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瑞楓,”劉邵傑站在教室門口輕聲叫他,“你出來一下。”
“怎麽了,老師?”
劉邵傑沒說話,轉身帶着他往辦公室走。
到了辦公室,劉邵傑把他摁在辦公桌前,自己拿着籃球就要往外走“把你信息錄入系統,我還有事兒。”
真別耽誤您事兒,他心裏嘀咕一聲。
“那我一會兒關了電腦?”
“都行,你記得保存。”
劉邵傑走了。
程瑞楓自己坐在筆記本前,正式上課的時間,辦公室內沒有老師,安靜的很。
按照首字母排序,他排在第一個。
按順序填上姓名,年齡,生日……很順利的填完,就要保存。
他習慣性的往下一滑,卻一眼,看到底部的內容。
溫新秋,男,十七歲,十月二十三日……
十月二十三日,他低聲地重複着這個日子,猛然的想起:那不就是,明天!?
關了電腦,程瑞楓走回教室,已經下了課,座位上不見溫新秋,他找到高歌身旁。
“诶,高哥高哥。”他伸手攔住要去超市的高歌,“明天是不是小秋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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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不知道這事兒啊,你咋知道?”高歌摸摸腦袋。
“我剛去錄信息看到的,明天……”
“想給他過生日?”見他欲言又止的,高歌攬上他的肩,低聲問。
“你們給他過過吧,我就算了。”
“咋?”
“明天我有事兒,再說,我也不是很……想給他過的,好吧。就是既然知道了就,是吧,你知道的吧。”
“……成吧。”高歌一口應下,沒問出聲心裏的疑惑。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他出校門去買了個蛋糕回來,交給高歌。
“你真不來啊?”高歌摸着蛋糕盒子,又問他一次。
“嗯。”他低着頭,想着:也不知道小秋喜不喜歡,不過應該可以的吧,我看他啥都吃的應該不嫌棄。
“為啥啊?”
“不好說。”
“行吧行吧。”高歌一揮手,也不細究,轉身把蛋糕放進了自己的櫃子裏。
同宿舍有人湊過來問他怎麽有錢買了個蛋糕,他如實回答,那人低了聲音,說:“楓哥……不是單親嗎,會不會……”
“別瞎猜。”
高歌打斷他的話。
——
溫新秋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所有人都有些神經質似的,看到他就有些做賊心虛似的不多說什麽話,或者竊竊私語,或者搪塞敷衍,要不是程瑞楓還沒心沒肺的拉着他說東道西,他真要以為自己被孤立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終于結束,他如往常一樣回了宿舍。
樓下的大廳還很擁擠,上了樓卻愈發的安靜,尤其是轉過彎來,只剩他一個人往這邊走。不知道為什麽,三樓的燈并沒有開,只有走廊盡頭的窗戶透進來一點銀色的光,發着幽深的藍色,走動時鞋子落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晰,轉角後的樓梯處還吵鬧非常,更襯得這邊寂靜冰涼。
他嘀咕着:“我回來也不早啊,怎麽還沒人?”
一邊摸摸口袋掏出鑰匙來,把門打開。
門內不出意料的關着燈,他看不清什麽,摸索着去開燈。身後的門卻忽然的關上了,不像是風吹的。
他吓了一跳,跑到門前扭動門把手,拍着門喊:“有人嗎?”
門外傳來一聲壓低裝着神秘的男聲,反問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聽出來是高歌的聲音,皺了皺眉頭說:“什麽玩意兒,高歌你趕緊把門打開。”
“別廢話,說不出來就別想讓我開門!”高歌并不理會,扯着嗓子繼續威脅。
“別鬧了,你不開門我跳窗戶了啊。”他不理會,把書包放到自己床上。
“诶你!”
門哐的一聲被打開,以高歌為首的,一群人都站在門外。
“你們沒事兒玩什麽呢?”他擡起頭問。
“你好好想想,你今天,該多少歲了?”
“我今天該……”他突然的愣住。
“你小子!生日都不說一聲,要不是楓哥告訴我們,就真打算一聲不響的過了?”高歌站在他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脖子說到。
“程瑞楓……告訴你們的?”一長串的話,他卻只捕捉住到了“楓哥”這麽個詞。
“是啊,诶對了,”高歌點點頭,想起什麽似的往自己被子裏摸索,找出藏好的手機,翻找着,“楓哥還給你錄了祝福,你聽聽。”
高歌把手機遞到他手裏,他接過去,聽得出來程瑞楓是在打球,有球落地的聲音傳來,而後有風刮過,程瑞楓呼吸的聲音由遠及近,別的沒有什麽,只有一句:
“小秋,生日快樂。”
全場的人接上程瑞楓從手機中傳出來的這句的,齊聲道:“生日快樂!”
看着他們舉出來的蛋糕,溫新秋鼻尖有些泛酸。
——
燈還開着,程瑞楓躺在床上,剛剛洗漱,和老媽聊了兩句,看起來她狀态不錯。
他一只手臂壓在眼睛上,靜靜的沒有出什麽聲音,沒有什麽多餘的感情,只是有些疲倦。
扣扣扣
敲門聲響起來。
誰啊,大半夜的。
他沒動,絞盡腦汁想不出來能有誰這個時候來找他。
門外的人卻不依不撓的,就到了咂們的程度。
他煩躁的翻了個身,趿着拖鞋去開門。
門外,溫新秋站在那兒,捧着塊蛋糕,眼裏含着水汽兒的看着他。
程瑞楓微微的一愣,讓開身:“是你啊,先進來吧。”
他租的房間不大,進門右手邊是衛生間,再往前走,窗戶下有套桌椅,桌椅旁是一張床,另一邊放着些雜物,就是所有的東西了。
讓溫新秋在椅子上坐下,他在床邊對着溫新秋問,“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
“你讓他們給我過生日,你又不在,我就過來了。”說着,溫新秋把手裏的蛋糕舉起來給他看看:“喏,我特意給你留的,蛋糕是你買的吧,我一猜就想知道,哪有人買生日蛋糕要買小黃鴨的呢。”
他聽着溫新秋的話,也笑笑,接過來吃了一口:“真好吃。”
溫新秋笑他一句不要臉,四處打量着,眼睛掃過垃圾桶,有些驚訝的問:“你還抽煙嗎?”
程瑞楓愣了愣,轉而做到床上:“不常抽,一年也就這一次。”
“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嗐,沒啥,你今天生日,聽了不吉利。”
溫新秋大概的猜出了些什麽,想開口安慰程瑞楓,又不知道說什麽,一次次的在心裏組織語言,又一次次的說不出口。
“楓哥。”
一陣沉默後,溫新秋突然叫他,語氣平淡,甚至有些沉重。
“嗯?”
“謝謝你。”
“謝什麽,這都是……”
“我很久,沒有過過生日了。”
“是嗎,是……不喜歡嗎?”
他斟酌着開口,既然溫新秋起了這個話頭,他忽然有了興趣把剩餘的內容引出來。
“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
“……”他沒說話,只看着溫新秋,流露出一絲同病相憐的心疼。
“他們吵得很厲害,”溫新秋繼續雲淡風輕的說道,“我當時太小了,什麽都不懂,就知道害怕,連跑出房間挽留他們都不知道。”
溫新秋說着,眼眶開始泛紅。
他微皺起眉頭。
“然後,他們就離婚了,房子留給我了,我爸出國,又找了一個,我媽,也不知道去哪了,這麽多年也沒個信兒,就知道到了時間都給我打錢。”
他于心不忍,挪過去抱住溫新秋微微顫抖的肩膀。
“從那以後,我就自己一個人住,偶爾的奶奶會來幫我。開始奶奶想讓我搬去和她一起住,我拒絕了,其實我挺害怕見到她的,一見到她,她免不了想起我爸,我也免不了。”
溫新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好像終于把心裏積壓這麽多年的話說出來,痛快了許多。
“楓哥,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破事兒。我爸媽離婚之後,就沒有人記得我的生日了,我也沒有再過過生日,時間久的,都讓我忘記自己的生日是什麽時候了。”
溫新秋轉過頭來看着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真誠:“楓哥,我希望以後每個生日,都有你。”
此刻的溫新秋,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把所有的脆弱都展露在他眼前,雖然眼角泛着淚光,卻堅定不移地說着像小孩子一樣有些幼稚有讓人信服的話。
他從來沒見溫新秋這樣脆弱,他心疼他。
“楓哥,你要是有什麽事,可以和我說,不要憋在心裏,好嗎?”
溫新秋誠懇又熱烈,要拿一顆真心換他的坦誠。
他動了容,他軟了心,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小秋,”他進緊緊地抱住溫新秋,低聲呢喃。
“我在呢,楓哥。”溫新秋順着他的背,輕柔得像只貓在順自己的毛。
“小秋,我從來沒,見過爸爸,”他終于放下糾結,說起自己,“十七年前的今天,他在趕去醫院的路上出了事,我見到他的時候,就只有了一塊冰冷的墓碑,和他過去的照片。”
“我媽自己帶着我,我長到這麽大,她從來都沒抱怨過一句,她說她沒事,說她早就沒感覺了。可我知道,她放不下我爸,她也放不下我。”
他把臉埋在溫新秋的頸窩,挫敗的訴說着。
可把溫新秋給心疼壞了。
“對不起,讓你想起這麽……”溫新秋輕輕地向他道歉,醞釀這安慰他的話。
“他去世的那天,一定是去接你了吧,”他看着溫新秋緩緩地說,“小秋,今天是你的生日,誰都不能讓你不開心。”
“嗯。”
所有的話都不必再說,他知道,說與不說都沒有那麽重要了。
“對了,這麽晚了宿舍門該關了吧,你怎麽回宿舍啊?”
“不回去也行,那大爺差的沒那麽嚴。”
“那你睡哪兒?”
溫新秋突然壞笑着跳上他的床,滾了兩下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只留個腦袋對他說:“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