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計劃是永遠趕不上變化的，在林旭騎車上學的第N天，龐晗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崴傷了腳。
“誰這麽缺德，好好的路上挖開一個坑還不填平一點。”龐晗蹲在地上恨不能抱住自己的腳，最近稠李樹的葉子掉了不少了，但是這條路上的路燈實在太少，還是不能把腳下的路照得足夠明亮，不然她也不會一腳踩進下水井旁的一個小坑，結結實實的崴傷了。
“怎麽腫得這麽快？”林旭停住車子，把龐晗挽到稍微亮點的地方看傷得怎麽樣，結果卷起褲腿，就看見龐晗傷了的左腳以肉眼能看見的速度，迅速的腫了起來。
“同桌，我會不會殘廢了？”龐晗從小到大雖然是男孩的淘氣性格，但是從來沒受過傷，這會覺得腳連動也不能動了，緊張得幾乎要哭出來，“我的腳是不是骨折了？”
“不會吧，沒有那麽嚴重吧？”林旭也沒主意了，附近也沒有公用電話，想聯系龐晗的家裏也聯系不上呀。“要不你上我的車，我推你往前找找看有沒有公用電話？”
“怎麽了，怎麽停在這兒了？”龐晗堅稱自己動不了了，林旭也扶不起來她，說話間，季天翼和劉健等等班裏的男生騎着車子就到了，看見她們站在路邊，都停下來看怎麽了。
“龐晗崴傷腳了，”林旭焦急的看向季天翼，“我想推她去前面找電話打給她家人，可是她說一下也動不了。”
“那也不能蹲在路邊，崴傷不算嚴重的崴傷，我們打球經常會這樣，”季天翼想想說，“龐晗，我們先扶你起來，我馱你一段，找不到公用電話就先送你回家，行嗎？”
“嗯——”換成季天翼開口，龐晗好說話多了，大大的眼睛裏含着滾圓的眼淚，但到底在季天翼和林旭的攙扶下，上了季天翼的自行車後座。
結果一路上居然真的就沒有一處公用電話，因為這會經營這個業務小賣店都關門了，季天翼只能一路将龐晗送到家。龐晗住在市內有名的高幹區，整條街上清一水的全是二層小樓，樓前樓後還有挺寬敞的庭院，有的院子門口還有衛兵站崗值勤。即便是白天走在這條街上，也能感覺出這裏的與衆不同，因為少了其他街路的喧嚣，夜裏，那份幽靜就更不用說了。
“龐晗，你晚上回來走這麽靜的路，害怕不？”別的同學都陸續散去了，倒是劉健，聲稱班幹部要關心普通同學，騎車跟着季天翼和林旭，一路送龐晗到了這裏。
“不害怕呀，習慣了，何況還有那麽多衛兵，有事就大叫呗。”龐晗說話的聲音比起平時來顯得有氣無力，傷了一只腳，讓她覺得坐在自行車上比平時不穩當，遲疑了一會，還是伸手扶住了季天翼的腰。十月中旬了，天涼好個秋的季節，季天翼穿的還是外套和襯衫，扶上去，很快手指的溫度就透過了衣服，龐晗的臉在暗處陣陣的發紅，她覺得她真是瘋了，居然可以憑借手指去臆想，季天翼的腰身該是和漫畫裏那些男主角一樣，修長有力又緊致。
季天翼今天也很別扭，他和女生的相處一貫自然，哦，只有和林旭別扭一點，因為他喜歡逗她，可是這會龐晗這麽扭扭捏捏的把手扶在他的腰上，還真是讓他挺無措的，要讓她拿下去吧，太露痕跡了，讓她這麽扶着吧，又覺得林旭就在身邊，尴尬得要命，幸好龐晗的家到了。
龐晗的爸爸看起來不在家，家裏只有龐晗的媽媽和姥姥在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她回家，自然，發現龐晗崴傷了腳，一家人也都跟着緊張起來，只是再怎麽忙亂緊張，龐晗的媽媽也還是親自送了他們出來，林旭覺得是自己多心了，總覺得就在那麽一分多鐘的時間裏，龐晗的媽媽曾經格外認真的打量了季天翼幾眼。
因為傷了腳，龐晗的媽媽每天都會讓自己的司機接送龐晗上學放學，林旭的時間才空了出來，可以每天和季天翼一起走。
年輕人的喜悅和對彼此的愛慕，本來就是很難掩飾得一絲不留痕跡的，于是某天早上，當他們如常一樣一邊騎車一邊聊天的時候，劉健從後面一陣風一樣的追上來，就開始用一種頗為異樣的聲音說，“老季，你最近不太對勁呀。”
“我怎麽不對勁了？”季天翼習慣的控制着車速，讓車子不快過林旭的，一邊和劉健打趣說，“今天生龍活虎了，昨天說要和高三打場比賽，是誰一會說頭疼，一會說胃痛來着，丢人不丢人？”
“丢什麽人，我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劉健全無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高三那幾個是出名的耍賴包，球場上什麽犯規動作都有，高一的時候不還把你的腳踩腫過，誰稀罕和他們玩。”
“你們說什麽？”林旭不知道季天翼打什麽啞謎，不過聽說他的腳被人踩腫過，忍不住問，“你的腳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別聽劉健瞎說，就踩了一下，當時有點紅，球場上難免的。”季天翼笑笑，左手捶了劉健一下，又轉頭安撫林旭。
“還說你沒不對勁？”劉健靠近季天翼，從林旭的角度看，兩個人的自行車幾乎都要挨上了，如果不是下坡，一蹬車的話，腿肯定能撞到一起，她只聽劉健說，“我發現，你天天和林旭一起上學放學，咱們班女生那麽多，怎麽沒看你對別人這麽耐心？”
“咱們班男生也不少，怎麽沒看見誰像你這麽八卦？”季天翼笑了，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推了劉健一把說，“別難為你的賽車和我們這些普通自行車一般見識了，我們知道，血統決定速度，我們攆不上你。”
“什麽叫有異性沒人性？”劉健連連感嘆之後忽然說，“趕我走我就走，我多沒面子，人家把牢底坐穿，我得勇敢的把燈泡當到底。”
林旭被燈泡兩個字鬧了大紅臉，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幸好劉健只顧和季天翼開玩笑，沒有留意她。
那之後的幾天，她緊張得要命，生怕劉健多嘴說出什麽來，結果班裏風平浪靜，全無一絲關于他和她的流言蜚語，她的心才算放下了。
轉眼間又到了一個周五，龐晗的腳好得差不多了，人又恢複了以往的生龍活虎，上午的時候就和林旭念叨，中午她媽媽要過來，請林旭、季天翼還有劉健吃飯。
“幹嘛要你媽媽請吃飯？”這年頭，街上飯店是有不少，不過他們還是學生，對吃喝充滿向往但去飯店的機會并不多，中午充其量不過是花兩、三塊錢買學校門口流動攤位賣的盒飯。
“我媽說，那天辛苦你們送我回去了，耽誤你們回家和做功課的時間，特別過意不去。今天她們下午正好休息了，中午就來請你們吃頓飯，感謝你們對我的關照。呵呵，我媽還讓我問問，你們愛吃啥，我也不好意思問他們倆，你定就結了。”龐晗笑嘻嘻，埋頭寫了兩張紙條，紙條上自有收條人的名字，往後一遞，就有人接過來，趁着老師轉頭在黑板寫字的功夫，你扔給我，我仍給他，十秒鐘左右，林旭一回頭，已經看見季天翼皺着眉頭在拆紙條了。
“大家這麽熟，互相幫助不是應該的？”季天翼這些日子已經有了一種習慣或者是和林旭的默契，在她看他的同時，也若有所感的擡頭，然後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林旭覺得心跳驟然加速，忙不疊的收回眼神，卻忘了下半句要說點什麽。
“大家這麽熟，吃頓飯難倒不應該，有人請客不用我自己掏錢不更好？”龐晗裝作低頭撿筆，輕聲反問。
“随你吧，他們去我就去，不然我也不去。”林旭不想就這個繼續讨論下去，話題就此打住。
結果這頓飯他們還是去了，因為劉健一口答應了，又硬拉季天翼同行。龐晗的媽媽是坐着一臺紅旗轎車過來的，黑漆漆的車身擦得一塵不染，此前林旭只做過一次這麽高級的轎車，那還是參見堂姐的婚禮，按說轎車後座限員三人，不過他們四個都是半大孩子，不如成人占地方，司機也說沒問題，四個人推讓了一下，就坐了進去。劉健和龐晗緊挨兩側車門，倒把林旭和季天翼擠到了一處。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離得這麽近，雖然林旭穿了薄薄的毛褲和牛仔褲，但是轉彎的時候她的腿撞到季天翼的腿上，還是很快感覺到了一種近乎熨帖的熱度。
和陌生的長輩一起吃飯，林旭覺得有些不自在，埋頭吃飯的時候多，還是龐晗總替她夾菜。龐晗媽媽倒很健談，并不因為他們是孩子而生出什麽輕慢的意思來，倒是問起他們對将來的設想。
“我呀，我爸說，能考一個大學就行，将來幹什麽都得有個文憑，其實我自己覺得無所謂了，人有能力，文憑不文憑的，倒無所謂。”劉健大大咧咧，說完就自顧自的吃菜。
“這個觀點我同意，有文憑也不一定好找工作。”龐晗的成績在班裏中游偏下，像他們這樣的普通高中，升學率本來就不算高，這個成績，要憑自己的本事“殺”進大學，基本不太可能了。
“你可別贊同我呀，我是個自己偷懶找個借口，”劉健搖搖頭，“咱們這麽辛苦念了這麽多年書，不就是為了金榜題名？我有體育特長，師大體院每年都有特招生，将來高考就是走過場，你可別和我學。”
“聽見沒有，你這孩子，還沒考試就給自己洩氣了，小林旭可別理她，省得把你帶懶了。”龐晗媽媽沖着女兒笑笑，又對季天翼說，“我聽說你學習特別好，理化也挺棒，怎麽學文科了？”
“想當律師，法律專業在文科招生。”季天翼不疾不徐，放下筷子，說得很認真。這是林旭第一次聽他說起未來的理想和打算，愣神的功夫，咬了舌頭，眼淚幾乎疼出來。
“當律師得參加律考呀，媽，到時候你可找人給劃劃範圍什麽的。”龐晗聽了季天翼的願望，幾乎立刻興奮起來，不顧媽媽阻攔的眼神，開口就說，“我媽是司法局的，律考這塊他們就管。”
林旭心裏微微一沉，舌頭好像更疼了，頓時胃口全無。倒是季天翼，沒有太多驚訝，依舊是微笑着說，“正經離高考還有一年半呢，即便考上，能參加律考也要五六年之後，現在這麽一說，倒好像我明天就要去考試了一樣。”
“對未來有規劃總是好的。”龐晗媽媽來圓場，又對季天翼說，“我家龐晗從小就男孩性格，什麽事都不上心，學習也是，以後還得麻煩你們多幫助她。”
“幫助談不上，大家互相學習了。”季天翼的回答讓龐晗媽媽很滿意，又熱情的招呼他們多吃點。
說來也奇怪，這頓飯過後，龐晗對學習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熱情，經常捧着物理或是化學練習冊在課間向季天翼請教，有幾次自習課打鈴上課了，季天翼的講解還沒結束，她就把季天翼的同桌李明帆攆到她的位置上去。班主任老師對他們向來采取“放養”的政策，也不多加幹涉，不過一來二去，就有人看出了苗頭，林旭又一次去學校的室外廁所的時候，就聽見有別的班的女生說，“聽說了嗎？四班的龐晗倒追季天翼呢。”
“季天翼那麽好追，還能輪到她。”另一個女生明顯不信。
“你也沒追過，你怎麽知道不好追，沒發現最近季天翼課間出來打球的時候都少了嗎，聽說那個女生天天纏着他，還有人看見他們晚上一起走，季天翼還在自行車上馱着她呢。”先前說話的女生說得仿佛親眼見過一般，逼真無比。
“真的假的，以前不還說季天翼和他們班田什麽的是一對嘛？”又一個旁聽的女生忍不住插嘴。
“誰知道了，反正現在他們班的人都這麽說。”最早說起季天翼的女生說完，操場上已經響起音樂，間操集合的時間到了，大家飛快的解決問題，然後蜂擁而出。
這一天林旭故意磨磨蹭蹭拖到各個班級都集合得差不多了才沖出廁所，間操隊形站好了，她不用再插到前面，索性墜在隊伍最後。而季天翼的個子高，歷來站在最前面，間操做到轉體運動時，才瞄到林旭站得遠遠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們的第一次沖突就爆發在這天之後，因為林旭越想越生氣，晚自習一打下課鈴，就飛快的沖出教室，取了自行車後，刻意的避開了平時常走的近路，轉而走了另一條要繞出十分鐘左右車程的路。
這條路要經過兩個公園和一個運動場，相對較偏僻，她一個人埋頭悶騎，周圍少了可以說話的人，腦子不受控制一般，開始反複的想開學到現在的事情，越想就覺得，或許季天翼根本就是喜歡龐晗，因為不知道怎麽開口，才拿她來當跳板，只有她傻乎乎的，以為這世上真有會喜歡灰姑娘的白馬王子。
那種難堪，讓她很想停下來大哭一場，可是路上太安靜了，車也很少，她越騎就越害怕，眼淚只能一串一串的滾落，短暫的模糊視線。
“我真是笨死了，他根本不喜歡我，我還這麽笨，白高興了這麽多天。可是他不喜歡我，為什麽要來招惹我呢？我本來就沒希望過他說他喜歡我，我就偷偷喜歡他一下，這也不行嗎？這是不是書上說的孽緣？為什麽給我這麽大的希望，然後馬上就把這個希望毀掉？好吧，當我上輩子欠了他的吧，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還完了，但願已經還完了，我以後不要再想他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不回頭了，一定！”晚上寫日記的時候，林旭無聲的抽泣，日記本上啪嗒啪嗒的掉上了幾顆眼淚，暈開了字跡。
第二天早上，她忽然說不騎車了，天氣預報說傍晚有雪，林爸爸和林媽媽都巴不得林旭不要再騎車，立刻同意。
好些天不坐公交車，時間掐算就不算太準，林旭到學校的時候，早自習的鈴聲已經響過了，教室裏同學們坐得整整齊齊的，正跟着老師念英語單詞，她在門口遲疑了一下，英語老太太已經看見她了，難得心情好，一揮手，放了她進來。放下書包的時候，夜裏下的決心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忍不住就回頭溜了一眼，發現後面居然還空着一個座位，季天翼還沒有來。
季天翼是下了早自習才到的，和今天的天氣一樣，他的臉色糟糕到極點，視線從林旭身上掠過，片刻停頓也沒有，就徑直走了過去，一整天，每節下課都出去打球，總要上課鈴響過才回來，進出教室，也絕不往林旭這邊看一眼。龐晗一整天都把化學練習冊放在手邊，然而，總是慢一步，攔不住季天翼的腳步。
“你覺不覺得季天翼今天很怪，好像誰招惹他了？”晚自習課前，龐晗忍不住問林旭。
“怪嗎？沒覺得。”林旭沒有和龐晗讨論季天翼的興致，平時她還可以應付她幾句，但今天，她不高興了，不想應付她。
“今天他都不理人，我去操場看他打球，你是沒看見，好像球筐是他的冤家對頭一樣，砸得哐哐響，吓死人了。”龐晗回頭看了一眼空空的課桌，沒有留意林旭的意興闌珊，繼續說，“你說我一會和李明帆串下一位置，去勸勸他怎麽樣？”
“你為什麽要勸他，勸他什麽？”林旭覺得自己的聲音一下子就尖銳了起來，引來了龐晗奇怪的注釋，要深吸一口氣，才勉強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點，“你知道他怎麽了，貿貿然然的要勸他什麽呀？”
“我是不知道他怎了，但問問不就知道了，大家都是同學，又那麽好，他要是遇上什麽困難，幫不上忙，聽聽也好。”龐晗說完，真的就去找李明帆換座位了，她怎麽說的，林旭不知道，反正晚自習的時候，李明帆抱着書包，真的坐到了前面來。
那是一種從來沒有的孤單感覺，林旭坐在自己最熟悉的座位上，覺得四肢僵硬，腦子裏空蕩蕩的，物理題一道一道的在眼前“跳舞”，如果不是李明帆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又把卷子向她的方向拽了拽，給她足夠便利的抄襲條件，她都可能交給老師一張白卷。
這種失魂落魄一直持續到晚上放學，出校門的時候，她隐約記得龐晗好像和她說過，今天開始，不用媽媽接送了，要和她一起走，可是記不清楚了也懶得去想，她猜，龐晗巴不得她識趣一點消失，從今往後自然有季天翼陪着，她這個跳板兼燈泡，本來就該功成身退了。
所以，等到下車的時候，又一次看到季天翼站在路燈下的站牌旁時，她都有點覺得自己眼花了。
“你怎麽在這？”揉眼，再眨眼，她過去幹巴巴的問了一句。
“你說呢？”季天翼的口氣不好，騎車騎得太急，喘息還沒有平穩，不過還記得把問題踢回給她。
“不知道。”林旭搖頭，心裏隐隐的害怕，怕季天翼是來和她說清楚的，那種恐懼，讓她從心底生出一種寒意來，讓她本能想離開這裏，馬上，立刻。
“我昨天晚上在這條路上來回找了你三趟，今天早上又在路口等你等到上早自習的時候。”她剛一動，季天翼就捉住了她的胳膊，很用力的捉住，“你知不知道這一宿我是怎麽熬過來的，我就怕你出事了，你呢，發脾氣？發脾氣總得有個理由吧，就這麽一聲不響的躲開，算什麽呀？”
“我沒發脾氣。”林旭被他這麽一激，也想起了自己的委屈，一邊用力想甩脫他捉着自己的手，一邊說，“我就是不想擋你的路，這也不行嗎？”
“什麽擋路？”季天翼不解，依舊不肯放手，哪怕林旭急了，指甲狠狠的扣在他的手背上。
“龐晗喜歡你，你也喜歡她，現在不需要我做掩護了，我不躲開行嗎？”林旭大聲說，委屈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我什麽都不如她，我早就知道。”
“誰說我喜歡龐晗？”季天翼明顯愣了一下，手上的力一松，林旭立刻掙脫，一邊擦眼淚，一邊轉身就走。
“說清楚，誰說我喜歡龐晗了？”季天翼很快追上來，擋在前面，“誰說的？”
“學校裏所有人都這麽說。”林旭不示弱，大聲說，“就我傻，什麽都不知道！”
季天翼哭笑不得，“就為這個，你就不理我了？”
林旭哭得更傷心，又覺得自己不該在他面前哭，懊惱到了極點。
“那我也說我喜歡你了，你信別人的，怎麽不信我？”依季天翼的脾氣，被人這麽誤解，早就一轉身走了，可是林旭哭得這麽厲害，明明是她冤枉他，結果她倒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讓他有點狠不下心。明明來的路上那麽氣，什麽狠話都想到了，真到了眼前，他又發現，那些火好像都消散了，至少不氣了。
“你說……什……麽？”林旭哽咽難言，有些不可置信的擡頭看季天翼，想讓他再說一次，他喜歡她。
“好話不說二遍，誰讓你聽不見。”季天翼覺得自己太沒用，不但沒吓唬到林旭，還被她唬住了，說了這麽沒志氣的話，自然不肯重複，兩個人在燈影外對峙，直到幾粒冰冰涼的雪珠子砸到腦袋上。
“可是龐晗長得比我好看。”林旭穩了穩呼吸，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聽見的，“家裏條件也比我好。”
“誰說她長得比你好看？人的五官都太突出了，整體組合就很怪，”季天翼說，“我找女朋友，又不是找女朋友她媽，她家裏條件好不好和我有什麽關系？”
“真的？”林旭擡頭，小小的聲音問。
“假的，”季天翼沒好氣的答了一聲，轉身去推自行車，又催促林旭，“快走，雪一會下大了，沒帶傘會感冒。”
“那你怎麽回家，我去給你拿雨衣吧。”林旭跟着季天翼往家的方向緊走了幾步，想到重要的問題。
“我沒那麽嬌貴，你快點走，趕緊回家，還有……以後別胡思亂想。”季天翼伸手指，推了推龐晗的腦袋，“有空就想想物理和化學，再不行想想我也行，別的就別瞎想了，你腦袋太笨，想也想不明白。”
“還說，給她講題，不給我講。”物理化學刺激了林旭，她撅嘴說。
“可你也沒問我呀，鬧了半天就為這個生氣？”季天翼好笑，“明天她問我什麽我都說不知道，以後就專給你講，行了吧？”
“龐晗難得對學習有點興趣，你也別打擊她呀。”林旭說。
“我就說女生麻煩，以後我過來，給你講題，如果她還問我，就順帶也幫幫她的忙，這樣總行了吧？”季天翼賭氣問。
“嗯，你真聰明。”結果林旭忽然笑了，在一盞路燈之下，漫天飛雪當中，燦然微笑，眼角眉梢都是晶瑩，季天翼一時愣了，過了會才說，“對了，學校下周要辦藝術節，我報名了，到時候別忘了去，我的節目只給你看。”
“你報名參加什麽項目？”林旭到了自家樓下，追問季天翼。
“這都不知道，也太不關心你男朋友了，自己打聽去。”季天翼哼了一聲，跳上自行車走了。
剩下林旭一個人站在樓下，為了男朋友三個字面紅心跳，好陣子才想起來要趕緊上樓回家。
這是她第一次對藝術節有了期待，書畫展、跳蚤市場過後，文藝彙演終于在十二月姍姍來遲。她記起聽龐晗他們說過季天翼的鋼琴彈得非常棒，沒想到他報名的卻是獨唱。
報幕員報過節目後，身邊的女生都很興奮，有季天翼高一的同班同學就悄聲和左右的人說，“他唱歌特別棒，絕對有明星風範。”那種自豪，是眉目之間自然流露出來的。林旭也很興奮和自豪，而那種感覺又和旁人不同，她更緊張，好像站在臺上面對黑壓壓的上千觀衆的人是自己，心咚咚的越跳越快，直到季天翼緩步從紅色的金絲絨大幕內轉出。
看見他的從容，不知怎的，林旭的心忽然就沉靜了下來，周圍那麽多的人，好像在這一刻都消失不見了，整個電影院，她坐在中間偏後的位置，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季天翼舉起話筒的那一刻，她卻覺得，他在對她微笑，只給她的微笑。
張愛玲說過，“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林旭想，是了，就是這種感覺，在這許許多多的人當中，她遇到了季天翼，好像趟過漫長的時間長河，只在等候這個人，這一刻一樣。
這一年的藝術節，季天翼再次在學校掀起了熱潮，他唱的是張學友的老歌《一路上有你》，四大天王橫掃娛樂圈的年代雖然一去不返，但這首歌其實很多人都會唱，并且迅速仍醉倒在季天翼的聲音裏。
你知道嗎 愛你并不容易還需要很多勇氣
是天意吧好多話說不出去就是怕你負擔不起
你相信嗎這一生遇見你是上輩子我欠你的
是天意吧讓我愛上上你才又讓你離我而去
也許輪回裏早已注定今生就該我還給你
一顆心在風雨裏飄來飄去 都是為你
一路上有你
苦一點也願意
就算是為了分離與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
痛一點也願意
就算這輩子注定要和你分離
就算只能在夢裏擁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