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褚庭靠在卧榻上,一口一個面豆子抛入嘴裏,不知不覺那一把就快吃完了,正意猶未盡,外面就傳來清水的聲音:“我蠶豆呢!”
接着,房門被推開,清水氣鼓鼓站在門口,看着榻上的某人一臉幽怨道:“那是沈姐姐特地做給我吃的。”
将嘴裏的面豆咽下,褚庭半點不慌,“看我做什麽,你可別憑空污人清白。是不是你沒蓋緊蓋子,被外面的鳥兒雀兒給啄光了?”
磨了會兒牙,知道這公道是讨不回來了,清水又氣哼哼關上了房門。
房內褚庭看着手裏捏着的面豆,然後一口抛進嘴裏。
管他誰做的,進了他的胃就是他的。
——
對褚庭來說,江南的初春是極具詩意的。
晨起推窗,春光沐臨,檐上鳥聲啾啾,橋下搗衣砧砧。微凜的風帶着絲絲的涼意撲面而來,這時窗下街道上的早點香氣湧上,那勾人的味瞬間驅散了早春的寒。
他在窗前看風景,清水拿着錢袋子下樓來到窗下街道對面。
對面一排全是各種小吃攤兒,面、粉、包子、韭菜盒子等小吃攤一溜排開。沈蕭的新攤位也在其中。
為了不和其他人起沖突,沈蕭賣的是幾乎沒人賣的改良版千層煎餅。其他的吃的,香味兒過于含蓄,但是煎餅不同,夾雜着豬油的面團一碰到油,“滋啦”一聲響,那香氣大半條街都能嗅到。香味就是最好的招牌,初期賣這個再合适不過。
之所以會放在這擺攤,還是清水的功勞。他告訴她這邊人多,慫恿她來的。現在看來,人流量确實不錯,她一個剛開兩天的攤位,生意雖然不說爆火,但總體還過得去。
“沈姐姐,還是和昨天一樣的分量。”清水嗅着周圍的煎餅香氣,感覺肚子更餓了。
“好。”接過清水手裏的盤碟,沈蕭和昨天一樣裝了兩份。左邊是褚庭的,一般客人的量;右邊是清水的,滿滿堆出了尖兒。
“謝謝沈姐姐。”清水拿着煎餅,又去隔壁攤買了兩份面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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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餅香脆,搭配着有湯的面再合适不過。
因為這,隔壁攤一開始還有些不高興沈蕭來搶生意的老頭,發現自己這兩天生意似乎比以前還好了一點,對沈蕭也逐漸有了笑容。
“小姑娘你這餅做得好啊。”那餅面上一層酥酥脆脆的,還灑了一層芝麻,聞着就香。要不是一塊五文錢,有些小貴,他都想買來嘗嘗味了。
“那也是我舍得下本錢,”沈蕭道,“裏面豬油放的多,其實沒什麽賺頭。”她說得是實話,這煎餅主要是為了攬客。真正要賺錢的,還得是以後其他的東西。
這個隔壁老頭哪沒看出來,不然他在旁邊看也看了兩天,早就叫自己媳婦出來做了。
說話間,又有客人來。這回那人本不想吃面的,沈蕭還幫着老頭推銷面,“搭配面湯味道更好。”
舍得話五文錢吃餅的人,大多都不介意再來一份面。沈蕭開口,十有八九都會再買一碗面。果然,那客人也在隔壁老頭那買了面。
老頭臉上帶了笑,“謝謝你啊小姑娘。”
“應該的,大家有錢一起賺。”沈蕭道,她初來乍到,不說和所有人保持良好的關系,那至少還是得和左右鄰居打好交道比較好,回頭有什麽事,也能相互幫襯一下。
早點煎餅攤子一般到了半上午就沒什麽生意,沈蕭将帶來的面賣的差不多後。沒想到攤位前又來了客人。
那人不是來買餅的,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蕭,然後道:“我剛瞧到你的時候,還以為我看錯了呢。沒想到你出了慈濟堂,自己做起買賣來了。怎麽樣,賺錢不?”
沈蕭見到她稍微回想了下,依稀記得她好像是提醒自己洗被套的婦人。因為不熟,她客氣道:“一般般,不賠本。”
婦人看着攤位上油汪汪的餅,舔了舔唇道:“真羨慕啊你們有手藝的,不像我們,只能每天幫人洗洗衣服賺點錢。”
沈蕭聞言,看了下她的手,那紅一塊腫一塊的手,可見經常泡在冰水裏。
“也是看着好罷了,其實也賣不出去。”沈蕭将最後一塊餅包給了她,“這餅你要是不嫌棄冷了,就拿去吃吧。”
“這怎麽好意思。”婦人忙連連擺手。
但沈蕭還是執意塞進了她的懷裏,“我正好也提前收攤,早點出成去采荠菜。”
婦人收了她的餅,嗅着懷裏的香氣,心裏覺得不好意思,可手又舍不得還回去。她拿着油紙包,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說啥,只好幫着收拾攤子。
兩人收拾完,因為沈蕭從這裏去客棧,中間要經過慈濟堂前面的巷子,兩人又同路回去。
本來就不熟的兩個人路上沒什麽話可聊,大約是為找話題緩解氣氛,婦人跟沈蕭說起了那個想偷沈蕭錢被趕出慈濟堂的女人,“聽說她現在住在城外的船上。”
“哦,那挺好。”至少有個容身之所。
哪知婦人卻用一個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外面的船塢裏做的是什麽勾當你不知道嗎?”
電光火石之間,沈蕭突然想到了什麽。
就在這時,沈蕭突然被石子砸了一下。她一扭頭想看是誰,哪知又迎面砸來一枚石子。這回是砸到她眼皮上,差點就砸中了眼睛,刺激得她眼淚一下子就掉了出來。
“誰?”婦人忙大叫道,可小巷子裏無人回應。
沈蕭伸手摸了摸眼皮,火辣辣的,看來是破皮了,婦人見到她眼皮上的傷,忙哎喲哎喲叫了起來,“得快點去塗藥才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沒事。”沈蕭閉眼睛,“就是不知道誰用石子砸我。”
“估計是周圍幾家的皮猴,沒個爹娘教的,專門在這害人。你還好,沒砸到眼睛,這要砸到了,年紀輕輕的眼睛瞎了可怎麽辦。”婦人幫她擦着眼淚道。
緩了會兒,沈蕭眼睛稍微好受了一點。巷子裏安安靜靜,這點小事也不好去找人,她對婦人道:“我們快走吧。”
“走走走。”
離開巷子,婦人到了慈濟堂,沈蕭又走了一段路回到了客棧。
眼皮上破了點皮不是什麽大事,沈蕭感覺破皮的地方已經開始結痂,她也就沒太在意,拿着籃子就出了城。
臨州城是典型江南城池,出城之外是護城河,再過去是依靠着城池的村莊。荠菜這不是稀罕東西,田間地頭都有,只是人少一點的地方會更多一點。
等她采滿一籃子回到客棧時,店小二又告訴她有人找她。
沈蕭以為是清水,結果進後院一看,卻是之前那個被趕出慈濟堂的女人。
和之前一身布丁不同,女人的着裝比之前好了點,只是顏色桃紅柳綠,十分輕佻俗氣。
她是帶着兒子來的,一見到沈蕭,她就呵斥兒子讓兒子跪下,“快跪下道歉!”
那孩子倔着臉,怎麽都不肯。他來之前似乎被打過一頓,被凍出一層殼子的臉上還有淚痕。
沈蕭見周圍有人在探頭探腦,嘆了口氣,道:“去我房裏說吧。”
三人進了屋子,沈蕭關上門,放下荠菜籃子,給他們兩一人倒了杯水,“涼水,別嫌棄。”
“你不用這麽客氣。”女人有些坐立不安,她見到了沈蕭眼皮上的傷,滿眼的全是羞愧,“今天我去慈濟堂看他,一聽金桃娘說你被砸了的事,我就知道是他做的。是我這個當娘的沒教好,都怪我。”
其實一見到他們,沈蕭就猜到了個前因後果。
“小傷而已,”對于他們,沈蕭半點都怪不起來。這不是一個母親的錯,是這個社會沒有給她其他的選擇,“我接受你的道歉。孩子也別打了,他只是心疼你。”
前面女人還沒什麽,最後一句卻讓女人落下淚來,“我怎麽就鬼迷心竅了呢。”她嗚咽着,“我就是想給他買件厚點的衣服……我不該鬼迷心竅的。”
她一哭旁邊孩子就也跟着哭,他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娘你別哭了,我道歉我磕頭還不成嘛。”
沈蕭知道他們這已不僅僅是在為給自己道歉而哭,她側過身任由他們母子抱頭痛哭。
等到他們哭完,情緒逐漸平靜下來後,沈蕭才轉過了身,問女人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女人的身體一僵,憔悴的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光彩,可她已經沒有辦法。原來她還能靠洗衣服賺點錢,可自從她偷東西的事傳出去,以前的老雇主都不肯要她了,她去做其他的事,也沒人要。無奈之下,只能去做這行。
“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你還有孩子。”沈蕭看她癱在地上,也跟着坐在了地上,“你知道我是買煎餅的,我打算做荠菜餃子來賣,但我時間不多,摘不了多少荠菜。所以我想收荠菜,一籃子兩文錢的價。我不知道你以後什麽打算,但如果你願意吃這個苦的話,可以去采荠菜來賣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