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江先生
江渝喘息過後靜靜靠在座椅上,身上出過汗,每一寸皮膚都被洗的雪白發亮,撈起一邊白曜不知從哪弄來的熱毛巾,低下頭擦拭身上。
指尖還有些麻,帶着溫度的毛巾擦過胸口一塊塊泛紅痕跡,若有所思,動作緩緩停了,漆黑濃密的睫毛垂下。原本心裏應該很亂,但此刻卻有種莫名的放空。
“真的不用我幫你嗎?”白曜從後備箱拿出換洗衣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掃過鎖骨的牙印,目中明顯露出些許意猶未盡。
“你特麽能不能別用那種眼神看我了。”江渝終于在那熱烈且欲求不滿的眼神裏爆發,從臉紅到耳根,怒吼。“轉過去!”
“好好。”今日吃過糖了。白曜哄着炸毛的某人,聽話轉了過去。
“小渝。”他頓了頓。“說真的,你以後跟着我吧。”
江渝在他身後窸窸窣窣的換衣服,漫不經心道:“這不是跟着你的嗎。”
車裏十分安靜,只能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那聲音就像小蟲,刺激着他原本就敏銳的神經,頭稍微往後一側,餘光瞥見那白花花的腿又硬生生止住了。錯開注意力,拿起扔在駕駛臺上的墨鏡低頭戴上,掩飾性推了推。“你知道我是那個意思。”
江渝穿好褲子,果然白曜比他腿長,低頭在褲腳地方挽了兩節,悶悶道:“再說吧。”
沒答應也沒拒絕。
即使如此白曜也滿足了,唇角緩慢拉長,掩于墨鏡下的眼中是魚兒上鈎後的狡黠, 他逃不掉了。
車駛出樹林,遮蔽在上方成蔭的橫柯消失,視線豁然清明,有清新靈動的風從車窗湧進來,帶着濕氣和暖意,這種和煦的風是北方秋天不會有的。
好嘛,江渝感嘆,在他颠龍倒鳳時候別說出市了,秦嶺淮河都跨過去了。
前方是一塊廣袤土地,縱橫捭阖的水渠把土地分成一塊一塊蔥綠的稻田,此刻陽光很烈,但還是有不少人撸着褲管子在地中間插秧。
稻田中央圍了一個不大不小鄉村,一間間錯落有致的茅屋羅列在裏邊。水渠裏的水通過村口吱嘎轉動的大水車被引到村子各個角落,灰瓦白牆,水流潺潺。
江渝眼中:這村前有良田背靠連綿群山,處處透露出因交通不便所以未曾被開發的窘迫,大概可以建個當代桃花源,開發個農家樂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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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渠間的路只有兩尺多寬,車肯是開不過去的。
白曜熄了火。“就在前邊村子,我們下車走過去。”
江渝下車,面前慘況讓他情不自禁抽了口氣,只是幾個小時而已,白曜那輛熠熠生輝堪稱越野阿波羅的車,就像剛被欲求不滿的富婆索取完一樣,傷痕累累,虛脫疲憊,亟待來兩片金戈。看着被磨蹭嚴重的底盤和車身上斑駁劃痕,銀漆都被刮開了,露出裏邊白色隔水塗層。
這農家樂……代價有點高。
“你這車有保險吧?”他默默問。
“怎麽?”白曜随手把車鑰匙扔進兜裏,笑着攬了一下他的腰湊近。“這麽賢惠,還沒過門就想着給老公省錢了?”
“滾。”江渝推開他。“要點臉行嗎?”
他心疼的明明是車。七位數的車,他也舍得開出來走這種破路。
畜生啊。
“不要。”白曜把手插在兜裏,微風吹着留海一顫一顫。“要臉的人沒媳婦。”
江渝:“……”意識到跟面前這人已無法交流,轉頭摸了摸受盡欺淩的車腦袋。
用朗誦的聲調悠悠道:“看,你主人瘋了。”
白曜失笑,随意靠在車上,修長的腿交疊在前方。“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這些東西。”
“你要是答應我了,財産,地位,權柄,我所有的一切都給你,好嗎?”
江渝:“……”別過臉去,雖然不知道這話幾分玩笑幾分認真,但還是有些不自在道:“別說了。”
他真的需要時間好好考慮,而現在,這人一直在身邊蠻不講理的索求,讓自己跟本沒辦法靜下心來細想。
他就像山洪一樣來勢兇猛轟轟烈烈,把那顆從未在這方面想過的心沖的天旋地轉,他不想在這種狀态下做決定。
白曜锲而不舍。“江王子,再考慮一下呗。”
心底那絲迷茫驀然消散,江渝跳腳。“誰特麽告訴你這個傻逼綽號的?”
“哈哈哈哈哈哈。”白曜笑起來,那張好看的臉沐浴着春風,說不出的柔美和煦,跟平時冷峻嚴酷的白爺判若兩人。
他微愣,竟然一點都不覺得別扭,好像這人本來就該是這樣。
“有病。”在心裏生出荒謬想法前趕緊止住,三步并兩步,慌亂又迫不及待的往前走了。
腳在踏上水渠一剎那,雙目驀然失了焦距,好像這一腳沒踩在地上驀然踏空,心跟着筆直墜了下去。
又來了。
就像上兩次的夢境一樣,他進入了一種玄妙狀态,仿佛自己與這山川草木相連。
耳畔吹過塞北的風沙,夾雜砂礫打在臉上,聽到昆侖山上積雪嘎吱壓斷枝頭落地,寒風卷着積雪嚴寒肅殺,他看到江南水鄉裏伴着船工打梆子的小橋流水,見到西湖姹紫嫣紅的四季輪回,從蘇堤春曉至斷橋殘雪……
“小渝?”白曜跟過來,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愣住,一動不動。
手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驀然将他拉回現實。
江渝回過神來,揉了揉眼睛。“沒事。”
最近怎麽老是有些種亂七八糟的夢和幻覺。
村口出來了一個白發老人,拄着根電視劇老佛爺常用的藤木龍頭杖,穿身廣場打太極老大爺常穿的盤扣對襟褂子。把枯瘦的手搭上眉梢仰頭往這邊看了看。
下一瞬,他好似熱心鄉親迎紅軍,終于見到了親人!
神采奕奕,抖抖嗖嗖,足下帶風,虎虎生威的朝這邊走來。隔着老遠就對白曜伸出手。
“真沒想到,竟然把白爺給驚動了,罪過罪過。”
給白家遞帖子的時候,他還以為不會搭理這事,或者随便派個人來看兩眼就完,沒想到白曜會親自來這裏,那可真是心潮澎湃,非一句受寵若驚無法形容。
白曜在他手上簡單握了下,松開,冷淡道:“客氣了。”
江渝忍不住挑眉瞥他,懷疑這人是不是有精神分裂?那張臉能直接從六月酷暑轉到三九嚴寒,簡直比翻書都快。
老爺子絲毫不覺的熱臉貼了冷屁股,依舊精神抖擻笑着,看向江渝,歪着頭客氣問:“這位先生是?”
他經年累月養成笑臉迎人習慣,職業性假笑挂起,主動伸手。“我是白爺的助理。我叫江渝,江流入海的江,矢志不渝的渝。”
“哎哎哎,你看我這眼神。”老爺子一聽忙用雙手抓住。
白家那是同行業巅峰存在,所有人都得仰他們鼻息,誰讓人跟冥府那邊有關系呢。江渝主動伸手堪稱纡尊降貴,當即拍馬侃侃。
“先生一看這模樣就不同尋常,年少有為,将來肯定能成大氣候。”
“借您吉言。”江渝禮貌笑。心道這老爺子還挺精神,這麽大年紀了,耳不聾眼不花,不僅腦子轉的賊靈活,連馬屁也拍的叮當響。
白曜掃過他一直緊握的手,擰了擰眉頭。“有什麽話進去說。”
老爺子忙拍腦袋。“哎哎哎,瞧我光顧着說話了。”
“大家都在裏邊等您了,二位這邊請。”說着,蹭蹭走到前邊引路。
江渝見他腿腳比自己都利落,好似喝了八百盒腦白金一樣精力過剩,突然覺得那根拐杖有些多餘,果然是用來看的。
老爺子剛才說“大家”?
試探問:“除了我們其他人都到了嗎?”
那老爺子半轉過身,邊走邊熱情道:“到了,秦家,謝家,葉家這幾個老家族都到了,都是家主親自帶人來的,還有幾個二十幾歲的小年輕,老早就到了,跟村裏姑娘可聊得來了……”他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
健談的人就是有這麽個好處,你問他耗子窩在哪?他能把裏邊幾只耗子都下了什麽崽,再按公母論資排輩給你挨個說一下。
“江先生,你結婚了沒?”老爺子突然炯炯看他。
“啊?”在他問出口同時,江渝明顯感覺背後有只微涼的手正緩慢摸上腰,停在腰帶外邊。
後背不由繃緊,強烈的求生欲迫使他假笑着點頭。“結了,佳偶早成。”
“哎,那可惜了。”老爺子感嘆惋惜。
那只手又打了個圈,有些意猶未盡的撤了回去。
他松了口氣,有些無奈。自己的婚事真是讓這些南阿姨北大爺的東公西婆還有白爺操碎了心。
“哦,對。”老爺子恍然道:“江先生也來了。”
江渝:“江先生?”
老爺子解釋。“不是您,是另一位,也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