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反串女二號

後頸忽然傳來微涼的觸覺，一觸即離，左染睜開眼，從鏡中看到他身後的陸霄，不禁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還有什麽事？”

瑩白的燈光襯得他的皮膚格外白皙，剛剛卸完妝的臉像剝了殼的雞蛋，精致的眉形，濃淡适中，微深的眼窩裏盛放着一對璀璨奪目的漂亮眸子，眼神幹淨透徹，意外地純情，又勾人。

陸霄晃了晃神，視線重新落在他的脖頸上，若無其事地開口：“為什麽你沒喉結？”

左染的脖子是典型的天鵝頸，修長纖細，還有讓人豔羨的冷白皮，天生透着一股優雅迷人的氣質，加上喉結不明顯，女裝看起來全然沒有三大五粗的違和感。

要不是親眼看到他在男洗手間裏戳假胸，摸叽叽，陸霄也不敢确定他其實是男扮女裝。

那會兒應該是他剛意識覺醒的時候吧？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個男人，卻因為紙片人的身份，當了二十年的女人。

真可憐。

陸霄看向左染的眼神不免多了幾許同情。

男人喉結不明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顯然不是。

看你不順眼的人可能還會借此機會攻擊你不夠爺們，太娘氣諸如此類。

左染上輩子也曾因為外貌被對家黑粉攻擊過，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了，這會兒聽到陸霄的話，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有喉結，不明顯而已。”

“噢。”陸霄又看了眼，确實不明顯，只一點微微凸起，但那皮膚是真的又白又細膩，手感也……又滑又嫩，摸起來像

像什麽呢？

他一時間找不到貼切的形容詞。

左染起身去洗了把臉回來，見陸霄還杵在那裏，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非得我答應演女二號，才肯走？”

“嗯？”陸霄回神，不，他其實就是發了個呆，原因不可說。

“《仙劫》完整劇本給我一份？”左染對能不能一夜爆紅這件事，并沒有太大的欲望，上輩子能拿的獎基本都拿了，這一次他更想突破自我，完成新的挑戰。

仙劫作為兩年前大火的仙俠小說，出自知名女頻勾勾閱讀網，講述了一個擁有特殊血脈傳承之力的少女路星辰從懵懂天真到歷經磨難，最終成就半神之軀，拯救蒼生的故事。

小說中女主的師尊臨晨仙人隐居世外，不問世俗，因故人之托收留路星辰，他氣質高冷出塵，是無數人心目中的白月光，亦是讓三界忌憚的世外高人，對外冷漠，對內護短，最終為了成就愛徒而犧牲。

這個角色雖然是男三號，人設卻十分讨喜。

相比之下，女二號那婷萱就是個從頭到尾惹人嫌的存在，她出生世家，從小嬌生慣養，任性乖張，瘋狂迷戀男主宿雲蔚，一心倒貼得不到回應，在發現宿雲蔚喜歡路星辰後，因愛生恨，黑化報複，手中占滿無數鮮血，最終被宿雲蔚一劍捅穿心髒，含恨而終。

這兩年前大火的小說，現在看來劇情有些俗套，人物也有些片面化。

“你覺得女二號迷戀男主的原因是什麽？”左染看劇本的時候，陸霄也在一旁守着，稱職的不像一個經紀人，更像個跑腿的。

左染估摸着，他演女二號這件事只要還沒成為鐵板釘釘的事，陸霄就不會放心。

“英雄救美，一見鐘情。”陸霄面前擺了個筆記本，一心兩用，一邊處理着公司的事情，一邊時刻關注着左染的動向，“說到底，還是見色起意，這男主角要是個醜八怪，女二號被他救了，也不會想要以身相許。”

還真是一針見血又獨特地分析。

左染擡頭瞄了他一眼，平心而論，陸霄認真工作的時候看上去還挺有魅力的，搭配這一身深藍色高定西裝，打理的一絲不茍的深褐色短發，看上去挺像個社會精英。

他收回視線，做好了決定：“簽合同吧。”

“這麽痛快？”陸霄有些意外地擡頭，“你就不提點其他的要求，改劇本什麽的？”以他的立場看來，那婷萱這角色壞的挺徹底，連人性中的閃光點都要拿放大鏡來照。

性格差到沒朋友，身邊連個知心人都沒有，黑化之後更是渾身透着一股狠勁，得不到就毀了的心态，完全就是三觀不正的典範。

他原本還打算，左染要是不滿意，就讓編劇那邊把那婷萱這個角色再豐富一下。

“不用大改，部分臺詞，我看着修改了一下，導演和編劇同意的話，就沒問題了。”左染将手裏的劇本遞給陸霄，白紙黑字上，用藍色手寫筆做的備注不少，都是他翻閱過程中随手寫下的。

字跡隽永深邃，整齊順暢，一筆一劃看上去都讓人覺得格外舒服。

他修改的部分，也都是在女二號原本的臺詞上略作改動，但換一個語境，卻能讓觀衆領悟到不一樣的意思。

這麽一改之後，原先十分紙片化的惡毒女配形象瞬間生動了許多，寥寥數語間，可以窺見這位世家出身的大小姐用嬌蠻僞裝內心的孤獨，沒人教她什麽是愛，她笨拙地用自以為是的方法想要守住自己擁有的一切，結果卻像手握沙粒，抓的越緊，沙子最終流失的更快。

她依舊還是那個惡毒女配，卻又多了一絲讓人同情的東西，讓人在看到她最終身亡的那一刻，不只是鼓掌叫好，同時也忍不住反思：到底是什麽鑄成了她最終的悲劇？

陸霄翻完修改後的劇本，半晌才緩過神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左染：“神來之筆啊，你怎麽做到的？”

“原小說裏面有提過一些背景。”左染在進組前做了不少功課，《仙劫》原文也翻了一遍，裏面有一篇番外，恰好寫到了那婷萱的過往，還有正文部分字裏行間穿插的一些蛛絲馬跡。

“所以你剛才——”陸霄頓時反應了過來，剛才左染問他“女二號迷戀男主的原因”，分明是老師給學生提問的調調？！

他眉梢微微一挑，俊美的臉上清晰地寫着不滿兩字：“是在考驗我嗎？”

左染但笑不語。

·

左染将飾演女二號那婷萱的消息，就像一塊巨石砸進了平靜的湖面，蕩起無數波瀾。

“左染不是演男三號臨晨仙人的嗎？他不是男的嗎？怎麽要反串女二號了？”

“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左染是女的啊，她可是顧傲天的未婚妻！演臨晨仙人才是反串。”

“你們說的那個左染，跟咱們劇組的臨晨仙人是同一個人嗎？我怎麽記得，顧首富家那位準孫媳婦，就是一天天在網上炫富的小網紅啊？”

劇組吃瓜群衆一知半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差點吵起來。

這些左染都沒關注，他正在試裝。

跟臨晨仙人劇中素衣長袍，仙風道骨的形象截然不同，那婷萱剛出場的時候，是個刁蠻大小姐，穿金戴銀，雍容華貴，服飾大多色彩豔麗，之後拜入仙門，穿着打扮逐漸偏淺色系，最終黑化後則以黑、深紅為主，妝容方面的度過變化也有三個階段。

他今天需要将第一階段的服裝和妝容确定下來，完成那婷萱的開局幾場戲。

因為他的身份特殊，陸霄親自給他安排了單獨的換衣間和化妝間，這會兒換裝倒是挺方便的。

“需要幫忙嗎？”陸霄以經紀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待在化妝間裏。

“不用。”左染抱着第一套戲服進了換衣間。

一旁，化妝師小麗和助理小美面面相觑，努力裝作背景板，作為陸大波ss欽點的自己人，兩人知曉的內情恰好比外人多那麽一點點：陸總跟左染關系不一般，陸總大約是想挖人牆角，諸如此類。

“要回避嗎？”小麗小聲地詢問。

小美面對着牆壁，同樣小聲地回答：“不用。”起碼她可以确定的是，左染對陸總沒那方面意思。

這是左染第一次在劇中反串，原主這具身體比他本尊要瘦不少，骨架小，臉蛋漂亮，即便穿女裝看上去也不那麽違和。

這一身鵝黃加橘色的錦緞長裙，罩了件輕紗質感的外袍，裙擺層次分明，重重疊疊，行走間宛如綻放的花叢，看上去十分絢麗。

左染走到化妝間前，仔細一看，有種要窒息的感覺，為了挑戰自我，突破演技，這可真是……

“衣服挺合身的。”陸霄中肯地評價了一句，上前幾步，按住了左染的肩膀，生怕他被刺激到中途反悔，“給他戴上假發，化妝。”

“你不用摁着我，合同都簽了，我不會毀約的。”左染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無奈之餘，幹脆合上了眼睛，“我是有職業素養的人。”

這幾天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他為什麽會穿書，以後是否還能回去，要怎麽樣才能回去？

就像打副本，通關了，游戲結束。

那眼下這個特殊的“副本”，究竟需要什麽條件才能通關呢？

左染隐約有些想法，抱着試一試的态度，便幹脆接受了陸霄的游說，或許等他的演技有了新的突破，又或者是劇情結束之後，他就能回去了。

不管是為了回家，還是出于職業道德，他既然接下了這份工作，那就竭盡所能做到最好。

半小時後，漂亮任性的那家大小姐新鮮出爐。

小麗作為陸霄欽點的化妝師，自然是有兩把刷子的，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擁有換顏大師美譽的知名化妝師親傳弟子，尤其擅長無痕淡妝。

“染染這骨相太完美了，可鹽可甜，蘿莉禦姐中性風都能hold住，簡直就是我心中的缪斯！”

“姐妹，沒瞧出來啊，你嘴上功夫一點也不比手上功夫遜色！”小美忍不住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缪斯什麽的，左染沒聽到，他睜開眼睛，望着鏡中那個眼神迷茫的“少女”，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好一朵人間富貴花。

明眸皓齒，端凝明豔。

“陸總，有哪裏不對勁嗎？”小麗見陸霄眉頭微皺，不由得小聲詢問。

左染回頭，對上陸霄的視線，露出一個不解的眼神：“？”

“……太平了。”陸霄說。

左染：“……”

一旁，小麗恍然大悟：“是哦，要麽塞點東西？”她之前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左染的胸，居然那麽平！好奇怪啊。

陸霄輕咳了聲，幹脆揮揮手：“你們倆先出去。”

“好的，陸總！”×2！

左染眉梢微微一挑：“這是要做什麽？”還清場？

明明是一副嬌俏少女的打扮，他挑眉的時候，氣勢強大又內斂，更像一個擅長運籌帷幄的謀士。

陸霄略一怔後，嘴角微揚，扯出一抹三分邪氣七分帥氣的笑容：“自然是發揮經紀人的作用。”

他從櫃子裏拖出一口密碼箱，箱子容量不算大，裏面裝的東西卻不少，左染随意瞄了一眼，呼吸一窒：假發、□□、眼鏡、帽子，全都是僞裝道具，最離譜的是，裏面居然還有一副矽膠假胸。

最後那樣東西，他為什麽能一眼認出來，因為原主的衣帽間裏面就有這玩意，穿過來的當天，他還曾從身上扒下這東西。

“自己戴？還是我幫你？”陸霄取出那副假胸，神色格外坦然，“別讓導演那邊等太久。”

左染：“……”

·

劇組這邊剛拍完一場女主角和男主角的對手戲，道具組和布景正在收拾，準備下一場戲。

“小紀，你覺得左染這外形和氣質，能演好那婷萱嗎？”副導演正在跟紀小紀唠嗑，對于臨晨仙人這個角色由左染來演，他們是舉雙手贊成的，顏值、演技、琴技都沒話說，性別也不是什麽大問題，畢竟身高擺在那裏。

“應該能吧，我覺得她對角色的悟性很高。”紀小紀正翻着左染修改後的劇本，對于編劇來說，導演或演員臨時要改戲，絕對是一件讓人頭禿的事情。

左染卻格外讓她省心，臺詞雖然改了，卻沒有動別人的利益，還是在原有基礎上，結合原著，将角色改的更加立體化。

尤其是這修改後的劇本，跟她一開始遞上去，被斃了的那一版特別接近。

她越看越覺得，這就是緣分啊，左染簡直太有眼光了。

“一個優秀的演員，能演的了高冷師尊，自然也能演得好惡毒女配。她反串都那麽優秀，那婷萱不是更簡單嗎？”

副導演疑惑：“這是左染第一次演戲吧？”

紀小紀忽然卡殼：“啊這——”

要說左染是個什麽樣的人？

網上一搜一大堆。

總結一下就是：顧傲天那個愛炫富小有名氣的未婚妻，空有一張漂亮臉蛋，沒什麽內涵，就是個運氣比一般人要好的富家千金。

說她運氣好，她從小時候就被訂了娃娃親，站在了人生起跑線的終點，就算不努力，只要不作死，便有一輩子都花不光的錢。

說她運氣不好吧，那就是顧傲天移情別戀了，即便她以後嫁入顧家，也只能維持着表面婚姻。

有錢但注定沒有愛情。

于是，左染跑來劇組試鏡這件事，在外人看來：大約是受了情傷，需要用其他事情分散注意力的一種表現。

“就算是第一次演戲，她表現很出色啊，有天賦，還用心，你看她的劇本分頁，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紀小紀俨然成了左染的小迷妹，一張口就是維護偶像的調調。

“這倒是。”副導演贊同地點點頭，想起左染、顧傲天那點傳聞，不禁又說了一句，“顧家那位大少爺也是占了會投胎的光，你說他有什麽資格瞧不上左染呢？”

“眼瞎吧。”紀小紀哼唧了聲，忽然刷地站起身，兩眼直冒亮光，“啊！出來了!”

左染扮演臨晨仙人的時候，一身素白清雅的長袍外套，整個人都散發着一股仙氣淩然的高冷味道，就像那雪山之巅只可遠觀的雪蓮。

而眼前的明豔少女，剛一現身，就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她穿着華貴，扮相精致，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世家千金，氣質出衆，不笑也勾人。

導演那邊卻皺起了眉頭：“這感覺不像那婷萱。”

話音剛落，他發現左染的表情變了，僅僅一個擡頭看人的眼神，無端地多了幾許傲慢，活脫脫一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仿佛周圍所有人在她眼裏，都算不上個東西。

“好！就是這種感覺！”導演激動地喊了一聲，這個左染絕了，演什麽像什麽，完全就是角色本人附體了！

“去吧，別緊張。”陸霄笑着在左染耳邊咕哝了句。

聲音很輕，恰好足夠他聽到，還有對方呼出來的，灼熱的氣息，左染不習慣地旁邊躲了一下：“別對着我的耳朵呼氣。”

“哦？”陸霄被他這麽一說，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耳朵上，白白嫩嫩，微微發紅，看上去……唔，他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別處，正好看到另一邊正在一個勁偷看封名軒的陸秋。

看到親妹妹這麽沒出息的行為，他輕嗤了聲：為了個小白臉，追到劇組來打雜，真是夠出席的，那個什麽頂流小鮮肉，長得還沒左染好看。

嗯？

嗯！

陸霄猛一回神，扭頭去看左染，卻見他已經走到陸一曼旁邊，兩人氣氛融洽地對起了臺詞。

劇中的女二號跟女主是死敵，不死不休那種，劇外兩人都是陸氏傳媒旗下的藝人，一個是剛簽約的新人，一個是成名已久的影後，陸一曼對左染的态度卻格外和善。

顧首富家未來的孫媳婦，大約是抱着體驗生活的态度來當演員的，過陣子就會回家去，跟她沒有什麽利益沖突，更何況，人又是陸總親自在照顧的，更加不能得罪。

陸一曼這麽想着，有意交好左染，想從演技方面入手，指點對方一二，然後

她發現，自己毫無用武之地。

先前左染“反串”的臨晨仙人，已然是男神本神。

如今這那婷萱的角色到了左染手裏，單是這臺詞功底，完全不比她這個出道多年的專業演員遜色。

陸一曼沮喪之餘，很快打起了精神，主動拿出手機：“染染，加個好友呗？”

堂堂金馬影後，居然纡尊降貴主動加一個新人好友。

一旁的助理傻眼了。

左染倒是沒多想：“好啊，你掃我？”

另一邊，親眼目睹這一幕的陸霄：“……”陸一曼，你的清冷人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