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他滿懷期待地看着走來的雪白鲛人,雙手捧出了那顆“究竟涅槃”。

☆、50

蒼越孤鳴x北冥缜

異兒病情忽然有望好轉……

他滿懷期待地看着走來的雪白鲛人,雙手捧出了那顆“究竟涅槃”。

就在北冥缜伸手要接的剎那,他忽然一轉,一股澎湃妖力剎那爆開,北冥異猝不及防,被北冥缜一擊正中腹上!

北冥異反應極快,在被北冥缜擊中瞬間他向側一滾,哪知北冥缜更快,而且早料準他所有動作,另手揚起,妖力流轉已封住他所有退路,只聽一聲悶響,早已蓄力多時的狼王爪浮現,直刺北冥異腹部,貫體而出——

北冥異低頭,看向插在自己腹部的三根利爪,唇角湧出血,他複又擡頭,望着北冥缜,居然又笑了出來。

他柔聲道:“阿缜還是我對心軟……咳、咳……你應該把我的頭砍下來才對。”

北冥缜察覺有異,連忙撤手回身,而他對面,身負重傷的北冥異慢慢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滴落的鮮血在他腳下彙聚成血色法陣,鮮紅的血變成漆黑的顏色,然後彌漫,掩蓋去了少年鱗王纖細身形,漆黑的水霧擴散,如同瘴氣一般在無根水中起伏。

北冥異彌漫了開來——是的,确實是“北冥異”彌漫了開來。

他變化成了漆黑、粘稠、無法分辨具體形态的某種……存在。

北冥異的人類形态,消失了。北冥異血氣斑駁的聲音與黑色的瘴氣一般的東西在無根水中蔓延而起,與他淌出的血一般腥而甜。

他說,我武學妖力俱都不如阿缜多矣,但是阿缜還記得我的最後一式吧?波滾洪患不殃鲲,我的原形,就是殃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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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即便在純血鲲帝中也堪稱最強的鲲種之一,無形無定,宛若殃雲行水,現則為禍,行則為災。

就像是這個俊美青年體內所有的惡意、偏執、瘋狂從皮囊內湧了出來,那些無法形容的東西在無根水中凝聚、攪拌、彙合,最終形成了這個無可名狀,殃雲一般之物——

無根水中漆黑殃鲲飄散聚合,強大的壓迫感轟然降落,本就妖力枯竭,又拼死用了狼王爪的北冥缜再支撐不住,單膝點地,用盡所有意志撐住身體,怒視前方無根水中一團漆黑。

從似乎是腹部地方滴落的已經不是血了,而是漆黑、粘稠的液體。

那團片刻之前還是“北冥異”的物體發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

北冥缜不能理解,他為何還有化形的能力?這不對啊!連父王都做不到啊!

“北冥異”似乎察覺到他在想什麽,巨大的殃雲一般的物體微微動了動,北冥缜一口血吐出來,北冥異甜美的聲音透過神識,在他靈臺響起。

他說,這是只有完成了登基儀式,握住了海王戟的鱗王才能知道的秘密喲~~但阿缜是我的妻子,我便沒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

——動不了,一動都動不了,好疼,身體像是要被整個從內部翻出來一般的疼,北冥缜,動一動,哪怕只能動一下!

那團黑色東西的下方現出了海王戟,尖端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銳聲,“北冥異”朝他慢慢而來,黑色的、比油脂粘稠但又不是固體的東西在他身周游弋,将觸未觸。

“純血鲲帝一次化形至少要三五年後才能積攢足夠的妖力靈氣,化第二次形,但是,那是在沒有始帝鱗的情況下。擁有始帝鱗與海王戟,鱗王可以使用的是整個海境的靈氣,所以,我可以随時化形。而只要我化了形,在海境之中,無人能敵。”

殃雲一般在無根水中流動的物體,終于輕輕碰觸上了北冥缜的下颌。

那東西,是冰冷的,帶着甜膩的香氣。

“北冥異”愛憐地摩挲着他的嘴唇,甜美的聲音帶着輕哄的意味軟聲在他靈臺中道:“阿缜,張嘴。”

他無法控制地,顫栗着,張開了嘴——

“……”在玲珑山脈尋找北冥缜的蒼越孤鳴忽然飛快轉頭,凝神看向空中一個方向。

剛搜過西山的千雪回來,皺眉看他,蒼狼過了一會兒,才澀聲道:“……剛才那一瞬間,似乎感應到了狼王爪的波動。”

“狼王爪麽……”千雪若有所思地看向剛才蒼狼看去的方向。

——那邊是海境。

一個時辰之前暴雨驟停,蒼狼發給北冥缜的千裏诏沒人接受,蒼狼就意識到出事了,他飛速趕來,北冥缜消失了,一點兒痕跡都沒有,而面前晴空萬裏,十三個高山湖的水位下去一半,這怎麽看都不可能是自然現象,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但是在千雪的認知裏,苗疆沒有人能做得到這樣。

蒼越孤鳴妖力絕高,幾乎是九界界主第一,但他不是水妖,沒有操水天賦,縱使他能把玲珑山脈一掌擊碎,卻不能控水下一場小小的雨,這就是大妖之間天生的差異,跟妖力強弱沒有關系。

九界之中天賦控水的妖物只有水妖,絕大部分水妖都栖居海境,而能做到這般控水,瞬間将暴雨停住,帶走蓄水的,即便是在海境,也不過區區幾魚,在這其中,還有意願且能帶走北冥缜的,非常不巧,只有一個人——北冥異。

此外,以蒼越孤鳴與北冥缜之間立過誓的關系,蒼越孤鳴都感應不到現在北冥缜身在何處,那北冥缜大概率被籠入了極其強大的結界中,以上幾點一綜合,北冥缜在哪裏,幾乎呼之欲出。

想到這裏,千雪眯起了眼睛,他把自己所想與蒼狼簡單說了,蒼狼面沉如水,沉吟片刻,“我們沒有證據。”

“是,何況這也不過是個猜想,魚老三到底在哪裏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

“這樣,鐵軍衛留下來繼續搜尋和善後,王叔你帶墨刀衛前往海境邊界。”蒼狼眯起那雙靛藍色的眸子,凝視着遙遠的海境方向。

而就在這一瞬間,他清楚地聽到了北冥缜的聲音。

不是靈臺神識中靠妖力傳達的聲音,而是确确實實的,北冥缜的聲音在他耳膜上炸開!

他聽到北冥缜用又絕望又柔軟,飽含愛意的聲音喚了一聲:“蒼狼……”

蒼越孤鳴周身泛起一層咒光,随即消失在了空中。

——他的咒誓發動了——

就在北冥缜被迫張開嘴唇,即将服下究竟涅槃的時候,海境轟然震動!

不再是之前幾次些微震動,這一次的震蕩劇烈而持久,整個鱗王宮搖搖欲墜,黑色殃雲一般的鲲帝怔了一怔,似乎猶豫着要不要繼續喂藥的時候,震蕩猛的加強,就像是地面下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一般,殿中水精柱當場折斷!

一根柱子當頭朝北冥缜砸下,他在純血鲲帝威壓之下動彈不得,正咬牙要強挨這一記的時候,漆黑的殃鲲猛的覆身而上,水精柱砸在殃鲲背上,斷成數段,落在傾斜地面,滾到遠處。

殿外傳來誤芭蕉聲嘶力竭的喊聲:“陛下!整個鲲王架震動,天牢的法陣崩壞了!”

北冥異心內急轉:天牢法陣崩壞,欲星移就會出來,這個麻煩就大了!他立刻放下思忖,劃下一個結界籠住北冥缜,轉身欲往天牢行去,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他感覺到整個鱗王宮往下一墜,誤芭蕉的聲音絕望地響起:“陛下,鱗王宮陷落了!”

海境在昔年九界初分時候,海水暴漲,将整個區域卷入深海,雖然都是水族,但是卻并不能在深海中生存,當時的鲲祖遂獻祭自身,将龐大無比的軀體化作一個巨大界域,容納子民生存,被稱為鲲王架,鱗王宮就築在鲲祖顱骨之上,而所有鲲帝死後都會融入鲲王架,逐漸擴大海境地域,使得鲲王架越發堅固,而今日本應最為堅實的顱頂居然塌陷了,這在海境漫長的歷史中從未發生過!一時之間饒是北冥異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正無措的時候,又是一波劇烈震蕩,他聽到身後布下的結界被震碎,回頭瞬間,看到北冥缜單手撐地,在神識裏對他大喊:“快帶我去看塌陷的地方!”

北冥異情知在北冥缜心中海境第一,他一咬牙,一縷漆黑如煙霧的東西掠出,攬住北冥缜腰身朝外飛快游去。?

☆、51

蒼越孤鳴x北冥缜

今日依舊是異兒專場,阿缜在繼鲲帝生魚片之後再度精神暴擊了異兒……

塌陷的是紫金殿,鲲王架的額心靈臺,北冥異甫一到現場,立刻感覺到塌陷的地方靈氣狂瀉,有一股龐大的力量正在運轉,瘋狂吸取靈氣。

北冥缜駭然道:“生塗之陣!”

北冥異立刻就明白了:欲星移的生塗之陣就布在紫金殿上,這個陣法的用途是緩慢吸取鲲王架的靈力來使陣內的人痊愈,現在這樣,應該是紫金殿塌陷,本該緩慢釋出的靈力轟然湧出,加劇了生塗之陣的運轉,而生塗之陣的加速運轉又加快了靈力散逸,生塗之陣不吸取足夠的靈力讓在裏面的人痊愈是不會停止的,自此惡性循環,一發而不可收拾!

海境的動搖越發強烈,不獨是紫金殿,整個鱗王宮都搖搖欲墜。

就在此時,欲星移虛弱的聲音響起,“快收了鲲帝化形!”

兩人一起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鱗族師相正向這邊趕來,形容憔悴,神色急厲,一手格開正欲攔住他的衆人,一邊朝這邊大喊。

北冥異何等聰明,他立刻明白怎麽回事。

純血鱗王能依靠始帝鱗連續化形,抽取的是整個海境的靈力,換言之就是鲲王架的靈力,之前海境震蕩就是因為生塗之陣抽取靈力所致,這本來沒什麽大礙,但是他今日依靠海境靈力化出殃鲲原形,導致鲲王架的靈力被抽取過度,靈臺塌陷——

欲星移什麽都知道!北冥封宇把什麽都告訴他了,可恨這人裝的滴水不漏!

北冥異心中暗恨,但沒有辦法,立刻化回人形,殃鲲複原能力極強,化為原形的時候腹上傷口不值一提,化回人形傷口只好了一半,鮮血洇上深藍華服,他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正要讓人放欲星移過來,忽然地動山搖,整個紫金殿崩塌下,他與北冥缜一起落入了鲲王架的靈臺之中——

聚集了歷代鱗王骨殖的靈臺之中,無比強大的靈力如同刀子一般肆虐席卷,北冥缜被北冥異護在懷中,聽得北冥異悶哼一聲,随即一股新鮮血味湧了出來。

他心中一恸,就在此時,欲星移虛弱的聲音在兩人神識內響了起來,“用、用海王戟,咳、咳、鎮壓——”

北冥異掌中立刻化出海王戟,于空中一頓,王戟上剎那生出一個法陣,托住兩人不再下墜,北冥異運轉全身妖力,注入王戟之中,王戟綻放出微弱黑芒,四周靈力激蕩頃刻平息。

就在兩人都松了一口氣的剎那,鲲王架靈臺之內靈力轟然暴卷!如同被堤壩擋住的海浪,稍稍退卻只不過為更激烈的爆發,比之前更強大的靈力騷動反卷而至,北冥異一口血噴在王戟上,他飛快捏碎那粒從玲珑山巅收來的水珠,無數苗疆之水傾入鲲王架內,勉強擋住了這一波反湧。

——但是他不可能擋得住下一波靈力暴動的。

他灌注全力在海王戟中,勉力擡眼,輕輕一動,鮮血就從他纖長睫毛上滾落下來,他看着北冥缜,輕輕笑了一下,他柔聲道:“阿缜,你稍等一下,等我力氣足些再送你上去。”

他秀雅五官汨汨地往外淌血,人卻滿不在乎地笑語,而就在這時,第二波靈力暴動已至!

北冥異已經做好了或許少條胳膊的準備,而就在這個瞬間,雪白法陣展開,北冥缜雙手按在海王戟上,強催妖力注入其中!

如期而至的靈力波濤一般拍在雪白的結界上,北冥缜嘔出一口血,銀灰色的眸子看向愣住的北冥異,厲聲道:“發什麽楞!還不趕緊調息回氣!”

北冥異本來楞楞看他,被他這一吼驚醒,飛快從懷裏摸出一丸藥,丢入口中,片刻之後,他身上妖力被藥性催發,複又握住王戟,往內中灌入妖力。

生塗之陣被欲星移埋入鲲王架靈臺最深處,兩人只能隐約看到法陣一點光輝,北冥異眼角忽然瞥到法陣暗淡了一下,随即鲲王架內大量靈力被生塗之陣吸取,兩人強催妖力,強行扣住靈氣流逝,只聽上方隐約傳來雷鳴一般的聲音,想必是哪裏又塌陷了部分。

鲲祖靈臺之內如同一口炸鍋,靈力就是翻騰滾油,欲星移的聲音最開始還能傳來一兩句,現在已經完全送不過來了。

北冥異之前就重傷,再又抵過一波靈湧之後,身形一晃,匍匐在地,一口一口血嘔出來,腹部傷口重又撕開,鮮血四溢,卻始終沒有放開握住海王戟的雙手。

因為對北冥缜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海境。那他就要保護好海境,盡到自己身為鱗王的責任。

北冥缜心內快速盤算:生塗之陣除非獻祭純血鲲帝不然不能中斷,它會持續吸取靈力,再疊加上現下鲲王架顱頂垮塌、靈氣不斷散逸,整個海境有可能徹底崩塌。

雖然現在集合兩人鲲帝之力能勉強平複靈氣,但是不堵住靈氣散逸的缺口,就沒意義。

北冥缜算過,靈力如浪湧,最多再過兩個時辰,鲲王架的顱頂就會徹底塌陷,到那時候,就徹底不可挽回——換言之,他們現在的支撐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只有一個辦法。

鲲王架是由歷代鲲帝在鲲祖骨骸之上得來,現今鲲王架靈臺崩毀,導致靈氣流散,使得整個鲲王架動搖,那要彌補,要麽就是絕大妖力強行彌補,要麽就……

他輕輕摸了一下小腹,心內已然定了一個念頭,他擡頭看向對面搖搖晃晃起身,又吞了幾顆藥丸,複又往王戟內注入靈力的幼弟,銀灰色的眸子輕輕閃動,他喚了一聲:“異兒。”

這個久違的稱呼讓北冥異悚然一驚,他擡頭的瞬間想到了什麽,卻不及北冥缜動作快捷,雪白的鲛人一指點在他額心,他瞬間動彈不得。

“一會兒你就能動了。”說罷,他看向北冥異,“鲲王架的漏洞只能鲲帝去堵,現今的海境可以沒有鋒王,但是不能沒有你。我為武将,守護海境平安是我的職責。何況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弟弟,我本就應該護你周全。我只求你不要傷害二哥與父王,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

北冥缜淡淡地道,便擡頭向上,華美的尾鳍輕輕劃動,從結界中脫身而出,朝靈臺顱頂而去,北冥異清楚地聽到了北冥缜在他神識中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異兒,我北冥缜此生,第一個戀慕的人,是你。”

但是我現在所愛的,是蒼狼了。這是他未出口的一句。

北冥缜忽略了靈臺中北冥異那聲撕心裂肺的“阿缜”,他撐起結界,迎着越來越暴虐的靈力而上——他勉強撐出的結界像紙片一般被輕易撕碎,他剎那浴血,雪白而堅逾鋼鐵的鱗片被悉數剮下,血肉化為血雨齑粉,向下灑落——

北冥異目眦欲裂,一聲一聲撕嚎一般地喊着北冥缜的名字,他眼睜睜地看着北冥缜的血和雪白的鱗片落下來,落在他面上、眼睛裏,沙沙的疼,他眨都不眨,拼盡全力運轉妖力掙開束縛,心裏只想,不要、阿缜不能死!動一下啊!哪怕只能動一下啊!

眼淚混着北冥缜的血從眼睛裏滾出來,他看着向上奮力而去,遍體鱗傷的北冥缜。

他要失去他了。失去片刻之前才告訴他,他也愛過自己的阿缜。

在這一剎那,北冥異腦中無端飛過無數片段,他從小到大,或哭或笑的所有人生裏,都有北冥缜。

他想,求求你了,誰都好,誰來救救阿缜吧,他願意拿一切來交換。

要他不做鱗王、要他死、要他一輩子都見不到阿缜、怎樣都好——誰來救救阿缜吧!

然後他看到了玄色咒光在顱頂炸開——

☆、52

蒼缜 紅絲誤懸 55

北冥缜奮力向上,體內所有妖力全部壓縮在狼王爪上,只待他游到顱頂的時候引爆,以他鲲帝之骨填補缺隙——

血肉鱗片甚至于骨頭從北冥缜身上像是薄紙一樣被狂暴的靈力剝下來,巨大痛苦中,他內心卻一片寧靜。

他本就該為了海境死。這樣的結果他早就想過。

他現在所剩的牽挂,只有蒼狼。

蒼狼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吧?他會花很長的時間找他,然後花更長的時間忘記他……

最可憐是他腹中一對幼崽兒,他才剛剛知道有他們的存在,就要失去他們了……

不過黃泉路上,他會抱着自己一對毛茸茸的崽子一起走,不讓他們冷着。

北冥缜感覺到自己的血肉被狂暴的靈力從身上撕扯下來,抛向空中,重又落到他身上,他開始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渾身像是火燒一般滾燙又像是被凍傷一樣冷。

渾身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嚣着快逃,他逆着生存的本能,義無反顧催動所有靈力,奮力游向顱頂——

當顱頂狂暴的靈力漩渦将他席卷而入的剎那,一切感官都消失了——他最後的念頭是:蒼狼……

他的世界一片雪白蒼茫——北冥缜只聽到自己輕而眷戀的,用自己的聲音喚了一聲:“蒼狼……”

不是神識,而是三年之後,他第一次用自己久不使用而幹澀枯啞的嗓子,喚出的一聲蒼狼。

難聽、嘶啞、語不成調,卻飽含了所有的溫柔愛意。

想再看看他,吻吻他,給他梳理那頭漆黑長發,在巨大黑狼毛茸茸的爪尖落下一個輕吻。

在最後一刻,北冥缜放下海境、放下北冥異、全心全意想着的,只有蒼狼。

他閉上了眼睛,沒有看到狼王爪上一閃而逝的輝光,将所有妖力全部注入——

被靈湧撕成碎片的痛苦沒有如期而至,他灌注在狼王爪上的妖力像是陷入了一個溫柔的泥沼,有人抱住了他,将他血肉模糊的身體溫柔攏入懷中。

北冥缜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夏日涼爽的星星、冬日溫暖的太陽、曬幹了的麥草的氣味籠罩而來。

在這一剎那,北冥缜本能放松,他知道,在這個懷抱中,他安全而妥帖。

被這個人擁抱着,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他與他的海境,在這個人懷裏,任何時候他都能安心睡去。

北冥缜覺得自己笑了一下,然後頭一垂,失去了意識。

而在他頭頂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聲音,苗疆之主低而溫柔地道:“我說過,只要阿缜呼喚我,無論在哪裏,我都會到阿缜身邊的。”

是啊,他發過誓的,在祖陵之前,對着他的愛人,吻過他的咽喉,所發出的誓言。

北冥缜用自己的聲音呼喚了他的名字,發動咒誓,打開了兩人之間的“聯系”,他憑借着“聯系”之中一閃而逝的狼王爪的力量,把自己帶到了北冥缜身邊。

蒼狼手上妖力運轉,北冥缜身上被靈力所傷之處飛快愈合,蒼狼在張開的結界中凝神往上望去,心內略一計量,再加上剛才北冥缜的舉動,便知道了他要做什麽——北冥缜本想用自己的血肉妖力加上狼王爪的力量,補上上方那個孔洞。

他感覺到上方孔洞越來越大,蒼狼不再猶豫,他一手攬抱住北冥缜,同時也提聚妖力,指尖輕動,一抹妖力沖入上方孔洞,宛若沸油中滴了一滴水一般,本已稍微平靜的靈力又轟然滾動!

蒼狼略一皺眉,他向下看去,掃到北冥異和海王戟,力随心動,結界緩緩下降,他落到了海王戟旁,漆黑結界張開,将海王戟和北冥異也裹入中。

北冥異滿臉淚水,癡癡地看着他懷中的北冥缜,少年鱗王只覺得自己剛才從死裏走過一遭,現下心內狂悲狂喜,又一顆心撕碎了一般疼。

他抽泣着,擡眼看向蒼狼,将海王戟遞給蒼狼,哽咽兩聲,才勉強迸出一句,“用它……”

蒼狼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面前面色蒼白,渾身染血,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只有一雙藍眸不斷滾落淚水的青年,他欲言又止,接過海王戟,灌入力量,又一股妖力向上飛去,這次因為有海王戟為媒介,妖力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洞頂□□的靈力亂湧之中,修複了一點兒破損。

這樣可以。蒼狼點點頭,一手輕點,繁複漆黑的法陣從他指尖連綿畫出,玄色靈光四溢,以蒼狼畫出的法陣為中心,四周靈氣聚攏收斂。北冥異清楚地感覺到,比他強大了不知多少。幾乎可算是源源不絕的妖力,從苗王蒼越孤鳴指尖湧出,而他所繪出的法陣也堪稱結構精妙:蒼越孤鳴瞬間洞察了鲲王架內靈力的基本結構,他運用法陣吸納、分解、梳理、安撫、聚攏靈力,最後引為己用,在法陣中央凝聚——不獨是妖力遠在他之上,就連運用他都望塵莫及。

他比不了這個阿缜現在心愛的人。他比不了。

北冥異沒去擦眼淚,只慘笑一聲,咳了幾下,終于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即便有海王戟,苗王之能在海境最多也只能發揮五成,請陛下安定靈力,我會用自己把鲲王架補好。”

“……”蒼狼靛青色的眸子森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調開視線,漆黑法陣也終于完全布好,他看都沒看北冥異一眼,只望着法陣中央越來越膨脹巨大的靈力妖力混雜的氣團,“……阿缜想你活着,你就最好活着。”語罷,他終于肯看北冥異一眼,俊美的苗王動了動唇角,用一種極其平靜,陳述的語氣道:“即便在海境,只能使用一半妖力,朕也無人可敵。何況如此區區小洞。”

他話音落下的剎那,豐沛渾厚又強大的妖力從法陣中慢慢溢出,推動着那顆巨大的氣團向上而去——

之前兇猛無比,随意就能把北冥缜和北冥異的結界撕得七零八亂的狂暴靈湧在這團龐大的妖力面前,簡直纖弱得像個小姑娘一般,撲上去,然後被氣團吸收,當氣團行到一半的時候,它已經吸收了泰半靈湧,有之前一個半大了。

北冥異死死地看着那團妖力,他眼淚還在往下落,抽噎了一聲,忽然笑了一聲,他說,“……我以前居然還以為我在海境能殺了你。”

蒼越孤鳴瞥了他一眼,垂頭複又看看懷裏的北冥缜,沒有作聲。

北冥異像是癡了一樣,他不看北冥缜也不看蒼狼,只看着那團緩緩上升的妖力,唇角是勾着的,卻蓋不住那股慘厲之意。

他喃喃地道:“我從未想過,阿缜也愛過我……”

北冥缜相信他的時候,他将愛慕深藏,可他說出口的時候,北冥缜卻再也不信他了。

最後,北冥缜告訴他,自己戀慕過他的時候,已經不愛他了。

他的所有執妄貪婪、所有的求不得怨憎會,在這一瞬間毫無意義,連可笑可憐都算不上。

北冥異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徹徹底底,失去了北冥缜。

當北冥缜慨然赴死之前,對他坦承戀慕過往的一瞬間,他便知道,他的兄長,對他放下了。

愛也罷,恨也罷,這些曾經都屬于他的,現在,已經全都消散。

他笑出了聲,眼淚從海藍色的明媚眸子裏滾落——那些曾經全是他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擁有過北冥缜全部的感情。

多可笑啊,他敢謀反、敢謀殺父兄,卻不敢堂堂正正,對他愛的人說一聲,阿缜,我喜歡你。

就這樣一葉障目,兄弟阋牆,終至錯身而過,然後,永遠失去了他。

☆、53

蒼缜 紅絲誤懸 53

蒼越孤鳴x北冥缜

寫完啦,再補一個異兒病病病的if線就徹底圓滿了

北冥異看着龐大的妖力氣團,緩緩上升,最終彌上鲲王架的靈臺顱頂。

無聲無息的,玄色靈光緩慢溢開,如同一團膠質之物,沿着顱頂碎洞四下蔓延,将巨大的空洞和它帶來的細小裂縫嚴絲合縫的彌補。

北冥缜與北冥異兩頭鲲帝之力也無法彌補的空洞,在蒼越孤鳴的力量下,切實而緩慢的關閉了。

四周靈氣慢慢安定,蒼狼捏了法決,清理了北冥缜滿身血污,小心把他用王袍裹住,繼續用海王戟調伏靈氣,當靈氣徹底平穩,鲲王架內一切靈力騷動都消失不見之後,蒼狼松開長戟,用一種近于憐憫的眼神看向呆呆看着他們的北冥異。

他還在哭,白皙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淚珠不斷滾動,樣子看上去可憐得很。

蒼狼一直對北冥異心存嫌惡,但此刻看他卻也心內五味雜陳,竟然不知道是讨厭他多一些還是可憐他多一些。

他知道北冥異是所有一切罪魁禍首,就北冥異做過的事情,他在這裏一刀刺死他也沒人能說什麽,但是在這個瞬間,他是确确實實地可憐對面的鱗王。

他行差踏錯,然後失去了本該屬于他的一切。

如果沒有北冥異如此多的偏執,北冥缜本應是他的。

但是現在,雪白的鲛人在他懷中與他相愛,卻再也和北冥異沒有關系了。

蒼狼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阿缜愛過你,他現在也願意為了你死。但是,他已經不愛你了。”

“……”北冥異恍若未聞,他只是看着蒼狼王袍裏露出的小半張雪白的面容。

北冥缜眉眼舒展,面孔朝裏,額角鱗簇幽藍深碧,被蒼狼王冠上垂下的雪白絨束遮掩了半邊,他看上去并不像是昏迷了,反而像是睡着了一般。

蒼狼看他越發慘淡的面孔,終究于心不忍,想了想,又嘆了口氣,“既然不擇手段拿到了王位,無論你是為了什麽要這個位置,那就站起來吧。你前面的路也許是條絕路,但那又怎麽樣呢,你所選的路,走完它。從此之後,好自為之罷。”

北冥異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把視線從北冥缜身上移開,看向面前俊美的苗王。

“……別再讓他來海境了……”他極輕地道,像是一個夢呓,然後他又笑了一下,眨眨眼,淚水滾落,他說,我大概真的瘋了,我本來想着,誰都好,求求他救救阿缜,我可以什麽都不要,再見不到阿缜也沒關系,可就在剛才,我看着你抱着他,我心裏卻又想,若你沒來就好了,我就能和他死在一處了……

“……不要再讓我見到他了,不看他,也許還好,若再讓我見到他,會做出什麽,我也不知道。”

蒼越孤鳴本來舉步要走,聽到他這麽說,眉頭一皺,森然道:“我沒有權利阻止阿缜做什麽。他是自由的,他要做什麽便做什麽,我有什麽權力幹涉?他若執意涉嫌,我規勸無用,那就說不得,我只能盡我全力陪他這一遭,他對我也是這般想。我與阿缜想周全對方的心思一模一樣。”說到這裏,他一雙藍眸銳利眯起,一向溫厚純良的苗王極其少見地面上帶了一股冰冷銳利的神情,“何況,但有我蒼越孤鳴一口氣在,便不會讓人有機會傷害他。北冥異,我再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語罷,蒼越孤鳴抱着北冥缜消失在鲲王架內,過了半晌,北冥異小聲地慘笑出聲,然後他越笑越大聲,當他笑到快要癫狂的時候,忽然剎住,面無表情,眼淚滴落,慢慢扶着海王戟站起來,也安靜地消失在了鲲王架內。

海境的震動停止了。

誤芭蕉與欲星移看到北冥異滿臉淚痕地出現,粉色長發的女子大驚失色,她飛掠而至,扶住顫巍巍的北冥異,對方輕柔地推開她,遞給她一枚藥丹:“吃了它。”

誤芭蕉一點也不猶豫,将他手中藥丸吞下,剛要說話,被北冥異在頸子上一拂,軟軟倒入他臂彎。

把誤芭蕉交給侍從,他拖着海王戟,向欲星移走去。

鲲王架塌陷的時候,欲星移在鱗王宮維持着龐大的結界,讓靈氣不至于完全散逸,此刻也已油盡燈枯,他靠在一根水精柱上,沉沉看他。

北冥異也看他,俊美年少的鱗王眼淚不斷滾落,他面上卻沒什麽表情,連淚水也不擦,只看向欲星移,只淡淡地說了一句,“父王出來之前,朕還是鱗王。”

欲星移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北冥異也不再理他,他拖着海王戟往宮內深處行去。

王宮內廢墟殘垣,明珠蒙塵,在一片水精碎貝之中微弱地閃耀。

他卻似乎看到了兩道小小的身影在一片斷壁中奔跑嬉戲。

他看到北冥缜扶起跌倒的他,把他背在背上,慢慢地往婷妃的宮裏去,還是個幼童的他,稚氣地對兄長撒嬌,在他頸子間蹭來蹭去。北冥缜癢得厲害,正色道,異兒,你不能這樣亂蹭。

他不解,伏在哥哥肩上睜大一雙藍眸,問為什麽。

北冥缜其實也一知半解,只能含混地道,聽人說,只有彼此喜歡的魚才能這樣互相挨蹭。

他立刻摟緊兄長,加倍地蹭過去,軟軟地道:“那異兒怎麽蹭不得?異兒最喜歡阿缜啦~~~莫非阿缜不喜歡我麽?”說到最後一句,他委屈地快要哭起來,卻硬是忍着不肯讓眼淚落下來。

他聽到有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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