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看夠了他冷哼了一聲:“什麽叫你的女人?跟你睡過就是你的女人?那我告訴你,你可以是她的男人,但她絕對不可能是你的女人!”

這段話,她說的斬釘截鐵。

那是那一副畫面帶給她的信心:在那一副未來的畫面裏,雖然睚眦的确也出現在了畫面當中,這一點讓她很不爽。但讓她稍微平衡一點的是,他扮演的可是沒臉沒皮笑嘻嘻的纏在陳蓓身邊的二皮臉牛皮糖角色,而陳蓓愛理不理,一眼就看的出來,在他們兩個的關系裏頭誰更上心一點。

但這會兒,睚眦當然絕對想不到他的未來會是那個樣子的,他反而只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我說九弟妹啊,我和她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插手了吧?”指了指她的肚子,“你還是好好的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最要緊,這就是為我們龍族立了很大一功了,至于別的麽,還是交給我們男人操心的比較好。”

慕初晴長久的冷視着這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遺傳真的這麽強大,這些姓王的龍子們,都有着一張非常俊美的臉孔。王恕的臉上盡管寫滿了“好勇鬥狠”四個字,但不能否認的,是他還是一個非常俊俏的男人。

他們的臉龐輪廓,細看下來都有三分相似,但不知道為什麽,就她見過的三個王家男人來說,王恕大概是,不管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都最讨嫌也最讓她恨不得照臉抽的那一個。

說話做事都這麽讨嫌的熊孩子,你是怎麽安安生生的活到這麽大的啊?

怪不得好勇鬥狠了,感情要是連打都不會打的話,就要活生生被人毆打到死都沒人照管沒人可憐的吧?

什麽叫做“為我們龍族立了一功”,她這個孩子如何,是她和王恂之間的事情,難不成,他還指望她未來把自家兜兜小包子留給那些不靠譜的龍族去教養?

這要是教出來一個“每個月我都真愛一次”的混蛋負心郎,又或者眼前這種半點不會看人眼色知道什麽叫做識時務的熊孩子,她作為孩子媽到時候找誰算賬去?

總而言之這種事情想都別想!

慕初晴沒再理他,反而轉頭看向了王恂,指了指內室的門:“你跟我進來說。”

教訓自家老公還是關上房門,給他留點兒面子的好。

王恂乖乖的往裏走---誰讓他在這件事上的确理虧呢?惹得她狠狠哭了一場,末了還摘了眼罩,而為的只是他小小的私心。

一關上房門,慕初晴立時過去狠狠在他腰上扭了一把---半點兒沒留手,哪怕是皮粗肉厚的王恂都“哎呦”了一聲:“你倒好啊,現在就敢騙我了。”

“我……”一關上房門,王恂也來不及伏低做小先緊着讓她消氣,反而是急急忙忙讨好的晃了晃手中的眼罩,繞過來想要給她戴上,“慕慕,你要怎麽S/M我都可以,但是你可以看到未來了?異能是又進了一步麽?有沒有什麽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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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大悲之下,她忽然就能看見未來的畫面了。

适才她哭着去翻自己和陳蓓之前戴着學士帽時候的照片,看着照片裏頭陳蓓滿是青春活潑的容貌,她驟然就看見了另外一幅畫面。

那種感覺很微妙,她仿佛是站在陳蓓的面前,看着她走在一條熱鬧的商業街上,身邊的男人死纏爛打的糾纏着她。

好像是旁觀,但又好像是身臨其境。

不知道為什麽,她能夠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看到的那副圖畫,并不是曾經發生的事情,而是真實的未來。

她沉吟片刻:“好像沒什麽特別不舒服的。”

摸摸肚子,她能感覺到兜兜也好好的,後遺症,那是什麽東西?

之所以不肯帶眼罩,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了---否則的話,她就算是跟王恂怄氣,也不會随随便便拿肚子裏的孩子開玩笑的。

畢竟,她現在并不是一個人,而還是一個未來的母親。

王恂在她面前蹲□來,手在她肚子上揉撫片刻,也露出了幾分狐疑的神色:“好像是真的沒事兒。”

這麽說,他之前的擔憂全是杞人憂天了?

這……這種事情怎麽可能?

王恂徹底傻了眼。

慕初晴攤了攤手:“先不說這個,我現在看你哥哥很不爽,怎麽辦?就算蓓蓓活回來,我也想讓她和你哥哥永不相見。”

最後的四個字,她一字一頓,一邊說一邊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男人的反應。

女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是很微妙的:就好像她和陳蓓這樣的好閨蜜,她就能感覺到,陳蓓對睚眦的恨意,不是什麽矯情,而是她寧可自己身死,都想要避開睚眦才罷休。

有這樣深沉的恨意在,哪怕陳蓓最後迫于種種原因會逼不得已的讓睚眦留在自己身邊,在這個過程裏,生生磨去自己的棱角,那要有多疼多痛?

她并不想讓陳蓓去經歷那樣的違心。

她只是想,盡力的能夠讓自己身邊的好友活的更舒服一點。所以她想要王恂的保證。

只是一句保證而已。

王恂怔了一怔:“永不相見?”他沒想到自家老婆會說出這麽四個字來,當下微微皺起了眉頭。

“怎麽,你不同意?”

“不不不,”立時賠笑,“既然老婆你說了那……那不管怎麽樣,我都會為你做到的。”哪怕代價是必須忍受自己讨厭的人在老婆身邊嗡嗡嗡。

慕初晴這才滿意的微微勾了勾唇角:“那就好,現在,你把要怎麽救蓓蓓的方法告訴我吧,我要看着她活回來我才能放心。”

***

王恂他們當然帶回來了陳蓓的身體。

沒有了靈魂在其中,身體也就只是皮囊而已。

喉嚨上頭原本猙獰的痕跡已經被抹平---但還是有一線血痕,看得出曾經受過何種致命的傷害。

慕初晴站在這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面前,手指輕輕拂過她蒼白的臉龐,一字一頓的說道:“蓓蓓,請在那邊等我,等我帶你回來。”

沒錯,既然知道了方法,她不打算讓睚眦那個賤男來插手這件事,更不想讓陳蓓再欠他什麽,她決定,自己來走這一條幽冥之路。

哪怕是有危險,但也好過……讓自己最親愛的好友受惠于人,日後也因此而受制于人。

☆、95複活(2)

“新死之人,倘若身體保持完好,她目前所在的,就是一處叫做死陰幽谷的地方,”王恂這般對慕初晴說道,“而陳蓓,她在受傷的第一時間,二哥就已經盡快将她身上的傷口抹平,但因為她的靈魂依然出于她自己的意願脫體而去,故而在她死後的這一晚,她目前就應該在生者與死者的交界之地,在那死陰幽谷徘徊。”

“生與死的交界之地?那這地方,會不會很陰森?”慕初晴當然有考慮過這件事對兜兜是否會有影響,閨蜜歸閨蜜,如果必須做出選擇,那麽兩權相較取其輕。

王恂很想騙她說“會有影響”。對上她清澈的眼睛,他看得出來,只要他這麽說了,她忍痛也會放棄自己的渴望。

但愛一個人,就是成全。

愛一個人,至少不應該有太多的欺騙。

所以他最後只是搖了搖頭,說了實話:“你的身體上帶着我族之人的氣息,血脈裏帶着我族的威壓,所以只要你進了那邊不要主動招惹一些你不該招惹的存在,就不會有事。”

王恂不阻止她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陳蓓自己選擇的死亡,而王恕過去,誰也不知道,在那個生與死的交界之處,陳蓓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她的恨意并沒有消失。她會不會願意回來,這是誰都沒法做出判斷的事情。甚至于,若是看見王恕,這種恨意或許會變得更強烈,而硬拉她,是不可能成功的。

只有出自于死者自己內心的牽引,才能讓她找到回歸的道路。

在他們幾個人之中,唯一有把握做到這件事的人,只有慕初晴。

這一點,他們都是心知肚明。

而他不想讓她背負自己好友逝去的重擔,所以他只能看護她的前路,而不是阻止她的渴望。

***

慕初晴平躺在床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先前已經喝下了一種味道古怪的藥,根據王恂的說法,這種非常“安全”的東西,叫做生死水。

一劑之後,人就陷入“神游”的境地,然後随着他的術法牽引,她能夠看見那一片幽暗的谷地,只要順着金色的路途前行,就能走到谷中,陳蓓就會在那裏。

這藥水的味道十分惡心---如果不是王恂擔保了絕對“安全”,光看那種渾濁的顏色,慕初晴大概就要反胃了,但和顏色截然想法的是,這瓶藥水的味道卻有一種很是暖融融的感覺,一杯下肚,讓她的整個髒器瞬間就感覺到了溫暖。

暖意一股一股的往頭上泛起來,慕初晴終于打了個呵欠,開始倦怠欲眠。

看着她長長的睫毛扇動一下終于阖上,臉龐陷入了沉眠,探一探鼻息安穩,王恂看了一眼他身邊沉默的二哥:“她們都會安全回來的。”

睚眦嘀咕起來:“我才不擔心呢……”

“我擔心,我擔心行了吧?”王恂沖着他低聲吼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你惹出來的亂子,我老婆需要去這種鬼地方晃蕩一圈?拜托你,管好你自己的下半身,別總是跟老大那樣弄出一堆爛攤子來叫別人收拾!真是夠了……我好好的生活,平白被你們兩個攪的一團亂……”

睚眦嘆了一口氣,這回終于難得的,沒有繼續反駁。

大概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确是所謂的,罪魁禍首吧。

***

從她的肉身通往死陰幽谷的路,是一條從上到下,遍灑金光的,能行駛兩輛高級轎車的大路。

至于慕初晴怎麽确定這條路就是通往那傳說中的生與死的交界之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确定的,反正,她一踏上這條路,她就覺得眼熟,并且非常肯定的,盡管她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這種肯定,她好像,的的确确的走在一條正确的路上。

和現實世界類似的,這個世界上頭也挂着一輪太陽---那這個太陽卻又和真正的太陽不同,它發散着的是一種幽幽的冷光,更像月亮,但月亮也不會是那種幽藍的顏色吧?

這太陽照在身上并不能帶來任何的熱量,反而十分寒冷,讓人從骨子裏都覺得哆嗦,慕初晴抖抖索索的在這條路上走了不知道多久,最後,她終于看見了道路兩旁的森林樹木漸漸稀疏,終至一道像是被人劈開的峽谷,而那谷口,挂着一個像是年久失修,碰一碰就會散架的牌子“死陰幽谷”。

雖然想不明白這地方究竟怎麽會有這麽一塊“搞笑”多過于“恐怖”的牌子,但慕初晴這會兒看到這牌子,卻覺得滿心感激:可不是麽,走了這麽久終于到了,感謝上帝,十一路真的不好乘啊。

确定了這裏就是對的地方,慕初晴提步往谷中走---一進狹窄的□,天,立刻就黑了下來。

兩側是高高的,沉默而黑暗的崇山峻嶺,稍稍低下來一點,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樹木,底下是一叢叢的灌木,而周圍,安靜的像是死亡本身的模樣---死寂。

一進這個死陰幽谷,整個環境即刻與外頭不同,這個谷中,從裏到外都透着一種死亡的不詳。

這種地方當然不會有蟲鳴和鳥叫,短暫的樹木細瑣聲響當中,那些曈曈樹影的搖動,每一顆巨木之下,都好像藏着一個人一般。

慕初晴站在這裏,想起了王恂對她的吩咐。

“到了谷口,往裏走五步,就停步。不要往裏走,因為你的氣息,再往裏就會驚動裏面的大人物,你就站在這裏,細細的反複回想,你和陳蓓在一起的歡樂時光。慢慢的想匪繁輪坦,想的越仔細越好,越是歡樂,就越是能劃破這死陰幽谷的陰霾和冷寂,然後陳蓓會感覺到彼此的吸引,她會朝着你走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能吸引半死半活之魂靈的必須是歡樂,而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快.感”之類,王恂肯定一腳把他哥踹下去了,但如今,沒辦法。

最快樂的事情?

是什麽呢?

其實她們的認識是在新生招待會上,因為是中國人所以就聊起來了。

有一次,慕初晴跟歧視她的房東大吵一架,帶着行李狼狽的出了房子,在街上徘徊,不知道是不是該用身上僅餘的一點錢去找個賓館住下來的時候,陳蓓就這麽像是奇跡一樣的出現在了她面前,然後對她說,“學妹,我那裏還有個空房間”。

盡管有這種戲劇化的開頭,但她們的相處一直是很平淡的,不不不,就是因為這種平淡的四年,從來沒有一次吵架的四年,不是彼此容忍而是彼此都覺得輕松愉快的四年,她和陳蓓之前的感情,才會讓她想起來,就只想勾起嘴唇微笑而已。

沒有什麽最快樂的時候,因為沒有高.潮,但也沒有低谷。平淡,但隽永又綿長。

所以慕初晴只是站在這裏,一幕一幕的把她們度過的四年緩緩的回憶起來,一幕一幕的讓一切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就在她感覺自己眼眶酸澀的同時,忽然感覺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喂!”

一張開眼睛,看見面前透明色的靈魂,慕初晴愉快的咧開了嘴:“蓓蓓!”

陳蓓在她身邊轉了一個圈,很是輕快又愉悅的動作,但旋即,她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有些不開心:“慕慕,回去吧。”

“不,我要帶着你一起回去!”慕初晴執拗的想要去抓她的手,只是落了一個空。

對了,他們現在生死有別。

她是生靈,陳蓓卻已經是半死之靈。她還是半實體,陳蓓卻已經是虛體。如果三日之內她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那麽她就是徹徹底底的死靈了。

“慕慕啊,”陳蓓看着她固執的臉,一時只覺得喉頭哽咽,在這裏看見她,她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這個好友,終究沒有放棄她。

那個愛妻如命的貔貅,居然也能放她到這個地方來---只怕不是沒阻攔,而是知道攔不住吧。

陳蓓只能深深嘆一口氣,“我回去幹什麽呢?你知道的,睚眦不會放過我的。我也不會……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蓓蓓,你知道我是永遠站在你那一邊的。”慕初晴深深望着她說道,“只要你好好的回來,好好的活着,一切都還有可能。”

“有什麽可能呢,我殺不了他,他倒是喜歡折磨我,但我累了。慕慕,我累了。”陳蓓對她這麽說道,“這次是我最後的機會,但就是這麽好的機會我到最後也只能放棄,我還能做的成什麽呢?哪裏還會有下一次的機會呢?”

她的臉上滿是痛苦,慕初晴心疼的看着她的臉,手不由自主的撫上了她的臉頰:“不,你聽我說。”

她把自己的看到的未來告訴了陳蓓。

陳蓓徹底呆住了:“你說什麽?他求我?我還不屑一顧?他死纏爛打我一直拒絕?哈哈哈……”

陳蓓大笑出聲,但她依舊不信:“慕慕,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啊。睚眦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都一樣清楚。他會這麽低三下四?”她搖了搖頭。

“不,在我看見的未來裏,你有了孩子。”慕初晴一字一頓的說道,“蓓蓓,你有了孩子。”

“不可能!”陳蓓的反應非常激烈,“不可能,”她喃喃自語,“從我被選上去伺候王恂的那時候起,我就已經斷絕了生育的能力,我不可能會有孩子的,更何況龍族的詛咒……”

“蓓蓓,詛咒可以解。薛總不是成功了麽?至于你的生育能力……”

陳蓓卻忽然自己想到了什麽,她的臉色驟變,最後忽然緊緊看着慕初晴:“你是說真的,我有了孩子?”的确,生育能力還可以回來,只是需要代價。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麽慕初晴看到的就是真的未來?

如果真的能熬出頭,那麽她又為什麽非要選擇死呢?

能看到那樣的睚眦,豈不是什麽都值了?

慕初晴嚴肅的看着她:“蓓蓓,你知道的,我不會在這件事上騙你。”她伸出了手,“來,和我回去吧。”

陳蓓遲疑着将手搭上了她的手掌心,然而就在這時,慕初晴忽然緊盯着前方,怔住了。

陳蓓一回頭,她也呆了一呆。

那身後散發着五彩的光芒,身上披着袈裟,正沖着他們兩人微笑着的,是一個和慕初晴長得有五六分相像的中年和尚。

☆、96身世真相(1)

這種相像,好像并不只是五官輪廓,反而像是因為某種更內裏,更深沉的東西。

或者,就是從心裏透出來的氣質,讓這兩個明明看五官并不完全相似的人,卻讓人一看,就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血脈相連。

和尚的身體幾近于飄渺---別說和近乎于實體的慕初晴相比了,就是和陳蓓相比,整個靈魂的凝實程度,也大有不如。

一看這種情況,慕初晴在心裏就隐隐約約有了猜測,雖未經證實,但她隐隐有這種預感,這種飄渺,就代表着這個靈魂,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而窮途末路之後呢?或許就是從此消失于天地之間。不是再入輪回也不是回歸天堂,而是天上地下,都再不見影蹤。

不知為何,她心靈深處泛起了難以言述的哀傷,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她看着和尚的眼神,初初是冷漠,但此時已經漸漸轉為哀愁。

那渾身泛着五色神光的靈體飄到她面前,眼神慈愛而溫和,連口氣都是柔和的:“我的……女兒。”

陳蓓聽到這裏怔了一怔,偷眼看了慕初晴一眼,立時知機的往後退開,距離他們那邊六七步遠,有些擔憂的,遠遠看着慕初晴。

“我沒有父親。”慕初晴強壓着心頭刮起的九級飓風,面色淡淡的這麽回答道。

“不,”和尚笑了笑,他似乎絲毫不以她冷漠的态度為忤,又或者,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或許,他已經千百遍的模拟過了,今日見到她的對答,正因為有了準備,他才并不覺得受傷,“你有父親,就是我。如果硬要說的話,那麽你沒有母親。初晴,你是我一個人的孩子。”

明明是如此沒有邏輯又毫無理據以及毫不科學,像是負心漢才會說的一番話,不知道為什麽,從這個人嘴裏說出來,卻像是平白多了幾分篤定。

他的眼神堅定而執着,像是那種真正堅毅的,有大志向大神通者才有的眼神,明明是窮途末路,眼神卻依舊清澈明朗---不像桑敏那樣,眼神渾濁,面上刻滿了被生活壓迫的痕跡。

慕初晴原本想要說的嘲諷堵在了喉嚨裏。

不知道為什麽,看着和尚這樣的眼神,她的那些嘲諷,好像一句也說不出口---再說出點什麽,就好像反而變成了傷害他人。

于是到最後,她只擠出來了幹巴巴的這麽一句問詢:“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能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樣幹澀,以至于和尚居然彎唇笑了一笑。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問你,女兒,你覺得人是因肉體而存在,還是因靈魂而存在?決定你真正命運和未來的,到底是你的靈魂,還是你的肉體?”

是靈魂決定整個人?還是肉體決定整個人?

這種哲學問題,本來就像是雞生蛋蛋生雞這麽複雜而難解。

何況,本就沒有定論。

就好像有人覺得“穿越者”不過是搶占了他人皮囊的靈魂,不能算原主父母的孩子,而有些人卻覺得魂穿不算“奪舍”---其實選擇哪一方和哪一種觀點,不過是由自己的立場所決定的。只是言語上的站隊,根本毫無意義。

慕初晴迷惘的望向面前的和尚,吶吶道:“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表達什麽。從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和清醒,就變成了一團漿糊。我想不明白,為什麽會在這裏看到你,為什麽會在此時此刻,忽然找到我私心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近鄉情怯,在這一刻,我的确情怯。的确,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問。

和尚略帶慈愛的拿手虛虛拍了拍她的腦袋:“好了好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他笑了笑,“我這麽說吧,你這副肉體,來自于你母親和某個強女幹犯,但你的靈魂,卻是我親手蘊養,再親手放進這具皮囊裏的。你的精血或許來自于那兩個人,但這具靈魂,卻是因我而生,也獨獨出自我手,所以初晴,你是我的女兒,是我所生的唯一的孩子。”

這一番話,像是一聲聲炸雷,直接讓慕初晴愣着幾乎失去了神智。

不,這解釋不通。

盡管面前這個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一個在說謊騙人的人,但是……但是如果這具肉體毫無特異之處,那自己為什麽會是這麽多年來唯一能懷上龍子的女人?自己的異能,又是從何而來?

實際上她并不是對自己的處境和奇異沒有過懷疑,自從知道自己“父不詳”,真正的生父可能是目連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本能的,把一切奇異的地方推到了生父的血脈上去。

因為只有這麽想,一切奇異,才能不是那麽無法解釋。

但如今這個人對自己所說的,卻颠覆了所有她的猜測。

讓她雖然出于感性的想要相信他,但出于理性的,卻又不敢置信。

目連笑了一笑,将手輕輕搭在她的印堂穴上,然後溫和的對她說道:“來,我把一切當時的情況展示給你,你就能明白了。”

***

黑暗的小巷。

男人在黑暗裏全速奔跑,後頭好像有什麽危險在追着他,以至于他氣喘籲籲,身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下來。

他幾乎已經精疲力竭,但在這種擠幹了最後一點潛能的逃跑當中,他卻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見了,在黑暗的巷尾,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身上,一個光頭男子在瘋狂的聳動着,女人額頭已經破了,身下有點點血跡滲了出來。

原本在竭力狂奔的男子看到這一幕,忽然停了下來。

他陡然出手,一把按在了那個形容猙獰的男人頭上,而那原本正聳動的歡快的男人,在那一瞬間,就變成了漫天的碎肉。

然後逃跑的男人在昏迷不醒的女人面前蹲了下來,他把手放在了那個女人的腹部上---懷着幾分僥幸,這一摸之下,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邊已經有了一顆受精卵。

十月懷胎之後,這顆受精卵,就會變成一個小小的女嬰。

于是男人偏頭想了一想,最後嘆了一口氣,便順應了天命的指引,将手順着女人帶血的下.體往裏伸了進去,只入內沒幾寸,在那邊停留了這麽幾秒鐘,他将自己已經用精血孕育了很久的靈魂,注入到了這個女人體內的受精卵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頭破血流的女人卻忽然像是醒了過來,大約是感覺到下.體的疼痛,重重一口咬在了目連的肩膀上,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手舞足蹈之間,她的手碰到了他的頭,摸到上了上面的戒疤。

身後忽然傳來了始終追着他的那個危險的聲音:“目連?”

***

看到這裏,慕初晴已經再無僥幸。

随着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面對面前的和尚。

他說的都是真話。

但或許正是因為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卻忽然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到底有什麽意義?

這樣的生,這樣的血脈,甚至于是如此倉促的“托付”,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個和尚是為了什麽要孕育所謂的下一代?而他當時面對的又是什麽樣的絕境,導致他要這樣倉促的把自己随便的放入一個過路女人的體內?

甚至,讓自己成為一個如此不受祝福的,像是受了咒詛一般的孩子?

目連看着她臉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最後變為冰封冷冽的表情,終于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打破了這死陰幽谷的沉寂:“初晴,我已經在這裏呆了足足二十三年了。”

慕初晴一震看向他。

二十三年?那豈不是,算起來從那個畫面當中的日子到現在,剛好就是二十三年?

也就是說,從那之後,他就一直在這陰冷的,狹隘的,死寂的死陰幽谷之中徘徊?

非生非死之地,他呆在這裏,不去輪回也不能回陽世,又是為了什麽?

和尚慈和的看着她:“我只是知道我會在此時,此地見你一面。女兒,我在這裏呆了二十三年,只是為了能最後見你一面。”

慕初晴張了張嘴卻發現,她沒有了語言。

無聲的眼淚終于從眼眶裏滾落下來,她像是發狠一般的攥緊了拳頭:“不,我寧可,我寧可從來都沒有見過你!從來也沒有聽過這所謂的真相!誰稀罕知道這些真相,誰稀罕,誰稀罕什麽父親!”她蹲□來捂住了耳朵,眼淚一顆顆的滾落下來。

“女兒,”目連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的時間并不多了。我今天告訴你的,是一些你原本永遠不會知道的事實。”

他的話語往慕初晴耳朵裏一直鑽一直鑽:“我的母親,就是那個導致龍族血脈斷絕的女人。她下的詛咒,自然不會影響到我們,所以你才會懷上了貔貅的孩子。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孩子早就死了,導致她最後才會那麽瘋狂,但悱忛圇曇實際上,她就是裝作流掉了孩子,又裝作為了孩子瘋狂到了極致,這才能夠最終保下我,也正是為了護住我,她這才會下那個以性命為代價的詛咒。而神之瞳,就是我們這一派傳承的證明。女兒,如果可以的話,請代替我,把她從地獄的最底層放出來。只要破除了龍族的詛咒,她的罪孽便可以立時消解一大半。女兒,拜托你了。”

他深深一躬,身體的形狀越發的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_╰)╭我知道你們這群小妖精怨念很重。

因為這章很不好寫,于是我磨了很久。已經盡快傳上來了。磨人的小妖精們看文愉快

☆、97身世的真相(2)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安靜到似乎落針可聞的室內,只聽得見男人煩躁的,來回的,反複的踱步聲。

時間往前不緊不慢的前行,而那個讓他全心牽挂的女人,卻依舊在床上平躺着,安靜的沉睡。

安詳的如同永眠,而他越來越是不安和煩躁,以至于王恕試圖想要去勸他平靜一下的時候,也吃了他的排頭:“還不都是因為你!”

這話他是第二次說了。

第一次也就算了,這他舊話重提,王恕就不高興了---他對弟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好不好?

于是他頗有幾分惱意的開口:“怎麽就是因為我呢?他們是好朋友,有我沒我她都會去救人,再說了,一個連自家老婆都攔不住的家夥,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呢?”

“假如不是因為你,人家姑娘會自殺?”王恂不屑的看了他了一眼,終于忍不住揭開了舊傷疤,“當年你說對人家念念不忘,非要我把人家父母親的身契給你,我也順了你的意。如果早知道今天的遺禍會害到我的女人,你就是求我一百年,我也寧可養着那對老夫妻。二哥,不是我說你,你自誇自己是個男人,到頭來,卻不也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我……”王恕被他難得一見的犀利和毒舌氣的張口結舌:什麽叫做搞不定?他要搞上手的,哪個沒到手?

兩個人在房間裏你一言我一語的争執起來,就在此時,忽然他們頂上的燈光微微一搖晃,像是電壓不穩又像是燈泡忽然暗了一秒,然後原本躺在床上的慕初晴,驟然張開了眼睛---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圓睜着眼坐了起來。

在深夜裏,這一幕是很有點恐怖味道的,但王恕臉上立時顯出了幾分喜色,他回頭去看另外一邊,只見陳蓓的睫毛也輕輕顫抖,顯然即将醒來。

慕初晴去死陰幽谷找人,成功了!

并且,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王恂一個箭步竄到了慕初晴面前,驚喜的扶住了她的肩膀。

慕初晴還沒從方才的事情裏回過神,轉頭卻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肌膚上溫熱的是人體的溫度,而耳畔傳來王恂溫柔的聲音:“慕慕,歡迎你回來。”

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她終于無聲的,将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兩個人這麽坐着擁抱了一會兒,王恂忽然覺得自己的肩膀上濕漉漉的---念頭一轉,他立時覺得驚訝起來:她哭了?

急急将她的臉湊到自己面前,王恂定睛一看---可不是麽,那漂亮的臉上,正挂着晶瑩的淚花。

他心頭驟然火燒火燎起來,聲音卻放的格外的柔,他一邊心念百轉千回的想着到底是什麽居然能引得她掉眼淚,難道說是陳蓓沒回來?一邊偷眼去觑客廳另外一側,一邊小聲的哄着她:“慕慕,出了什麽事?乖,不哭了。什麽事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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