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要緊的啊,有事情我們一起想辦法,別哭了……”

慕初晴當下只是不管不顧的埋頭在他懷裏掉眼淚掉了個夠。

一直等到所有悲傷的情緒,随着眼淚通通流出流盡流幹,她這才擦了擦鼻涕,紅着眼睛說道:“王恂,現在我真的只有你了……”

王恂心裏其實為了這句表達“倚靠依賴”的話樂開了花,但看着她悲傷的樣子,他卻不好表現的興高采烈:“來,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慕初晴定了定神,終于緩緩把先前目連對她說的事情大概的轉述了一遍,王恂的臉色漸漸嚴肅,慕初晴末了紅着眼睛:“他最後在我面前就這麽生生消散,他對我說,熬了二十三年,只為見我這一面,告訴我所有的真相。我以前怨他恨他,但現在,我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我不知道榧幡菕湠到底應該哭還是該笑。我知道的只有一點……王恂,除了這個孩子和你,我現在真的沒有家人了。”

就像目連說的,她只是借了那顆受精卵做自己的容器,至于血脈和靈魂,卻都是來自于他。

所以她不必再對任何人覺得負疚,也不必再在自己背上背着沉重的包袱。

雖然包袱是丢下了,但看着目連如此生生消散,她的心,一時卻痛的像是鈍刀子在反複磋磨一般。

但王恂的關注點和她顯然不一樣。

他看着懷裏這張哭的梨花帶雨的臉龐,轉頭一看陳蓓已經有了醒來的趨勢,他把手指輕輕放在了慕初晴的嘴唇上:“噓,你累了,先睡一會吧,等一覺醒來,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所擔憂的,和慕初晴如今被痛苦包裹住的心靈完全不一樣,王恂更擔心的,是她真正的身份和立場外洩,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還能夠這麽簡單的,無憂無慮的在一起麽?

如今龍族不幹涉,就是因為她肚子裏懷着的可能是龍族唯一的希望,但如果詛咒解了,孩子變成了大白菜,那他們還有什麽籌碼,可以讓他們活的像現在這樣輕松簡單?

相反的,由于她奶奶曾經的行為,可能還會有大把激進主義者,來找慕初晴的麻煩也不一定,既然現在公開她的身份可能會引致一系列的後果,王恂又怎麽會不擔憂?

他現在顧不上更多安撫慕初晴的情緒,他更應該做的,是捂住另一個人的嘴。

不過他相信,以那個人對慕初晴的關心,這件事,應該不難才對。

王恂匆匆給慕初晴蓋上了被子,大步走到另外一側,一把推開了正在陳蓓床前搓手的二哥,看着陳蓓緩緩張開了眼睛,他很有些嚴肅的對她說道:“陳蓓,我們需要,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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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談一談。

陳蓓眸中剛剛回複清明,她看了一眼站在另外一側的睚眦,忽然很有些妩媚沖着王恂笑了一笑:“好呀。”

兩個人找了個角落蹲下來竊竊私語,王恂順便警告的瞪了一眼睚眦:“你別給我過來。”

睚眦倒是很想跟這個弟弟大打出手,但瞧着陳蓓也是瞪着他一臉臉色不善,他勉強按捺了一下自己亂燒的怒火,“哼”了一聲暫時退避了一下:罷了,要收拾她或者小弟有的是機會,這會兒在小弟的地盤上,總要給幾分薄面。

王恂定了定神:“陳蓓,我跟你做個交易。”

陳蓓無聲無息的勾唇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要什麽,我也知道你有什麽。”

實際上,她終于明白慕初晴所看到的未來為什麽會是那樣的了。

如果不是有能夠跟睚眦抗衡之人的鼎力相助,她敢肯定,自己回來的第一秒,就是被睚眦洗洗打包帶走了。

若連人身自由都無法保障,那麽又何談……自己虐他呢?

但後來遠遠聽見了那些秘密,現在看到了王恂的擔憂,她便豁然明白了,自己一定是和王恂要了“封口費”。

果不其然:“你聽到的看到的,我希望你爛在肚子裏。而代價,是我幫你避開二哥,另外,幫你把父母從他手裏接出來。”

這個價格,在陳蓓的意料之中。

她眯起眼眸笑了一笑,點了點頭,爽快的答應:“好,成交。”瞧着王恂松了一口氣,陳蓓卻淡淡補充道,“但王恂你要清楚明白一件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這裏不說,真相卻不可能永恒埋葬。事實上,總有一天會有人猜測慕初晴到底是為什麽能夠為你們龍族延續血脈,總會有人去查她到底為什麽對詛咒絲毫無感。如果你想要将這個秘密保持的再久一點,那麽有些事情……你就不得不做。”

這個“有些事情”是什麽,王恂和她似乎心照不宣。

他點了點頭,緊抿的嘴角透出幾分鋒利的意味:“我很清楚。”

陳蓓輕輕一笑,朝着他伸出手去:“多謝。實際上你知道的,以我和慕慕的關系,即使你不跟我做交易,我也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

“但和你做了交易,這就只是個交易。”而不是人情。王恂冷冷的這麽回答。

而該死的,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和她之間的交情濃厚到無法斬斷。

“妒忌的男人,”陳蓓輕輕一笑,卻沒有再說什麽,只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慕初晴,嘆息着在心裏對她說了一聲“再見”。

***

送陳蓓走的過程果然變成了雞飛狗跳一地雞毛。

這其實在王恂的意料之內---他們家二哥,一聽他的幾個條件,二話不說直接跟他大打出手,兩個人從人身打到獸身,在家裏差點把半個家給拆了,還嫌打的不夠,就直接飛到了郊外最後直接飛到了半空中。

以至于第二天報紙上的頭版頭條變成了“H城昨夜多人目睹UFO”。

王恕很驚訝的發現,他家九弟在這多年不見的時間裏,武力值居然陡增,這會兒能跟他打的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那股子拼命三郎的勁頭,居然讓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喂,二哥,你其實是忘記了,他可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身後還站着他的老婆孩子吧?

兩個人打的彼此臉上都青青腫腫,王恕最後迫不得已妥協,開始跟他商量一人退一步:“交出她父母來不可能,不過我保證不對她用強,這樣總行了吧?”

王恂完全學了強項令一點也不肯退讓:“不行!”

“……”九弟你要不要這麽不可愛?

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這會兒忽然陳蓓的聲音帶着倦怠之意,從旁邊傳了過來:“你保證也不對我的父母用強,不用他們來強迫我,這就可以了。”

王恕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過頭去,夜空之下,陳蓓靜靜的站在那裏。

眸光就好像他們初見時候一樣的清澈,但臉上,卻已經染上了歲月的滄桑和疲倦。

他心裏忽然一顫,嘴裏雖然還是不服輸:“誰要強迫兩個老頭老太?你也太小看我了。”但實際上,卻已經算是狠狠退了一大步。

“那就這樣吧。”陳蓓沖着王恂點了點頭,“多謝。”

☆、98野望(1)

慕初晴顯然睡的并不安穩。

或許是噩夢攫住了她的意識,她的睫毛在不安的輕顫着,臉頰猶自挂着一顆晶瑩的淚珠,顯得十分楚楚可憐。這是在她臉上很少看見的脆弱。

王恂暗自嘆了一口氣,在她身邊輕輕坐下來,修長手指溫柔的在她臉頰邊上來回徘徊,動作透露出極度的溫柔和戀慕。

她醒着的時候看見他這樣的表情一定會給他回應,或許只是一個吻,或許只是一個溫柔的笑容,而這就已經足夠。

只是輕輕的碰觸,慕初晴就低低呻.吟一聲,大約是感覺到了細微的柔癢張開眼睛,一醒來就看見愛人的感覺是如此踏實而舒适:“唔,王恂……”她旋即轉頭看看,沒看見陳蓓,家裏也安靜了下來,轉念一想就猜到了大概,她微微一笑,“他們走了?”

她沒生氣他的處理。王恂頓然安心,老實點了點頭:“嗯。”

實際上,她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肚子裏,卻很有點兒看好戲的惡念:她看見過他們的未來。睚眦會變成被調.教的抖M,而陳蓓反而高高在上一如女王。

完完全全的強弱易勢,完完全全的颠覆了如今的立場。

而她盡管好奇身份如何這般演變,但既然知道了陳蓓自己也願意,那麽她也就不必枉做小人,插手別人兩個人之間的情.事了。

她輕輕對王恂招了招手---王恂不明所以的低了低頭,慕初晴湊過去“吧唧”一口親在他額頭上,看着王恂暈暈乎乎摸着臉頰發呆的樣子,她忍不住的笑起來:“謝謝。”

謝謝你不管我做什麽事,都站在我這邊。謝謝你的包容,謝謝你的體諒。盡管,你要的不是這一聲謝謝。

遇到你,或許是我從出生開始,最美好的事。

盡管我從出生就不受祝福,但在你身邊的時候,為着你不問理由不問立場的包容,我的确,開始覺得越來越幸福。

這就是愛了吧?

王恂有些呆滞的摸了摸臉:“怎麽突然……”看她笑起來他也只好笑了笑,嘟囔道,“好吧,你開心就好。”

他還擔心了半天老婆會不會因為真正父親的消散而難過呢。他還計劃了好久如果她醒來繼續哭要怎麽安慰她呢!

摔,那些複雜的腹稿全都白打了好不好!

不帶這麽玩弄人家的感情的喂!

和他在一起這麽久,慕初晴哪裏看不出來,這貨又傲嬌了。

傲嬌是他的萌點,慕初晴忍不住低笑:“你以為我會難過?”

“嗯。”王恂老實的點了點頭,“目連的事情,我很遺憾。”

慕初晴嘆了一口氣,她的神色漸漸堅毅起來:“其實沒什麽可遺憾的。死者已矣,我們只能向前看。王恂……”她眯了眯眼睛,眸中閃過了一絲陰沉,“目連不肯告訴我,那群追着他的是什麽人。但我從他的記憶裏看到過……那些人的打扮和行事做法,好像和我遇到過的那些式神,有一點相像。我懷疑,那就是同一夥人。”

以目連的血統以及他的修為,能把他逼到這一步的人,怕是一點也不簡單。

慕初晴并不想自己身邊最親的人,為了過去冒險。

但如果,這種過去的威脅會禍及未來,那麽進攻,或許才是更好的防守。

所以她并不隐瞞:“目連在非生非死之地徘徊二十三年,這也就意味着,他在孕育出我之後,肉體就已經死亡。王恂,你覺得能把他逼到這一步的人,都會有哪些?”

這應該是一個并不太寬的範疇。

王恂點了點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好了,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別擔心了。”岳父大人的仇……啊不對,可能還要包括岳母大人……他一定會為他報的。

“好。”慕初晴略頓了頓,話音裏有些不置可否的意味。“好吧。對了,薛總那邊的事情,最後你們決定怎麽處理?”

提到這件事,王恂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薛總,不管是站在誰的立場上,他們都無法輕易放過:如果她還懷着孩子,投鼠忌器他們可能還會忌憚一二,但孩子被陳蓓一腳踹沒了,大家都省了心。他用的手段,就毫無顧忌了。

所以整個處理過程……很有些血腥。

不過同樣的,回報就是那些在她嘴裏挖出來的秘密,也是一樣的,讓他們覺得觸目驚心。

比如她背後的人,那些人在暗地裏營營役役布着的大網,而這些膽敢将龍族都放在網上,當是小蟲那樣玩弄的自以為自己是棋手的家夥們……豈止膽大包天,簡直是不要命了!

但轉念一想,王恂低啞着嗓子,把整件事緩緩的向她報告:“薛總肚子裏的孩子流掉了。”沒龍心龍血喂養,這當然是顯而易見的結局,就算沒有陳蓓的那一踹,沒有他的故意放任不給她醫治,這也會是最後的結果,孩子再重要,總比不上活人,“她背後的人,所指向的并不只是我們,這關系到國家和國家之間的博弈,并不只是我們異能界牽涉其中。”

他說的略有些含糊,但從這簡單的幾句話裏,慕初晴已經能夠勾勒出其後的森然的暗影。

之前說到泰國那次和降頭術大師的交戰的時候,王恂就已經對她說過了,異能界的交鋒,有時候不過是國戰的縮影。

而他們的勝負,所關系到的有時候也不只是他們自身的安危存亡,而是關系到,國家的利益和立場。

原本以為自己好好活着每一天,努力做好自己就已經是為國盡自己的一份綿力了,但實際上在經歷了這種種難解的糾葛之後,慕初晴才豁然發現,原來她的生活,實際上斐樊綸譚并不是那麽和平安寧的。或許,自從她決定保下這個孩子,決定要和王恂一起為了她的孩子而努力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身入了這種糾纏,并且再無法掙脫。

“薛總背後的人……是泰國的麽?”慕初晴猜測着問道。

王恂點了點頭:“是,但不止。非天國際那邊,跟他們混在了一起。他們有共同的利益所在,所以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當對薛總的拷問涉及到“人名”的時候,她嘶聲痛叫,分明已經是被酷刑折磨的無法保存任何秘密,饒是如此,她的嘴唇反複蠕動,卻依舊無法吐出那個人的性命。

很顯然,那個人對她使用了最高的保密等級。

只要薛總還活着,她就無法說出這個人的性命,也無法寫出來。

而會使用這種殘酷秘術的人,王恂只能想到一個。

他的眼前忽然又出現了當年那個男孩子像是野狼一樣的眼睛,一個孩子就已經有那樣的殘酷和不人道,那麽當他長大之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非天麽……”慕初晴嘆了一口氣,“薄懷那個人素來有野心,這點我是清楚的。”

若不是有野心,當初也不會用她做財務總監了。

實際上她當時剛剛回國,在履歷上,除了有在四大實習,在世界銀行工作過的經歷之外,太多的工作經驗是沒有的。

這種履歷本身非常單薄---雖然國內的財務體質是像歐美靠攏,但國內的人際網絡影響,卻遠遠超過了歐美。

在大陸,即使賬做的再漂亮再完美,如果稅務和上頭非要抓你的小辮子,總是有小辮子可抓的。而美國,在這方面要更死板和更“規矩”一些,受人力的影響更低,對賬目的要求更高。

薄懷會用她來做財務總監,這件事,其實她自己在應聘的時候也并沒有想到。但他就是敢用,并且在親自考核過她的業務能力之後,一下就拍板用了她。

慕初晴當時感激涕零,覺得這是來自于上頭的賞識,但很久之後,她去回憶自己做過的很多賬目和細節,卻發現,當中多有一些……如果是老財會,根本不敢也不願意去觸及的東西。

薄懷的手段就是在刀尖上跳舞,那種踩界的做法,的确要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人來配合才行。

有一些投資和資金流向,可能根本是經不起過多的推敲的。

所以慕初晴如今回想起來,才會說“薄懷有野心”。

可不就是野心麽?馬克思的名言,資本家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益就會铤而走險,百分之一百的利益就敢踐踏人世間的一切法律,而百分之兩百的利益,就敢冒上絞刑架的風險。

但薄懷為的并不完全是這些利益:他當時做下的很多投資,甚至都是注定虧損,注定收益不高的。所以……只有一個答案,讓他這樣瘋狂的,在他背後做主的,是更高的目标。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微微皺眉:“對了,非天那邊,舊市街的事情怎麽樣了?”

王恂隐秘的笑了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看文愉快。

☆、99野望(2)

什麽叫做掌握之中?

這指的,并不只是對對方細節上的絕對控制。更多的,是對于大局觀的把握。

就像孫悟空對上如來佛祖一樣,不管對方怎麽蹦跶,不管對方怎麽使勁想法子,到最後,還是出不了那一畝三分地。

有時候打蛇打七寸,只要握緊了對方的命脈,再蹦跶,也是一條死蛇。就好像薄懷,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廟,只要盯緊了非天國際的資金流,他就算有千般手段,最好也不過是壯士斷腕,丢下非天金蟬脫殼,灰溜溜的回故國去---但他會麽?他肯麽?他敢麽?

他既然做不到這點,那麽只要是在國內的這一畝三分地上,是龍也得盤着,是虎也得屈着。

所以上報了“國家有關機關”之後,得到了對方的肯定,王恂就表現的十分淡定,但薄懷,在自己處處受體制制約的情況下,就漸漸開始暴躁的發狂了。

作為吸血鬼和狼人的混血,他本來就不是什麽特別有耐心的人,這會兒頻頻傳來的全部都是壞消息,簡直讓他想要一下子砸了手裏的電話---誰要聽那些該死的挫折挫敗,就不能報告個篚滼論憻好消息讓他緩一口氣?非要掐着他的脖子讓他一口氣都喘不過來?薄懷你大概不明白吧,有些人就是喜歡公報私仇---人家記恨的,就是你當初追求他老婆啊!

現在報來的當然全部都是壞消息:薛總被抓,盟友沒了。龍子流産,籌碼沒了。萬世保險被上頭來的人直接抄了,哦,錢也沒了一半。

假如這還不夠,那麽國安開始牽涉進整件事,差一點,蛛絲馬跡查到他的人頭上---如果不是他手下的人撤的快,大概也要折在裏頭。

但就算是他們見機的快,腳底抹油轉頭就走,可前期所有的投入也變成了打水漂,甚至于他先前為了“個人娛樂”而計劃的,把慕初晴引出來最後抓到自己手裏high一下,也瞬間,變成了鏡花水月。

計劃流産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假如情況進一步惡化,導致他在這裏的布置和暗樁全部被人連根拔起,他要怎麽和派他來大陸“拓展渠道”的那些人交代?

要知道他的啓動資金可不是他一個人的啊!

薄懷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如同刀刻斧鑿一般鮮烈的輪廓上,喜怒顯得格外分明。

“喂……”電話只鈴鈴響了兩聲,他立時一個箭步向前抓起了電話,沒聽兩句,立時露出了有些驚訝的神色,“有這回事?市立醫院?好,你先去查查整個背景,記住,一定要做的隐秘。對。”

一番吩咐,薄懷終于擱下了電話,薄唇微微上勾,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

這時候的市立醫院,慕初晴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一波一波的疼痛,幾乎要逼散了她的神智。

沒有生育過的女人,大概很難理解她此時的痛苦---比大姨媽更痛十倍百倍,每一波都像是洶湧的潮水,瘋狂的要将她整個人淹沒。

哪怕是勉力忍耐,她的額頭上都已經是一波一波的汗水。

初初,疼痛襲來的時候正是深夜,慕初晴當時本來勉力想要忍耐,咬的自己的嘴唇都快爛了,一直到她感覺肚子裏的小包子在來回的伸手伸腳,這才陡然想起,她其實是能和肚子裏的孩子溝通的,用了兜兜教她的方法,一溝通肚子裏的小包子,她才聽到了真相:“麻麻,我等不及要出來了。”

等不及?糟糕!這是要生了啊!明明才七個月!!天哪。

當時倒吸一口冷氣,慕初晴很清楚,懷胎時間不足,早産其實是有危險的---對母體和子體都是一樣。

事先,王恂也跟她提過好幾次,這個月就要讓她進醫院準備剖腹産。

如果可以的話,慕初晴其實是想等待瓜熟蒂落,等待時機成熟,然後順産的---畢竟根據現代醫學的說法,經過順産的孩子更聰明也更健康。

何況,她還有更深的隐憂,那就是不清楚,這個孩子生出來的樣子,到底會是人呢,還是貔貅?還是……什麽人不人龍不龍的樣子?甚至……是顆蛋?

雖然說她做B超和産檢,在屏幕上隐約看見的都是好好的小嬰兒,但不妨礙她胡思亂想,越想越擔心。的确,随着時間往後移,她的擔憂就越多越難解了,這也就導致了她潛意識裏,其實是在試圖回避早産這件事的。

王恂當然看出來了。

老婆不想提,作為知情識趣的老公,他當然只好暫時由得她做鴕鳥,原本他也以為不會這麽早發動,可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頻繁的事件,讓慕初晴到底是動了胎氣,又或者是她看上去雖然并不十分傷心,但到底感懷于親人的逝去,總之……孩子現在就心急火燎的想要出來看這個世界了。

半夜被身邊妻子的痛呼弄醒,一路怕的要死幾乎渾身顫抖的把她送來醫院,王恂的臉色滿是後怕和擔憂。

這一路兩人雙手緊握,他只恨,自己無法分擔她的疼痛。

慕初晴躺在床上,手緊緊握着王恂的手---她甚至都比王恂鎮定一點,旁邊握着她手的男人,臉色蒼白,滿手的汗水,神經質的抖個不停,完全沒了平日裏鎮定自若的樣子,相反的,像是個快要崩潰了的溺水者,連嘴唇都在反複的蠕動着念叨着什麽。

好在醫院裏負責婦産科的醫生們大概是見慣了這樣的準爸爸。

這一位的症狀……雖然略略有那麽一點嚴重,但也不算他們見過最害怕的。

不過當然了,這是他們不知道王恂的破壞力---要是知道的話估計就要找一座山壓在他身上這些人才能安心了。

瞧着慕初晴滿臉的蒼白和勉力忍痛的模樣,王恂六神無主瘋狂自言自語了好久,最後忽然想起了什麽,沖着旁邊的小護士完全是用吼的:“孟绛在不在?孟绛在不在?把他找來!”

孟绛?

小護士先是被他顯得有幾分猙獰,不再顯得輪廓俊俏溫和的臉孔吓得一個哆嗦,待得腦子裏明白了他在說的是誰,她立時吶吶,有些為難:“孟醫生不是我們科室的啊。”

孟醫生是負責內科調養和術前觀測的,何況讓他一個明星醫生來負責這位明顯還不到生産時間,只是動了胎氣的太太,這小護士心裏,雖然感慨這俊俏男人愛妻如命,但實際上,卻覺得,可操作性很低---孟醫生應該是絕對不會來的吧。

王恂的眼眸當中厲芒一閃:“你對他說,王恂找他,讓他即刻過來!”

硬邦邦的,帶着命令和居高臨下的口氣,但讓人根本無法拒絕。

小護士被他的口氣一吓,忽然哆嗦了一下,轉身就跑。

慕初晴的聲音在發抖,那是疼的,可偏偏她臉上卻笑了出來,完全是被王恂的緊張給弄的忍不住想笑了---有這麽一個比自己緊張一萬倍的丈夫,她要是再緊張,那豈不是兩個人都兩股戰戰了?那誰來生孩子?所以她聲音鎮定了下來,帶着安撫的意味:“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王恂只是依戀的把頭在她手上蹭了蹭,口氣瞬間有幾分撒嬌:“我才不管呢,我只要你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才會好。慕慕,我只恨不能……恨不能代你疼。”

慕初晴的眼波十分溫柔的看着他,蒼白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點笑意。

但旋即,下一波劇烈的疼痛,控制了她的神智。

***

孟绛很快的趕了過來。

他到慕初晴病房門口的時候,站在門前愣了一下: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龍子。

如此毫無殺氣,如此依賴對方,如此戀戀不舍。

看上去,甚至不像龍子,不像小護士口裏那個“兇惡”的男人,而只是一個擔憂的準爸爸,一個擔憂的丈夫,平常的像是任何一個無能為力的看着自己愛人生産的人間男子。毫無特殊,毫不起眼。不不不,身上的殺氣除外。

他的腳步停了一停,直到聽到腳步聲的王恂驟然回頭,臉上少見的露出了極度驚喜的神色---把他又給吓了一跳:“孟绛你來了!你可算來了,”王恂甚至有點兒手足無措,急急忙忙的起身讓開了位置,“快,快來給她看看,她到底怎麽了?”

孟绛的唇角微微一勾,看着慕初晴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略帶一點兒譏諷的神色,一閃即逝:這女人怎麽熬到現在的?居然沒死?居然好像還只是受了點罪,看上去還活蹦亂跳的?

人類懷了龍子啊,這種尺寸不合,種族不合,從開始就決定了會導致嚴重後果的跨種族懷孕,怎麽可能會有好結果?

他臉上的輕嘲只是一閃而過,待得他在床邊坐下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嚴肅---要有職業精神嘛!

但給慕初晴一把脈,他立時就有些吃驚了:這個在呻.吟,竭力忍住痛呼的女人,似乎狀況并沒有他想象的糟糕。

甚至,平安産下孩子,應該還是可以預期的結果。

這不科學!!孟绛心裏立時閃過了這四個字外加一堆感嘆號,他微微皺了眉頭,手往她的肚子那邊摸下去。

半途就被王恂一把抓住---也不知道原本已經讓開了一段距離的他是怎麽瞬間“瞬移”到孟绛旁邊的:“你幹什麽!”

孟绛這才回過神來---方才他完全是處于“狂熱的科學家”狀況,這會兒才意識到,他面前的可不是什麽研究對象,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而是一個龍子的母親,一個龍子的愛人。

但他臉上并未露怯:“我需要為她做檢查。”眯起眼睛看着一眼她的肚子,攤了攤手,“不能摸?那我這就走。”

王恂委屈的看了一眼慕初晴,又懷疑的看了一眼孟绛:媽蛋怎麽想怎麽不安啊!

但不讓他做檢查?老婆要是有事怎麽辦?

又不想給他吃老婆豆腐……有木有第三條路走?

如果不是痛的厲害,看着自己床前的這出鬧劇,慕初晴大概一定能笑出來:喂喂喂,王大人,這是給你吃醋的時候麽?

醫者無性別,何況你就在旁邊,他敢做什麽手腳?他敢真的吃豆腐?

不過這會兒,看着老婆痛的滿臉是汗的王恂智商負值,已經完全不會正常的思考了。

局面,一下子僵持了一下。

孟绛只好自己苦逼的出來打圓場:“王大人放心,我只是摸一下胎兒的位置正不正,然後看一下宮口開了多少……”

前半句還好,後半句,有人一下子就炸毛了!

什麽?

你要看什麽?

卧槽!還說不是吃豆腐?找死啊你!

什麽叫太歲爺頭上動土,孟绛這就是,最好的典範啊!

王恂瞬間臉色變陰了,手指關節捏的咯咯作響,就差沒有一拳頭揮到某個醫生臉上去了。

至于沒有揮過去的原因,不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這麽做不對所以住了手,不是因為理智,而是因為---他的手在慕初晴手裏握着啊。

☆、100生産(1)

慕初晴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的确感覺到了身邊的愛人超乎尋常的緊張---這時候他越是蠢萌,越是顯得毫無邏輯,卻說明他越是愛着她。正是這種愛讓他失去了理智,卻也是這種愛,安撫了她原本被疼痛擠壓的暴躁的心靈。

勉強使力捏了捏愛人的手:“別鬧了。”

聲音細而低,但傳到王恂耳裏跟炸雷也差不多---老婆這種哄孩子的口氣是鬧哪樣?

又寬容又好笑的神态又是鬧哪樣?

但看着她蒼白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王恂忽然覺得鼻子裏一酸,手足無措的急急回答:“我不鬧,只要你好好的。”

傻瓜。

慕初晴又是一笑,瞧着他終于稍稍定神,這才對在一旁邊看戲看的很過瘾的孟绛說道:“醫生,你要做什麽檢查,來吧。”

孟绛故意有些忐忑的看了一眼王恂---表情十分兔子,連耳朵好像都豎起來了,完全有“你再兇我立馬腳底抹油”的意思,其他書友正在看:。

王恂狠狠剜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終于轉身讓開了。

孟绛這才坐下來一點點細細的給她檢查,但他原本還因為看了一場好戲而輕松愉快,表現的很是好笑的臉,卻一點一點的白了下來。

臉色越來越鄭重,也越來越擔心---這擔心可不是沖着慕初晴去的,而是對着他自己。

看過了王恂和慕初晴的相處,孟绛再清楚不過一個事實:要是這女人在這裏有個三長兩短,這現在就已經不受控制了的貔貅,真的能把整個醫院全給拆了。

但他能怎麽辦?既然做了醫者,那麽哪怕是壞消息,他也得說。

孟绛輕輕拉了一下王恂的衣服下擺,回首對慕初晴勉強笑了笑,又對王恂很恭敬的說道:“王大人,我們出去說。”

要避開病人本人,這就是很不好的暗示了。

***

“她肚子裏的孩子在不停的變幻狀态,在獸态和人形之間反複切換,”一出門,孟绛立時開門見山,“這情況沒有辦法剖腹産,不單單是因為善後處理會非常麻煩,還有,下刀子的部位,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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