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誰比誰活得悲傷
☆、誰比誰活得悲傷
陸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蘇格,怎麽又出神了?”
蘇格驚吓地回過神:“啊?……啊,是麽。”
“gg細節都處理好了沒?”
“好了。”
“傳給我再看看,下午客戶會過來。”
“是,知道了。”
“哦,對了。”他忽然喊住她,“你那個朋友怎麽樣了?”
記得那個時候,還真讓他吓了一跳。一個女孩子遇到這種事,不知道精神能不能承受住。不過看看,蘇格倒像丢了魂似的。
“她沒事了。”蘇格說,“一個星期前她爸找到了,不過之後我們就沒怎麽聯系,現在應該在還債吧。”
“噢。”
她走過去拿起他的杯子,笑了:“要喝咖啡嗎?最近手藝有長進哦。”
總覺得她在刻意岔開話題,陸揚就沒有再問,轉而一笑讓她去泡杯牛奶咖啡。
自從混熟後,蘇格和陸揚說話有時候就不再那麽客氣了,出了公司就更加随便,跟普通朋友一樣。
一周前,公寓。
孟北和陳茉瑜把失蹤多日的鄭兮媛的父親帶進來,說是在逛街的時候遇見的,穿的破破爛爛的和幾個乞丐蹲在一起,他差點沒認出來。
他們早就收到蘇格的通知,就趕緊把人帶回來。
見到鄭兮媛,她父親的神情更加窘迫,女兒的眼神複雜的令他不敢直視。她顫動着雙唇,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媽死了,你知不知道。”
父親肩頭一震,聲音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發不出。
“你不再去賭了好不好?”鄭兮媛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說着,“你不去賭錢,咱也不逃,我幫你還錢。媽臨死前說過,一家人,路再難也要一起走。她已經不在了,我倆一起,好好過日子,把這輩子平平淡淡地走完。爸,你說好不好?”
“可是欠了那麽多!……你要怎麽還?還一輩子嗎?”父親看着她。
“沒事兒,一定還得清。你也去找份正當工作,我倆一塊兒還。”她從來沒有過如此堅定的眼神。
只要你活着,我就知足了,再苦也能熬過去。
父親流着淚:“……好,好……不賭了,再也不賭了。咱倆好好過日子,還債。”
做了大半輩子的發財夢,到頭來家破人亡,四處躲債,還有什麽意思?
後來鄭兮媛和她爸離開了。
再後來,就斷了聯系。
蘇格不知道他們住在哪,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只有昨天接到了鄭兮媛的電話,說自己找到一份賺錢的工作,讓他們不用再擔心她了。
于是,他們也暫時放心了。
只是,那一天,鄭兮媛像瘋了一樣堅定的眼神,卻總是揮之不去。
下午的時候,東潤公司的幾個幹事來審核gg制作,蘇格跟着陸揚進會議室詳細協商。
早知道那些老狐貍不好對付,雞蛋裏挑骨頭的事蘇格也不是沒見識過。幸好陸揚早有準備,一次性做了四份設計案,讓他們自己挑,哪裏不滿意現場改掉。
說實話,就這時候,蘇格不得不承認佩服陸揚。能夠獨自應付那些人,不愧年紀輕輕就當上GROY的藝術總監。
終于聽到那句象征結束的“合作愉快”,蘇格都想高呼萬歲了。
“真夠難纏的。”蘇格撇了撇嘴。
陸揚撇了她一眼:“現在知道掙錢不容易了吧。”
“就你知道,知道賺錢不容易還總扣錢!……”她一記狠瞪。
陸揚露出整齊的八顆牙:“不遲到也是不扣的。”
這筆生意就此告一段落,陸揚早有承諾,要是這筆生意簽下來,整個七層一起去狂歡,蘇格可全記着呢。
她眯着眼燦笑:“那麽陸總監,晚上是請我們吃什麽呀?”
“……你記得真牢。”
“那是當然的。”蘇格的手機突然響了,“喂……教授?有,有事?……啊?明天麽?還有一個月不是……哦哦,我知道了,最遲明晚是麽?……好,再見。”
挂斷。
“完了,明天要交論文。”一想到那篇連她自己都沒弄明白幾個詞的學術論文,蘇格頓感頭痛。
“你沒寫完?”
“還有一點……”
“那晚上的慶功宴你不能來了?”
“誰說的!玩一小會我也甘心了。”她豪氣地把手往陸揚肩上一搭,壞笑道,“之前克扣了我好幾百,痛宰你丫的機會豈能放過?”
“……”陸揚嘆息,語重心長道,“怨怨相報何時了……”
蘇格一咧嘴:“那得看我心情不好不好。”
晚上。
酒吧。
“我還以為會帶我們吃海鮮呢……”蘇格一臉失望。
陸揚汗顏,指了指身後那十幾號人:“您老能說點實際的嗎?”
他們走了進去。
難得逮到陸總監請客,衆人也就都不客氣了,啤酒一箱一箱往這邊搬,大有喝不完還要打包帶回家的架勢。
不過,蘇格可就郁悶了。
“服務員,拿瓶純果汁!”陸揚喊了一聲。
一分鐘後,蘇格面前的酒被替換成了百分百“兒童純果汁”。
“哎……”她茫然地指了指果汁,又指了指自己。
陸揚點點頭。
“為,為什麽呀?!別人都可以喝酒,為什麽就我喝果汁?!”她登時就不滿了。
陸揚暼了她一眼:“就客官您那酒量,哪敢讓你碰酒?我今天沒開車出來,一會酒精中毒難道讓我撥120?”
随着他的話,蘇格的底氣徹底洩光了。
好吧,這是事實。
“哇!酒精中毒?!蘇助理你以前都沒碰過酒嗎?!”旁邊的人看她的表情跟在北極撞見了南極帝企鵝似的。
“呃……酒量算差吧,我以前喝啤酒都在那撒酒瘋呢。”她解釋得倒挺順口。
于是,衆人的目光更加詫異了。
“別這樣看着我啦!法律也沒明文規定不會喝酒就是錯的!……”蘇格扶額。
“……看來你只能喝果汁了。”
“有個小小的請求……”蘇格別扭地看了那果汁一眼,“換成可樂行不行?”
她巴巴地望着陸揚。
陸揚一回頭就笑出了微微一笑很傾城的感覺:“碳酸飲料對身體不好。”
蘇格憤憤地抱着她的果汁咕咚咕咚地喝,陸揚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有希望通過喝果汁來把之前被他扣掉的幾百塊錢喝回來的企圖。
喝了一會,大約是覺得無聊了,大家就提議玩個游戲——喝酒能玩什麽?文明一點的就是“真心話大冒險”。
蘇格一直懷疑這裏面有黑幕,因為那團紙條總是停在她手裏,然後她就得一邊灌果汁一邊回答問題。
“蘇助理你第一次和男朋友約會是在什麽地方!?”
“蘇助理你有想過結婚麽?”
“蘇助理你談戀愛有被劈過腿嗎?”
……
蘇格第一次發現七層的人看着挺正經,其實比哪層的人都要八卦。
“咳。”她正色道,“沒劈過腿丫的算屁啊,沒被劈過才叫奇跡好不好!”
當那團紙巾第16次傳到她手裏就停下的時候,蘇格的表情擰巴的就跟天津大麻花似的——這群小王八羔子就是在整她。
一個同事問:“蘇助理,如果現在給你一百萬讓你去旅行,你想去哪?”
蘇格哭喪着臉:“一百萬就暫時免了,我最想去廁所……”
說罷,她就起身跑了出去。
她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快10:00了。
“啧,還要回去趕論文,掃興……”她正打算回去跟大家告別,忽然從左手邊的不遠處的那個位置上傳來了一陣誇張的笑聲,蘇格想忽略都做不到,無意識地向那邊看了一眼,目光在一個穿得極其性感的女人臉上猛地停住了。
緋靡的燈紅酒綠之間,不斷閃爍刺眼的燈光下,那個妖嬈的陪酒小姐身若無骨般軟軟依在一個男人懷裏,妩媚巧笑,任男人的手在自己纖細的腰肢上來回撫玩。
即使那個陪酒小姐化了很濃的妝,蘇格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事實上,她倒寧願此刻自己眼睛瞎了。
耳邊的DJ曲震得地板都在顫抖,蘇格的世界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斥着寂靜。
她邁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過去,在他們身後站了許久,最後連聲音都在發抖:“……河馬姐……”
鄭兮媛立時驚愕地回過頭。
四目相對,竟是無言。
【“我已經找到賺錢的工作了,不用擔心,錢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
“河馬,你在幹什麽……”蘇格瞪大了眼問她。
男人把手搭在鄭兮媛肩上,掃了蘇格一眼:“你們認識?”
鄭兮媛目光中一瞬間的錯愕在蘇格猶如五雷轟頂的神情中盡數掩去,旋即對他妩媚地一笑:“不認識,她認錯人了吧。”
幹脆的否認,蘇格的心登時涼了半截。
“你給我起來!”蘇格大步走過去一把把她從那個男人懷裏拽起來。
誰料鄭兮媛一把推開她:“你這人怎麽回事,都說你認錯人了!”
說罷,順勢坐回男人腿上,雙手如藤蔓般纏上,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男人拉她起來,笑了笑:“我們走吧。”
然後就攬着她的肩向門口走去,把不之所以的蘇格留在了原地。
陸揚湊巧來找她,看她跟丢了魂似的站在那,便拍了拍她:“蘇格,你在這幹什麽?”
蘇格啪地推開他,一路狂奔到門口。
“河馬!!”她沖出去的時候,鄭兮媛和那個男人已經坐車走了。至于去了哪裏,蘇格不敢想象。
只感覺初夏的氣溫突然間涼了不少,回想起方才的畫面,剎那間,從前那個會做着美夢,會真誠地哭笑,會笑話她腦子裏裝了一坨稻草的河馬姐在蘇格腦海裏支離破碎。
美夢之所以被稱為美夢,是因為現實太殘酷,殘酷得讓人失去了面對它的勇氣。
蘇格蹲在馬路旁哇地就哭了:“這個笨蛋!缺錢跟我們說啊!……幹嘛非要去做這種生意!……河馬你個傻瓜!!……”
怎麽能去做坐臺小姐!你把自己當什麽啊?!
次日上午。
蘇格和季茗向公司請了假,回了一趟學校。
昨晚的事蘇格不敢跟其他人講,只讓季茗知道了。季茗聽後沒多說什麽,只是第二天早上就拉着蘇格去了化學系。
她們站在鄭兮媛她們班門口時,鄭兮媛正在做一道習題,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幹幹淨淨的白襯衫,一點異樣都沒有。
“河馬你出來。”季茗沖進去,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她拉出來的。
“你別拽!摳到我肉了!”鄭兮媛吃痛地推開她。
季茗回過頭:“你還知道疼?我問你,你是不是為了錢去酒吧做那個了?”
鄭兮媛愣了一下,看了蘇格一眼。
“你別看蘇格,要是她不告訴我,你打算瞞我們到幾時?”季茗說。
鄭兮媛深吸一口氣:“沒錯,我的确在做。”
她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今天晚上吃什麽似的。
“為什麽?”蘇格看着她,“你缺錢可以跟我們說啊,還債的事再怎麽樣我們也會幫你想辦法,你怎麽不說呢?!寧願去做那種事也不跟我們說,你到底把你自己當什麽?!”
“呵……跟你們說了又能怎樣?我爸欠了四百萬——四百萬!不是四千塊!你們怎麽幫我?把自己賣了替我還債?”她凄冷地笑,“你們怎麽不說了……”
“河馬……”
“像你們這種養在溫室裏的花朵怎麽能想象從小被欠債壓得無法翻身的我的處境?你們有在大雪天還得為了幾個饅頭出去撿塑料瓶賣錢麽,有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兼職,為了還得起債不在明天被人打死麽,有親眼看見自己的媽被債主逼死麽?!你們有嘗過這種滋味嗎?!啊?!”她發瘋一樣地吼着,“你們怎麽可能理解得了?還在這說什麽好聽的?對我有什麽用?做那個能賺錢,我們家要開飯,要生活,什麽應該不應該——你們來告訴我什麽叫應該什麽叫不應該!!”
二人啞口無言。
雖然知道她被逼無奈,雖然明白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因為生活所迫,但是只要一想到曾經那樣明媚的她游走于形形□的男人之間的不堪,季茗還是沒控制住,揚起手甩了她一巴掌:“你沒救了!鄭兮媛!”
“季茗!……”蘇格想攔沒來得及,眼睜睜看着鄭兮媛受了這一耳光。
鄭兮媛凄涼地微笑:“對,打得好,我他媽的就是一賤骨頭!所以就別再管我靠什麽生活了行不行?!”
季茗氣得調頭就走。
蘇格看着鄭兮媛:“河馬,我求你了,有什麽困難說出來我們一起面對,別都自己硬扛,至于你做那個……自己小心一點。”
除此之外,發現竟無話可說。
在這個社會裏生存,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不是你認為什麽不對它就是不對的。舉着冠冕堂皇的旗幟大言不慚地讨論着道德操守,可實際上卻對別人沒有任何幫助。
有多少人餓死街頭,有多少人被命運逼得走投無路?又有多少人整天大魚大肉,連狗吃得都比人吃得好?看不見這些的人,有什麽資格去評論那些早已活瘋了的人,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所以蘇格,無言以對。
只能說,自己小心。
當她追着季茗跑遠,再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鄭兮媛陷在光芒裏,泣不成聲的面孔,突然覺得很陌生。
她明白。
那個燦爛在年華裏的鄭兮媛已經死了,連同閃耀的青春,都被埋葬在那條冗長冗長,如同一個永恒的老巷裏,再也找不回了。
本就年華易老,又談何止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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