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兩人正說着,外面傳來客棧掌櫃的聲音,說是劉知府的門房送請柬來了。

“我前腳進城,後腳就有人來,他們消息可真靈通,”褚庭将房內的暖爐蓋滅,“這些人可比女人麻煩多了,不見。”

這樣的事清水已見怪不怪,“好,那我去回一下。”

“另外,你去尋個宅子。客棧還是太吵了。”

“好。”

——

沈蕭出客棧後,她在路邊買了兩個大白饅頭墊了墊肚子,就開始去酒樓之類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不過很可惜,那些招雜役的酒家在看她是個女人後,都表示讓她別來湊熱鬧。

“你一個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招來幹嘛。”又或者是,“女人就回家好好帶孩子,別來這裏瞎摻和,這是你能來的地兒嗎?”諸如此類的話,總而言之,就是後廚不是她能進的地方。

碰壁了一圈後,沈蕭也不灰心。她之所以去酒樓,本來也就是想先找個熟悉的職業安定下來,順便看看有沒有令她驚喜的菜肴美味。現在看來這條路不能選,那她只能是選第二個方案了。

折騰了大半天,黑沉沉的天剛下完雨,沈蕭踩着潮濕地青石板路回到了慈濟堂。

她身上只有三兩左右的銀子,在她沒有穩定收入之前,能省一點是一點。慈濟堂雖然簡陋了點,但應該不要錢。

進慈濟堂的大門,院子裏氛圍還是那樣,如同庭角的病梅,還沒死,但處處透着掙紮的感覺。

沈蕭一回來,她身上的新襖就吸引了院裏不少人的目光。他們盯着她的衣服,沒人說話,但沈蕭就是有一種無所适從的難受。

她回到自己醒來的房間,裏面還是沒人。沒過會兒,有個老妪進來了,老妪面向刻板,眼角下垂,看着是個不好相與的。她上下打量了下沈蕭,沒問襖怎麽來的,只是道:“昨天你來的時候沒空床,今天有了,你跟我來。”

昨天?沈蕭對昨天沒有記憶。估摸着是商城為給她個身份強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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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老妪來到旁邊西廂房,進門裏面是大通鋪一樣的存在,一人一張床,床上就放着褥子,其他的什麽都沒。沈蕭被安排在最邊上的那床,床上的被子有股子藥味,床旁邊是漏着風的窗戶,時不時會有冷風灌進來,沈蕭站在旁邊都忍不住瑟縮了下身體。

“這裏的東西你可以用,但不可以帶走。你要在這住不要錢,什麽時候想走了,跟我說一聲就行。”老妪語氣沒多少感情。

不過沈蕭這一身,還是免不了讓一些人陰陽怪氣,“穿着這麽好的衣服,還來住這種地方啊。”

“你有錢你也買。”老妪啐道。

“我要有錢,我就不會住這了。”

“想要錢還不簡單,自己去賣去做什麽都行。”老妪刻薄道。

這回那人不吱聲了。

這些聲音沈蕭她沒在意,她伸手去整理床鋪,隔壁床的人提醒她把被套拿去洗洗,至于什麽原因,那人沒說。

沈蕭正疑惑着,結果一掀開被子,就見被頭有一灘暗色的血漬,她瞬間就有些不太好了。

她看向隔壁床的人,“上一個睡這被子的人……”

那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告訴她道:“之前睡的是個阿婆,不過昨晚去了。你如果要去換被子,王婆會罵人的。其實我們睡得的這些床,哪個沒死過人呢。”

話雖然這麽說,但沈蕭還是怎麽都不想睡這床被子了。她将被褥收了起來,自己去外面買了一床,花了她三十個大錢。

抱着被子回來時,少不了又被行了一頓注目禮,但沈蕭也顧不得這麽多了。這慈濟堂她住不了多久,別人的想法自然也就沒那麽重要。

折騰了一天,天暗下來後,所有人都回了房間睡覺。沈蕭因為這床的緣故,再加上剛來到這世界,一時難以入睡。

就在夜深人靜時,她突然感覺暗中有誰悄悄摸了過來。對陌生環境始終保有警惕的沈蕭很快睜開了眼,當暗中那人的手剛觸碰到她時,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誰!”

那人估計沒想到她還醒着,連忙掙紮着要跑,可沈蕭是廚師,早年練甩鍋早就練出了一把子力氣,那人手腕細弱,哪掙脫的了。

兩人這動靜立即把旁邊的人驚醒了,不一會兒,正屋聽到聲音的老妪舉着燈走了來。

被蠟燭一照,沈蕭看清了屋子裏想偷自己東西的人——那是個纖弱的女人,臉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什麽原因,白的厲害。她被當場抓獲,見老妪來了,忙朝着老妪下跪,求她放過自己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請別拉我去見官。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求求您放過我吧。”

“能住到這來的,都不是什麽有錢人。你沒錢就去偷別人的,那別人沒錢又該怎麽辦?”老妪冷着臉,還是那樣的沒有溫度,“我不會報官,但你也不能在這住下去了,我這裏不收容竊賊。”

說完,老妪又看向沈蕭,“別人本來沒有偷盜的心思,你卻給了他們機會。天亮後,你也走。”

說完,她拿着燈離開了西廂。那婦人忙哀求着跟了出去,可老妪進了正屋便關上了門。

房間裏有人在低聲嘆氣,但随着黑暗重臨又恢複了安靜,只能聽到外面那女人低低的懇求聲。

沈蕭沒覺得老妪這樣的判法對自己不公。如果能體面的活着,誰又會做這些下作的事呢。

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沈蕭離開慈濟堂時,見到了昨晚上在外面懇求了一夜的女人。

那女人還是被趕了出來。

也是這時沈蕭才知道,她還有個孩子。那孩子哭着要跟她走,她一直在旁邊哄道:“娘不走,娘就在外頭睡着,阿寶聽話。”

随着沈蕭走遠,那女人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但沈蕭心裏怎麽都不是滋味。

這還是相對富裕的江南,其他更貧窮的地方,又會是個什麽樣。

——

慈濟堂住不了,這錢就沒法省了。沈蕭只好找了家便宜的客棧,住最便宜的房間。

把住的地方找好,沈蕭沿着大街走了一圈,見街上大多都是賣湯包、面條、油墩子之類的食物,她心裏漸漸有了底。

回到客棧,她向客棧裏的店小二打聽了一下誰家做木匠,恰好店小二家的親戚就是做這個的,知道她要找木匠,見客棧裏沒什麽人,店小二直接抽空帶沈蕭走了一趟。

“我要做一個能推動爐子的東西。”沈蕭對木匠師傅比劃道,她現在只能做點小吃,先賺點錢,再想其他。而做小吃,就必須有鍋爐,這些東西太沉,她只能看能不能弄個推動的架子。

“能推爐子的?你說的是這個?”那木匠起身帶沈蕭去柴房一看,只見裏面放着好幾個小木推架,“上面爐子放上去就行,下面還有倒灰的。”老木匠一邊說一邊示範,“姑娘是要賣吃的?”

“是這麽打算的。”沈蕭道。

“那就沒錯了。你去街上看看,其他人都是到我這買的。”老木匠道:“順便,回頭你要換,這小推車還能再賣還給我。”

感情是專門做這生意的。

沈蕭查看了一下,見确實不錯。和他談妥價錢,把這買了後,老木匠又介紹了賣爐子瓦匠給她,之後瓦匠又介紹了賣鍋碗甚至面粉的人給沈蕭。

一串走下來,沈蕭要的東西齊活,而手裏的銀子也花了一大半,只剩下45克又24個大錢。

當沈蕭把東西拿回客棧,店小二見她是到自家親戚那裏買的小推車,面容都和氣了不少,一邊幫着把東西拿進後院,一邊告訴她道:“裏面有人找你呢。”

“嗯?”沈惜一進後院,就見清水正站在那。

“沈姐姐。”清水迎上來道。

“是清水啊。”沈蕭沒想到他會找來,“抱歉,昨晚上出了點事,我就換了個地方。”

“沒事,找到這我也沒費多少事。”清水一邊幫沈蕭拿東西一邊道,“我本來還擔心你在那會不會睡不好,這客棧可比那好多了。”他見沈蕭推着鍋爐,“你弄這些做什麽,是要自己做飯嗎?”

“準備做點小買賣,”沈蕭把面粉黃豆等動小推車上一一拿下,“你吃飯了沒?”

“吃飽才來的。”他見之前沈蕭不太富裕,怕她破費,就幹脆吃飽了過來,這樣就不用她破費了。

“哦好,你先坐,我去給你倒杯水。”可桌上的水早就涼了,倒出來一絲溫度都沒。沈蕭愣了下,忙要去燒,清水忙阻止道:“我馬上就要走的,你就別忙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沈蕭只好作罷,“那我去廚房準備一下開攤的事,正好你來跟我說說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麽,還有老板娘他們夫妻倆過得怎麽樣。”

“好。”

兩人來到廚房,客棧這會兒沒人,廚房也沒人用,沈蕭同店小二說了聲,點着火一邊燒水一邊抓了把黃豆放進鍋裏炒。

等清水說完這些年他跟着褚庭在京城的見聞,她才道:“褚庭這個人向來怕麻煩,他怎麽會願意帶你出沙漠?”

“哦這個啊,當初我幫了他一點小忙。”清水在幫忙燒着火,煙熏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睛,“什麽忙不好告訴你,反正就是我因為我幫了他忙,後來他才帶我出的沙漠。”

“唔。”沈蕭沒多問,這會兒鍋子裏的黃豆已經被炒香,沈蕭一邊炒一邊聞着香,看得竈邊的清水有些好奇,“你這是在做什麽?”

“自然是吃的。”沈蕭一笑,将炒熟的黃豆裝了起來,讓清水撤小點火,她将黃豆放在缽裏用擀面杖碾碎成黃豆粉,“可惜沒買糖和芝麻,先将就吧。”

竈臺處的熱水也開了,沈蕭先給清水倒了一杯,然後抓了把面粉和鹽巴,開始和面。

面發好,她放在旁邊靜置了會兒,繼續研磨黃豆。等到豆粉細膩,她這才一層面一層豆粉的卷成長條,然後在鍋邊用豬油刷了一遍,将棉團揪成黃豆大的小饅頭甩到鍋上,那小面團起初還粘着鍋,等一受熱,膨脹到指甲大時,一個個自動從鍋壁上脫落,打着滾兒掉到鍋底。

這時沈蕭那一團面已經甩完,她拿起鍋鏟往鍋底鏟了幾饞,一鍋的小饅頭變成了表皮焦黃的假蠶豆。

将東西裝起,沈蕭遞給清水,“嘗嘗。”

清水以為她以後打算賣這個,依言拿了個放入嘴裏,焦焦脆脆的面團子帶着一股子黃豆香,微微鹹的口味,不膩口,吃起來卻很香。

他眼睛亮了亮,誇道:“好吃!這東西肯定大賣。”

“大賣什麽,”沈蕭抓着還微微燙的假蠶豆往他前面的荷包裏裝去,“這是給你的小零嘴。下次就別吃飽過來了,我不怕麻煩。”

用手拖着發熱的荷包,清水低頭看着給自己裝豆子的沈蕭,眨了眨眼睛,然後重重點頭,“嗯!”

“滿了。”一把面團的量剛剛好,“你忙去吧。”

“好。”拿着滿滿一袋吃的,清水走出門,又忍不住折回來探頭向廚房裏的沈蕭說了一句“中原真好”,這才大步跑開。

“這孩子……”沈蕭搖頭失笑。

清水回到租賃的小院後,他把荷包裏還帶着的面豆子倒進了小碟盞裏,蓋上後打算洗完澡再來慢慢品嘗。

他剛去後院,褚庭就回來了。

應酬一中午,他肚子裏只有酒,這會兒胃裏正難受。路過八方桌,嗅到桌子上的香氣,他把碟盞一掀,笑了,“好小子,還知道給我留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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