，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總有百分之二十五的答對幾率。她偷眼看龐晗的時候，龐晗早在草紙上畫了個十字花，寫了A、B、C、D，不會做的題就轉筆代替，筆尖指向哪個字母，就選哪個答案。她不像龐晗這麽草率，總還是推敲一下題和答案，然後蒙一個了事。
測驗結束，林旭和龐晗都是垂頭喪氣，收拾書包的速度也慢過平時，要走之前，林旭抽空又向後瞄了一眼，發現以往總走在她後面的季天翼，居然不知何時已經先走了，只留下空蕩蕩的課桌。
整個放學路上，林旭的心裏就別提多不是滋味了，她把測驗考砸了，還把季天翼惹生氣了，站到公交車上，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笨到無可救藥，忍不住用頭撞了撞手裏扶着的車裏的立杆扶手。
“同桌，你幹什麽？”林旭的異動自然吓了身邊的龐晗一跳。這放學路上她一直滔滔不絕的控訴化學老師太缺德了，總搞突擊的小測驗，明知道文科生理化學得不行，有這麽長的時間講幾道例題多好，如是種種。結果林旭一直嗯嗯啊啊的，也沒應和她，這會忽然把頭往鐵柱子上撞，難道是考得比她還糟糕？“同桌，過了會考咱們就不學化學了，你不用這麽想不開吧？”龐晗哀嘆。
“哎呦，”林旭第二下撞柱子的時候，正趕上公交車進站一個急剎車，身體慣性的向前加上自己施加的一點力，使得這次她的頭重重的磕了上去，柱子發出頗為沉悶的一聲響，左右站着的乘客都很同情的看過來，林旭單手捂着頭，算是徹底清醒了。
“考不好就算了，反正我只會比你更差，”龐晗匆匆安慰林旭幾句，在下一站下車了，剩下林旭一個人，有點茫然的看着車窗外，直到公交車在自家附近的那個站點停下來。
熟悉的公交車站點，平素只有一根粗鐵棍支撐着一塊斑駁的鐵牌子，孤孤單單的立在人行道上，哦，像現在這樣晚上的話，路燈昏黃的燈光還會把站牌的影子拉成長長的一條。
林旭低頭蹦下車，眼神下意識的去找站牌留在地上的影子，結果卻看見今天地上的影子很雜亂，她飛快的擡頭，就看見季天翼把自行車靠着站牌停着，自己坐在後座上，長腿支着地，正看着她，神色未明。
“你怎麽在這兒？”林旭下意識的問，她知道季天翼家住得離她家不算遠，但也隔着幾站地，他怎麽騎過站了？
“等你呗。”季天翼從車上跳下來，幾步走到林旭面前，看她惴惴不安的神情，隔了會才說，“想問你一句話，為什麽放學不能和我一起走？”
“老師會看見。”林旭說，“同學們也會看見。”
“看見就看見呗，我們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季天翼不滿林旭的回答，學校裏早戀雖然是個禁忌的話題，可是上有高三、下有高一，哪個年級沒有成雙結對放學上學的人，誰都有喜歡別人的權利，再說老師們能談戀愛，他們為什麽不能？
“可是他們會笑我們。”林旭低頭看腳尖，遲遲疑疑的說。是的，別的同學會笑她，還會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因為高一的時候，她也曾這樣的好奇又不屑的看過學校裏勇敢牽手的別的男生和女生，覺得他們不學好。
“那不是笑我們，是羨慕我們。”季天翼其實也差不多能猜出來林旭想的是什麽，然後也覺得自己今天幼稚得好笑，居然因為她拒絕和他一起放學，就賭氣在課堂上不看她，放學又忍不住多騎了好幾站的路，怕她的車先到等不來她，把腿都騎抽筋了，就為了來這裏等她。
“我特別笨，是不是？”聽了季天翼的話，林旭又期待又忐忑，她想說龐晗也喜歡你，所以我不知道怎麽面對她，可是看着季天翼的時候，這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她知道自己是有些自卑的，覺得處處不如龐晗，心裏隐隐的害怕，如果季天翼知道了龐晗喜歡他，那他會不會改變了心思。
“是夠笨的，化學的大題，光抄公式，沒有解答，老師不會給你分的。”季天翼笑了，擡手拍了林旭的腦袋一下，想想說，“以後不會做的題就問老師，不好意思問就問我，別自己憋着，理科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可怕。還有，你會騎自行車嗎？要不以後你也騎車得了，咱們就能一起走了，還符合你的要求，不引起別人的注意。”
騎車上學嗎？林旭眼睛一亮，她也會騎自行車的，家裏有一臺紫紅色的自行車，是讀初中的時候爸爸媽媽一起去商店給她買回來的，她一直寶貝得不得了，每次騎完都扛到樓上，放在走廊裏，如果她騎車上學，就能和季天翼一起走了，也不用找理由和龐晗解釋了，她怎麽就沒想到。
那天也是季天翼第一次送她回家，晚上的情形，林旭一直記得清清楚楚，季天翼推着自行車，慢悠悠的走在她的身側，天上的月亮半彎着，夜空裏零星點綴着幾顆并不明亮的星星，路上的車不多，總要隔一兩分鐘才有一輛呼嘯而過。從車站到她家樓下，一共經過了十盞路燈，她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地上兩道身影糾纏着，追逐他們的腳步，一會在身後，一會在眼前。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着搖椅慢慢聊……”這天晚上，對着攤開的日記本，林旭忽然想到了一首歌的歌詞，那是龐晗很喜歡的幾句歌詞，總在課間的時候翻來覆去的哼唱這麽兩句。林旭對老歌曲知道的不多，也不知道這是首什麽歌，但是卻記住了這幾句歌詞，她一邊憑着記憶寫着，一邊忍不住想，如果可以這樣每天和季天翼在一起，哪怕瞬間年華老去，大約，也沒有遺憾了吧。
當然，對于第二天早上林旭忽然提出要騎自行車上下學的事，林爸爸和林媽媽是不太同意的，因為林旭家離學校挺遠的，坐車最快也得四十分鐘，總是途徑的幾條路都是路寬車也不是很多的，但林旭沒自己騎車出過門，少了大人在一邊跟着，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我們很多同學都騎車上下學，我放學會和同學結伴一起走，上學的時候自己注意點，能怎麽樣？”林旭有點不滿，拿出林媽媽平時教育她的話說，“媽，你總說我不獨立，說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都打包行李自己下鄉插隊了，那我現在要獨立一點，鍛煉一下自己，你又接受不了了。”
匆匆讨論的結果就是，林爸爸和林媽媽勉強同意了林旭騎車上學的要求，不過是事後林旭才知道的，這天她前腳出門，林媽媽就推着車子跟在她後面也出門了，隔着幾米遠一直跟着她，直到看着她進了學校的大門為止。
“同桌，你太不夠意思了，騎自行車來上學也不提前通知我，那我晚上放學自己怎麽走到車站？”對于林旭騎車上學，另一個反應大的就是龐晗了，她趴在桌子上哀嘆放學路上變成孤家寡人了，兩節課沒和林旭說話，最後林旭只能哄她說，推着車子陪她走到車站，然後再騎車回家。
“這還差不多。”龐晗嘿嘿一笑，目的達到，先前的幽怨神情一掃而光。
結果晚上放學的時候，林旭特意拉着龐晗早早收拾好書包，率先跑出教室。她估計，自己走得快一點，那麽把龐晗送到車站，應該能趕上季天翼騎車經過車站，這樣就比較順理成章不引人注意了。
不過她明顯高估了龐晗走路的速度，兩個人才好容易走出不到五百米，班裏騎車的同學就紛紛追上來了，大隊人馬呼呼啦啦，看見林旭推着自行車都紛紛招呼，歡迎以後回家的路上多了夥伴。
“你們走到車站多慢呀，林旭，你馱龐晗一段多快呀。”說話的是體委劉健，他的車子是賽車，大梁是斜的，後座是沒有的，有心無力。
“我不會馱人，你們先走吧。”林旭不好意思的說，她的自行車倒有後座，但她生平只在學車的時候馱過當時只有幾歲的小妹妹，這幾年學會騎車後，別說馱人，正經是東西都沒馱過。
“上我的車吧，反正車站不遠。”季天翼早晨掐着時間卻沒有在上學路上遇到林旭，猜到她或許是真騎自行車來了，本來心裏還很歡喜，結果不停的看手表等到放學，林旭卻先跑了，他還納悶，沒想到追上來就看見她陪着龐晗走得慢騰騰的，心裏別提多不是滋味了，這會索性賭氣要馱龐晗。
“好啊，那我可省不少力氣。”林旭以為這樣大庭廣衆，龐晗會不好意思甚至拒絕，沒想到她連客氣都沒有，居然真的就靈活的跳到了季天翼自行車的後座上，季天翼似乎瞥了她一眼，就在一片呼哨聲中，用力蹬了幾下，車子從她的身邊唰的過去了。
林旭一路上心情都不好，在經過一個小路口的時候，正好一臺車打着右轉向燈駛出來，別的同學都停住了，想等車子過去再過路口，只有她不知道腦子裏想着什麽，非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想從車子旁邊超過去。結果這臺車的司機也混蛋，打着右轉向燈，車子卻是左轉，如果不是兩個人都反應迅速，那一場事故就在所難免了。
“我說林旭，平時看你可挺文靜的，咋把車子騎得這麽猛，你真是第一天騎車上學？”等車子開走，其他人追上來，劉健忍不住對林旭說，“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他是鐵包肉，咱是肉包鐵，往一塊湊合，可沒啥好果子吃。”
“哦，你怎麽不說，我技術還不錯。”林旭其實是吓了一身冷汗，只是在季天翼面前，不想讓他覺得她太笨，明明手臂支在車把上微微顫抖，嘴上卻哈哈一笑帶過，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劉健無語，很快把話題岔開了。
一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不時的有同學拐彎或是到家了，等到過了立交橋，黑漆漆的馬路上，就只剩下林旭和季天翼并肩悶頭騎着各自的車子了。
“你家都過了。”林旭忍不住，明明知道季天翼是要送她，偏偏就要沒話找話來說。
“你知道豬是怎麽死的？”季天翼所問非所答。
“笨死的呗。”林旭差點沖口說胖死的，幸好她和季天翼在一起的時候，神經總是很緊張，人一緊張就會比平時有智慧，讓她想到了這個答案她曾經聽人說過。
“你就很有當小豬的潛質。”季天翼哼了一聲，隔了會才悶悶的說，“明天早上你要出來得早，就在你家前面那個路口等我，我到的早就等你。”
“你在你家的路口等我不就行了？”林旭不解，“早上和晚上也不一樣，早上很安全。”
“路上是挺安全，但我看你騎車的水平很不安全。”季天翼板着臉說，“剛才多危險，你就不能慢點騎車，好像後面有老虎追你一樣。”
“倒是沒有老虎，”林旭悶了一路，這會小小的聲音說，“你馱着龐晗，還管我怎麽騎車幹嘛？”
“你是我女朋友，我當然得管，和龐晗什麽關系？”季天翼說完，似是了悟，也不雙手握車把了，笑着擡起右手就拍在林旭的腦袋上，“小小的孩子，腦袋裏想的都是什麽？我馱她，還不是因為想跟你一起走，不然我們騎過去了，要怎麽送你？”
“是，都是你對，”林旭被他拍了一下，心情反而變好了，她不敢抽出握着車把的手，只能瞄了眼前方無障礙，才轉頭嗔了季天翼一眼，嘴上說，“反正明天你別馱她就對了，我們快點走，你磨蹭一會，然後咱們正好在車站遇上就好了。”
“女生真麻煩。”季天翼仰頭哀嘆，“孔老夫子說得對，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讨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