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也不喜歡你
許瑤兒看着眼前這個和章少鄰很是相像的孩子，再看看孩子對自己的态度，隐約猜到了小寶就是幾年前自己放棄的那個孩子。
一直以來過着很平靜又幸福的生活的許瑤兒眼神中滿是複雜，不管心中多麽害怕和憤怒，她臉上始終面無表情，讓小寶猜不透她的想法。
兩母女就這麽你瞪我我瞪你，在堅持了一分鐘以後，小寶眼皮子撐不住了，忍不住用手揉揉眼，結束了這場用眼睛瞪人的比賽。
那麽髒兮兮的小手毫無顧忌地揉眼睛，許瑤兒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這麽差的生活習慣，不怕得病嗎？
放下抱着的侄女兒，許瑤兒不太溫柔地制止小寶的動作。
“呀！”小寶生氣地跺跺腳，她眼睛很癢啊，這個許瑤兒竟然不準自己揉眼睛，不愧是壞蛋！
掏出手帕給小寶擦眼睛，許瑤兒忍不住呵斥她：“誰讓你用手揉眼的？這麽髒的手，你就揉眼睛去了，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是自己要揉眼睛的，我們公社都這麽揉。”小寶被呵斥了，立馬撇起嘴角鼻子一酸就要哭，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兒，只等找個沒人的時候大哭一場。她才不要在許瑤兒這個壞人面前哭，更何況，面前還站着一個小姐姐。
小寶這句‘沒人教’像是打了許瑤兒的臉，讓她無地自容。
過了許久，許瑤兒從兜裏掏出錢和票：“你和誰一起過來的？我送你回家去。”
許瑤兒一思量，章少鄰應該還沒出獄，或許是衛生院的人說漏了嘴，所以小寶和她的養父母找了過來，或許是想要錢。
“爸說了，讓我和你住，他出獄了就會來接我回去的。”小寶內心很忐忑，也很害怕。
來的時候她想了很多要讨好許瑤兒的話，可是一看到那個被許瑤兒寵着的小姐姐，小寶就有些脾氣了，不想和許瑤兒好好說。
章少鄰？許瑤兒有些氣惱，章少鄰什麽意思？他要是認了小寶，以後小寶肯定要被人指指點點。有一個勞改犯當爸爸，這是莫大的恥辱。
“衛生院沒給你找養父母？”許瑤兒以為小寶一出生就被領養了，畢竟有很多生不出孩子的想領養孩子。
“沒人領養我，他們說【歹竹出不了好筍】。”小寶稚嫩的聲音繪聲繪色地描繪着那些大人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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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瑤兒冷哼一聲，沒想到小寶還是被她爸給禍害到了。
考慮了很久，許瑤兒決定道：“既然這樣，我幫你在這兒找個福利院。”
福利院？小寶就是不想去福利院才來找媽媽的。
“你是個壞人！壞人！”很惱怒的小寶用頭去撞許瑤兒，衛生院的阿姨們都說了，小寶的腦袋是鐵頭，可硬了。
沒有防備的許瑤兒被小寶給撞倒在地，而小寶這時候已經轉身往人群中跑了。
“小寶！”許瑤兒追了幾步，又回頭抱着侄女兒馨馨上了自行車，兩人騎着自行車去找小寶。
一個小時之後，沒能找到小寶的許瑤兒去了派出所，治安并不好的年代，許瑤兒不敢去想小寶一個人該怎麽活過來。痛苦、悔恨、自責，種種負面的情緒裹挾着她，許瑤兒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出了派出所天色也暗了，許瑤兒推着自行車回去，後座上坐着侄女兒馨馨。
“馨馨，對不起，今天不能帶你去看《偵察兵》了。”
疲憊地騎上車到了陶瓷廠，只見陶瓷廠大門旁邊的小房間裏，門衛正和一小孩吃着面條在那下棋，棋盤上一只小鳥正飛來飛去擾亂門衛的視線。
胡亂拿着棋子在那亂擺弄的小寶壓根不會下棋，門衛爺爺說謊哄孩子：“小寶贏了！真厲害！”
把小寶逗得咯咯笑，門衛一擡頭就看見了外面站着的神色複雜的許瑤兒。
“哼！”門衛把棋子重重一放，沒有給許瑤兒好臉色。
兩人沉默了許久，門衛對着棋盤自說自話：“人家親爸會來接她回家，你就暫時養着也不費勁。你要是連這點條件都不答應，我只能說你糊塗了。”
“爺爺，你在和誰說話？”小寶疑惑地到處看，就看到了外面直愣愣站着的許瑤兒。
哼，小寶猛地扭頭不看許瑤兒，兩只小手在那捏着棋子玩。
其實小寶不想回來的，可是她又怕爸爸來找自己時找不到人。所以，小寶跑了出去沒多久，又悄悄跑回來了。只是，門口沒再見到媽媽的人影。
彷徨無措的小寶被門衛看到了，把她帶了進來。
腦中各種想法，最後許瑤兒下了決定，來到小寶面前。
“小寶，你在廠裏面不能喊我媽媽，要喊我阿姨，可以嗎？”
小寶可樂意了，她才不想喊許瑤兒媽媽呢。
許瑤兒又看着門衛，她需要這人給自己一個保證。
呵，門衛冷聲道：“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得到了保證，許瑤兒帶着小寶往家裏走。
這個年代的國營大廠很好，裏面有醫院學校還有食堂等等，這些事廠裏都會給你解決。
許瑤兒的爸爸曾經是廠裏面的主任，爸爸死後，許瑤兒在這裏謀得了一個職位。
“馨馨，這是小寶，小寶，這是馨馨姐姐。”許瑤兒在路上給兩個孩子介紹彼此。
馨馨坐在後座，小寶坐在自行車前面的橫杆上。
“小寶妹妹好。”馨馨好奇地看着這個小乞丐，不明白姑姑為什麽要把小寶接過來。
小寶羨慕地看着對方好看的頭繩和裙子，沒說話。
“小寶，別人和你說話你要回答，這是禮貌。”許瑤兒有些頭疼。小寶顯然有很多不學好的行為，許瑤兒覺得以後應該要好好教教她。
小寶還是沒說話，她很讨厭馨馨姐姐。
書裏面，許瑤兒扔下孩子的一部分原因就在于許家。
許瑤兒返城前，她大哥大嫂和馨馨以及許爸爸許媽媽出了車禍，大哥大嫂當場去世。
許瑤兒勒緊當時懷孕了五六個月的肚子，從公社請假去看病危中的許爸爸。
許爸爸許媽媽都是老古板，有着很傳統的思想。在知道女兒沒有扯結婚證就懷孕後，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更不用說小寶的爸爸還是個勞改犯。
許爸爸臨死前，許瑤兒保證會把孩子打掉回城過上新生活，那時候許爸爸才安心地閉上眼。
只是，許瑤兒還是舍不得把孩子打掉。最後，偷偷生下孩子的許瑤兒把孩子扔在了衛生院。
後來，許家只剩許媽媽、許瑤兒和馨馨。而失去父母的馨馨是家中唯一的寶貝，奶奶和姑姑都寵着，廠裏面的其他家長們也寵着。
這就是小寶不喜歡馨馨姐姐的原因，許瑤兒對馨馨很好特別好，小寶雖然不知道什麽是吃醋，但她就是下意識地羨慕又讨厭馨馨姐姐。
回到家，許媽媽早已經睡下了。許瑤兒便提上幾瓶熱水，給流浪了很多天的小寶洗了澡。
洗完澡幹幹淨淨的小寶和許瑤兒以及馨馨姐姐一起睡，與很快進入夢鄉的馨馨不同，許瑤兒和小寶都睡不着覺。
許瑤兒是因為有心事，一方面她糾結把小寶接過來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選擇，另一方面，她害怕，害怕章少鄰以後出獄後會打着小寶的名義來纏上自己。
小寶也睡不着，她太興奮了，如果說公社是灰撲撲的黑白電視機，那城市裏就是彩色的電視機，可好玩了。
第二天一早，許媽媽起床就發現家裏多了一個小孩，那小孩正握着一只小鳥到處找水喝。
“小笨鳥要渴死了，要喝熱水。”小寶翻桌子爬桌子，不知道許家的水放在哪裏。
許瑤兒見到老媽後，把昨晚上提前想好的說辭和老媽說了。
當然，許媽媽根本不相信。
“你和我說實話，她是不是就是那個勞改犯的孩子？”許媽媽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喘不過氣來。
許瑤兒不說話，也就是默認了。
“你糊塗啊，這孩子突然出現，咱們怎麽和外面的人解釋？外面的人怎麽看你？怎麽看我？你這臉還要不要了？”許媽媽突然倒在椅子上大喘氣，許瑤兒趕緊去拿藥。
自從那次車禍後，許媽媽的身體就垮了。
許瑤兒和老媽一再保證，等章少鄰來接孩子就不再管這些事。
“愚蠢！那個勞改犯要是賴在咱們家了可怎麽辦？”
兩母女在這煩着郁悶着，但又想不出其他好的辦法。
“阿姨，我要給小笨鳥洗澡。”小寶捧着小鳥敲房門。
等許瑤兒去打熱水，許媽媽盯着小寶許久，小寶不怯場，也盯着這位老奶奶。
等小寶覺得無聊地轉過身去，許媽媽突然低聲自言自語：“我不喜歡這個孩子。”
小寶聽到了，轉身揮着小拳頭：“我也不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