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些年輕的面孔

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蘇格和小胖正忙着消滅河馬帶來的紫薯蛋撻,就看見孟北跟剛被哪個江湖術士收了魂似的飄進來,呆若木雞地走到衆人面前,扣了兩下桌面。

季茗咬了一口蛋撻:“幹嘛?營養快線喝高啦?”

孟北吞了吞口水,很認真很認真地宣布:“李雅珊答應和我交往了。”

全場突然就靜得跟兇案現場似的,蘇格手裏最後一口蛋撻叭地掉在地上,四雙眼睛瞪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別這麽看着我!我也不相信!”很明顯,孟北自己都沒反應過來,“我上完體育課去送器材,半路籃球滾出去一個,她幫我撿回來,還對我笑!我就乘機表白,她說……好啊。”

衆人的腦子空了一下。

敢問他們之前那些折騰都是為什麽呀……

鄭兮媛伸手在孟北胳膊上狠掐一把,孟北疼得嗷地就蹦起來了!她點點頭:“确信你不在說夢話。”

下午的課完了之後,李雅珊就站在樓梯口等孟北。蘇格她們看見李雅珊的時候,她拿着熱水瓶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紮着一條松松的馬尾,一如既往的幹淨素顏。

“孟北。”見他們過來,她就自然地彎起眼。

孟北立馬屁颠屁颠地奔過去了。

“看到沒,這就叫重色輕友。”鄭兮媛嗤笑道。

“正常,正常。”小胖無奈地揮了揮手。

季茗避開顧笙遠,走過去扯了扯蘇格,小聲問:“你和顧笙遠有進展嗎?”

蘇格看了顧笙遠一眼,又望着季茗,搖搖頭:“完全陷入半死不活狀态。”

“你告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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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告白了會是現在這樣麽?”蘇格翻着白眼。

“你膽子是不是太小了?”季茗都不免替她着急。

“不是膽小的問題。”蘇格移開目光,“只是感覺,顧笙遠不喜歡我……”

戀愛直覺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這種感覺一旦出現問題,再勇敢的人也會停下。

季茗愣了一下,推她一把:“不試試你怎麽知道他不喜歡你?”

她摸出便利貼和筆開始替她寫。

蘇格趕緊按住她:“季茗!……我不要這樣。”

季茗只好無奈地把紙揉成一團:“我随你。”

紅色的便箋被揉得皺成一團,裏面是季茗寫的一行字:

顧笙遠,蘇格喜歡你。

“你”的最後一筆因為蘇格的一按,硬生生地扯出一條深深的痕跡,仿佛是一首沒有盡頭的離歌,埋葬了蘇格所有夢想中的歲歲年年。後來,蘇格總在想,倘若那時候季茗把紙條塞到了顧笙遠手裏,他們的結局也許不會變成那樣。

不知道學長是錢太多還是真擔心高三心理壓力大,居然專門開設了一節心理課。心理老師是新來的,看起來很年輕,是個挺高挑的小女人,頭發剪得幹淨利落,透着飛揚的神采。

蘇格還記得,她進來上的第一節課很直白地談到了money。很少有老師選擇以錢作為首課,所以第一次見面就給全班留下了深刻印象。

那天她走進教室,連自我介紹都省了,直奔主題:“我問一下,同學們的金錢觀是怎麽樣的?”

金錢觀?季茗下意識地看了看抽屜裏的零食,眼睛眨巴了兩下――這是什麽概念?

老師拿着點名冊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叫過去,起來回答的幾個書呆子張口就套話層出,無非就是“父母賺錢辛苦,我們要勤儉節約,用功讀書,将來報答社會”之類雲雲,這種話聽了幾十年,蘇格耳朵都要起繭了――你又沒賺過錢,你怎麽知道賺錢辛不辛苦?拿着教科書就知道道理了?淨瞎扯。

蘇格在下面小聲呸了一下。

“有沒有人能講得更實際一點?我不想聽套話,講講你們真正的想法。”她拿着點名冊,掃到第二排,“蘇格同學。”

被點到名的蘇格嚯地站起來,淡定地咳了一聲:“我視金錢如糞土。”

全場死寂。

以蘇格的性格,肯定還有後話。孟北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果然,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蘇格慢條斯理地吐出後半句:“但我沒說我不要糞土。”

“噗――”孟北一口水全噴到前面那個書呆子後腦勺上了。

“很,很好。”老師險些沒hold住,示意她坐下,“蘇格同學的想法非常新穎,完全符合邏輯。我大學是主修心理學的,不會将大道理,只希望我們彼此坦誠相待,我知道大家壓力都很大,所以才需要我嘛。”

毫不謙虛的話語卻有種直率的可愛。

“老師你是第一次教課嗎?”孟北問道。

“是啊。”

“喔……新手上路。”

她一聽就不樂意了:“新手上路怎麽了?帶你發生車禍了?”

“老師你結婚了嗎?”蘇格嚷着。

“結了。”她笑得很純真,散發出連18歲的他們有時候都缺乏的光芒,“都27了,再不結就成老女人了。”

聞言,班上有一大半的男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喂喂喂,你們這是什麽表情啊?結婚的女人很迷人的好不好?”她憤憤不平道。

衆人都給逗樂了。

季茗舉了舉手:“老師,你還沒說你叫什麽呢。”

經季茗一提醒,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呀,第一次上課太緊張了……”她毫不吝啬的笑容映在蘇格眼裏,鮮豔得幾乎過了頭,如同盛夏裏怒放的花朵,包含了所有的陽光。直到很多年後,蘇格都無法抹去她當日的神采飛揚,“我叫田靜。”

多好聽的名字,又好記。田靜。

恬靜。

漆黑的房間裏,蘇格呼地從床上坐起來,額頭上全是冷汗,仰着臉去看陽臺外的天空,一片漆黑。

多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了呢?原來她一直以為完美無缺的面具,即使沒有人去戳穿,還是會悄然碎掉。

窗臺上蘇格曾說最喜歡的白色栀子花不知何時換成了風信子,雪青色的花朵像時鐘的指針,仿佛有什麽從最不經意的角落溜走,像沙漏,總會有漏盡的一天。

蘇格看了看身邊像孩子一樣安睡的陸揚,輕輕地爬下床,慢慢走到陽臺上倚着牆根坐下,抱着自己的雙腿哭到泣不成聲。

過了很久很久似的,頭頂響起了陸揚的聲音:“蘇格,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蘇格拼命搖着頭,眼淚幹涸了她的聲線,讓她發不出聲。

陸揚看着她胸口大片的濕潤,俯下身輕輕抱住她:“又做噩夢了?”

他以為,只要他在她身邊,就能保護她不再是受傷害,不讓她有一點難過和不安的時間,但是現在看來,還是他做得不好。

蘇格用力地捏住他的衣袖,因為哭得太厲害,渾身都忍不住地發抖:“陸揚……我夢見,夢見……田靜老師了……”

說完又哇哇大哭起來。

陸揚很久沒見過哭成這樣的蘇格,他不知道田靜是誰,只能更大力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打她的後背,像哄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別怕,別怕,蘇格你自己都說了,無論是什麽,失去的東西永遠不會再回來,不要勉強自己去記起也沒有關系,你這樣會把自己弄瘋的。”

“陸揚……你說世界上最貴的東西是不是叫如果?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蘇格你看,我們還有未來。下個月,我們就要結婚了……答應我,不要再去想過去,無論怎樣,你還有我。”

蘇格抱着陸揚的脖子哭得幾乎是撕心裂肺,好像要把那些年的痛苦于歡樂一起倒在眼淚裏流走似的。

失去的東西永遠不可能再回來,就算你用一切去交換也換不回一次從頭再來。

這是蘇格流着淚說出的原話。

蘇格決定把自己嫁給陸揚那年,她25歲。

她記得那時候班級裏一共54個同學,像所有美好的青春,一邊開着玩笑,一邊被習題和考試壓得永世不得翻身,那時的蘇格會想,這些時光會不會太耀眼了?

活力飛揚的孟北,傻兮兮又很老實的小胖,魅力四射的季茗,假小子似的鄭兮媛,文靜的李雅珊,以及那個很久以後被時光抹去的知道該如何真心歡笑的,無畏的蘇格。

那群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純真模樣,到後來。

蘇格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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