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這麽近,(1)
在北京火車站下車的時候,是大清早,林旭發現,任何一個地方的火車站大抵都一樣,無論幾點鐘,總是有熙熙攘攘的人流,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弄得看着的人都覺得心裏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林爸爸和林媽媽不放心,也一起跟着過來了,說是就當旅游,反正北京可去的景點非常之多。
他們到的時間早,林旭學校來接站的車還沒有到,林爸爸和林媽媽一商量,幹脆買張地圖,提着行李,一路送了林旭去學校。
學校的位置距離市中心滿遠的,不過周邊的配套設施條件都不錯,林媽媽和林爸爸在附近找了家賓館安頓好,就拉着林旭開始四處熟悉情況。林旭寝室裏有八張床,她分到一張上鋪,這時寝室裏只有她自己到了,呆着無事,林爸爸和林媽媽就帶着她去了故宮、頤和園等等幾個大景點游覽了兩天,才依依不舍的踏上返家的火車。
林旭就讀的是前幾年大熱但眼下已經有點人滿為患的會計專業,選擇這個專業,主要是林媽媽認為,會計是份可以很長久的工作,而且越老就越吃香,盡管學的人有點多,但是将來用人的單位也不會少,只要學好了,一樣很有前途。對于專業,林旭是無可無不可的,不過報道領了課表和教材之後,她才叫苦不疊,會計不是文科專業嗎?怎麽課表上還有必修的高數課?
林爸爸和林媽媽回家之後,林旭就問清了路線,趕緊去了一趟B大。季天翼這個暑假很忙碌,因為學校的軍訓就将近二十天,之後社團還組織了暑期活動,掐頭去尾,本來就不長的假期就更不剩什麽了,他爸媽心疼兒子,硬沒讓他回家,而是到北京來探望了他一次。“就休息這麽幾天,我陪着爬了三次長城了,我爸媽一次,我們初中同學來了一次,導員家裏親屬來了又一次,長城上簡直人山人海,想快走一步都不行,有的坡度還特別陡,後面的人就看見前面人的腳後跟,就這麽讓太陽曬着,我慘吧?”電話裏,聽說林旭收到了錄取通知書,馬上會來北京,季天翼放心了,還不忘這樣形容酷暑爬長城的經歷。
林旭還沒有去過長城,心裏本來很向往,但聽他這麽一說,這爬長城的念頭就打消了一半。她到北京來的具體時間并沒有告訴季天翼,因為買好票發現時間正趕上他跟社團出去活動,她想給他一個驚喜,也不想讓他因為心急不能全心全意的參加活動,所以算準了他剛剛回來,就帶着信封上他留給她的地址,一個人找了上來。
B大和她的學校确實很不一樣,很多樹木都挂着牌子,寫着樹名和樹齡,林旭一路看過去,居然還真發現幾棵很有歷史的老樹,而且一路走馬觀花的看,她發現這裏每座建築物之間也不是挨挨擠擠的,而是一種掩映在蒼翠中的錯落有致,她忍不住想起龐晗的評價,果然,這麽熱的天,如果帶着一本書在灌木叢中看累了就睡上一覺,确實很爽快。
為了找到季天翼的宿舍,林旭和好幾個迎面過來的學生問路,他住的地方不算難找,不過她碰巧從相反方向的校門進來,因而多走了不少的路。
男生宿舍樓的門禁并不如女生樓那樣嚴謹,眼下又沒到開學的時間,管理員也就睜一眼閉一眼的,林旭遠遠的就看見好幾個女生跟在男朋友身後飛快的閃進門,她有心也這麽混進去,只是透過一樓開着的窗子,瞄見屋裏的男生好像穿得很清涼,這個念頭才打消了。
因為這會趕上午休,她又等了一陣,才有個穿着肥腿短褲,大T恤的男生從外面回來,答應替她上去叫季天翼。
“誰找老季呀,他不在。”結果那個男生上去了半天,下來的卻不是季天翼,而是一個瘦瘦高高,帶着黑框眼鏡的男生,身上穿着合體的T恤,手裏夾着幾本書,很斯文陰柔的樣子,美中不足的是腳上汲着一雙拖鞋,頭發微長,用發箍固定着。
“我是他以前的同學,請問他去什麽地方了?”林旭本來滿心期待季天翼看見她時的驚喜表現,完全沒想到會遇上季天翼不在寝室這個結果,心裏有點小失落。
“學校這麽大,他可能去的地方就多了,這他沒說我可不知道。”男生上下打量了幾眼林旭,慢條斯理的說。
“那他大約什麽時候會回來呢?”林旭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可是又不想放棄。
“也可能一會就回來,也可能天黑之後,這也不好說,”男生還是不冷不熱的态度,說完就準備走開。
“老五,誰找老季呀?”結果,就在林旭非常失望的時候,樓裏又沖出一個男生,林旭發現,出入這棟宿舍樓的男生個子好像都挺高的,不過後出來的男生和先前的老五截然不同,皮膚黑黑的,頭發短短的,還是T恤,不過搭配的是運動短褲和運動鞋,一副要去打籃球的樣子。他看見林旭就樂了,嘴裏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和已經走開幾步的老五說,“怎麽來找老季的都是漂亮美眉,怎麽就沒有人來找我?”
然後又問林旭,“你找他幹什麽呀?要是送東西,或是情書啥的,給我就行了,保證替你轉交到位,你只要請我喝瓶可樂就行,怎麽樣?”
“很多人托你給他送情書嗎?”林旭被他這一串話弄得有點不知道怎麽接茬,嘴有點不受控制的就問了出來。
“哦,一般多吧,不過要想知道具體數字,還得加一瓶可樂。”男生眉飛色舞,“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同學,你多買一瓶可樂不冤枉,我還可以好心的附帶給你講解一下,你的主要競争對手的簡單個人情況。”
“謝謝,我好像不需要。”被他這麽一說,林旭微微蹙眉,來時的好心情沒了大半,其實在過去的一年裏,她也想過好多次,季天翼這麽出色,到了大學這樣全新的環境裏,怎麽可能少了追求者?可以說這是她最怕也最不敢想的,因為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百爪撓心一樣的難受。可是季天翼說會等她,說他們要彼此相信對方,他說過的。
“喂,老六你還去不去?”這麽一耽誤,前面出來的老五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這會回頭叫還在和林旭說話的男生,“不去我先走了。”
“去,怎麽不去。”老六趕緊答應着,又對林旭說,“本來你來找老季,該請你到樓上坐坐的,不過這是男生寝室樓,你知道,大夏天的不太方便的。不然你改天再來吧,來之前給他打個電話,他忙呀,這麽貿貿然來堵他,多半是白跑一趟。”
“謝謝你。”林旭咬咬嘴唇,看他也要跑開了,還是忍不住問,“那如果現在想找他,他多半會在什麽地方呢?”
“這真不好說,你要實在想等,就在這等會吧,反正他總是得回來。”老六說完,就跑開了。
林旭于是在寝室樓下等了起來,兩個鐘頭,太陽從頭頂漸漸向偏西方向移動,盡管一直站在陰涼的綠蔭下,她也熱得不行了,嘴唇幹幹的,嗓子裏好像在冒火,而且還被蚊子突襲了好幾次,身上癢癢的,最初等在這裏的興奮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惶然和無助。她想走開,最起碼去買瓶水喝,又擔心錯過了季天翼,她不想再拜托人去叫他了,因為覺得季天翼寝室裏的人并不像他信裏說得那麽可愛。
在走和不走之間,她矛盾着從一數到一千,又倒着數回來,心裏總想着,數完他還不回來,她就走了,只是數完了,心裏卻還是不舍,于是重新再數,反反複複的,又挨過了一個鐘頭,一直到快吃晚飯了,寝室樓開始有不少人出出入入,只是沒有他。
林旭覺得累了,很累很累,頭暈目眩,早上出門太興奮,只喝了一瓶冰鎮的酸奶,來的路上買了一瓶可樂也早喝光了,現在她沒有什麽力氣,說不出是餓是渴,胃裏翻江倒海的,實在覺得支撐不住了,只能讪讪的沿着原路往回走。
她記路的本事一般,加上來的時候一直沿途問路,所以盡管想快點回去,卻還是走偏了一次,不過幸而這偏也有偏的好處,因為她終于看見了一棟樓門口放着的冰櫃,冰櫃上面還有若幹空飲料瓶,竟是個校園小賣店。
買水,順帶問了一下路,賣東西的阿姨以為她是新生,倒是很熱情的指了路給她,結果就在她站在賣店門口,仰頭大口喝水的時候,眼角餘光正好瞄見一個熟悉的側影正從她前面的小路上經過。
“季……”季天翼,居然是季天翼,林旭大喜,有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覺,全然忘記了方才等在外面,被野蚊子咬了幾口時的委屈。只是她沒喊出他的名字,因為忘了正在喝水,嗆了一下,咳了半天才緩過這口氣。
緩過來她就趕緊去追,生怕追不到錯過了,可是真的追到身後的時候,她才看清,季天翼并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一個肩并肩同行的人,長發利落的挽在腦後,露出一截雪白優雅的脖子,淺黃色的連衣裙,飄飄悠悠的,露出細長的小腿,她看不到那女生的正臉,但也能憑感覺描繪得出,必然是個漂亮時尚的女孩子。
季天翼和那個女生走得挺快的,但是似乎在說什麽,不時的微微側臉,那個角度是她曾經特別熟悉的,如果他笑的話,眼睛裏會不自覺的流露出柔和的光彩。
可是他笑了嗎?應該是吧,因為同行的女生忽然笑了,還嗔怪的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那姿态,落在她的眼中,算是一種旁若無人的親密吧。哦,他比她記憶中的黑了很多,T恤外露出來的胳膊上膚色已經從白皙變成小麥色,不過确實顯得更加結實了,仿佛充滿了力量。林旭傻傻的看着,直到他們離她越來越遠。
她忽然沒有了叫住季天翼的勇氣,心裏只覺得一片迷茫,該去問問他的,她覺得自己該馬上沖過去,攔住他們,可是要問他什麽呢?那個女孩是誰?他們為什麽一起走?還是這一天,他們是不是一直在一起?可是她問不出來,甚至不敢沖過去攔住他們,她很怕,怕季天翼覺得她無理取鬧,更怕他說出讓她害怕的答案。小路上不時的有人迎面走來,有學生,也有來游覽的游客,她從他們有些異樣的目光裏覺出了自己的失态,抹了把眼淚,飛快的跑出了B大的校園。
北京的天氣比她的家鄉熱很多,她回去就發現自己出現了若幹中暑的症狀,譬如頭痛欲裂,比如口渴卻反胃,比如還有些發燒。睡在她下鋪的谷影是昨天剛到的,因為寝室裏她們來得最早,所以頗有些相依為命的感覺,看見她量體溫,就趕緊給她找了藿香正氣水。
那藥水的味道真是怪異呀,林旭好半天才喝下去,結果反胃的感覺似乎好了點,只是依舊發燒。
寝室的夜晚是靜悄悄的,谷影比她小一歲,剛剛十九歲,根本就是大孩子,沒有照顧人的經驗,躺在床上很快就呼吸勻稱,熟熟的睡過去了。林旭卻只覺得熱,又熱又渴,可是她實在喝了太多水,肚子脹得好像一張嘴都能噴出水來。四肢百骸又都酸痛無比,好像每一塊骨頭都被人反複的敲打過,無論如何也組合不到一塊去。而與身體的疼痛相對應的,是心裏的空,她以為她會特別難受,可是這會她卻感受不到那種難受,只覺得空蕩蕩的,胸口的位置,好像少了什麽東西,呼吸之間,絲絲縷縷了的疼,纏繞着每一寸感官。季天翼,她喃喃的叫這個名字,當然得不到一絲回應。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後悔,這麽執意的來到北京,遠離了家人,生病了,這樣難受,卻連個關心她,能摸摸她的頭安慰她兩句的人都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只是覺得,季天翼離她好遠,以前他們隔着一千多公裏遠的時候,她都沒覺得他們離得這樣遠過,可是這一刻,在同一個城市裏,呼吸同樣的空氣,躺在床上,看着寝室新刷的雪白的天棚,她卻覺得,他們真的離得好遠,這一年的分隔,讓她覺得季天翼變得好陌生。
後半夜她是睡睡醒醒的,臨睡前她吃了從家裏帶來的退燒藥,不知道是不是也能治中暑,反正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陣,出了點汗,額頭上的熱度退了,她以為自己會夢見季天翼,結果夢裏卻還是空白的一片,什麽都沒有,她反複的驚醒幾次,努力回憶,卻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麽吓醒的。
季天翼是第二天早上找到她的寝室的,她不知道他怎麽如此“神通廣大”,因為到了北京,她還沒有和任何老同學聯系過,連龐晗也沒聯系,所以她理所當然的認為,季天翼找不到她,她也不想讓他找到,因為她生氣了,很傷心很生氣。可是她只是輕微的中暑,症狀消退之後又生龍活虎了,想賴在床上裝病也不行,畢竟昨天三頓都沒吃什麽,再不吃點東西,她就要餓吐了。
“林旭!”在床上挨到上午十點,她估摸着季天翼應該等不及走掉了,又是在餓得頭暈眼花,只能一點一帶地挪出了寝室樓,結果剛走幾步就聽見有人叫她,聲音熟悉得讓她想拔腿就跑,事實上,她也這麽做了,不過腿太軟,沒跑幾步就被人追上了。
“放手!”她沒有好氣,用力甩了甩被抓住的胳膊,力氣之大,讓她覺得胳膊好像要脫臼了,只是上面攥着的別人的手卻沒放開。
“你跑什麽?”季天翼已經等了兩個鐘頭了,中間拜托人去敲過林旭寝室的門,但去敲門的人都告訴他,屋裏沒人。幸而他了解林旭的生活習慣,這樣的假期,她必然是睡着沒起來,要不就是賭氣不想見他,無論是哪種,他都有足夠的耐心,等着和她解釋。
事實上,昨天傍晚他一回寝室,就聽床上躺着的老三說,中午有女生來找他,貌似還在樓下等了他很長時間,至于找他的女生長什麽樣,老三沒下樓說沒看見。也難怪,這一年,他們對來找季天翼的女生,從最初的極度好奇,到現在已經麻木不仁了,怪只怪來找他的女生太多。寝室裏的老六常常說,沒有季天翼,他們也算一枝鮮花,可是有了季天翼,他們就成了鮮花旁邊的綠葉了,誰愛當綠葉呀。只是本着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的想法,他們把情緒都推給找季天翼的女生,對之一概沒有好臉色。
季天翼沒問出所以然,自己下樓前前後後的找了一圈,沒有看到什麽特別的人,于是只能在寝室裏徘徊,在轉了幾十圈之後,老五和老六回來了,看見季天翼頗為焦躁的在屋子裏轉圈,老六覺得奇怪,但還是繪聲繪色的說,“今天樓下來找你的美眉和以往大不相同呀,我說天天給你傳遞情書,诶呀,你沒看見,小姑娘臉色立刻刷白,還硬撐着不多問,哈哈,怎麽說來着,這叫挺有正室的範兒,哈哈,老季,不然這個你就将就了得了,我看人也水靈漂亮,你要不喜歡,介紹我就最好不過了。”
季天翼在寝室排行老四,又偏偏姓季,有一天不知道怎麽說起了古人伯仲叔季的排行方法,于是他們從此不叫他老四,只叫他老季,對此,季天翼也不過一笑應之,可是今天,他聽老六這麽叫他,心裏卻忽然覺得不舒服,只追問他,找他的人長什麽樣。
“挺文靜的姑娘呀,大眼睛,長頭發梳個馬尾辮,弱質纖纖的,說話聲音不大,不仔細聽都聽不清她說什麽,”老六回憶說,“沒什麽口音,和咱們說話味道差不多,也是東北人。”
“你什麽時候天天給我傳情書了?”季天翼一聽就想到了必然是林旭,只恨得牙根癢癢,老六平時就愛逗女生,每每胡說八道,不過他逗別人和他無關他也懶得理他,但是他這麽和林旭說,林旭恐怕就要當真了。
“開玩笑嘛,看她好玩兒逗逗她,怎麽了?”老六一臉莫名其妙,他這麽吓跑過季天翼的好幾個追求者了,也沒見他急過,但今天,他臉色卻是變了,這讓老六心裏有點兒沒底了,他說:“這個不是真命天女吧?”
“回頭找你算賬。”季天翼跺腳,趕緊找電話,可是林旭到了北京,寝室裏電話是多少他還不知道呢,先打給龐晗,龐晗剛返校,聽說林旭居然已經到了立刻大呼小叫,說林旭居然偷偷地來,不叫她一起。又問了幾個其他的同學,也都說沒接到林旭的電話,他是真急了,福至心靈地直接打回家鄉,打到林旭家裏。
“你是?”是林媽媽接的電話,明顯遲疑了下。
“阿姨好,我是林旭的高中同學,現在也在北京上大學,聽說她到北京了,想和她聯系一下。”季天翼說。
“哦,你姓什麽?”林媽媽哦了一聲,一邊催促丈夫翻電話本,一邊問他。
“阿姨,我叫季天翼。”季天翼只能自報家門,他不知道林旭有沒有和爸媽說過他,心裏不免有點兒忐忑。
“哦,知道知道,你們那一屆,你們班數你考的最好。”林媽媽嘴上笑着說,眉頭卻蹙了起來。季天翼電話打到家裏,就是說林旭還沒他和聯系,可是自家那個傻丫頭都為了他巴巴地跑到北京去了,怎麽可能他們走了兩天還沒和他聯系?不正常啊,不對頭。放下電話,她趕緊和林爸爸說,“林旭和季天翼是不是吵架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都跑那麽遠了,你操心着急也幫不上忙。”林爸爸在看球賽,随便應了一句,沒往心裏去。
是呀,着急也是白着急,林媽媽嘆了口氣,翻出毛線,繼續給林旭織新的毛褲。
這些林旭都不知道,只是當季天翼問她跑什麽的時候,她也迷糊了,她跑什麽呢?做了虧心事的人也不是她,于是她又甩了甩胳膊,才板着臉說:“把手放開,別抓着我,讓人看見會誤會。”
“不抓着你抓誰?”季天翼沒想到林旭的火氣這麽大,愣了一下,又笑了。“有什麽好誤會的,大學不是高中了,老師不管談戀愛的,再說我們光明正大,讓你們學校的男生誤會最好。”
“有的是愛被你抓着的人,去抓她們呗。”林旭冷哼,不理他後面說的話。
“那我就愛抓你,不愛抓她們行不行?”季天翼不放手,任憑林旭又甩又搖。
“你就騙我吧,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林旭掙脫不開。想起昨天小路上麗影雙雙,眼圈就紅了,一腳踩在季天翼腳上,他愛打籃球,以前總是穿運動鞋,踩不壞,所以她看也不看地格外用了兩分力,結果季天翼卻“啊”了一聲,不僅松開了手,還彎下了腰。
騙人,裝的,她想着,轉身跑開了兩步,可是季天翼卻沒有追過來,她跑了幾步就忍不住回頭,結果看見路邊已經有女生在向這邊張望,季天翼蹲在地上,腳上沒有穿運動鞋,而是穿了涼鞋,露出來的腳趾頭上,紅紅的,似乎流血了。
林旭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現在穿的這雙涼鞋是高跟的,是這個暑假媽媽新買給她的,說她是大姑娘了,要穿高跟鞋了,而鞋跟部分,為了美觀,還圍了一圈金屬,踩在腳上,得多疼呀。
“你的腳怎麽樣了?”林旭趕緊跑回去,蹲在季天翼面前,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找紙巾,他的腳趾頭果然出血了,她剛剛那一下子正好踩到了他的腳趾甲,這會兒指甲整個翻開了,鮮血淋漓。
“死不了。”季天翼苦笑,然後就看見面前的地上掉落了幾滴水點,是林旭的眼淚。十指連心,是真疼呀,他不知道林旭為什麽這麽氣他,只因為聽了幾句閑話嗎?可是看她哭的這麽難過,好像受傷的人是她一樣,他又不忍心怪她了。
結果兩個人在北京的第一次見面,一起去的地方居然是醫院,幸而季天翼傷的不嚴重,除了碰掉腳趾甲外,沒有傷到骨頭,醫生給沖洗了一下,又包紮了一下,就讓他們回去了。
“還疼嗎?”林旭堅持要送季天翼回學校,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好像他都不會走路了一樣。
“一般疼,能忍受。”季天翼握着林旭的手,“你也真狠心,那麽用力踩我,這簡直就是謀殺親夫。”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你穿的是運動鞋。”林旭喃喃地說,“特別疼嗎?那怎麽辦?”
“沒有特別疼,我打球,更嚴重的傷多了去了。”季天翼一見吓住了林旭,就反過來安慰她,摸摸她的頭發說,“昨天沒等到我,生氣了?我是去了學生會,最近在迎接新生,事情多,以前沒想到學生會這麽忙,總開會,早知道就不去了。”
“你們學校很漂亮,”結果林旭卻答非所問,就在季天翼覺得詫異的時候又說,“特別是女生,長的都很漂亮,也會打扮自己,哦,很多人喜歡你吧?”
“老六跟你胡說什麽了,他就那樣,有的沒的,在他嘴裏一過,就都成真的了,你別信他的。”季天翼站住,拉過林旭的身子面對自己,“你要不信,咱們一會兒回去找他,讓他自己和你說清楚。”
“不用,我也沒當真,這麽正兒八經地去找他多不好。”林旭搖頭,想想說,“我就是覺得,像你這麽出色的男生,有女生喜歡也很正常。”
“你想說什麽?”季天翼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表情嚴肅起來,仍舊把手摁在林旭的肩上。
“你能不能答應我,,”林旭仰起頭,心裏酸酸的,她想問他,那個黃裙子的女生是誰,可是,她有點兒害怕,怕他的答案,她只能說,“如果将來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能不能麻煩你到時候一定要早點兒告訴我?”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季天翼有一會兒沒有說話,眉頭皺的緊緊的,覺得問題比他想象的更嚴重了,“你覺得我們将來如果分開,就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嗯!”林旭吸了口氣,點頭算是承認。
“可是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好,我也是普通人,将來有一天,也許是你不喜歡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季天翼嘆了口氣,重新拉着林旭向前慢慢地走,盛夏的風柔弱得仿佛不存在一樣,但他卻只覺得熱,心裏好像壓着什麽,沉甸甸的。他曾經以為,只要他和林旭在一個地方,就再不會有什麽能讓他覺得困擾,他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林旭幸福快樂,可是現在看來,他還是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側頭看身邊的女孩,她是為了他才離開父母千裏迢迢跑來北京的,是因為愛他,相信他,才這樣義無反顧地牽着他的手的,怎麽才能讓她覺得幸福呢?
林旭被季天翼鄭重地介紹給他寝室的兄弟,是在開學前的傍晚。那天季天翼本來就想帶她去認識一下的,不過林旭不肯,剛病了一個晚上,又大哭了一場,再好的底子,看起來狀态也糟糕極了。她知道季天翼不會在意別人怎麽評價她,但是她不想讓他沒面子。
吃飯的地方是林旭學校附近的一家不大的館子,季天翼選了這個地方,是覺得比較方便林旭過來,為此老三還笑他太為女朋友考慮,傳出去會傷了一大堆女人的心。
可是一大堆女人的心和他有什麽關系?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就連愛玩愛鬧的老六也哀嘆他心狠面黑,嚷着一定要見識見識,到底是什麽樣的女人俘獲了他的心。
而等到季天翼牽着林旭的手進來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桌子前坐得整整齊齊。看到林旭,老六最先樂了,大叫“四嫂好”之後說:“先澄清一下,那天我确實和你開玩笑的。喜歡老季的女生确實不少,不過他可從來沒給人家笑臉看過。情書這東西,別說請我喝一瓶可樂,請我喝一年的我也不敢拿回去,老季不肯收不說,女生那邊我也沒法交代不是,哈哈,所以,玩笑你可別當真,當真老季就和我真翻臉了。”
“點菜吧。主角都來了,就你長嘴了。”老五對林旭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轉手把面前的菜單拍到老六面前,催他點菜。
“嘻嘻,弟妹,那天你該表明身份,”老三也來勁了,他說,“老季給你寫信,我們都知道,哎呀,一寫就一個晚上呀,霸占書桌不說,還不許我們大聲說話。現在你來了就好了,不然隔三差五讓我們一屋子男人整個晚上捏着嗓子說話,這日子還真不好過。”
林旭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從來不知道季天翼這麽霸道,也沒見過他對女生不假辭色的樣子,心裏有點兒好奇,眼睛就盯着只看季天翼,這讓埋頭在菜單裏的老六看見了,又逗她說:“我說四嫂呀,我們今天來這裏可是吃飯的,你們老夫老妻的了,能不能別對自家的所屬物流露出這麽垂涎的表情?”
林旭被一句“老夫老妻”弄了個大紅臉,可是周圍一桌男生,她不看季天翼又去看誰?
垂涎嗎?季天翼聽了這話樂了,一把摟過林旭的肩,好笑地也歪頭去看她,林旭這回是更不好意思了,幹脆擡手蒙住了季天翼的眼睛。
他們旁若無人的親熱落在其他人的眼中,自然是哄笑成一片,只有老五若有所思的視線,混雜在一片說笑聲中,在兩個人之間轉了又轉。
季天翼名草有主的消息,在第二天天亮之後,以光的速度被傳播開來。就連在另一所學校的龐晗,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打聽林旭何許人也。不過這些林旭并不知道,他們是開學就進入了軍訓期,背着行李穿着迷彩服直接進駐訓練營,包裏有季天翼買給她的羽西的防曬霜,每天站軍姿、踢正步、唱軍歌,一頓能吃兩個二兩半重的大饅頭。
九月的太陽熱情似火,站了一上午軍姿後,操場上陸續有幾個女生暈倒了,被送到清涼處,且得到了幾天的休息時間,這讓其他人羨慕不已。
“我的身體素質不知道怎麽變得這麽好,這麽曬也沒暈。”為此,林旭在晚飯過後給季天翼打電話的時候說。
“我們軍訓的時候更熱,苦不苦,累不累,和我們前幾天的情況比較你就知道了,其實軍訓挺好玩的。”季天翼樂了,安慰她,“估計你這會兒也曬黑了,咱們下次逛街,終于不用當黑白雙煞了。”
“讨厭,我才不要像你那麽黑。”林旭摸摸臉蛋兒,上面的皮膚被曬了一天,滾熱的餘溫好像還沒散開。
“沒事,你曬黑了我也不嫌棄你。”季天翼說,“乖乖的軍訓,等軍訓結束就快國慶節了,咱們到時候一起出去玩,北京好玩兒的地方多了。”
其實林旭還是很喜歡軍訓的,因為除了能磨練人的意志,鍛煉人的身體外,還能模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朝夕相處榮譽與共,甚至相互扶持,是很多人一生可能都感受不到的情誼。
離開訓練營的時候,林旭和班裏的男生女生一樣,從教官作總結時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就淚流滿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是為這二十來天的辛苦,腳上的水泡、曬黑的皮膚,還是難舍這份軍營情懷。這種傷感幾乎持續到重新走進校園,他們在車上一遍一遍的唱着軍歌,彼此依靠着,向過去告別,然後對未來充滿憧憬。
高數的教材是早就發到手裏的,考慮到教的都是底子比較薄弱的文科生,數學系來的老教授特意放慢了講課速度,不過林旭還是中午一放學就打電話給季天翼,開口就說:“我想你了。 ”
“出什麽事了?”結果這樣的直接表白明顯吓了某人一跳,差點兒要馬上奔過來看她。
“高數太複雜了,我完全聽不懂。”林旭哭喪着臉說,“以前你還能給我講講題,現在我完全聽不懂怎麽辦?再請家教,太丢人了吧。”
季天翼在電話這邊苦笑,問她,“大小姐,那你打算怎麽辦?”
“是我問你的,我該怎麽辦?”
“涼拌。”季天翼回她。
這天晚上,老六陳天明在寝室裏急得轉來轉去,“十一”放假之前,他們系裏要辦一次舞會,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好機會,他們系的女生少,多半已經名花有主,所以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央求季天翼替他約龐晗來玩。
要說龐晗這姑娘,在陳天明看來真是很不錯。人長得漂亮不說,還是那種一看就很聰明的。去年來找季天翼來得多勤呀,差不多三天五天準來一次,每次還不空手,要麽是幾個蘋果,要麽是一袋五香瓜子,東西不值什麽,但是嘴甜懂事就招人喜歡,連一貫對女生不大理會的老大,也對她另眼相看。大約這個寝室,也就只有老五,陰陽怪氣的,卧談的時候說這丫頭城府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