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梅子平的憂慮
袁見遠要上不韋山，四爺死纏爛打使出渾身解數終于争取到了同行上不韋山的資格。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袁見遠覺得自己的牙又酸了，他跟後者約法三章，不準在山上亂跑，不準在山裏亂說話，林林總總一大籮筐。
四爺突然覺得他家平素穩重寡言的表哥肯定是遭什麽附體了，簡直就是話痨啊！
“哎，見遠，山裏是不是真的沒有肉吃啊？”一路上四爺到底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問袁見遠。
袁見遠端坐在馬車裏，并不理他。
他也不惱，看着對方修長挺拔卻清瘦的身姿，暗忖，大抵就是如此吧！見遠下山五六年了，大部分時間在京城常住，他們倆混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少，同吃同喝，他就曾極其羨慕他怎麽吃都不長肉，不像他，小時候還因為太胖還被隔三岔五禁食。
想到這，他砸吧砸吧嘴，竟有點同情袁見遠，十幾歲上頭都不曾嘗過肉味，真可憐！
心裏這麽想，手裏正要往自己嘴裏塞的零嘴就轉了個彎，遞到了袁見遠面前，真誠地道，“見遠，你也吃！”
袁見遠有些驚訝，哪裏知道他肚子裏的官司，只當他是有意讨好自己，他點點頭，接過零嘴放到自己面前的碟子裏，表示自己接受他的殷勤。
看着沒動的零嘴，四爺有些憂傷，他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見遠不怎麽吃這些東西呢，哎，可憐的哥哥！一會功夫，心疼表哥的四爺面前打發時間的糕點果脯都擺在了袁見遠的面前。
袁見遠有點哭笑不得，這個四爺今日有點不太對勁，這樣的殷勤，上次是因為闖了禍要他在娘娘面前求情。
他直直地盯着四爺，“有什麽事，說吧！”
四爺一愣，随即發笑，他能有什麽事，不過，有些話倒是可以趁機問問，“哎，不韋山裏喝水真的都得自己挑？一天只能吃兩頓？還有啊，那個聖手，真的每天只喝清晨收集的露水？”一副市井八卦婦人的口吻。
袁見遠知道世人都對不韋山很好奇，畢竟天下名醫大都出自那裏。他對四爺的好奇不以為意，但聽到聖手每天是不是只喝露水的疑問，他不禁失語。這樣的傳言不知道師父聽說了會如何作想。
想到這，他不由有點頭痛，他怎麽就答應帶着這個家夥上山呢。他臉一沉，斥責道，“胡說些什麽，可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法三章？！”
四爺見他好像真有些惱了自己，不再問了，嘴上卻還嘀嘀咕咕，明明說的是到了山上不可以胡亂說話，這離山腳都遠着呢。
西随城裏那顆老槐樹樹蔭底下正坐着二人一狗。
“哥，這麽熱的天，你應該再養養的！”梅琦擔憂看着自家大哥。他臉色仍有些蒼白，映的眼眶下青黑的眼袋格外明顯，雙頰因為消瘦而凹陷下去，整個人憔悴異常。
“我無礙了，躺着也難受，”梅子平溫和的目光落在梅琦臉上，他真的放心不下妹妹。
夜裏，他又做夢了。
夢中灼熱的火仿佛要把他燒成灰燼，溫柔的母親，慈愛的父親，乳兄，秦媽媽，還有剛到他院子裏不久才熟稔起來的阿福和阿寶兄妹，都沒了。
娘把他和小妹推到小時候他們兄妹玩躲貓貓的地道裏，說壞人走了她就叫他們出來。可等了好久，他都沒能等來爹和娘。最後，他跟小妹在地道裏睡着了。
後來，後來他就沒了家。小妹哭着問他要爹娘，他只能背着着妹妹悄悄抹淚，他是哥哥，要堅強點才行。坐在曾經能給他們遮風避雨卻已經燒成廢墟的土地上，他做了個決定。
他要帶着妹妹往東走，娘曾經說過，她有個叫芸娘的好姐妹嫁到韓地的宣城，等他們大點了，就帶他們兄妹倆去串串門。
他打算帶着妹妹去投奔這位芸姨。
一路上他們用着不知道娘什麽時候放在地道裏的銀錢打尖雇車，可他太大意了，一天錯過宿頭，他跟妹妹只能在破廟裏将就一夜，貪心的車夫卷了他們的行李跑了。
沒了盤纏，他們自是沒有辦法去宣城了，他實在沒有辦法，一路乞讨到了西随，然後又病倒了。
他不知道妹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沉默的，或者是逃家那天開始，或者是他們丢了行李，他不得不去乞讨開始，他不曾留意，曾經笑魇如花，天真爛漫的妹妹，一天天沉默下來。可是他不知該怎麽哄她，她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也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一路上，他不曾真正合眼睡過一個安穩覺。那場蹊跷的大火，讓他本能的覺得危險。跑的遠遠的，跑！這個念頭一直支撐着他，讓他從不敢停留，奔波了大半年，直到他病倒了。
想到這，他滿心愧疚，沉默膽小的妹妹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她竟出門乞讨了！之前他帶着她在街邊向人讨要吃食銅板，她總是一個人遠遠的坐着，恨不得地上有道縫可以鑽進去。其實他也好不到哪去，可他們倆總不能淪落到餓死的地步吧。
如今看來，妹妹竟是比他做的還要好，他微微松了口氣。他們早就不是受人百般疼愛的少爺小姐了，妹妹能早些想明白也好。讨生活，過日子，妹妹像是變了個人，不過，他喜歡這樣的的妹妹。
雖然她說一覺醒來忘了好多事，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他是誰，可有什麽關系呢，他知道就行！至于那場大火，她忘了倒更好。
“大哥，生意來了！”一聲低語打斷了他的思緒。卻見小妹騰的一聲站起來，捧着破碗，颠颠朝一個路過的年輕少婦走去。
只見她滿面堆笑，點頭弓腰作揖，嘴裏利索的唱着不知道哪裏學來的吉祥話，須臾，她便咧着嘴，端着已有些許銅板的瓷碗回來。
“哥，今日已經開張了，你看——”她雙手托着破碗仿佛是托着一只聚寶盆般。
梅子平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罵了聲小財迷。
梅琦重重地點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咱們這也是生財有道嘛！”她笑得眉眼彎彎，仿佛很是自豪。
梅子平失笑，“有道啊，你的道在哪裏？”
“嘿，哥你別不信，我的道你就瞧着吧，我出工半天頂你幾天，信不信？”她揚着下巴沖着他驕傲道。
“行行行，哥是比不過你，咱說說這個道啊！”梅子平雙手抱拳，恭請他家小妹的高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