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蒼越孤鳴x北冥缜

大婚頭三日,按照苗疆規矩,王不出帷帳,到了第四日,兩人從帷帳裏出來的時候,北冥缜累得魚尾巴都跑出來,被蒼狼抱在懷裏,睡得香甜。

在從帷帳出來的時候,苗王比了個禁聲的手勢,所有在場大妖立刻會意,蒼狼懷中的北冥缜微微動了動,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北冥異含笑看着蒼狼懷中睡得正沉的兄長,跟旁邊的千雪若無其事地道:“阿缜難得睡得這麽好。”

千雪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苗後情知在王上懷中,就絕不會有人能傷害他,才如此放松吧。”

北冥異一笑再沒說話。

第二天一早,蒼狼賜宴,與北冥缜登殿受衆人朝賀,自此禮成,北冥異也告辭返回海境。

他啓程之前,蒼狼不情不願地安排了一頓送別宴,北冥異言笑晏晏,表現得像個正經小姨子啊不,小舅子,只是在最後蒼狼與北冥缜奠酒致行的時候,他望着北冥缜,輕聲笑道:“海境永遠是阿缜的家,随時歡迎阿缜回來。”

蒼狼在旁邊認真反省,作為現今所有界主中第一能打,被條小年輕魚騎在腦袋上說怪話是不是自己做狼失敗?

北冥缜只盯着北冥異,慢慢地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去。”

北冥異嫣然一笑,登車離開。

千雪考慮再三,遺憾地放棄了追出去揍魚老四這個夢想,兩狼一魚并肩站在雲頭看鱗王鯨車遠去,千雪懶得維持人形,化出赤色大狼的原形,把腦袋擱在侄兒肩上,“你怎麽看魚老四。”

“我們都能把他吊起來錘。”

“是啊。”千雪舔了舔蒼狼的耳廓,蒼狼側頭蹭過叔叔的鼻子,“他不會領兵打仗、智謀不如俏如來多矣,論妖力魚老三能打他倆,但是最後他贏了,而且是無機無巧,一力破十會的贏法。”

“我明白王叔的意思了。”蒼狼點點頭。

“北冥異确實心機詭谲不可揣度。”北冥缜慢慢地道:“而且他是純血鲲帝,父王沒有從陣裏出來之前,在海境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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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狼只淡淡地接了一句:“這倒未必。”

他這麽說的時候絲毫沒有驕矜之意,只是闡述事實,北冥缜側頭看他,覺得平淡吐出這四個字的自己伴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威嚴。

千雪甩了甩漂亮的大尾巴,哼笑道:“還有,魚老四他瘋啊,瘋子你再厲害的智者也揣測不到他下一步能幹啥。”

說到這裏,赤狼抽了抽鼻子,往遠方眺望,面容肅然道:“蒼狼,宓水那邊我看有大片的雷雲過來,前幾天那邊的部族就報說堤壩蓄水快滿了,這幾天連着下雨,我有點擔心,我過去看看,今晚就不回來了。”

“王叔小心。”蒼狼颔首目送千雪向宓水方向疾奔而去,攜了北冥缜上了雲車。

“去年冬天溫暖,以至于今年一開春融雪和降雨都增多,很多種田的部族歡喜,但水利隐患不小,王叔和軍師一直疲于奔命。”

北冥缜對他話裏那句“去年冬天溫暖”震驚不已:“……去年,算是,溫暖?”冷到滴水成冰算是暖和????

蒼狼對他一笑,“去年是近百年來最暖和的一年了。”他看北冥缜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啞然失笑,掀開披風将他包裹起來攬在身側,輕聲道,“阿缜莫怕,有我在呢?”

北冥缜在他懷裏埋了一會兒,輕輕推了他一把,“熱。”

蒼狼笑着把他放開,打開冰鑒,拿了個紅彤彤麻皮的果子出來,剝開之後裏頭白玉一般水嫩的果肉,送到他嘴裏,北冥缜吃了之後眼睛一亮,“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冰甜水潤的果子,這個是?”

“人界舶來的荔枝,只能生在炎熱的地界,苗疆想種需栽在暖房裏拿火靈石烘着才行。”從蒼狼捧出來一挂,拿纏絲瑪瑙碟子盛了推到他面前。

北冥缜剝了一顆喂給蒼狼,若有所思地道:“苗疆水患厲害麽?”

“厲害。不獨是水患,沿江地方是洪災,而山內則缺水。我登基這幾十年,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治水,但現在連水脈圖都沒畫好。基本上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哪裏報有水患就去治理,這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北冥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回宮之後,他跟蒼狼要了水脈圖,關在自己寝殿仔細研究,到了宮內快下鑰的時候,蒼狼過來找他,他才從一堆書卷裏□□。

按照規矩,苗王夫婦各自有一座寝殿,現下兩座寝殿中間被一座浴殿連接,加之兩人蜜裏調油一般你侬我侬,北冥缜幹脆把自己寝殿改造成了書房,蒼狼的寝殿專用來卧寝起居。

他留蒼狼在自己寝殿吃過晚飯,便拉着他坐回到書案前,跟他說他想親自去探查水脈,他看了下面官吏繪制的水脈圖,依據他對水脈的了解,有幾個關鍵地方可能有誤。

蒼狼一聽立刻颔首,湊到他身邊,聽他詳細講解水脈的問題。

海境衆生生于無根水中,對水流水脈的研究九界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北冥缜鎮守邊關二百餘年,即要排兵打仗還要組織士兵屯田墾荒,對水脈動向爛熟于胸,到了地面,雖然略有差異,但天下水脈最後悉歸海境,比諸苗疆這群陸上的妖怪,可是了解太多。

月中,北冥缜啓程前去查看水脈,蒼狼本來想和他一起去,但是被一樁重要政務絆住,就指派了叉猡帶着墨刀衛與他同去。

這一去就去了十數日,到了第十六天,一行人落腳在苗疆最大的湖泊汨海邊上,紮完營,北冥缜獨自下了湖,想去看看湖底。

他甫一上岸,赫然看到蒼越孤鳴拿着一件雪兔絨的大氅對他含笑而來,手一抖,把他裹起,讓他站在自己靴上,把腳也包好,才抱小孩一樣把他往雲車裏抱。

兩人新婚燕爾便分開,這十多日不見,雖然每日都用千裏诏通話,卻着實彼此想念得緊,北冥缜含笑坐在他臂彎上,攬着頸子與他細細低語,卻都是些旁人聽起來沒意思的話,比如你中午吃了什麽?叉猡做飯的手藝居然不差,烤雞尤其好吃,啊,還有半只,一會兒拿來下酒。

兩人進了雲車,蒼狼把他抱進車內浴殿,一池熱水暖呼呼的把北冥缜渾身都熨帖得舒舒服服,他上來裹在裘皮裏,蒼狼給他把長發弄幹,耐心梳理,蒼狼跟他說這些日子自己好生想他,實在耐不住,把政務推給禦兵韬,跑來見他。

北冥缜心裏暖得像是吞了一小塊春日的太陽,他雙手捧着蒼狼面孔親吻,柔聲道,我也想我的蒼狼得緊,一空下來就想。

蒼狼慢慢笑開,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柔聲道:“我明日不回王都,和阿缜一起去宓水。”

“那一路會辛苦得很。”

“阿缜好體貼。”蒼狼輕笑,吻了吻他銀灰色的眼睛。

兩人耳鬓厮磨,喃喃說着話,過了好一會兒北冥缜才低聲道:“我舍不得睡,你陪我說說話。”

“不是說明天要趕路麽?怎麽現下就舍不得睡?”蒼狼失笑,親昵地蹭了蹭他額角鱗簇。

北冥缜語塞,蒼狼在他懷裏拱拱,說你睡吧,我看着你,你看完水脈早些回去,我在宮裏等你。

北冥缜默默點頭,與他的良人交頸而眠。

☆、47

蒼缜 紅絲誤懸 47

蒼越孤鳴x北冥缜

第二日,兩人一起趕赴宓水,第三日一早,與在宓水查看堤壩的千雪彙合。

現在快要入夏,天頭熱得厲害,千雪每日在堤壩上,黑了好些,看他們下了車,千雪大步過去和蒼狼蹭了蹭臉,拍了拍北冥缜的肩膀,跟兩人簡單說了一下情況。

宓水位在苗疆腹地,承接玲珑山脈雪水,苗疆有三分之二的農地受惠于此。

去冬大暖,雪水不及凍結,今年也暖,降雨又多,現在宓水的水位高得吓人,一群人心驚膽戰。

兩狼一魚去了玲珑山脈,三人立在雲頭,俯身下看,北冥缜面沉如水,輕輕搖頭:“……太危險了。”

宓水源頭是從玲珑山脈上層疊而下的十三個高山湖,在北冥缜眼裏,這十三個湖目前水位過高,已經到了極限,應該放水,不然只要有一個高山湖決堤,下游立刻潰壩,宓水下游地勢低緩,瞬間就是一片水鄉澤國。

蒼狼問他該怎麽做,北冥缜斷言,只要再有一場大雨,宓水一定決堤,現在看天氣還能保住兩三天晴朗,應該開閘洩洪,把洪水引往人煙稀少的地方,盡最大可能降低損失。

千雪卻嘆氣,說宓水兩側都是苗疆最好的良田,也是被最強大的幾個部族占據,他早就提過這個,但一群人自信得很,絕不相信苗疆入了六月還會下大雨,不舍得犧牲自己手裏的田,根本說不聽。

北冥缜冷笑,“真要決堤,那可就不是損失一點,而是整個宓水下游都會被淹沒,大水之後必有大疫,苗疆苦寒,錯過這一茬收成,眼看又是一場饑荒,這幫只看眼前利益的人愚不可及。”

蒼狼沉吟片刻,取過地圖,讓北冥缜劃出洩洪路徑和預計淹沒的田地,他仔細看了,大部分屬于苗疆兩大強族,便轉頭看向千雪,“這樣,王叔,你拿着我的聖旨,我們分頭去下面的部落,我去最大的雕胡部,你去鐵馬部,強壓着也要洩洪。”

兩人都是當機立斷的個性,蒼狼親手寫了聖旨,用了行玺,來不及吃中飯,就和千雪各自前去,他在走前,把苗疆自古相傳的王骨武器狼王爪封在了北冥缜靈臺之中。

北冥缜略有詫異,蒼狼與他額頭相抵,直說怕有些部落不敢在他面前鬧事,但是來北冥缜這裏胡鬧,故此把狼王爪留給他,這是苗疆聖物,無人可以匹敵,再紮刺兒的人,只要還是苗疆人,就得跪。

北冥缜知道他處心積慮為自己考慮,心內極甜,應了一聲,囑咐他自己小心。

蒼狼失笑,說我在我的國土上,小心什麽?

北冥缜知道蒼狼妖力冠絕,不要說苗疆,整個九界都無人可敵,他想了想,對他說:“我知道你強,但你還是要小心自己,你要知道,你受了一點兒傷我都難過得很。”

蒼狼張了張,沒說話,千言萬語都化作笑顏,他俯身吻了一下北冥缜的面孔,柔聲道:“我省得。”便上了雲車,往雕胡部而去。

之前千雪怎麽也搞不定的洩洪一事,蒼狼親至,一下搞定。

沒辦法,誰都怕挨錘。

苗王蒼越孤鳴在整個苗疆的形象其實非常分裂,在少年一輩眼中,俊美年輕的苗王少年英雄,而在老一輩眼裏,蒼狼卻是攬權□□的鐵血冷酷帝王,誅殺異己毫不留情,直接對标人族始帝。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北冥缜驚呆了:鐵血、□□、冷酷無情?這是在說誰呢?真的不是在說北冥異麽?

千雪一邊呼嚕呼嚕笑,一邊扳着手指頭給他從頭數,“你看哈,他是殺了自己祖王叔登基。”

蒼狼小聲:“他害死我父王篡位啊……”

“然後反手設下圈套圍殺當初幫助他登基并獻上強國之策的國師忘今焉,獨掌大權。”

蒼狼眨眨眼:“他殺害修真院學童又妄圖控制苗疆,還打狼王爪的主意……”

“他為了獲得至高權力,決定掃除最後一個障礙:并不完全聽命于他的鐵軍衛,先是分化,然後離間,最後孤立一手打造鐵軍衛的軍長鐵骕求衣,導致其死于暗殺。”

蒼狼終于哀嚎出聲:“鐵骕求衣就是軍師禦兵韬啊!他自己要詐死為何鍋要在我身上!”

他委屈得化出狼形,氣哼哼地趴在北冥缜腿上,北冥缜抱着他碩大狼頭哄他,說我們蒼狼最好了,好半天才把它哄好。

怎麽說,每個都是事實,但是挨在一起就離真相最起碼八千裏遠了。

不過在絕大部分部族長老的眼裏,蒼狼就是這麽個狠茬,所以他們敢不理睬千雪,但蒼狼一到,立刻就服了。

六月初一,蒼狼與千雪分別抵達,六月初三,北冥缜劃好的洩洪區開始搬遷,預計十日內妖口全部遷出。

六月初五,下起了暴雨——

這場動搖了整個苗疆的暴雨,比北冥缜預計中提前了三天。

暴雨下起的一瞬,北冥缜面色一變,他只來得及在神識中與叉猡說了一句:立刻去和苗王彙合!

語罷,他飛身而出,急掠向玲珑山脈,只見山頂雷電滾滾如同黑雲中金龍盤旋,有一處山壁已經搖搖欲墜,北冥缜飛快計算:目前雨量之大,大概再過四個時辰就會将十三個高山湖灌滿,溢出,那下面宓水頃刻就會決堤,水勢兇猛,最快十一個時辰後就會到有人的地方——

……他盯着那塊搖搖欲墜的山壁,捏了一個法決,龐大的水系大妖的妖力形成一個法陣,中間現出玲珑山脈與附近水系,飛快流轉計算。

他鲲帝原形雖失,但鲲帝與鲛人雙重血脈賦予的控水之能乃是天賜之力,宛如他紡織鲛绡的能力一般,雖然不在海境,指揮洋流如臂使指,依然可以控制水氣,只是他現在妖力只恢複了不到三成——若是他妖力全盛,鲲帝之形尚在,這等水患不過頃刻就能平息。

目前看來,他需要先以妖力将雨雲打散,使之轉移到玲珑山脈背陰一面,那灌滿高山湖需要九個時辰,到時候第一個決堤的會是位在第三直接承接山頂雪水的湖,到時候以他的妖力控制山頂那塊山壁落下,封住缺口,等降雨再度把高山湖灌滿,将再需要七個時辰。

而他的妖力支撐控水,使得其不要溢出,可以支撐十一個時辰……

北冥缜心念飛轉,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他還有二十七個時辰,算上漫到有人區,他有三十八個時辰。

☆、48

蒼越孤鳴x北冥缜

異兒上線搞事了!

北冥缜向蒼狼打出了一個千裏诏,一條雪白小魚帶着一條訊息飛向蒼狼:我可以支撐二十七個時辰,三十八個時辰之後,水會到有人區

發出的同時,他在空中完全現出鲛人原形,在體內運轉屬于鲲帝的控水之力,那股只屬于海境的力量在他體內慢慢行遍經脈。

這是他離開海境以來,第一次使用這份純屬于鲲帝與海境,運轉水氣的妖力。妖力在體內流淌最初還有一些生澀,當妖力從上丹田運行到下丹田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一絲奇妙的滞澀,但這股滞澀随即消去,他不以為意,妖力運行一周之後漸漸圓熟,北冥缜深吸一口氣,凝聚妖力,準備起陣——

而就在此時,一條漆黑的小狼躍上他的肩頭,親昵地舔了舔他的鼻子。

蒼狼也只給了他一條訊息:我會在三十個時辰內完成所有遷移。

小狼在他肩上化作了一團漆黑火焰,北冥缜面上露出一個堅毅笑容——實在不行,他還有最後一個辦法:強行催動靈臺內狼王爪的靈力。

他身為鱗族要催動苗疆的王骨武器本來極難,十成靈力能催動兩成就足夠他力竭吐血,但他現下是苗王配偶,天地聞誓的苗後,與苗王休戚與共,自然可以使用狼王爪,雖然只能用出不到一半的力量,對身體也有一定損傷,但不至于力竭。

北冥缜慢慢阖眼,用全身妖力感應調動水氣,一個雪白夾雜青藍的法陣在他腳下慢慢鋪展開來,然後蔓延而起,将他整個人包裹在內,再繼續向四下蔓延,不到一個時辰,一個以鲲帝血脈發動,寬廣百丈的巨大法陣完成。

剎那間,北冥缜眼前那個小的法陣轟然展開,整個玲珑山脈呈現在他面前,随着水氣彌漫,他可以清晰地感應到每一塊搖搖欲墜的巨石、每一處奔騰在山隙間的細小溪流,還有落下的雨滴、蓄滿水的大湖、天空的雨雲——在這個法陣內,這一切他都可以随意撥弄。

鲛人有着半透明鳍膜的手指蘊含豐沛妖力輕輕彈動,撥開面前小型法陣上的雷雲,推向山陰,而空中雨雲應聲而動,與法陣中一般,一部分鉛色烏雲向山陰飄去,雨勢登時弱了不少。

這一下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耗費了龐大妖力,北冥缜喘了一聲,阖了一下眼睛,随即伸手,再度撥開烏雲——

而遠在海境,禦座上閉目小憩的鱗王忽然睜開了一雙碧藍色的眼睛。

“哦,阿缜使用鲲帝的力量了。‘路’打開了。”

他把誤芭蕉放出去,就是為了讓北冥缜服下經過術力與藥物加工過的,誤芭蕉的血——它只有一個功效:它只對鲲帝有效,只要服下血的鲲帝動用屬于鲲帝的血脈之力,在他和海境之間,便能打開一條直接連接的“路”,這是一個基于血脈之上的連接,即便苗疆的結界也無法切斷。

粉色長發的鲛人在禦座旁恭敬垂頭,“那陛下要立刻前往麽?”

“不。”北冥異溫柔笑了笑,他柔聲道:“再等等。我已等了這麽久,不在乎多等一刻。”

說罷,他複又輕輕合上了眼。

北冥缜吐出第一口血的時候,是他控制山壁落下,堵住高山湖缺口的剎那。

快要枯竭的靈力被全力催動,靈臺如同被釘入一根釘子一般,他一口血噴出來,随即勉力捏決,鲲帝之血頃刻融入他面前的法陣,化為紅色靈光,瞬間天上的落雨被鲲帝之威所攝,弱了不少,而陣內紅色靈光也慢慢變淡。

千雪剛才給他傳來了一道千裏诏,告訴他遷徙的進展很不好,青壯好說,不少病弱老妖故土難離,顫巍巍爬上屋頂,寧肯被大水吞沒也絕不離開,沒得法子,現在哪有勸的時間,動用了鐵軍衛和墨刀衛,直接用強架走,但也因此拖延了不少進度。

這算是一個壞消息。

他稍微喘息片刻,等眼前法陣裏紅光漸漸熄滅,雨勢重又大起來的時候,強催妖力,控制着空中水氣。

幸好,他的妖力比計算中能撐得久些。

這勉強算是一個好消息。

眼前一陣一陣發黑,北冥缜慢慢抹去眼睛裏滲出的血,指尖的鮮血剎那融入他腳下雪白法陣。

他可以的,他能堅持住。他本就是武将,守護一界平安就是他的天職,他要保護的,在以前是海境,現在則是蒼狼和他的苗疆!

面前映照出玲珑山脈的小小法陣忽然震蕩,他勉力看去,看到第六個高山湖正上方,一塊岩壁正搖搖欲墜——

不行!如果任憑這塊岩壁落下來,下面會頃刻溢出!

北冥缜咬着牙強催妖力,小法陣飛快計算,大概半刻之後,岩壁就會落下,他的妖力——勉強可以讓這塊巨石砸到一邊。

北冥缜小心控制水氣,積攢妖力,在半刻之後,山壁落下的一剎那,他用盡所有力量,在法陣內把墜下的山壁向旁邊一撥——

轟然巨響,山崩地裂之中巨石半仞崩塌,暴雨之中煙塵滾滾,落入一旁山谷,北冥缜再撐不住,靈臺劇痛,五官汨汨往外滲血,他跪倒在法陣內,然後他感覺到,丹田那絲之前出現過,古怪的滞澀再度泛了起來,并不強烈,但是确确實實的存在,并且……打通了什麽。

他勉強擡眼,眼前一片血紅,什麽都看不到——有什麽無聲無息地被打開了。

要逃、非常非常危險,他勉強站起,眨動雙眼,淌下的血被法陣吸走,他眼前依舊是一片泛着金點的漆黑。

有什麽過來了——沒有聲音,看不到,但是他感覺到了,并且先于一切□□感知的渾身戰栗。

他滿是血腥味的鼻腔裏忽然嗅到了一股冰冷而甜的香氣。

在“北冥異”三個字劃過腦海的瞬間,他被人輕輕擁入懷中,面孔抵在輕柔冰冷的鲛绡之上。

然後他一片嗡嗡作響的聽覺裏,響起了一個甜蜜的、好聽的、他熟悉的聲音:“阿缜,我好想你。”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北冥缜大口喘着氣,無力地擡頭看去,眼前終于有了一線顏色,他影影綽綽看到眼前一條深藍華服的修長身影。他聽到自己幼弟的聲音在暴雨與亂石崩飛之間安靜的響起,“阿缜,與我做個交易吧。你心甘情願與我回去,我就為你平定這場水患。”

然後他模糊的視線裏浮出一團深藍色的咒火,躍動在北冥異的雪白指尖。

北冥缜非常清楚蘊藏在這句話後面的含義。

作為現今鱗王,北冥異毫無疑問可以輕易平息這場水患,而反義則是,他也可以輕易毀掉至今為止北冥缜的所有努力,讓大水頃刻淹沒苗疆。

無論北冥異打算做什麽,他都無力阻止。

北冥缜是個武将,殺伐決斷,他二話不說,指尖升起一團雪白夾雜青藍的咒火,兩人交換命誓的剎那,北冥缜鼓起剩下所有殘力向外打出一道千裏诏,随即便力竭倒在北冥異懷中。

北冥異抱了他滿懷,在碰觸到北冥缜身體的剎那,北冥異眼波輕動,眼神略有驚訝,但他随即垂眸掩去,少年鱗王小心翼翼挽起他滿把雪白長發,微微擡眼,含笑看着那只由北冥缜妖力凝成的雪白游魚撞上他早就在外圍布下的結界,消弭殆盡。

妖力崩散,千裏诏包含的訊息流淌而出,只有短短兩個字:蒼狼。

北冥缜用最後的妖力,呼喚了自己的戀人。

北冥異靜靜一笑,攬住意識開始模糊的北冥缜,手中化出海王戟,運轉鲲帝之力,剎那雨住雲開,完全灌滿随時可能溢出的十三個高山湖,水位齊齊低了一半,那些被他運轉控住的水在王戟尖端飛速凝聚成一顆小小水珠,落入了北冥異掌心。

他愛憐地親吻兄長眉心,王戟揮動,那條借助誤芭蕉之血打通的“路”剎那消失,鲛人遺留的雪白法陣慢慢暗淡下去,終于緩緩崩解。

當蒼越孤鳴趕到玲珑山脈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了。

玲珑山巅沒有殘留任何妖力,沒有人知道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北冥缜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49

蒼越孤鳴x北冥缜

本章異兒專場,作精瘋批甜心絕贊上線

北冥缜聽到有人輕輕哼歌。

“春去春來春複春……寒暑來頻……”那聲音輕柔優雅,百轉千折,是他極熟悉的,當唱到“但見庭前千歲月”的時候,他猛的清醒過來,奮力一掙,抱着他正往前行的人猝不及防,他從對方懷裏滾下來,跌到地面上,一口血吐出來,還沒等他動彈,他已重又被人攬回懷裏,一手順着他的背,按在他背心大穴,豐沛妖力緩緩流入。

他體內妖力枯竭,這一下如久旱逢雨,他一口一口淤血吐出來,終于有力氣睜眼,他腳下是水精磚,北冥缜慢慢擡頭,看着四周珊瑚柱、砗磲牆,最後看向擁抱着自己的那人。

漆黑到泛出深藍的長發、海水一般的藍色眼睛、俊美容貌,溫柔微笑,正是北冥異。

他全想起來了。

北冥異用水患要挾,迫自己與他回了海境。

北冥缜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北冥異面上,他冷冷看他,在北冥異神識中道:“放開我。”

北冥異眉眼彎彎,含笑看他,應了一聲,慢慢松手。

兩人已身在鱗王寝宮偏殿,北冥異撤手,北冥缜晃了晃,按着身旁的砗磲桌站穩,毫無感情地看着北冥異,“你想做什麽?”

北冥異眨了眨眼,頗為委屈地看他,“阿缜是我的王後,我帶阿缜回來不是理所因當嘛?”

他眼珠忽然一轉,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噢,我明白了,阿缜嫌我沒有帶回苗王來?”

北冥缜銀灰色的眸子一錯不錯地看他,北冥異繼續道:“沒辦法,這次我實在太匆忙,只來得及帶回阿缜,我一定會想辦法,為阿缜把苗王帶回來的。”

說罷他上前要扶北冥缜,被他袍袖一甩推在一旁,他就站住,只可憐巴巴地看着北冥缜,小聲道:“我要怎樣,阿缜才能快活?”

北冥缜恨聲道:“你離我遠些,別碰我!”

北冥異忽然安靜下來,他眼睛閃動了一下,靜靜看着面前的兄長,良久,忽然展顏一笑,他若無其事一般地道:“阿缜,你知道你懷孕了麽?”

北冥缜聞言大震,他驚愕看向北冥異,旋即低頭撫上自己小腹,掌心微微滲出妖力,他沉下心神,用妖力觀視內察,過了良久,他感應到孕囊內有一絲微弱的妖力滲出,他這才驚覺,他體內已經有了幼崽兒。

一念及此,北冥缜立刻飛快後退,捂住自己肚腹,警覺地瞪着面前的北冥異,後者無奈搖頭,柔聲道:“阿缜,你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他這時候告訴他這件事做什麽?北冥缜只覺得渾身鱗片微微炸起,鲛人尖銳指爪輕輕彈出,他微微躬身,緊盯着北冥異的一舉一動。

北冥異被他警惕的樣子似乎逗笑了。他環視一下四周,撿了個位子坐下,小孩子一樣朝北冥缜拍拍旁邊的位置,“阿缜,坐。”

北冥缜沒聽到一般,森然看他,北冥異也不惱,他坐在椅上,笑吟吟地看北冥缜,溫柔地道:“阿缜,答應你的一切我都會做到,我承諾過要把苗王帶給你,我就會去做。而我只要阿缜為我做一件事。”

他從袖中取出一方錦盒,打開之後,裏頭一枚其貌不揚的藥丹,“哪,阿缜,吃了它。”

“我若不吃呢?”

“……嗯……”北冥異露出了有一點為難的表情,“我發過誓不會再強迫阿缜你做什麽事,那我只好……”他定定地看向北冥缜,露出了一個極其溫柔,但是讓北冥缜毛骨悚然的微笑:“誤芭蕉、瑤妃、欲星移、你腹中這對幼崽,阿缜,你想我用哪個來威脅你?”

“——!”北冥缜一個踉跄,抵靠在旁邊水精柱上,額上有汗滾下來,他咬着牙看北冥異,良久才從牙縫裏迸發出一句話:“那是什麽?”

“我管它叫究竟涅槃。效果只有一個,它會讓服下的人愛憎颠倒。”北冥異好整以暇地托腮看他,俊美面孔上那個溫柔的笑容越發的深,“所以,我無論如何,一定會把苗王帶到你面前的。”

“這樣。你會愛我的對吧,阿缜。你會愛深深憎恨的我,然後憎恨你深愛的苗王,對吧阿缜。”

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北冥缜森然看他,心內飛轉,剎那心中已有了定奪,看他面上表情陰晴不定,北冥異笑吟吟地又道:“放心啦,除了剛吃下去有點疼之外,沒有其他任何副作用,你的謀士誤芭蕉已經替你試驗過了。”

這一下真的刺中北冥缜了,他剛定下的心神陡然一亂,這才意識到為何再見誤芭蕉,覺得哪裏不對。可笑他長了一雙眼睛竟然是瞎的,完全沒察覺出其中陰謀!

而誤芭蕉何其無辜,她作為謀士對自己肝腦塗地忠心耿耿,因為他被關入大牢,因為他被灌下此等惡毒的藥物——

他眼前一黑,在這一瞬,心內對北冥異的嫌惡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沉默良久,方緩緩擡頭,嘶聲道:“北冥異,你何其無恥!”

北冥異只一笑,他柔聲道,阿缜,我為了你,什麽都不要了,何況只是一點廉恥呢?

有着漆黑柔順長發的鱗王溫柔地看着自己的兄長,深情多怨,“阿缜,你若喜歡了我,便之後什麽事情都沒有了。我十幾歲的時候每天都癡癡的想,我以後長大了要娶阿缜,父王不同意也不怕,我和阿缜逃到岸上去,做一輩子的夫妻。”他忽然笑起來,笑容隐隐帶了幾分凄厲,“阿缜,我也想過的,我也想過要不然就還是做兄弟吧,只要你對我笑,你看着我,要不然我就當一輩子你的異弟?”他臉上的笑容又深了幾分,他凝視着北冥缜銀灰色的眼睛,慢慢地道:“可我受不了。阿缜,我沒法只做你的兄弟。我就是這樣一個人,自私自利,卑鄙無恥,但我只愛你一個人,我說過的,阿缜,你開口對我說一句話,你要我死,我就立刻去死。”

這一番話北冥缜聽了只覺得心內五味雜陳,他閉了閉眼,過了良久才從嗓子裏迸出一句:“……此藥有解嗎?”

“自然是有。”

“那你答應我,我若吃了,你便給誤芭蕉的藥性解除。”

“好。”

北冥缜最後看了一眼幼弟,輕輕側了頭,雪白長發撲簌簌落了滿肩,他低聲道:“你拿過來罷。”

北冥異喜笑顏開地站起來,想了想,朝內殿走去。他見北冥缜不動,便耐心地道:“這個藥吃下去最開始有些疼,最好找個舒适的地方躺着,我才方便照顧你。”

北冥缜面色陰郁地看看他,猶豫片刻,跟着他走進內殿,北冥異坐到床邊,拍拍柔軟床榻,喚他過去,北冥缜臉色又冷了幾分,他閉了一下眼,心內像是下了一個極大的決心,慢慢走了過去。

北冥異像是一個即将得到心愛獎勵的孩子一般,笑吟吟仰着頭看他,也不催促,任他慢慢走近。

啊,阿缜就要是他的了。他之前做錯了事,害阿缜不高興,這一次他不會了,一定小心翼翼地待阿缜,再不讓他有一點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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