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就像遙望的天空
☆、就像遙望的天空
顧笙遠跟米薇求婚了,就在醫院的病房裏。玫瑰,戒指,祝福……什麽都不缺。顧笙遠單膝跪在米薇的床前,像所有浪漫的童話故事裏描寫的一樣,訴說着動人的誓言。
即使沒有孩子,他仍決定和米薇結婚,他們還年輕,孩子總會再有,重要的是他愛她。
蘇格站在門外,默默注視着他把漂亮的戒指戴到米薇手上,米薇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後和他擁抱。看着這一切她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來,将一袋水果放在門口,轉身離開。
這是發生在兩天前的事。
就在昨天,米薇出院了,她出院後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來找蘇格。
街尾的奶茶店裏,蘇格看着她的臉,沉默了許久才問:“身體好些了嗎?出來吹風不要緊?”
“你就不想知道那天顧笙遠為什麽打你麽?”米薇盯着她。
“這個該問你吧。”
“呵,是該問我。”她笑,“你想知道我和他說了什麽嗎?”
她中指上顧笙遠送的的鑽戒在陽光下刺痛了蘇格的眼,她不禁微微緊了緊瞳孔:“不想。”
她答複得很幹脆,米薇有些驚訝。頓了頓,她自語般說了下去:“我什麽也沒說,是他自己這麽認為的。”
“這樣啊……”蘇格彎了彎嘴角,漫不經心似的攪動着眼前的奶茶,似乎對顧笙遠信不信任自己已經無可在意。
她的反應令人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什麽都激不起,米薇甚至覺得自己說出這個“真相”倒像在自讨沒趣,她皺眉:“蘇格,你恨我嗎?”
“不恨。我幹嘛恨你?”她好笑,“你不過是利用了自己,外帶讓我挨了一耳光而已。”
“為什麽不向他解釋?”
Advertisement
“解釋什麽?還有解釋的必要麽?”蘇格歪着頭看了她一眼,“你會跟他解釋清楚嗎?”
米薇猶豫着不知該怎麽回答。
蘇格先嗤地笑了:“你不用跟他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
她站起來,往外走,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問米薇:“結婚的請柬會發給我嗎?”
望着她單薄的背影,米薇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會,一定會。”
走出店門的剎那,蘇格對着晴朗的天空深深吸進幾口氣,輕松地笑了起來。
犯了這麽多年的傻,這一次,終于可以真正放開。
猶記得很久以前,可是又記不得是多久以前了,她和那些人曾一起坐在灑滿樹影的石階上偶爾聊起關于未來。
孟北說他要周游世界,就蹬着他的越野腳踏車,等到老了的時候,能有一大堆傳奇故事講給兒孫聽。
鄭兮媛說她想當老師和一幫學生坐在明淨寬敞的教室裏一遍遍地朗讀課文。
顧笙遠要自己造一幢大房子,和自己的家人一起住。
小胖說要去當工程師,把城市規劃成獨一無二的模樣。
李雅珊想成為國內一流的小提琴手。
季茗特興奮地喊着要當大明星,在演藝圈紅透半邊天!
然後,蘇格說了什麽?
月光像禮服上層層疊疊的雲紗,如夢一般的花嫁,他們在這樣澄澈的月光裏,仿佛要變做透明。海棠樹的影子疏疏朗朗地灑落一地,如同天上的繁星。
而那個笑起來燦若夏花的女孩到底說了什麽,終于沒有人記得起,恐怕連她自己都已然忘卻。
米薇親自來給蘇格送請柬大概是季茗八輩子也沒料到的事。開門的時候,看見笑容清淺的米薇,季茗就那樣驀地愣住了,連嘴裏的蘋果都忘記咽下去。
畢竟蘇格因為她挨了一巴掌,前前後後受了那麽多委屈,她們也因為這事兒跟顧笙遠鬧翻了,此刻見到米薇,她自然擠不出什麽好臉色。
“你怎麽來了?”那口吻跟直接說“沒事兒的話這兒不歡迎你”沒多大差別。
米薇看了她一眼,從包裏拿出一張用鮮豔的紅色卡紙精裝的請柬遞給她:“我是來給你們送請柬的。”
盯着她手中的請柬,季茗挑了挑眉:“要結婚了?”
“嗯。”
“你不準備和我們好好解釋一下倒先把請柬送來了?米薇,我說你是不是存心氣蘇格……”
“季茗。”蘇格從屋裏走出來,打斷了季茗的質問,“是米薇嗎?”
米薇站在門口,臉色有些難堪地捏着自己的袖口:“是我。”
“來送請柬嗎?要和顧笙遠結婚了?”相比季茗,蘇格反而顯得很平靜,自然地伸手接過請柬,“怎麽不進來坐坐?”
季茗第一次知道,蘇格的笑也可以如此平淡,就像一杯溫開水。
米薇看了看一旁的季茗,知道自己不受待見,搖搖頭:“不了,還要回去準備。”
“哦,這樣……沒關系,先提前恭喜你倆喜結連理。”
“蘇,蘇格,你會來參加嗎?”米薇看着她的眼睛。
她仍然滿眼笑容:“當然,你和顧笙遠都是我的朋友,我怎麽會不去?”
“季茗你也能來麽?”
突然被問到,季茗一時語塞:“這個……我回頭看看時間……”
米薇了然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再見。”
“再見。”
目送着米薇走到樓底,蘇格緩緩合上門。
季茗賭氣地坐在沙發上,對着蘇格直翻白眼:“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沒那麽寬鴻大量!”
“事情不都過去了嗎……”
“什麽叫過去了?!你那巴掌白挨啦!”她實在替蘇格不值,“瞧你那什麽表情,還笑?!……”
聞言,蘇格笑得更起勁了:“不笑你還讓我哭啊?”
“蘇格,你咋不去死呢?”季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舍得?”蘇格偷笑。她知道季茗心疼她,都到了今天了,還有一個真心朋友為她生氣,心中的溫暖早已超過了難過。
她翻了翻請柬:“後天的婚禮你真不去?”
“後天?”季茗一樂,“嘿嘿,姐姐我接了一個gg,後天開機,你呀另找個人吧。”
蘇格那鄙視的眼神跟盯着一白眼狼似的:“沒良心。這一時半會的,你讓我找誰?孟北身體剛恢複,可經不起這三杯兩盞的折騰。”
話音未落季茗就在她大腿上擰了一把:“不是還有一個麽?”
蘇格茫然:“誰?”
“你丫就給我裝!再給我裝糊塗!!”她撲上去就是一頓糖炒栗子紅燒肉!
蘇格招架不住只好讨饒:“我想起了!我想起了!季大女王饒命啊!!——”
婚禮當天,公寓門口。
陸揚的車已經等在那了,蘇格回頭看了季茗一眼,眼神跟一小媳婦出嫁舍不得娘似的:“你真不去?”
“都跟你說了三十幾遍我有工作了,你煩不煩吶!”季茗實在是頭痛。自從她說不去參加顧笙遠和米薇的婚禮,這丫一天至少重複問五遍“你真不去”,再被她纏下去真要沒完沒了了,她趕緊把蘇格塞進陸揚車裏,比了個“慢走”的手勢。
陸揚對她點點頭:“我們走了。”
車都開了,蘇格還一直往回看,好像盼着季茗能突然心血來潮地追來要去,畢竟和陸揚一起去參加顧笙遠的婚禮,她實在有夠別扭,他們又不是情侶,不知情的人看來好像她為了替自己挽回失戀的面子特意找了個托來似的。可是昨天她是真的“被逼無奈”了,一個人去參加婚禮也實在太可憐巴巴的,在季茗的“威逼利誘”下,她只好厚着臉皮給陸揚打了電話。
沒想到陸揚會答應得那麽爽快,一時間她竟有些哭笑不得。
“昨天沒聽清,你是要去參加誰的婚禮?”陸揚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
還沒聽清楚你就答應啦!?蘇格眉心跳了一下,把請柬遞過去:“顧笙遠和米薇的,你應該已經見過了。”
陸揚微皺了下眉頭:“顧笙遠?他不就是你的……”
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他立刻緘口不言。
沒想到蘇格反而笑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我沒關系,大家都認為我有事兒,可真沒什麽事兒,都過去了。我今天就是去喝好朋友的喜酒。”
陸揚看向她,她果真笑得很平靜。他不确定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和她一樣一笑置之,只是說:“沒事就好。”
“蘇格。”他頓了頓,繼而淺笑着搖搖頭,“算了,有機會再說吧……”
他欲言又止的态度,略顯無奈的眉宇,蘇格不解他究竟想告訴她什麽。
婚禮現場。
蘇格把請柬和份子交給門口的招待員,和陸揚并肩走了進去。新娘還在化妝,只有雙方家屬和伴郎在外面招呼客人。說起來,這還是蘇格第一次見到顧笙遠的雙親,就如她一直認為的那樣,看起來都是溫柔慈愛的人。如果是從前,這時候她準會走過去禮貌地跟兩位長輩問好,給他們留下好印象。但是此刻……她想還是算了吧。二老估計也認為她是殺死他們未出世的孫兒的蛇蠍女人,為了二老一會別被氣得血壓直飚,她還是在遠一點的地方看看風景比較好。
沒一會,顧笙遠出來了,穿着一身剪裁合宜的白色西裝,頭發梳得一絲不茍,露出光潔的額頭,出于喜悅而微微仰起了下巴。身形如英國古典少年般修長,微笑溫和清淡,像溫暖的金橙色陽光,幸福地蕩漾。
蘇格站得遠遠的,看着被祝福聲包圍的他,突然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遙遠成了一個世界。
陽光毫不吝啬地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恍然一瞬間,又回到了那個會做夢的年少,他坐在她旁邊嘻嘻地笑得溫暖一片,仿佛能融化她的視線。
然而,那也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
她望着一身雪白的顧笙遠,彎了彎嘴角,然後平靜地移開目光,去看擺在桌上的一只片好的烤鴨,好像那只烤鴨會在她的注視下突然在下一秒開出奇葩。
見她看得如此津津有味,陸揚真心覺得心頭發毛。
“蘇格,你不會餓了吧?”
蘇格一肘子捅過去:“你當我是狼啊!”
同時,她用力嗅了嗅,嗅到他身上佛手柑的清香,微微眯起眼:“喂,老實說,你是不是往身上擦了什麽?”
“我什麽也沒擦。”陸揚道。
“那你身上這香味哪來的?”
“我媽喜歡把橘子皮之類的放在家裏,久了自然就沾上這味兒了。”
聞言,她又嗅了嗅,感嘆道:“真香啊……”
聽她這麽一感慨,陸揚只感到後背一股涼氣蹿了上來——這丫是什麽表情啊!
談笑間有人喊了一句“新娘子來了”,衆人的目光便都集中過去。
米薇在伴娘的陪同下提着雪一般美麗的嫁紗,酒紅色的長發帶着俏麗的紅暈,松松卷卷如海藻一樣披在肩頭,層層疊疊的雲紗花邊随着裙倨輕盈地飄動,仿佛踮着腳尖在跳舞。
從前常常聽說做了新娘的女人會格外美麗,看着此刻的米薇,蘇格終于确信。
米薇一眼看見了站在窗下的蘇格和陸揚,拉着顧笙遠走過去。
“你們來啦。”她笑着問,“季茗呢?”
“她今天要去拍gg,來不了,不過她讓我把禮物給你們帶來了。”蘇格平靜地掃過顧笙遠和米薇妝容精致的臉上,彎着眼笑,“我祝你們白頭偕老。”
“謝謝。”
顧笙遠顯得有些尴尬,不敢對上蘇格的眼睛:“蘇,蘇格,米薇已經跟我解釋過了,那一巴掌……對不起,是我太沖動了。”
聞言,蘇格有些愕然地看向米薇——怎麽還是說了。
陸揚吃驚地拉着她:“你挨了一巴掌?!”
“沒事兒,不疼了。”她淡淡地沖他一笑,很快神色多了幾分惋惜,“就是孩子,可惜了……”
陸揚回想起那時候在醫院遇見她,她坐在醫院的椅子上
,伏在他肩頭哭了那麽久,終于了然——她到底是受傷了,傷得不僅是人,更是心。可現在,她竟能如此淡然地說“祝你倆白頭偕老”,這是不是代表她已然放開?
“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蘇格菀爾,“你倆不用特意招呼我們,去見見其他客人吧。”
顧笙遠點點頭:“你們随意。”
說罷,他牽着米薇去跟別人打招呼了。蘇格望着他們的身影隐沒在賓客中間,神色若有所思。
“你被打耳光為什麽沒跟我說?”陸揚不打算放過這個問題。
蘇格瞥了他一眼:“不是也借你的肩膀哭夠了嘛,這樣很好。”
陸揚實在不喜歡這丫頭事事逞強的樣子,她越是笑越是說沒關系,就越讓人忍不住心疼:“為什麽打你?”
她嘿嘿一笑:“他腦缺氧呗!”
記得很久以前,季茗曾經罵過她是豬。
聽完後,她合着眼,笑得漫不經心。我要是豬,就選擇過最平淡的生活,吃吃喝喝睡睡,誰也不用愛我,我也不用愛誰,只要不被宰掉就很好了。
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件事,記憶只是很單純地從腦海裏跳了出來而已。
當顧笙遠和米薇交換對戒的時候,坐在臺下的蘇格開心地笑着,笑得淚水一個勁地流。
陸揚問她是不是難過,她說她一點都不難過,很開心,是真的很開心……
“陸揚你知道麽,他們結婚以後就要回澳大利亞,然後一直生活在國外。我覺得很好,他們都會有個好未來,作為朋友我真心替他們感到高興!”她笑着說,帶着婉轉的嘆息,“我早想過有一天顧笙遠會離開我們,但沒有想過會如此遙遠……我不是不舍得愛情,我只是不舍得他們。”
淚光在她眼中輾轉,她并不害怕顧笙遠誤會她,也不害怕知道他心裏其實從沒有她的位置,她怕的是與他千裏相隔,再見無期。
就如她當年所說,顧笙遠在她心中并不只是愛慕的對象,他和季茗,孟北他們一樣,是陪伴她度過青春年少,縱容她的悲喜愁歡,包容她的怨懼癡恨——她獨一無二的朋友。
陸揚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從未走過的認真的口吻對她說:“蘇格,我們在一起吧。”
蘇格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句話,一時間錯愕得忘記了回答,怔在那看着他的表情,似乎在确認是不是自己幻聽。
“我保證,無論發生什麽,無論未來你會不會愛上我,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
他的笑容溫暖得像蘇格見過的最燦爛的陽光,她從來沒發現陸揚的笑容如此好看。
“為,為什麽呀?……”她有些難以置信。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沒有季茗漂亮。”在蘇格沒來由的潛意識裏,始終認為男人都會喜歡季茗那種類型,尤其像陸揚這樣兒的,就是給她三個腦子也無法想象有一天陸揚會對她說“我們在一起”。
陸揚噗地一笑:“我知道你沒她漂亮。”
她不知所措地擺弄着自己的手指:“我,我也沒季茗身材好……”
“嗯,的确。”
“那你為什麽呀?!”
他俯身到她耳旁,溫言卻一字一頓仿佛宣讀誓詞般說:“可我喜歡的是你,蘇格。”
說實在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喜歡她,明明長相并不是多麽出衆,腦子似乎也沒有很靈光,要是丢在人群裏一時半會肯定找不到了。
可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像你會愛自己的祖國,愛蔚藍的天空,愛溫暖的陽光一樣,是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理由的。
他就是喜歡看她笑起來彎彎的眼睛,喜歡她時不時背後給他使點壞,然後一副期待的表情看他如何“陰溝裏翻船”,喜歡她骨子裏的坦率,傷心時借他的肩膀哇哇大哭的狼狽……
當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你看見她一幕幕狼狽,醜陋,歡笑的模樣之後,卻還能更愛她。
望着此刻的陸揚,蘇格不理解自己為何會突然濕了眼眶,她其實想笑一笑,可是眼淚早已失去了控制:“……那就在一起吧。”
她覺得,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那個單純的季節。
我喜歡你。
那就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