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節
候,便曾批評過李若樸用養女兒的方法來養兒子,太過嬌慣着這個外孫,再這樣下去将來怕是沒什麽骨頭,更別提有什麽出息了,那時章九還小,暗地裏聽見了,很不服氣,揣了根棍子到院裏趕雞去了,将那群母雞撩得毛掉了一地,咯咯亂叫。隔天母雞沒有下蛋,章九姥爺摸了一手空,問起才知昨日這群母雞被小外孫亂棒追打,氣得胡子都翹起,把章九揪過來罵了一通才了事。自此,章九對母親的娘家是沒有什麽好印象了,逢年過節的是能不回來就不回來。但現在想起,完全是童年的頑劣事跡,叫人發笑,叫人羞愧。
章九在門外發現了以前姥爺遺留下來的雞籠,他小的時候想不明白,姥爺姥姥又不窮,若是想吃雞蛋,随時可以叫子女們買上幾十箱給送過來,何必每天辛辛苦苦喂雞,就為了那幾顆不值錢的蛋。但現在他大概能想明白了,伸手就能撈到的東西與親手培育出來的成果,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差得很遠。他是一個連養植物都沒有耐心的人,大學時曾弄了幾盆蘭草,但不過幾日便盡數枯死,還勞了趙修幫忙拿去扔掉,後來就索性什麽都不養了。齊端嘴欠,來諷刺他:你還是別糟蹋生命了,除了你自己,你能養活什麽呀?章九其實心裏很服氣,沒說什麽。
在鄉下呆了幾日,隆冬臘月的,菜田裏沒有蔬菜給他侍弄,縮在屋裏逗狗哄老人,每日過得蕭索清淨,連手機都不看一眼,倒使得什麽都沉下來了。有一日小舅找了過來,問:“要不要去湖邊釣魚?”章九驚詫:“這天氣,哪裏有魚可釣?”小舅笑了笑,說道:“你來了就知道了。”
他們去往的那片湖泊很小,往大了說叫湖,往小了說那就是個池子。臘月時節,湖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不能容人踩踏上去。小舅在岸邊撿了幾塊大的石頭,往冰面上抛砸,薄冰很脆弱,很快地便砸出一個不小的洞。他将釣餌抛了進去,然後在湖邊靜坐下來,端是一幅世外高人的姿态了。章九知道他小舅在南方的某個城市做官,但具體多大的官,就不得而知了。他也沒興趣知道這個,畢竟一聽到這些就頭疼。章九陪着他坐下,也拿了魚竿,依樣畫葫蘆地抛進了湖裏。他想,這種條件下來釣魚,估計純粹是為了找份別致的樂趣,要不就是腦子有問題。
果不其然,坐了許久,那浮标一點動靜都無。冬季的時候,天空都是寂靜的灰,倒映在湖面也是一片寥落的灰暗,山林在湖的對岸形成了一道墨色的牆,被冷風吹拂着,發出沙沙低吟,偶有鳥雀啾鳴,振翅而出,劃入長空,融進天邊的冬季落日裏。章九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有想象中的不耐煩,只是覺得很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很害怕這種空虛,手裏不抓着點什麽就覺得恐慌。但抓得太滿了總要丢下一些,于是越丢越多,最終好像什麽都不剩。到底人還是要活得簡單些,他想,像這樣什麽都不想的時刻彌足珍貴。
到了天色暝寂的時刻,那浮标終于動了,章九興奮起來,收起了魚線。小舅在一旁指導着他正确的方法,終于是收上來一條兩指寬的小魚,章九想了想,還是把它給放了回去。兩人回去的途中說說笑笑,小舅說要是天氣暖一些的時候,他能釣滿一整個魚簍,章九說我才不信,舅舅你也忒能吹了。小舅拿着魚竿,作勢要敲他,章九往前跑了幾步,笑着躲開。但天暗得很快,一個不小心,他被地上的石子被絆倒了,摔了個大馬趴。幸好冬天穿得厚,沒擦破什麽,只是衣服上都是塵土了。他撐着地面,正要爬起來,面前便出現了一只手。
“沒事,我自己起來。”他說。
“你果然是絕頂白癡,好好走路都能摔。”
章九猛地擡頭,看見了一張冷硬的面龐,一張屬于趙欽的面龐。他吓了一跳,急急地爬起來,拍打着屁股和大腿上的塵土。他小舅在後邊問:“這位是?”章九還沒來得及開口呢,趙欽就答:“哦,我是小九他男朋友。”章九瞪大了眼,小舅在背後問:“這……這是什麽意思?”趙欽笑了笑,“就是那個意思。”
回去的路上三人同行,氣氛十分尴尬。趙欽倒也不急着質問他為何要騙自己,只是将他的手放進了口袋裏捂着,一句話也沒說。章九忍不住要問,卻在看到他沉靜的面色時,将那些話語都吞了回去。
晚飯時趙欽倒是活躍了一些,絲毫不露怯,斟酒夾菜,一氣呵成。長輩們也沒問什麽,一派自然,只有老人家在不停地問:“這小夥……是誰呀?”趙欽答了,過了一陣子老人又問,趙欽便再答一遍。李若樸朝他抱歉地笑:“老人家年紀大了,別見怪。”趙欽笑笑,沒說什麽。
晚飯後章九湊過去問李若樸:“媽,他來了你怎麽也不跟我說一聲。”
李若樸一邊洗水果一邊說:“你手機也沒帶出去,他突然來了,我怎麽跟你說?”
章九長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轉身離去。趙欽這人嘴皮子還是相當溜的,把老人家都哄得眉開眼笑,他也不知從哪現學的蘇北方言,說得歪七扭八,更添了一種诙諧的色彩。章九在一旁聽笑了,直拍他肩膀,趙欽回頭,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扭過頭去接着聊天說笑。章九站着,被那手掌的溫度熨燙得有些不知所措。老人家口齒不清地說:“你和他感情真是好,好啊。”
所謂的他自然指章九了。
趙欽握緊了老人家那雙皺巴巴的手,說道:“那必須的,以後他都得靠我照顧,感情只會越來越好,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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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站着都不安,臉有點發紅,蹬蹬地上樓去了。李若樸給趙欽遞切好的水果,說道:“他以前不這樣的,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容易害臊,你趕緊上去哄哄。”
三樓有個小露臺,種滿了月季與杜鵑,但這個時節它們一朵花都不開,只有孤獨的枯枝與黃葉。章九看着這景象,突然轉身,對上了正邁步進門的趙欽。
“說,你什麽時候來的。”
“今天下午四點到的,怎麽,你還不讓我來了?”
“也不是……但、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趙欽走過來,稍稍低頭,對上了他飄忽不定的視線。“飛機航班這種東西,我要查起來又不難。你幹嘛要騙我?嗯?就那麽怕我窮追不舍?”
“不是都說了,你給我點時間和空間,我一個人清靜一會兒不成嗎?”
趙欽掰着手指數起來,然後說道:“這都快八天了,就算你只思考了六天左右吧,也夠你得出個結論了,我不喜歡被人吊着,你現在就給我個答複如何。”
章九哼了一聲,有些不高興,“你逼我。”
“對,我就是要逼你,我要是不逼你,你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把我給忘幹淨了。”趙欽摟住他的腰,将他往懷裏拉,胸膛貼着胸膛,鼻尖對着鼻尖。
“趙欽同志,你這是對我記憶力赤`裸裸的污蔑與抹黑,快點道歉,興許還能求得原諒。”
“要也是你先道歉,騙我說去英國,結果來了這鳥不拉屎的鄉下,我還以為你打算在這裏了此殘生了。”
“不會的,我都跟你說了嘛,我很快就回去的,你怎麽老不信任我?”
“就是不信任你,你有前科,太多次了,我不拴着你就不放心。快說,跟不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幹嗎?當你的伴郎啊?我告你,你要是敢讓我當伴郎,我絕對把你婚禮給搞得雞飛狗跳。”
“誰說要讓你當伴郎了?啊?”
“不當伴郎那也是地下情人,男小三,改天說不定就讓餘家的人給收拾了,反正現在章家勢力也倒了,他們要收拾我,分分鐘的事。”
“你這被害妄想什麽時候能治治?哎,這怎麽還委屈上了,我警告你啊,別動不動就哭,以為我會慣着你是吧?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知道不?我靠,還真哭了,得,寶貝兒,我錯了,別哭,乖,啊。”
章九将臉都埋進對方寬大的衣領裏,将眼淚往上面蹭,頭發被揉得散亂蓬松,“我不要你跟她結婚。”
“好。”
“只準愛我一個。”
“好。”
“将來不準後悔。”
“絕對不會。”
“你爸怎麽辦?”
“你看,”趙欽松開了摟抱着對方的雙手,将大衣脫下,讓章九拿着,然後背對着章九撩起了衣角,“哪,趙家家法,絕對不造假的,我老子下手太他媽狠了,差點沒把我抽死,結果我愣是沒還手。”
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