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溫新秋關上門,後背和後腦倚靠在門上,靜靜地閉上眼睛,今天發生了好多事,他理不清楚。
良久,他把眼睛睜開,環視了一周,家裏還是那樣的裝飾,熟悉現在又讓他陌生。
挪到沙發給自己倒了杯水,三兩口喝了,他整個人躺在沙發上,懶散舒服,才開始思考起來。
程瑞楓回來了,媽媽也回來了。
媽媽……她回來了。
是回來了吧,是媽媽嗎?我應該沒有看錯吧,這麽多年沒有見過面,她确實蒼老了好多,眼角有些松弛了,眼尾應該也有細紋了吧,這就是歲月的贈痕嗎。
溫新秋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将臉沖着沙發背,蜷縮起身體。
這幾年她經歷了什麽,有沒有受苦,有沒有過得不好,有沒有偶爾也想想我,想想這個曾經的家,想想她還有個兒子……
眼角有些濕潤,筆尖酸澀,他抽泣了一聲。
“小秋還是那麽愛哭鼻子呢。”
身後傳來媽媽含着笑和心酸的聲音。
他猛地坐起來,坐過頭去,媽媽正站在他身前三四步,這距離那麽近,這麽遠。
媽媽的眼裏還是慈愛,還是心疼,還有終于放下所有戒備的疲勞。
緩緩的,想他張開雙臂。
他撲過去,和媽媽抱在一起。
“媽……真的,是你嗎……”
Advertisement
“诶,”媽媽撫上他的背,拍拍他的腦袋,“是媽媽啊,你都不認得了,都怨我,都怨我……”
“不怨你,媽,你沒錯。”他悶聲反駁。
沒有回答的聲音,溫新秋的肩膀卻濕潤了大片,他亦再也止不住眼淚,咬住內裏的肉,又疼又難受。
真是難過啊。幾年未見的親人,一朝現身在眼前,他卻什麽也說不出來,滿肚子的思念委屈還是選擇咬緊牙關,不讓它們溜出來。
抱了好一會兒,大概哭的有些累了,崔文涵擦擦眼淚,沖着兒子肩膀上的潮濕笑了兩聲,“你看我,都給你把衣服弄髒了,快脫下來,媽給洗洗。”
“沒事兒,”他不在乎的回答,“我一會兒自己洗洗就行了。”
“不成,媽就要洗,快脫下來。”崔文涵堅定的要給兒子洗。
“好。”他沒再堅持,笑的歡快,把外套脫下來,遞給崔文涵。
“媽,”他抽了抽鼻子,向陽臺上的崔文涵問,“你去喝酒了?”
“嗯,和一個……和你未來……啊……額……你該叫什麽?婆婆?”
“嗯?我未來?婆婆?”溫新秋滿臉的問號。
“對啊,”崔文涵走過來,拿起了他面前的一個盆,把衣服放進去,“就是小楓他媽媽。”
“你和程瑞楓他媽!???”溫新秋,震驚了,“你們以前認識嗎!?”
“不認識啊,喝喝酒聊聊天不就認識了嘛。”
他眨眨眼,這說到哪了?他該說什麽?
“那……你……什麽感受?”
“很敬佩她啊。”
“嗯?”
“自己帶着孩子長大,真是了不起。”
坐在小凳上正挽着袖子的崔文涵愣了愣,微微仰起頭,似是在思考,溫新秋沒說話,靜靜的看着,等着。
崔文涵想起剛剛的事來。
張淑君拉着她,進了一家尚在營業的複古式酒館,棕色的基調,沒有什麽人,靜谧自在,讓她很舒服。
她們坐上了一張高桌的凳子上,腳剛剛可以觸及到地面。
點了兩杯不算很烈的酒,更多的是帶着些玫瑰氣的醇香。
張淑君自己端起一杯,另一杯遞給她,将杯身前傾,長身的高腳杯相撞,發出清脆的歡呼,對方淡淡的對她說,
“幹杯。”
她接過來,“幹杯。”
“聽聞您一直都在外地工作?”
聽到張淑君的問句,她心裏一緊,這些事,她并不是很願意與一個剛認識的人提起。
“啊,”張淑君見她低着頭只淺笑,而不說話,解釋起來,“只是聽程瑞楓和我說過,并無意去八卦什麽,只是,我總覺得,喝酒總是要和故事相配的。”
張淑君端起酒杯晃了晃,“剛才,确實是我唐突,那麽作為賠禮,不如請你聽聽我無聊的故事吧?”
“請。”她倒是饒有興致,有來有往,也不吃虧。
“我年輕的時候,”嘆了口氣,張淑君緩緩道來,“有過一段感情,也是唯一一段。”
“小楓他爸,和我是同一個高中,他這個人啊,”張淑君低頭淺淺的笑出聲來,“俗氣的要死,淨是些小孩兒的把戲。”
“扯我個頭繩兒藏我個書,故意跟着我還假裝偶遇,演技假的用手指頭都能看穿。”
“可我就是看不出來,我也陪他,認真的陪他演好這場幼稚的前奏,我假裝哭,去找他,在他摸着頭和我說‘真巧啊’的時候,我也說‘是啊,沒想到能在這遇到你,真巧。’,後來我們順理成章的在一起,那個時候看到有女生和他親近一些,就心裏不舒服,那幾天就故意不理他,哈哈,想想還真是幼稚。”
她不吭聲,只看着張淑君沉浸在昔年往事中,嘴角含笑的,有着成熟女人回憶往昔的從容,可難得的露出寫少女樣的嬌羞和歡快。
“後來啊,我們結了婚,沒過多久,我就懷孕了,看起來就要組成一個完整的家,我憧憬過無數次的未來,我真是想好了要怎樣的教育孩子,讓他如何一步一步長成一個他自己想要的樣子。”
語氣忽然轉了落寞,“可惜,他死在了我生小楓的那個晚上。”
有眼淚滾落到桌面,雖低着頭,可她還是能想象得到張淑君此刻的悲傷。她拿了紙巾,遞到對方跟前。
張淑君接過紙巾,“謝謝,那之後我便自己帶着小楓,他高興,我就高興,小楓長的很像他爸爸,我總是覺得,他真的是個禮物,把我留下來,讓我活下來,沒随他爸走。”
“雖然累的很,但是很值得,不是嗎?”張淑君轉過頭來對着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
“嗯。”她輕輕的點頭,想要盡可能的給對方一些安慰。
“可我不是沒想過去做什麽‘殉情’的事,我準備的齊全,對着當時還沒有什麽意識的小楓說說道道,把我所有的話都給說了,那麽小的孩子,當然聽不懂,我正要進行,小楓突然抱住我,和我說‘媽媽,我保護你。’我當時忽然覺得,讓他爸多等我一會兒,應該也不會生氣。”
“不會的。”她拍拍張淑君的手。
“嗯。”張淑君釋然的笑起來,點點頭。
她依然坐在小凳上,微仰着頭。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眼裏不是沉沉的死水,而發着些自豪的光亮,還有慢慢的期盼和思念。我想,那個或許就是人們叫□□情的東西吧,自己一個人,用一生守護兩個人的愛情。”她頓了一頓,又說,“人家媽媽挺好的。”
“那,你覺得……她兒子怎麽樣?”溫新秋愣了一愣,這說到哪了?頓了頓,轉而問道。
“挺好的啊,長得高,長得帥。”
“沒了?”
“我都沒和人家說過話,還有什麽?不過你婆婆挺好的,兒子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我挺放心的。”
“媽,”溫新秋正色道,“我那叫岳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