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Part 34

浛池,這個地方與青城不同,但也有相似之處,都如水墨畫中的婉約女子一般,安靜風雅。風景雖美,但這兒的冬天卻格外冷,加上又臨海,所以大多時候人們都是埋在家裏不出來的。

我坐在書店臨窗的座位上,将視線從書本中釋放出來,無聊地觀察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外面的小雨安安靜靜地飄落至地面,街道、牆壁都是青灰色的,就好像一副單一的素描畫。

就這樣,一個玫紅色衣裳的女孩忽然跳入這個畫面中,亮麗的顏色頃刻間就擾亂了這片寂靜。她戴着白色的絨毛耳罩,脖子上圍巾轉了好幾個圈牢牢實實地将她裹了個遍,女孩嬉笑着往前跑,還時不時回頭等待身後的人。

在她後面是個身穿灰色大衣的高個男子,他寵溺地由着女孩玩鬧,可是又會生氣地拉過女孩将她裹到自己的大衣裏面,替她的雙手哈氣,帶着愠怒之色說了什麽,然後姑娘就開始開懷大笑。

這個世界很大,但有一個人會在你能到達的地方等着你,會讓你覺得似乎只要是陪在他身邊就是件開心的事;這個世界也很小,小得你總會遇到一個人,然後你的世界裏也只剩下她。

街上的那個女孩是個快樂的人,“樂只君子,福履将之”,快樂的人兒,幸福佑護她。

直到付賬時莫笑才認出我,“謝久?”

我看了眼她手中拿的書,很薄的一本《周易》,還是無翻譯的,于是我又轉身重新選了本給她。

莫笑一直跟在我後面,急嚷嚷的:“是我啊,莫笑!”我轉過去笑着看她,她卻已經焦急地解開了圍巾。

“嗯,看見你們了。”在“們”字上加重了語氣。莫笑果然扭捏地低頭,還偷瞟一眼書架後面的習遠。我拉過她坐在沙發上,遞過去一杯暖茶問,“你們怎麽會來這兒?”

她捧着暖茶,瞅了瞅書架那邊的人,又轉頭看看我,我只能無奈地告訴當她沉浸在野史中時,我就已經給他們倆送過茶了,只是她自己沒發覺而已。

莫笑這才安心地喝了口:“我老家在浛池,回家過年的,你呢?”

我避而不答她的話,揶揄道:“回來見家長的?”

莫笑又紅了臉不看我,等到習遠選好了書,她才起身笑嘻嘻地去挽着習遠的胳膊,臨走前習遠突然停頓了一下,和莫笑耳語了什麽,她立馬跑過來問我要手機號碼。因為我離開D市的時候就已經扔了以前的卡,現在也沒什麽要聯系的人,所以也就只有店裏面的電話了。

她留下自己的號碼後對我甜甜一笑:“我們過年後要結婚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你要來參加喲!”

他們走後,店裏又陷入一片安靜中,愛笑的莫笑讓我想起了江沁,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現在會不會還生着我的氣?

Advertisement

上個星期去另一個城市進書時我在公用電話亭給她打了個電話,江沁在電話裏疑惑地問是誰,我聽着她熟悉的抱怨聲沒出聲,在她察覺到是我時又急忙挂了電話。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不敢和江沁講話,不敢想過去。

其實更加不敢的是去想那個人,我刻意避開與他有關的事物,就是害怕自己抵擋不住內心深處的喧嚣再跑回去讓彼此受折磨。現在的他應該會很幸福吧,應該會和衛慈暖結婚吧,沒了影子的衛慈暖也會活得更加輕松。

我将過去所有的記憶串聯在一起,它們零零散散地構成了一部電影,我本以為自己是主演,會擁有美好的結局,可是到電影結束了我才明白,原來自己不是電影裏的任何角色,那麽無論它是悲還是喜都與我無關。

過去我面對尹思瑗還有不甘,可是一碰到衛慈暖我的鬥志就被滅了。因為我了解衛慈暖,她和我是同樣性格的人,我們都處在被動的狀态中,很少會主動發起進攻。所以舒辰安若沒有對她示過好,她也不會從意大利回來繼續跟在他後面。

年味漸濃,我也提前放了店裏小姑娘的年假,這個時候,大家的願望應該是和家人在一起吧。

除夕夜那天,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下午才去街上買空白對聯紙等一些年貨,寫對聯還是從外婆那兒學來的,在外婆家時,她很忌諱去買現成的對聯,說是自己的屋子裏應該貼上自己的字,那樣才會舒心。

前幾天我給外婆打了電話,說不能回去陪她過年,外婆也沒說什麽,只是讓我好好照顧自己,最後還嘆了口氣,說:要是想通了,就回來外婆這兒,別人不認你,你還有外婆。

外婆很少這樣講話,至少在我記事以來她就沒講過這種很容易讓我動情的話。

回去的時候已經下午了,冬天天又容易黑,所以此時天空暗沉沉的,空氣裏還有些潮氣,又濕又冷的天氣讓我加快了回去的腳步。

我抱着為數不多的年貨往住的地方走,街上已經出來了許多孩子,手上拿着茲閃閃的煙花棒,銀色的火花映照出他們嬉鬧的笑容,渲染出熱鬧歡騰的氣氛。他們一個接着一個從我身邊呼嘯而去,就像這些年的時光,喧嚣地往前跑,然後超越我将我遺留在未來,等我回頭眺望逝去的歲月時,木然發現自己當年到底錯過了些什麽。

我想到媽媽,以前每次過年她都會幫我穿上設計好的衣裳,然後帶着我一起去放煙火,那時媽媽的笑容就如綻放的煙火一樣,璀璨并給人驚喜。

突然之間就聯想到了舒辰安,想到他那次偷偷帶我去學校的操場上放煙火,因為是除夕夜,那天學校的門衛也被遣回了家。

那天舒辰安就拿着一把把煙火圍着操場轉圈,絢爛的煙花都比不過他眼中喜悅的眸光,我站在操場中央看着奔跑歡呼的他,那一刻覺得他就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煙火,即使只有一瞬間,也足以讓我心動,足以讓我在以後的時間裏回憶好久。

身邊的祝賀詞越來越多,人也擁擠起來,我低着頭抱緊手中的東西迅速往回趕,剛走了幾步就看見一雙男式鞋在我面前,我移一步,鞋的主人也動一下,來來回回地,他可能不耐煩了,便抓住了我肩膀制止了我的動作。

我本來以為是碰撞了哪位脾氣不好的路人,剛準備道歉,可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愣住了,道歉的話含在嘴裏出不來,連頭也不敢擡。

他說:“Cat,I find you!”我一直在腦中盤旋着這句話,原來我随口說的那句“貓是野性動物”讓他上了心。

舒辰安将我手中的東西一件一件地往自己手裏送,“我們回家。”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安撫賭氣離家出走的小孩一樣,就好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任性,在撒嬌,而他一直在等我撒完氣後再心平氣和地來帶我回家。

我還是低着頭不講話,舒辰安拉了我一下,沒動。他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後擡起我的臉。

我此時才看見他的樣子,第一個感覺就是他瘦了。他穿着黑色的風衣,個頭又高,很容易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臉上明顯瘦了一圈,下巴也有了隐隐約約的青色,雖然眼眸比以前深邃了,但眸光依舊。

他本來有着栗色的頭發也被染成了黑色,看到從頭到腳都為黑的他,我忽然鼻頭發酸,豆大的淚滴立馬就滾了下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一看見他就忍不住了。

舒辰安慌亂地幫我擦着淚:“怎麽了?為什麽哭了?”

此刻的我像個犯委屈的小孩,一直看着他無聲地掉眼淚,就是說不出話。

回到住處時,舒辰安很熟練地擺弄起年貨,而且家裏的一切東西他都很熟悉一樣,完全用不着來問我。

他的到來就像一副催化劑,加速了我準備年夜飯的速度。對着幾樣菜,我抱歉地向他表示其實我們可以出去吃飯的。

他正在寫春聯,寥寥幾筆,铿锵剛硬的字跡就出現在聯紙上,“不用,我就是想單獨和你呆一會。”

原本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誰知道舒辰安真的只是和我呆在一塊,筷子都不提一下。我也放下筷子看他,他脫了外衣,裏面是一件灰色線衣,有點松垮,但是很襯他的皮膚。

見我丢下筷子,他随即說:“你吃吧,我看着就行。”

我搖搖頭,舒辰安靠在椅子上,輕捏了下鼻梁,說:“那好,我們談一下。”他又坐直皺眉看我,問,“為什麽要走?”

今天他能找來,那就說明他和衛慈暖之間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樣,可是他們之間肯定有些什麽,不然衛慈暖不會那樣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回憶他們的過去。

“為什麽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還有,為什麽讓蕭澤去送你離開,你不知道打死他也不會告訴我你在哪兒嗎?”

蕭澤果然沒告訴他,我不想再去思考有關衛慈暖和他的事情,轉而問他為什麽會找到自己。他揚手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一個鈴铛:“你知道嗎,我給你戴了個貓鈴铛,所以你到哪兒我都能聽見聲響。”

我笑了,沒反駁他的話,他的語調忽然又低了下來:“謝謝,你不是別人的影子,就算你是影子,那我也願意做另一個陪着你的影子。”

我不知道要怎麽回他,他講話的時候我正在舀湯,等他說完順手遞了過去:“吶,喝湯吧。”

他觀察了我好幾眼,發現沒異樣後又瞬間恢複了元氣一樣,接過碗笑道:“餓死了!”

吃過晚飯,舒家來了電話,舒辰安在電話裏一直安慰着他們,随後電話就到了我這邊,是舒爺爺接的。

“丫頭?”“嗯,我在。”

那邊長嘆一聲:“我知道你還在為我當年讓這小子去接近你這件事鬧心,但喜歡你可不是我讓他做的,這點你應該明白。”

站在靠近陽臺的地方,我面向正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的舒辰安,他正巧回過頭朝我笑了下。“我知道。”

“還有就是他姑姑的事情,這個世上也并不是每對夫妻都是相愛的,夫妻最重要的是能維持住一個家庭。你爸爸沒給你正名也是為了你,他不想別人說你是單親家庭裏的孩子,不想別人再拿你媽的事情讓你煩惱。一個家長最愛的是他的孩子和家庭。”

挂了電話後,我一直在想着舒爺爺的話,他告訴我爸爸準備在我成人禮那天給我正名的,而那個時候恰巧是舒貝露進謝家門的時候,所以那天我一個人逃到了外婆家。再後來我又一直留在外地很少回家,所以就連和他們的對話都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