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乍暖還寒
初春,乍暖還寒。
吳笙僵白的指尖扣在咖啡廳的桌子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羅遠坐在對面,依舊柔情的盯着對面的吳笙:“小笙,昨天娜娜的事,不要放在心上,我替他跟你道歉。”
吳笙并不說話,這件事不是今天的主題。
“回家我就訓了她的,我保證絕對你沒有下次了。”羅遠聲音誠懇。
對方的表情,聲音都掩飾的極度到位,但是吳笙在裏面看出了些別的東西,稱之為不甘的東西。
吳笙拿起手邊的咖啡“羅先生,我想知道些我們的關系,你我的關系。”
羅遠被問的一愣,随即激動的說:“你是想起什麽了對嗎?所以你記得我們的過去?”吳笙把牛奶加入咖啡中,奶白色的液體沉入棕色中,沒了蹤跡。
“我是說更深一層的關系。”吳笙聲音低沉。
羅遠慣性的溫柔笑容僵在嘴邊“更深層的關系?”
吳笙的勺子在咖啡裏攪了一下,随着勺子的攪動,奶白色在被子裏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随即把棕色都染白了很多。
吳笙擡眸看着羅遠,把咖啡遞到對方面前。
羅遠看着眼前的男孩,容貌清秀,臉色蒼白,依舊還是以前那個什麽也不知道,任自己擺布的木偶。可一雙眼睛卻像是淬了毒液的箭,紮在自己身上,腐蝕了自己所有的僞裝。
他尴尬的喝了一口咖啡,掩飾自己的慌亂:“沒什麽更深層的。”
--有意思。吳笙玩味的笑了一下。
當老貓不是十分饑餓的情況下,一只狡猾的老鼠更像是玩具,看着對方在自己眼前耍着小伎倆,它總會忍不住用爪子勾一勾對方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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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笙悄悄伸出自己的爪子:“羅先生,你去過拉楚嗎?”
羅遠瞳孔猛烈收縮:“你說什麽?”
是的,吳笙抓住了關鍵。從拉楚回來,吳笙借着陸南的名義查了陸氏基金會在拉楚的捐助項目。卻在項目裏發現了一筆金額巨大的捐助,捐助者盛茂科技,并且派人員跟進項目,一同去到拉楚。這本來不足以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但卻吸引了吳笙的注意。
這個公司沒有任何特殊,只是做了一件事,暗暗收購羅氏集團股票。
吳笙手指揉了揉眉心:“也許羅總對這件事會有帶你興趣。”
羅遠駭然,端着咖啡的手都抖了抖,有些許液體濺了出來。
他強作鎮定:“我不明白你什麽意思?”
吳笙捏起一張紙巾,輕緩的擦了擦桌子上的水漬,不急不緩地說道:“羅先生自以為滴水不漏,卻疏漏了一件事,用一個大肆收購羅氏股票的公司去資助拉楚,真的不會讓人懷疑到羅氏嗎?”
羅遠心頭一寒,對面這個年輕人居然知道盛茂,他鬧鐘警鈴大作:“小笙,不是我,是娜娜,她背着我安排了那件事。我事後嚴厲的訓斥了她。”
吳笙嘴角微翹:“所以,我是與羅家有什麽關系對嗎?”目光森寒。
羅遠咽了一下口水,後背自尾椎襲上一絲寒意:“小笙,我,我對你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吳笙将紙巾扔進紙簍。
--錘死掙紮的老鼠。
他推開咖啡館的門,午後陽光正好。
吳笙拿起手機,掏出兜裏沈良平的名片。
電話響了一會才接通,沈良平聲音有點不穩,顯然在急着幹什麽:“喂,我是沈良平,哪位?”
“吳笙。”
電話那邊停了一下“吳先生,有什麽事嘛?案件還在梳理中,如果有什麽......”
吳笙打斷他:“我能拿回周斌的骨灰嘛?”
沈良平一頓:“這個到不難,明天我去處理一下。”
吳笙:“多謝。”
吳笙挂斷電話,這個時候他突然不知道幹點什麽。他點開陸南的名字,想了一會,也許這時候陸南正是焦頭爛額。于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今晚回來嗎?】
陸南沒有回複。
一直到晚上,陸南也沒有回信息。
吳笙看了一會書,竟然有些困了。他直了直身子,在卧室的大床上躺下。身旁的枕頭上還有陸南的體香,他聞了聞。今晚大概是睡不安穩了。
一夜反反複複的夢,還是黑暗,自己還是拼命的喊着,但是這次黑暗中有了回應:“別怕,我找到你了。”
第二天一早,沈良平的電話就打來了。
“吳笙?周斌的骨灰我已經取來了,你現在方便來拿一下,我有點走不開,順便跟你溝通下案情。”
“哦,好的,你給我地址。”
“我加你好友,發你個定位吧。”
吳笙給了微信號,一會沈良平就發了地址過來。
吳笙洗漱好,攔了一輛出租車,去找沈良平。
沈良平的律師事務所在一座豪華的大廈裏。吳笙推開辦公室大門的時候,一地文件後面是個頭發淩亂,身上挂着簡單的白色襯衣,頂着兩個黑眼圈的沈良平。這形象完全跟第一次見面時精幹的沈律師判若兩人。
吳笙敲了敲敞開的門。
沈良平擡頭:“來,請坐。飲水機裏有杯子,你自便。我這裏有點亂,一般不接待客戶,你既然是陸南的人,就不在意這些小節了。”
吳笙哦了一聲,陸南的人,這個稱謂讓他有點意外,但卻說不出的舒坦。
沈良平把筆在手裏轉了幾下:“我直說,周斌的案子有點麻煩。”
吳笙冷靜的看着他。
沈良平繼續:“我有時候覺得你那眼神,真不想二十出頭的毛孩子。”
吳笙平淡的說:“怎麽麻煩?”
沈良平點了根煙:“也不是麻煩,就是這案子沒那麽簡單,警局的意思就是模糊處理了,但是不建議讓你進去蹲三個月。”
吳笙探究性的看了一眼他。
沈良平:“奇怪吧?更怪的是,經偵盯得比刑偵還緊”說完,眼神裏那種慵懶的瞬間轉換成老練,吳笙都有點錯覺這人人格分裂了。
吳笙伸手在沈良平的煙盒裏抽了一根煙,然後低頭就着他的火點了一下:“我也還沒弄清楚情況,所以你懷疑的東西我給不了答案。”
沈良平又切換回慵懶的神情:“陸南就說,你這個人看不透,我一開始還說他是被感情沖昏頭,這一看還真有”他啧了一聲。
“你知道嗎?有時候好奇害死貓,但是如果挖不出答案,貓得鬧心死。”
吳笙笑了一下:“那這心有的鬧了,因為貓好奇的東西可能沒有答案。”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然後同時笑了。
有些人就是并沒有多深的接觸,但也并不耽誤他們精神上的共鳴。
沈良平:“陸南一會來接你,今早上我跟他說了你來我這。”
吳笙:“他家裏沒海嘯嘛?”
沈良平咽了一口口水:“那确實是有點吓人。不過陸南這小子,沒人管的了,他媽從20歲就防着他有一天帶個男的回來,所以成天給他相親,結果,真是得償所願啊。”
吳笙:“哦?”
沈良平用眼睛挑了他一眼:“他對女的一直興趣不大,每次相親他都跟對方說自己喜歡男的。”
吳笙有點尴尬,這确實是白癡的風格,然後他目視窗外,看似及其不在意地說:“你對這事怎麽看?”
沈良平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笑話:“喜歡男的?你問我?”
吳笙有點奇怪的看了他:“這問題很好笑?”
沈良平有點上不來氣:“沒什麽,陸南沒跟你說過?”他說着拿出自己的提包,在裏面掏了半天,拿出一個錢包,打開。錢包的隔層裏有張照片,吳笙定睛一看。
操,沈良平跟個男人在一張紅底的照片上,笑的跟一朵花似的,手裏還比着一個特中二的心型。
吳笙尴尬的咳嗽了一下,這都什麽情況,現在同性戀這麽流行嗎?
吳笙:“對不起,沒看出來,這是結婚照?”
沈良平拿起來用手摸了摸:“嗯,前年在荷蘭辦的,我們家于醫生特別喜歡這一張一定要我放身邊.......”
吳笙忙着打斷陶醉在秀恩愛的沈律師:“恭喜。”
他毫不懷疑,這人可以把他倆膩歪的日常跟吳笙描述一遍。
沈良平看了一眼吳笙:“其實這事,也不用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心裏知道就行了,畢竟過一輩子的是兩個人”
吳笙:“不用在意別人?過一輩子?”
沈良平:“不然呢?”
吳笙:“我以為,這種感情很難維持長久,畢竟沒有什麽實質的紐帶。而且不是所有人都活的脫離社會吧。”
沈良平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青年,長得漂亮,但是同時又覺得身上散發的那股子随時把自己鎖起來的冷漠,讓人很難接近。
沈良平坐會成堆的文件後面:“那你說的紐帶是指?孩子?”
吳笙一時有點沒法回答,是啊,什麽紐帶能把兩個人栓一輩子?他腦子裏閃了下時常把自己關進暗室的母親,然後嘴角動了動。
沈良平繼續:“你還沒準備好?我現在可覺得陸南這小子有點可憐。”
沈良平埋頭整理文件,一支煙在手裏燃了大半截的時候,陸南推門進來。
沈良平讓秘書拿了周斌的骨灰盒子,遞給吳笙。
沈良平:“吳先生,有些事情會比你想象的堅固。”
走出了侓師事務所的大樓,陸南一把摟住吳笙:“想沒想我?昨天忙着,沒時間給你打電話。”
吳笙有些臉紅:“大馬路上呢,有人。”
陸南把吳笙頂在車門上:“怕什麽?老子都出櫃了,還怕別人看嗎?”
吳笙神經繃緊:“你怎麽跟家裏攤牌的?什麽反應?”
陸南努了一下嘴:“沒什麽,不會讓你跟我吃泡面的。”
吳笙吃驚:“他們同意了?”
陸南無辜:“不然呢?把我攆出家門?凍結資金?這招我十五歲就不好使了。再說,他們早有準備。”
吳笙不敢相信:“就沒有什麽具體反應嗎?”
陸南笑着捏了下吳笙的下巴:“哭鬧還是有一會的,然後就是哭他們沒有孫子什麽什麽的,總之我家我擺平了,你呢?”
吳笙話不過腦子:“我沒有家人要擺平”,說完就尴尬了,這不就是答應了什麽事情嗎。
陸南以為提到了吳笙的傷心事,心疼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可憐,沒事,我家就是你家。”
然後看了看吳笙手裏的骨灰:“現在,我們要拿他怎麽辦?”
吳笙才注意到自己手裏還捧着骨灰盒:“我想把他安葬在,吳,我媽的墓地旁。”
陸南:“今天嗎?”
吳笙點頭:“嗯,今天十五,他們也好團員。”
陸南拿起手機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沖着吳笙:“走。”
墓地。
立春後,風還是很冷,但是這份冷裏面又悄悄帶上了些許生機,讓人覺得有些期盼。
陽光灑在墓碑上,吳笙把懷裏的筆記本與骨灰一起下葬,沒有什麽儀式,也沒有眼淚。在他的記憶裏并沒有周斌的那些刻進骨子裏的深情,但是他還是覺得心泡在了酸醋裏,酸的很難緩解。
也許這是發自吳笙身體對周斌本能的愛意和不舍,也許真的有些感情是流淌在血液裏,拔不除,忘不掉。
吳笙在心裏默道:“周斌,我把這本帶着他記憶的筆記還給你。希望下輩子你們能夠愛的放肆,不在那麽卑微隐忍。”
他又撫了撫吳秋瑩墓碑上的照片,把一支潔白的茉莉放在墓前:“恕我現在還不能把吳笙還給你們,這具身體算我偷的,就貪戀這麽一次。”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向在遠處等他的陸南跑去,兩人牽着手消失在了馬路的盡頭。
一束陽光透過成排的樹木,打在墓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