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疑惑,有不安,但卻沒有不滿。
王恂倏然擡頭,眸光當即一亮:“我……”但他要回答的時候,又開始變成不知所措了。
有些話,實在難以啓齒。
陳蓓瞧着他們兩個的樣子又是“噗嗤”一笑---這一笑帶着很深的嘲諷,其實一點也不友好,當然,她的口氣也算不上溫柔:實際上,妒恨的火焰,已經讓她恨不得……對那個人除之而後快。
“慕慕,你不知道吧,這位先生,他就住在我們對面的那個房子呦。他的窗口正對着你的卧室,從他的角度,能完完全全的看見你的整個房間。啊,對了,我記得有人睡覺不愛拉上百葉窗?”陳蓓笑嘻嘻的說道。
一俟想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後,慕初晴的臉色倏然之間就爆紅。
她和陳蓓在美國租住的是house,她的窗口的确正對着對面的房間。
但是她們對面的那個房子,她一直以為是沒有人住着的。
因為簾幕一直低垂,客廳裏看不見有人走動,門口也沒有停着車子,一般更看不見人進出---依照美國人的生活習慣,誰是沒車的?誰又會看不見在客廳裏做飯招待客人開party?
所以她一直以為,對面是個空房子罷了。
她喜歡陽光,于是一般只要回到了家裏,她就會本能的把百葉窗全部拉起來,讓陽光曬滿她的整個房間。
因為根本想不到對面可能有人在偷窺,所以除了換衣服的時候出于本能會把簾幕拉下來,其他時候……她根本就……就被一覽無餘?
天哪!
慕初晴目瞪口呆,她越想越是難堪,臉上陣青陣白。
她低着頭不說話,王恂看她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心裏擔憂的厲害,期期艾艾的伸手過去,忐忑的低語:“慕慕,你別生氣,我……”
“你,你都看了些什麽?”慕初晴被他驚醒,當下倒退一步,臉上紅的要滴出血來----這種事情,什麽叫非禮勿視這人難道不懂麽!她咬住了嘴唇,有些羞惱的再白了他一眼,轉身沖着陳蓓跺了跺腳,“蓓蓓,你什麽都知道,你居然不提醒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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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蓓一推二五六,一句話推的幹幹淨淨,她攤了攤手:“我倒是想說,但恐怕,有人偷窺的性起,根本不會給我這個機會啊。我打不過人家就不敢對你直說,只好旁敲側擊了。再說,我不是早就暗示過你好多次讓你拉下百葉窗的麽,你不聽,我又能怎麽辦呢?”她一臉無辜。
慕初晴啞口無言。
回想起來,陳蓓的确是含混的點過她好幾次。
但她每一次都不以為意,沒有聽進去。
慕初晴手足無措怔立當場,待得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簡直恨不得把那個偷窺狂的眼珠子給挖出來:王恂,你到底都看到了些什麽!
“我要是早知道……”她最後喃喃說道:早知道有人在看,我絕壁不會大喇喇的就那麽開着窗的啊!
陳蓓一看她惱火,知道自己的話奏了效,她眯了眯眼睛便繼續無奈的嘆息:“慕慕,實在對不起。我原本也是想說的,但是誰讓我們這些外圍人員,都要聽命于他們這些龍子呢?王先生的話,我不敢違拗,我也不能違拗。慕慕,你別怪我,那會兒我要是說了,怕是我現在就不能站在你面前了。”
陳蓓完完全全的示弱。
盡管她說的也是實情,但這會兒說出來,卻實在是故意為了添油加醋,火上澆油。
慕初晴有些僵硬的轉過頭去看王恂:“你……為了這件事情去威脅過她?”
她還是覺得不敢置信。
王恂垂了眸子,半響,終于才緩緩的,點了點頭。
慕初晴頭疼的揉了揉額角,一下子只覺得混亂不堪:自己對這個男人的認知,好像從始至終都在被颠覆。
最初認識的時候,自己以為他是個社會精英;然後看他賭博贏了這麽一大堆錢非要逼着她分享,她以為他是慷慨大方又有君子風度;飛機墜毀讓她看到了他的體貼和溫柔,她覺得他是個很會照顧人又有愛心的男人;然後今天聽說了這件事,她才赫然發現:該死,這男人怎麽會是個偷窺成癖的猥瑣男?
她眸光複雜的上下掃了他好一會,還沒想好該說什麽呢,陳蓓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慕慕,跟我走吧,你跟他真的不合适。”
話音未落,早就已經被她挑釁的忍不住的王恂倏然出手,一拳重重轟擊在了她拉住慕初晴的手上。
含恨出手,這一拳重的讓陳蓓倒退三步,高挑身形一矮,彎腰張口就是一口血吐出來。
他們兩個人交手實際上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事情,慕初晴一愣神之間,陳蓓已經受傷暴退,而王恂緊緊攥住了她的手,不看她,卻轉頭冷冷對陳蓓說道:“你再多說一句話,再多做一件事,今日你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王恂!”慕初晴回過神來用力掙了掙他的手。她這時候還沒想好到底要把他怎麽樣,但她也同樣沒想到,王恂竟然會這樣兇狠的對女人出手:只是幾句事實罷了,他的威脅,有沒有太過兇殘?
這時候的她其實還不理解,什麽叫做龍有逆鱗。
而對于王恂來說,她就是他唯一的逆鱗。
很多事情他都能一笑而過,但就算要定他偷窺的罪過,他也希望是由他自己對她坦白,而不是……從某些外人嘴裏把他的行為扭曲成那樣。
那些讓他漸漸心生戀慕的日夜,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心動,最後只變成別人嘴裏簡簡單單的“偷窺”兩個字。
或許是因為緊張,王恂鉗制着她的手像是老虎鉗一樣的緊,她掙了兩下掙脫不開,反而是手腕上像是都青紫了一圈。
慕初晴被他抓的疼痛,她急急喘了兩口氣,看他情緒不對,她理智的沒再繼續掙紮下去,而是反手拉住了他還要追打陳蓓的手:“她如果說的是實話,那麽王恂你就不該打她。”
“好,”王恂倏然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我不打她,你跟我走。”
慕初晴點了點頭。
王恂冷冷看了陳蓓一樣,低聲在她耳邊說道:“你別再跟上來。你再敢跟,就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記憶的事情,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但是你很清楚,我殺你沒比殺一只雞難多少。”
陳蓓一個哆嗦,對上他黑色的,殺意凜然的眸子,她最後遲疑着,點了點頭。
王恂反手拉了慕初晴就走。
***
王恂的步子邁的很大,好像是後頭有老虎在追着一樣,但想到他方才耳垂處的那一抹紅霞,慕初晴即使是被他拉的很有點疼,卻也沒有太過生氣。
一直等到他驟然停下來,沒回頭看她但肩膀在不住起伏,慕初晴這才嘆了一口氣,終于忍不住自己瞬間柔軟到變成軟軟綿綿一團的心,倏然從後頭摟住了他的腰。
她把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感覺到對方渾身一震,她這才低低聲呢喃一般的問道:“你愛我吧?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愛我很久了,對不對?”
王恂沉默着,背影堅韌如山,他沒有說話。
但這種沉默,并不是否認。
慕初晴只覺得心裏很是安穩---只是這樣摟着他就覺得心裏安穩:“如果是換一個人,看光了我的日常行為,我大概真的會生氣。但想到是你,我只是羞憤,卻并沒有生氣。”她說的很認真,“只是因為這個人是你。”
王恂渾身一震,倏然回頭,正對上了她亮晶晶的眸子。
他的聲音漸漸低至微不可聞:“真是……真是……”他忽然低聲笑起來,胸膛震動,“真是拿你沒辦法。”
好像漫天的陰霾都因為她的這一句話而倏然散去,王恂陡然明白:他分明就是關心則亂!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那麽偷窺的前事完全就變成了小情趣,就像她現在處理的一樣:一笑置之。
她如果真的生氣,那麽無非是因為,他們之間的連接還不夠堅固罷了。
所以是他着相了。
或許,他還要感謝陳蓓挑破了這件事才對。
“告訴我,你偷窺我多久了?”慕初晴唇角含笑的問他。
她怎會看不出來陳蓓的挑撥之意?
從王恂急匆匆要拉她離開,而陳蓓出現的那麽突然開始,她心裏就有了警惕。
再見老友的喜悅,抵不過心底驟然升起來的寒意。
那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他一直擔心着什麽不敢和她在一起的原因,怕是和陳蓓也脫不了幹系。
所以她幾乎是将計就計的順着陳蓓的意思表現出了羞惱,但實際上,心裏在那一刻,更多的是羞澀,卻不是惱怒。
王恂“哈哈”一笑,反手抱住了她---肌膚相觸的暖意,這時候讓兩個人心裏的甜好像都滿的要溢了出來:“很久了。從你大二的時候開始。”
一直看着她,一直只看着她,這已經成為了他日常的一種習慣,漸漸成為了執念,深入到了他的骨髓。
直到有一天,他不再滿足于遠遠凝望,他便安排了這一次的“巧遇”。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的怎麽能這麽甜呢...甜的膩了有木有?
嗯,回憶馬上結束。
☆、83奴仆(1)
王恂的講述,到這裏戛然中止。
實際上,随着他的坦誠,原本腦海中就已經開始松動了的回憶,也被慢慢勾動,開始像電影畫面一般,漸漸的回到慕初晴眼前。
也就是那一天,他們在拉斯維加斯的教堂裏,舉行了只有牧師和天主見證,簡單的甚至雙方都沒有穿禮服的婚禮。
但也就在那一天晚上,她失去了……所有那一段時間的記憶。
第二天醒來,她只記得初到拉斯維加斯那一晚的賭博,只記得他的名字,但看他的眼光,卻只剩下了陌生。
想起了這一切,慕初晴的瞳孔驟然放大,她無法自抑的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去看面前這個男人。
她甚至忍不住的自我懷疑:如果我沒有懷孕,如果不是因為肚子裏的這個小怪獸兜兜,那麽我和他,現在是不是就已經是一夜縱情之後,分道揚镳再不相見的陌生人?
而他的生命如此漫長,我又不再記得那些感動和溫暖,所以總有一天,我們身邊都會陪伴着另一個人。
想到這些她就無法自制的害怕,想到這些她就覺得無法接受,不管他到底是為什麽要洗去她那段時間的回憶,她才不管理由,她只知道……她現在很不爽!
感動的情緒越深,現在的不滿就越深。
慕初晴抱着肚子退了兩步,撐着房門臉色不大好看的瞅了一眼這個上一刻讓她覺得很感動,下一刻又讓她覺得十分可惡的男人:“今晚你自己睡客房吧。”
“欸?”王恂呆住。
媽蛋我做了什麽今晚就要睡客房了啊摔!
老婆不要啊,該說的不是都說了麽,不是說坦白從寬嘛!
再說一切不是都過去了麽!
剛才還很感動的表情現在就玩變臉是鬧哪樣啊摔!
……只聽得“砰”的一聲,主卧室的房門在他面前直接阖上了---連條門縫都沒給他留。
王恂很不死心的去推門,一推之下鎖頭還是鎖的死死的,他無奈只好住手然後就是死死瞪着門板跟自己生氣:枉費他武力值爆表門板分分鐘可以變成渣渣,但是他更清楚的是,如果他硬是闖進去,大概老婆會更加生氣,那就不是睡一晚客廳可以消氣的了。
冷暴力什麽的,某個女人絕對是十分擅長的。
這一晚,苦逼的某人睡了一晚的沙發。
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和他相對的,是一晚安睡的慕初晴。
***
第二天早上睡醒,慕初晴剛打開房門,立時對上一只可憐巴巴的蹲在她房門口守着的大型犬:看她出來,王恂擡起頭,滿臉的憂郁,身體把門堵的嚴嚴實實的,簡直有“你不原諒我我就繼續蹲着不給你過”的勁頭。
實際上這麽一晚過去,慕初晴心裏最開始的那股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再對上這種簡直能亮瞎人的造型,她當下也不想繼續和他為難,嘆了一口氣:“算了,你起來吧。”
“那我今晚還要繼續睡客廳麽?”得寸進尺。
這下原本消了大半的氣又回來了:“你說呢?”陰測測。
“……”悲劇。
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慕初晴繞過他就走,只丢下一句話:“在我把所有的記憶全部找回來之前,你就維持這樣吧。”
王恂聞言直接石化了。
但下一秒,他立刻又從地上跳了起來----慕初晴已經去開大門了,顯然,是要出門的樣子。
“慕慕你要去哪裏?”王恂着急的問她。
慕初晴回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你要跟?”
猛力點頭。
冷哼:“你還是好好在家裏反省吧。”回答他的,是“砰”的一聲用力關上的大門。
王恂瞬間簡直是要炸毛了:這是這兩天的第二次被摔門而去了!
就算他當初真的做錯了,他也是有尊嚴的啊喂!
沮喪的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上,王恂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膝蓋裏頭,一下子只覺得森森的憂傷了。
什麽叫做犯錯的男人木有人權,他這會兒總算體會到了。
***
她的确是故意把王恂丢在家裏的沒錯。
而理由,是她在臉書上約了陳蓓----作為整一件事情的知情人,陳蓓似乎比她這個當事人,更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
當記憶漸漸回返,她卻依舊沒有弄明白,王恂為什麽要找人清除她的記憶,但後來,又巴巴的像是沒事人一般的回到她的身邊。
總覺得,她忽略了什麽細節。
這個細節,王恂不肯說或者不能說,但有人,既知道也巴不得說出來。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給對方這個機會。
對于陳蓓來說,不管她當初是為了什麽理由要挑撥她和王恂的關系,這個她曾經視為閨蜜的女人,似乎想看到的并不是她和王恂的花好月圓。她甚至……警告過要她早早打胎。
慕初晴當然知道自己這一約見她的确有風險,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陳蓓在當時王恂未至之前警告她的時候也沒有出手,那麽照理來看,她如今出手的可能,應該很低。
她和陳蓓約的地方是一家餐廳,到了他們約好的位置坐下來,要了一杯溫水,慕初晴剛剛端起水杯,耳邊就傳來了陳蓓的聲音:“慕慕,好久不見。”
她放下杯子微微一笑,仿佛他們之間毫無陰霾:“是,好久不見,蓓蓓。”
一邊拿起餐牌遞了過去:“吃早飯了麽?要點什麽墊墊肚子?”
“好。”陳蓓深深望了她一眼,自己随意點了一份粥,又給她也點了一份,複雜的目光在她圓滾滾的肚子上凝了凝,“這孩子,快七個月了吧?”
慕初晴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肚子,臉上仿佛瞬間泛起了一層母性的柔光:“都說十月懷胎,再三個月,你就能看見他了。”
陳蓓仿佛很不想談論關于這個孩子的事情。
因為慕初晴一說起有關“他快呱呱墜地”的事兒,陳蓓的臉色就變了一變,至少,慕初晴在她的臉上看見了憂心忡忡和煩躁。
她心裏存下了疑慮,但臉上并沒表現出來,閑談笑語:“對了,蓓蓓,你回國也有四個月了吧?我記得,你父母也是全力供養你出國的,如今你在哪兒高就呢?我瞧着,你臉書上頭沒寫,難不成是故意要保持神秘?”輕輕調侃了一句。
陳蓓沉默了一下沒立刻回答。
良久,對上慕初晴閃着求知欲的眼眸,她這才嘆了一口氣,仿佛是放棄了一般的說道:“非天國際,我如今是在,非天國際做事。”
“!”慕初晴心裏一跳,她眉心輕皺,眉毛一挑。
兩個人之間彌漫開了的,是難堪的沉默氣氛。
“你在為薄懷做事?”慕初晴漸漸平靜下來,定了定神這才開口問道。
“我是你的接任者。”既然已經說出了這件事,陳蓓也就不再猶豫,一口氣的說了下去,“現在的舊市街改造計劃,就是我在主持。慕慕,你我如今……”
慕初晴無奈的笑了一笑:“立場相悖了麽?”
“你有你的執着,我有我的任務。”陳蓓淡淡說道,“我知道王恂在打什麽主意,我也知道你和他的關系,但我還是那句話,你還是盡早離開他的好。甚至這個孩子……”
慕初晴攤了攤手:“你知道我現在更不可能打胎了的,七個月了,鬧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總比……”陳蓓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盡管像是骨鲠在喉,但她最終只是一聲長嘆,“慕慕,我知道你今日不是找我來敘舊的。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麽,你問吧。只要我能說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慕初晴深深看了她一眼:“謝謝。”
“慕慕,今天坐在這裏回答你問題的不是那個必須要執行任務的陳蓓,而是你的閨蜜你的好友,所以有些客套話,大可不必說。”
“那麽要什麽時候你才是必須要執行任務的你呢?”
“除非你的問話觸及了我不能回答的底限。”
“那麽第一個問題,你跟王恂是什麽關系?”慕初晴問她。
陳蓓愣了一愣:“會這麽問,你都想起來了?”
“沒有,”慕初晴搖了搖頭,“但王恂把大部分事情都跟我說了,所以我記起來了不少,而這其中,也就包括你對我說的偷窺,蓓蓓,不要騙我,你分明是想激我和王恂決裂的,對不對?因為我對你說過,我最讨厭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最讨厭自己被人意.淫,最害怕自己什麽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
陳蓓苦笑起來:“但那個人還是讓你為他打破了幾乎是所有的原則和喜好。”
“這就是感情的作用了啊。”慕初晴輕嘆,看着她的眸子裏多了幾分悲憫,“這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讓你願意為他打破所有的原則,有一些條條框框,在我沒遇到他之前,我也以為我會謹守,但……”
陳蓓長嘆了一口氣:“我和王恂沒有什麽太多的關系。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在美國的那幾年,我只是他的奴仆而已。”
慕初晴神色一肅:“奴仆?”
她看着陳蓓,幾乎不敢想象這個詞竟然是這樣輕描淡寫的從她的嘴裏說出來的。
那時候在美國,她和陳蓓住在一起,這個女孩子比她漂亮,成績好個子高,又陽光開朗活潑,不像她大部分時候都在做“書蟲”,所以在更多的男生們心裏,其實陳蓓比她更受歡迎。
這樣一個女孩子,在那一段時間裏卻是在做奴仆?
以她的自尊心,這是一種很難忍受的屈辱吧?
陳蓓看她的臉色變幻,知道以她們對彼此的了解,慕初晴能體會到她心裏當時的情緒,她頓了頓才淡淡說道:“都說龍性本淫。我那時候做的不只是一般的奴仆,這其中也包括了暖床這件事……”
慕初晴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什麽?
不對,不可能啊,王恂那時候的生澀不是假的……
陳蓓苦笑一聲:“你別擔心,王恂沒要過我。但我的職責當中,是包括了随時準備着為他獻身這件事在內的。慕慕,你要知道一件事,在那些龍族眼中,我們人類最多只是用起來好用的工具和玩物,你還是我所知道的第一個,可能真正上位成為正宮的女人。”
☆、84奴仆(2)
這一天,陳蓓的坦誠,在慕初晴面前勾勒出了龍族的另外一面。
那是,她沒有看見過的,甚至沒有想象到過的另外一面。
因為不管是王舜還是王恂,都從未在她面前表現出過他們的“種族歧視”,所以當初王恂為了他們種族不同的問題表現出猶豫的時候,彼時慕初晴并不解其中真正原因。
但陳蓓的親身經歷,卻說明了另一件事:她想的太簡單了。
也就是說,在她沒有看見的地方,恐怕更多王恂的同族,對他們的結合,抱持的是一種不太友善,甚至于不太歡迎的态度。
陳蓓嘴角的笑容帶着幾分自嘲:“慕慕,你以為在他們那些龍族眼中,我們脆弱短暫的人生是什麽?你以為,在他們漫長的生命當中,我們人類的區區百年,能夠占得了多少比重?我問你,你會愛上蜉蝣麽?”
那種朝生暮死的小生物?
慕初晴本能的搖了搖頭:不一樣吧?至少她和王恂看上去是一樣的生命。但蜉蝣?
陳蓓當然看穿了她的意思,她笑的愈發嘲諷:“但在大多數的龍族看來,我們人和蜉蝣也是一樣的。根本沒什麽區別。我們的感情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我們的生離死別,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但慕慕,你明白嗎,雖然蜉蝣在世界的世界裏自得其樂,可蜉蝣沒有必要,用自己僅有的那一天,去博他們的永恒。而對我來說,你和我在的,才是同一個世界。”
慕初晴不置可否,正好這時候粥來了,她就笑一笑扯開了話題:“我餓了,我們來喝粥吧。”
陳蓓說的固然是一方面,如果站在她的角度來說,假使她之前的所有經驗都告訴她:龍族,龍裔們對于人類是有偏見的,那麽陳蓓的偏激和對她一直采取的攔阻态度,或者才是真的對她好。
只是人心不同,對這會兒的慕初晴來說,她并不能再選擇是否永遠的把王恂隔離出她的世界,因為他們已經有了無法割斷的血緣關聯,有這個孩子在一日,她唯一能夠選擇能夠控制的,不是追悔她無意間闖入了不該闖入的世界,反而是如何更好的,過好她剩下的大半輩子---至于王恂那些隐瞞嘛,好男人是需要調.教的。
貔貅君相比之于更多的人類男子,至少也可以說是,瑕不掩瑜了啊。
在她眼中,蜉蝣的世界也有蜉蝣的意義,即使朝生暮死,也未必不能綻放絢麗的光華。
陳蓓卻以為她的沉思是一種動搖,她便将她之前在龍族裏頭經歷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人類,哪怕是異能者,在龍族裏的遭遇也是不平等的:小時候受歧視和冷遇,長大了被當做奴仆驅使,甚至他們生下的孩子也要繼續這樣的命運。
在慕初晴看,這時候陳蓓眸光裏仿佛帶着一種瘆人的冰涼,卻也有着極端的偏激和堅毅:“慕慕,你知道麽,我不能讓我的後輩再重複這樣的命運。如果被當做奴仆這般驅役是我的命,那麽至少,我能選擇的,是寧可站着死,不要跪下生!我不會有孩子,也不會有愛人。除非我的孩子能夠擺脫奴仆的命運,否則,我寧可讓我家族的血脈,就在此斷絕。”
慕初晴從她的話語裏聽出來了更多的內容。
陳蓓這是在跟她表态:她為了廢除這種不平等,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擋在她面前的是她,到時候陳蓓也不會因此有絲毫手軟。
他們的立場已經不一樣了。慕初晴如果生下了這個身上流着龍血的孩子,那麽她的立場,就注定是站在龍族的那一邊。而她甚至不知道,有朝一日,陳蓓面前站着的敵人,會不會是她。
“蓓蓓,”慕初晴想了一想,終于輕嘆一口氣,“你肯對我說這樣的話,本身已經是對我們友誼的一種肯定了。能聽到你這一番話,我已經很滿足了。”
“知道就好。”陳蓓這時候才笑了起來,彎了彎唇角,長長籲了一口氣,“不過你我日後若是當真各有立場,你也別想着我會看在你的面上手軟呦。”
“嗯。”慕初晴重重點了點頭。
“那,看在我們友誼的份上,我附送你最後一個消息。”陳蓓笑起來,眉眼彎彎,笑容明朗,“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是這百年以來,龍族內部的第一個新生兒。所以所有對王恂和你的感情無法理解甚至是非常激進的人,都因此而失語。也就是因為這個孩子,龍族內部的鴿派瞬間壓過了鷹派,我們內部很多人的處境,也因此而好了起來。慕慕,我還要感謝你才對。”
慕初晴呆了一下。
“你知道龍族內部鴿派這一代的領袖是誰麽?”
“欸?”慕初晴想了想---她會這麽問,說明是熟人?
她遲疑着:“囚牛?”王舜?
不會吧……那鴿派打不過鷹派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嘛。
就王舜那種花花公子不靠譜的樣子,哪裏有領袖氣質啊摔!
完全就是個泡妞為主的不靠譜雙魚座嘛!
陳蓓點了點頭:“你和王恂現在能這麽逍遙,都是因為囚牛,而鷹派那邊,領袖則是睚眦。”
慕初晴聽得目眩神迷,微微眯起了眼睛。
陳蓓笑了笑:“王恂什麽都沒跟你說起過吧?”
“嗯。”慕初晴揮了揮拳頭,“完全欠調.教啊……”
“哈哈,”陳蓓大笑,“那你就好好調.教他吧,我倒是很期待看到龍裔舔人類的腳的畫面呦。”
“咿……你好惡心。”慕初晴抖了一下,揉了揉肚子,摸了摸肚子裏的兜兜,“別聽怪阿姨亂說,”擡眸再掃了陳蓓一眼,“注意胎教好不好!”
陳蓓長笑,伸手過來有點兒輕狎的,但很是潇灑的捏了一把她因為懷孕而愈發粉嘟嘟又嫩生生的臉頰:“手感越來越好的,我說honey,說實話,看見王恂這樣對你,一半的我覺得很憤怒,另外一半的我,又覺得很安慰。我很矛盾吧?”
“不。”慕初晴輕輕搖了搖頭,伸長了手臂,“和平的時候我們是好友,如果有一天戰争真的來了……那麽……到時候再說吧。”
兩個女人在大廳裏互相摟了摟,然後旋即分開。
這是代表着安慰的擁抱,或許也是決裂的最後了。
他們的立場,可能注定了總有一天會走向對立,但就算如此,友誼還在,感情還在。
***
慕初晴先走了,陳蓓坐在廳裏,看着對面空落落的碗筷發呆。
陽光落在了她美麗的臉龐上,良久,那白皙的面頰上終于緩緩的,落下了一滴晶瑩的眼淚。
一個男人在她面前落座,陳蓓這才重重伸手,重重擦了一把自己的臉頰:“你聽見我說的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她不會放棄的。有些想法,你還是收一收的好。”
在她對面坐下的男人,正是薄懷。
“哭了呢,”他伸手掏出了一塊手帕給她擦臉,神态溫柔而體貼,陳蓓卻厭惡的一把甩開他,“少給我來這套。”
她這會兒重新恢複了冷硬的,倨傲的态度:“如果說我讨厭那些龍裔的話,那麽你也沒比他們好多少。我們從始至終只是合作而已,你少給我動手動腳。”
薄懷不以為忤,看她動作堅決,他将手帕輕輕放在桌上,往她那邊推了一推,潇灑的攤了攤手:“別誤會,我只是出于,嗯……像你說的,合作人的關心罷了。啊,對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說的那位,睚眦先生,已經在前往我們H市的路上了。”
“什麽?”陳蓓的臉色瞬間大變,她幾乎是失态的站了起來。
“坐的飛機。”薄懷輕聲說,“你也知道,要破舊市街的陣法需要什麽。萬世那邊,催我催的緊……”
陳蓓聽到最後一句,瞳孔終于是一縮。
“很顯然的,睚眦應該也是來看他這個弟弟的。你跟慕初晴關系這麽親近,不如……”薄懷笑吟吟的随意的說道。
陳蓓冷笑一聲站了起來。
她身量其實和男人所差無幾,這會兒薄懷坐着她站着,氣勢便格外逼人:“你只知道他是來看弟弟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我和睚眦,以前曾經非常熟悉?”
“嗯?”薄懷終于怔了一怔。
“我和慕慕是好友,雖各為其主,我和她立場不同,但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利用感情去達到我的目的。所以你別用你那顆卑鄙的狼心狗肺去揣測別人的想法。”陳蓓笑的森然,“想要睚眦的命,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薄懷微微笑了一笑,好整以暇的點了點頭:“你既然有這樣的信心,那也很好。不過你要記得,你已經背棄了你的家國,如果沒有我們,你就一無所有……一次背叛可以說是迫不得已,甚至還可以名留青史,可如果有第二次背叛,哪怕是你,也再沒有退路,更不會有任何的借口,也不會再被任何人接納了。”
“我當然清楚。”陳蓓凜然說道,“不需要你再說。”
薄懷深深望了她一眼:“計劃好了給我電話。”
他一走,陳蓓立時幾近脫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作者有話要說:陳蓓恨的是王恂,不是女主。相反的………咳咳……
你們都懂的。
第二更。大家看文愉快
☆、85奴仆(3)
慕初晴回到家裏,某只大怪獸急急忙忙的蹭過來,臉上寫滿了“求安慰求原諒求撫摸”。
她對上他賣萌搞怪的臉,想起先前陳蓓跟她說起的“□龍裔”之類的話,忍不住就一下“哈”的一聲笑出來。
王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看她現在笑的毫無陰霾,他原本一個人提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