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憶安出來正趕上晚高峰的尾巴,不到3公裏路程,也要堵上一段。

伏城倚在副駕駛朝外望,不外乎刺眼的紅色長龍,沒什麽意思,又轉過頭來。發覺後視鏡不知什麽時候挂上了一串流蘇,他拿手撥弄着玩,聽見希遙說:“你跟同事相處得還不錯。”

伏城停頓幾秒,琢磨這話的來由。

終于想起來是剛才出門的時候,被那觊觎已久的迎賓女孩拉住八卦,他故弄玄虛笑而不答,于是她生氣踹了他一腳,沒得逞,被他一側腰躲開了。

捋好了來龍去脈,伏城揚揚眉,拉一拉安全帶,朝希遙那邊傾身:“就說了兩句話。吃醋了?”

分明只是随口找句話說,也能被人将上一軍。希遙懶得計較般笑一下,望向左邊窗外:“哪兒來的自信。

伏城也笑,縮回身子坐正:“你說的是胡婷婷吧,我跟她不熟。”

的确是不熟,不然怎麽會除了個名字也說不出別的。可說完卻覺得沒什麽說服力,于是吞吞吐吐半天,再加一句,“真的。”

生怕她不信,他偷眼去瞥她的反應。所幸希遙并沒在意,專心看路,連應聲也只是敷衍。

随口提起的話題,結束得同樣草率。伏城端詳希遙的側臉,凝視不過幾秒,她就清了下嗓——該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卻沒有看他。

伏城眨眨眼,伸直胳膊,在她右耳邊打個響指:“你開車是不是緊張?”

希遙愣一下。這的确是她的毛病,雖然駕齡不短了,但也只是操作熟練,心理上并不喜歡。此刻,如同有什麽馬腳被他偵破,卻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觀察自己,于是以一個笑容代替回答。

随即聽見伏城說:“下次我來。”

她不由得好奇:“你有駕照?”

“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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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遙下意識蹙眉,然後茫然轉頭,朝他看去。

看着他憋笑的神色,再次印證那個事實,他想逗她時,随口一句玩笑都能捉她入甕,無一幸免。而這次大概她表情格外遲鈍,伏城破了功,顫聲笑起來:“別看我了,看路。”

希遙斜一個白眼,作為回報,告訴他再過兩周要出差的事。果然,伏城笑容立刻消失:“要去多久?”

她歪頭想了想:“一個月左右。九月中旬回來。”

伏城低眉算一算,完美錯開了他的開學。雖然跟軍訓時間有重疊,倒也不算太虧,但總歸是要分開那麽一段。

他洩了半截氣,點點頭:“我知道了。”

偏過身子去,不悅地重新望向窗外,過一會,希遙在身後笑了一聲。他牽扯下嘴角,不想理會,又聽見她說:“別不高興,只是一個月。”

伏城慢吞吞抱臂回頭,看她一眼。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在她眼中有多幼稚,他擡擡眼皮嘆氣,表示妥協:“好。”

人行道邊擺了兩只塑料桶,有年老的婦人搬張板凳坐在一旁,拿着噴壺,朝形形色色的鮮花上灑水。

希遙将速度放緩,還沒停車,伏城已經解開了安全帶:“我去買。”

詢問的目光投來,希遙思考一瞬:“要一束雛菊。”

她降下右邊車窗,遮光膜的晦暗褪去,看見伏城背對着她,弓腰挑選鮮花的樣子。随之而來的還有馬路上行人的笑鬧喧嘩,橙色路燈下飄着細碎的灰塵和飛蟲。

是生機盎然的夏夜。

出神不過幾分鐘,車門拉開,伏城坐了進來。左手握着潔白的花束,被透明玻璃紙包紮,淋淋漓漓的水珠從莖幹流下,懸在他的皮膚。

沒什麽香味,可希遙還是接過來,低下頭聞了聞。

回家之後,她把玻璃紙拆去,插進換好清水的黑陶瓶。替換下來的那束幹枯的花,被伏城暫時拿在手裏,希遙把花瓶認真擺正,然後向他伸手。

伏城下意識把枯花遞給她,多嘴問:“怎麽了?”

她搖搖頭:“跟你不搭。”

伏城舔了舔唇,笑一下。不再理會花的問題,向前抱住她的腰,一手去扯員工服的領帶,遠遠丢到沙發上,低聲問:“想在哪兒?”

希遙的臀抵在桌沿,被他壓迫得身子後仰。垂眼撥弄頹唐的花瓣,故意不做聲,伏城雙手用力,把她抱上桌面。

他扶着她在桌邊坐穩,希遙雙手支着身子,笑道:“你急什麽。”

伏城不答,希遙輕輕揚起頭,他便立刻低頭吻住,嘗到殘餘的酒精味道。

那杯淡薄荷的酒,也算是間接品嘗,他賞味許久才得到餍足,輕嘆道:“好甜。”

希遙笑了一笑:“是很甜。”

腰帶扣落在地上,清澈脆亮的的金屬聲。

希遙向後倒,後背觸及平硬的桌面,有些涼,幸而沒脫上衣,還不算太難受。

仰起頭,看見屋頂的吊燈,刺眼而絢爛。她輕輕閉上眼。

沙發上傳來手機鈴聲,他問:“要不要接?”

希遙看他一眼,沒好氣道:“怎麽接?”

伏城笑說:“也是。”于是任由手機響着,希遙掐住他的肩膀:“你……你什麽時候好?”

“快了,”伏城閉上眼,“再堅持一會兒。”

希遙将頭埋在他胸前,忽然想到什麽,斷斷續續問:“學了多長時間?”

伏城低頭,臉頰蹭着她的發頂。猜她問的是那杯酒,想了想,說:“不到一個月。”沒聽她做聲,又接着問:“喜歡嗎?”

希遙慢慢擡起頭來,沒說喜不喜歡,只是看着他。

他的額角那兒有一道疤。初見時還是新鮮的,到現在已經掉了痂,只留下淺淺一道痕。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輕笑說:“謝謝。”

伏城結束時,手機鈴聲反反複複已經響了十多遍。他側着頭,指尖捏揉她的耳垂:“去洗澡嗎?”

她搖頭:“你先去吧。”指了指沙發示意:“我回個電話。”

伏城同意,轉身朝浴室去。臨拉開門,忽然又轉頭問:“我以後可以不住宿舍吧?”

希遙從手機裏擡眼,反應一會兒,笑道:“随你。”

浴室門被他滿意關上,稀稀落落的水聲起。希遙瞥一眼屏幕上的來電,一連十多個,來自魏收。已經不必再打回去,因為這位盡職盡責的秘書後來又發來了微信,告知電話內容:“徐先生請您明天回家吃飯。”

看得出他有多膽戰心驚,後邊還發了一串發抖的表情。

一個沉重的弧線,被鎖屏的手機重新扔回沙發上。茶幾上的煙盒被她順手拾起,一手把玩着打火機,朝陽臺走去。

她倚在窗臺,冰冷的瓷面不及桌子溫和,于是她又離遠幾分。一根煙夾在指縫,忽然沒來由地想到,伏城似乎常跟她談到以後。

“以後少抽些煙”,“以後也可以見你”,“以後不住宿舍”……

「以後」這兩個字,聽起來可真好。難不成被他施了魔法,竟讓她有那麽一瞬,真的去想象起未來。

不過心念一動,也只是如碎石投入湖底。微妙波紋稍縱即逝,她冷靜下來,一切亦複如初。

浴室傳出聲音,伏城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緊接着聲音弱下來,好像難為情:“能不能幫我遞一下浴巾……”

她回神失笑:“來了。”

咬在齒間的煙重新回到盒裏,她整理一下頭發,轉身回去。路過角落的垃圾桶,半盒女煙從她手中墜落,埋沒進塑料袋編織的漩渦。

何必多想?

她和他,哪會有什麽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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