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個地府很難闖

自從攤上了滄山和梅馨的愛情糾葛,林語綿就變得分外熱情。日夜操勞,終日以牽線搭橋為生之奧義,苦口婆心地替癡情漢滄山傳達着各種相思之情。雖然梅姑娘至今還未憶起滄山的存在,但聽林語綿唠叨的時間長了,難免有些好奇,不禁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有這麽一段愁腸百轉的愛情經歷。

在滄山聽從林語綿的指示跑到地府求取孟婆湯的這段時日,為了不讓梅姑娘嫁人,林語綿甚至想出了把她即将下嫁的未婚夫打成殘疾的陰招。

輾轉打聽到這徐公子因礙于未過門妻子的顏面,雖則收斂了些花花腸子,但骨子裏蠢蠢欲動的纨绔血液卻怎麽壓都壓不住。終究,還是在城東的一家名為“醉春樓”的小妓~院,掩了身份偷腥去了。

林語綿為人熱心且無甚心機,在“妝怡苑”受教這段時間,也結實了不少左鄰右舍的舞妓歌妓之類,自然對閑話家常時談到徐公子的八卦都格外留心。恰巧他在“醉春樓”的相好夢夢姑娘又和林語綿有過些交情,在确定其奢靡的夜生活後,一時怒上心頭,向廚房借了個麻袋便沖到了“醉春樓”報複。

是日淩晨,徐公子酒足飯飽意猶未盡自偏門溜出來後,林語綿便第一時間主動積極地将麻袋扣在了他的頭上。本就是洩憤的絕佳策略,麻袋一扣這徐公子便變得裏外不是人,被林語綿騎在身上一頓拳打腳踢。幸虧多日挂樹的訓練,她的身子骨強悍了不少,臂力腕力甚佳,直直打得七尺男兒哭爹爹叫奶奶。

一頓報複結束後,徐公子已經暈得不省人事。林語綿自他身上直起身,晃晃酸痛的脖子大腿,又補充了兩腳,才悻悻地離開夜深人靜的小巷摸着月色往“妝怡苑”回走。

七拐八拐地游蕩了一會兒,卻不見熟悉的街景。她苦澀地靠了牆,望着寂寥孤寂還有點陰森的長街扼腕長嘆,還真是高估了自己那半斤八兩的識路本領。

微涼的夜色掀開單薄的裙角,吹得她搖搖欲墜,只好緊緊地抱着蓬勃的雞皮疙瘩縮在牆根,身臨奇境地體驗賣火柴的小女孩那般無助的絕望。此情此景,竟不覺讓她想起了穿越前最後一刻。那時,她亦如現今這般,躲在房檐下,凄慘地吸溜着鼻涕。

想不到,這種感慨還能重複兩次。她抽動衣角,抹了把鼻涕。仰臉之際,星空澄亮。這個地界兒,空氣污染是無從說起的。天上的神仙,恐怕亦不會受到二氧化碳的折磨,各個精神飽滿逍遙自在的很。

她撐着臉,将忽閃着眼皮的星兒包進雙眸。敖子嘯說過,夜神生得孤單寂寞,日日與星辰為伴,久而久之被摧殘得無欲無求。如今仰頭望天,林語綿才恍悟,夜神定是患上了抑郁症,夜夜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若是她如此虔誠地将夜空望上兩望,也算對夜神的敬畏,亦或者身在天上的他能夠感知地上炯炯的目光,尋得些解脫。

借着對夜神的同情,林語綿倚牆自語:“他日遇見你,就教你畫畫吧,閑來無事的時候可以用星星編些優美的畫,以供自娛自樂。有事可做,便不會覺得寂寞了。”

夜風抖抖,如笑容般輕妙。似回應般,一條颀長的影子從天而降,月光罩住了來者的臉,陰影中,一雙眸子不甚分明。

林語綿張大嘴,剛想感嘆可是掌握了與神仙溝通的神法,竟不自覺喚來了夜神。可是剛要站起來打算撲過去一窺夜神真容時,她才自幻想中解脫。那微微伸開的手臂,完全就是請君入甕的姿勢。這番不要臉的動作,天上地下恐怕只有一人。

她垂下頭,嘆息一句:“我還以為是夜神呢?”

“你見他作甚?”敖子嘯自夜風中走來,不急不緩地攬上了林語綿的腰。

她歪頭瞟着安靜的側臉,卻不知接什麽話。她不過在迷路時胡思亂想而已,說出來豈不是徒增笑話。

所以,她搖搖頭,冷淡地問:“你可是來接我的?”

“你也知道回去?”敖子嘯緊緊攀在腰間的手,有意無意地蹭了蹭她那冰涼的臉頰,目光深深淺淺交錯不清。

林語綿不太情願地瞧着腳面,嘟囔着:“我倒是不想回去,可是除了那兒,還能去哪兒?”

本是無足輕重的抱怨,卻迎來漫長的沉默。

敖子嘯不接話,一張臉在月光中明滅無光。眼角停滞的淺笑亦散入風中,悄無聲息。

他側身擺正林語綿的身體,扣着她的頭直直地對視起來。

林語綿被那過分直白的眼神瞧得如便秘般苦痛,攪着五官錯愕道:“你盯着我幹嘛?”

“好奇!”他淡淡地回了一句,眼神依舊不依不饒。

林語綿眨眨眼,順勢問:“好奇什麽?”

“你因何不迷戀我?”

此話一出,林語綿的臉瞬間百花齊放,姹紫嫣紅。她扯着嘲笑,冷淡又無情地反問:“我為啥要迷戀你?除卻那張還算養眼的臉,你有何優點?我倒是稀奇,這般不要臉的自信從何而起!”

敖子嘯落在她肩頭的手明顯緊了緊,指尖蔓延的力道正在擴大他的不悅。

林語綿瞬間意識到,自己說話有失分寸,遂果斷展眉道歉:“不過,你近日表現甚好,我無比感動,請以後無條件保持下去。”

敖子嘯自然聽得出她話裏的敷衍之意,眼神翻起一陣漣漪,似進行着激烈的思想搏鬥。

林語綿生怕惹出不必要的傷神之禍,轉而擠眉弄眼地拖拉着幾乎僵掉的氣氛:“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子茜恐怕要擔心了。”

風兀自徘徊,路過二人身側時還不忘偷窺一眼,謹小慎微地躲開。

敖子嘯輕輕阖上雙目,恐是壓下心底沸騰的怒火,只咬着蒼涼的字詞,複問道:“普天之下只有你……始終對我置若罔聞……”

“我錯了,以後聞就是了!”林語綿捕風捉影地體味到身側越來越冷的空氣,仿佛被一圈看不見的漩渦悄然拖進無底深淵。自來了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她便是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神說神話的傍身之技。若不是殘存着暴打了徐公子的熱情,她斷不會觸到敖子嘯大神的逆鱗。這家夥,生氣時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甚為恐怖。

她咬咬下唇,一顆腦袋明明嫌惡卻還是做小鳥依人狀貼上了敖子嘯那起伏的胸口。實際上,她只是不敢與他對視罷了。再看下去,她那心口不一的僞裝便要被看透了。

“不過,越是特立獨行,越發欲罷不能。”敖子嘯扔下一句沒頭沒尾頗為玄乎的話拽了林語綿騰空而去。

她靠在他的懷裏,百思不得其解。這意思,大約便是一輩子都逃不掉的厄運,聽着讓人絕望的很。

順利飛回了“妝怡苑”,為賠罪外加自保,林語綿咬牙切齒地為敖子嘯寬衣解帶,盡心盡力地伺候大神殿下在自己的床榻上就寝。這個面無表情的家夥,一雙眸子轉來轉去,卻不曾有只言片語。

林語綿害怕自己被潮濕的眼神看久了長出蘑菇,只好違心地鑽進他的懷裏,捏着冷汗假寐。

不過,除了眼神淋漓,敖子嘯的手腳倒是老實的緊。後半夜一過,他便起身離了廂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蹤跡。

林語綿豎着耳朵聽着房門外的動靜,待危險份子走掉後,才敢長出一口大氣,盯着房梁反複蹂躏着那句惡心人的話。他不是又策劃着什麽陰謀吧,到時候殺得她措手不及。敖子嘯生得陰險狡詐,整人于無形。便是現在,林語綿都覺得自己被一根無形的線操縱着,重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她想來想去,滾來滾去,終究還是被瞌睡蟲帶走,漸漸迷失了意識。

翌日,敖子茜準時叫門,牽着她往樹林裏操練。基本功完結後,便甩下一套設計好的動作要她自行消化,一個人扔下一朵祥雲匆匆走了。

林語綿捏着“飛天舞”的王牌道具紅色的緞帶,望空中一眼,無限羨慕。曾幾何時,孫悟空是她的偶像。

為早日走出苦海,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吊着緞帶練習着舞蹈,幾番上下,已是一身大汗。在樹上納涼兼課外休息時,卻見滄山鼻青臉腫的自雲彩上栽下來,将一棵老樹砸得落櫻紛飛。

林語綿跳下樹扶他起來,驚奇地問:“你這是又被誰打殘了?”

滄山在她大腿上滾了一下,睜開紅腫的眼睛,欲哭無淚地低喃:“地府……地府……孟婆湯……”尚未說完,眼睛一閉愣是昏了。

林語綿瞧着不知死活的人,突然惋惜地想,果然,神仙也分能力,這滄山真是弱極了。她無奈地聳着肩,将他拽上肩頭連拖帶拽地扛回城裏的一家客棧,又慷慨地賣了自己的白玉耳墜湊了些銀錢,還囑咐店小二請個好大夫。幾番折騰,終于見他睜開了眼睛。

醒轉後的滄山見了林語綿,忽然熱淚盈眶,将鼻青臉腫的臉更加猙獰地堆了堆,拽了她的手臂,懇求道:“小綿,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滄山無以為報。可如今,卻在地府惹了事情,恐怕……孟婆湯……是求不上了。”

林語綿拍拍他的手背,将他按回被子,只寬慰地笑了笑:“想那地府也不是你能擅闖的,此計不成咱們再想辦法。”

“可是……再過十天……梅梅就要嫁人了啊!我……我……”滄山老淚縱橫,橫流間一雙眼睛泯滅了希望之光。

林語綿本着幫人幫到底送佛上西天的精神,擰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複拍拍他的肩頭,英姿飒爽道:“你先好生養病,我回去想想辦法。”

滄山眨巴着腫掉的眼皮,傷心欲絕地側了頭。

林語綿請店小二照顧着滄山,自己往“妝怡苑”走,走着走着,竟冒出了拜托敖子嘯幫忙的想法。她掐掐自己的臉,振作精神地拍了拍,嘟囔着:“求他,便是自掘墳墓。”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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