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緩和
楊子湄本來計劃用半個月的時間先去挑一個省市去試試那個有些不着調的計劃,但常言傷筋動骨一百天,路琢腳上的石膏至少得打一個月,他就暫定先把C市轉轉。
每天早上他們同時出門,楊子湄任勞任怨的背他下樓梯,送他去教室,然後自己開車各處胡同亂竄。等到傍晚,再把在教室待了一天的路琢接回來。
不過爬樓梯着實太費勁了。
從一樓到四樓共六截樓梯,往往是楊子湄背他上到二樓和三樓拐彎的地方,然後他自己蹦回去。原先是一個人回去累成狗,現在是兩個人回去快累成狗。然後兩人互相揉一揉腿,誰也不吃虧。
路琢一坐一整天,直嚷嚷腰背發僵,楊子湄處理好手上的圖,合上電腦走過來,示意路琢面朝下趴在毛毯上,自己活動活動手腕腳腕,又扭扭脖子,架勢擺的十足。
路琢狐疑:“你會推拿?”
楊子湄淡定的搖搖頭:“不會。你可別嫌棄了,胡亂給你捏捏就行了哪兒那麽多廢話?”
路琢悻悻:“聊勝于無吧。”
于是路琢把大厚書鋪到地板上,真的乖乖的趴下去,把殘廢的腿搭在小凳子上。不過他不怎麽喜歡別人在他身上動來動去,會癢,所以全身肌肉都處于收縮狀态,反倒搞的自己更難受了。
楊子湄脫了襪子,看見他肩膀都還緊繃着,就十分不留情的一腳踹他屁股上:“我再捏都弄不死你,趕緊的,你待會兒不還要洗澡嗎?”
路琢“嗷”一嗓子嚎出來:“你腳!”
楊子湄欺負傷患,趁他手肘沒用勁兒,毫不客氣的一腳踩他後背心,把他踩的整個兒跟壁虎一樣貼到地上:“很幹淨!”
路琢貼着大書架那牆根兒趴着,楊子湄就用手扶着書架,襯着勁兒用腳掌在他整個脊椎上上上下下捋了好幾個來回。
他小的時候經常給他爸踩背,不過那時候人小,立在大人身上也沒多大負擔。後來他大了以後,一半是需要他踩背的人都不在眼前了,一半是他那麽個大高個,就算“人比黃花瘦沒有幾兩肉”,光是一身的骨頭都能把別人壓死。
路琢說話很費勁,話音被割得支離破碎,那也異常固執的說:“我昨天、忽略、了、一種情、況。你想,萬一、有人路上、犯病怎、麽辦?”
楊子湄腿擡得發酸,就地往他身側盤腿一坐,兩只手扣成中空帶芯的瓢形,一下一下開始拍起來,面對着大書架,特別像面壁思過:“這個我沒想到,你提醒我了。”
然後他的動作就亂了節奏,一只手撐在膝蓋上拄着下巴,一只手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打便宜:“你說個例子看看。”
一說到專業,路琢就十分牛逼了:“吶,不說別的,心絞痛、哮喘,就這兩個随便一個都能把你絆住。”
楊子湄:“一般的旅行社肯定也會接到這樣的旅客好吧?可以在出發前拟個協議......沒用,唔,那得請個第三方介入,雙面監督。”
路琢的正對面就是一面斜置的穿衣鏡,他看見楊子湄仰着臉,捏着下巴,眼睛看向斜上方,側臉沉靜而專注,整個脊柱弧度利索的從頸部延伸下去,帶了些“我有筆如刀”的味道。
他心裏一動,做賊心虛的偷偷用手機照了下來,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那你還怎麽一對一?”
楊子湄手下的動作又開始了:“那你看,這樣好不好?直接和保險公司合作,客戶的旅游費用裏附加保險,但不以他們的名義,而是以我的名義,相當于我給他們買了個‘意外保險’。但面上是說贈送保險。”
路琢被他這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驚呆了:“那你心也太黑了吧?一個人下來的費用得多少了現在?”
楊子湄忙中撥冗打了個響指:“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問題。我倒不這麽想,你得拿得出保障,他們才會更相信你。大家目标應該是一樣的,他出錢為玩兒個痛快,我會盡力給他一個難忘。并且一旦跳出了普通消費的圈子,一個人同一個人,那就好商量多了。通常越高端的消費,選擇它的人素質不會低到哪裏。再說用我的名義添加的保險,如果有中介人的話,經我手的費用一定可以打個折扣,其實說白了,就是給我自己添份保險,萬一不幸出了什麽岔子,我可以不用負主要的賠償責任。”
路琢點點頭:“說的也是。”
楊子湄就手在他脊椎上敲了一下,示意他注意:“我先同你約好,你做我第一個客戶,當然給你免費,吃住我包。等你放了暑假我們就出發。到時候有什麽問題再來想該怎麽辦。”
路琢:“這算是拿我當試驗品?”
楊子湄贊賞道:“差不多吧。”
路琢瘦,一整條脊椎都凸起來,楊子湄最後在他脖子根兒那裏狠狠捏了一把,然後在他背上一拍:“完了。先呆着,小的給爺放洗澡水去。”
路琢不知怎麽想的,脫口而出:“等一下。”
楊子湄:“嗯?”
路琢拍拍身側,示意他趴下來,想了半天該怎麽迂回,無果,只好開門見山道:“那個,你對誰都這麽好嗎?”
在他看來,楊子湄幾乎樁樁件件事都替他做到了,叫他起床,買早餐,扶他去教室上課,接他回來,甚至背他上下樓,他做的已經超出一個朋友做的了。
他自謂如果張白、于炎、劉一鳴他們三個人中随便哪一個跟他現在的情況一樣,他也會毫無保留的做到這個樣子。但是他總不能相信別人能像自己對待別人那樣對他,尤其這人是楊子湄,就叫他更加無法忽略他的本意了。
楊子湄頓了一下,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順從在一旁躺下來,頭扭向他這邊,輕笑道:“蠢貨,那怎麽可能。”
路琢心裏一驚:“那你......”
楊子湄兩只手墊到腦袋下,臉又扭回去,兩眼看着天花板:“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我哪兒那麽多精力對人人都好,我又不搞慈善。”
路琢:“......”
這麽些天來,他一直一廂情願的認為那個事情都翻篇兒了,今天是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才有此一問,誰料結果竟然還是依舊啊。
楊子湄神态安閑,語氣坦率:“哪能說停止就停止?這又不是買白菜,說不要扭頭就能走人。看來,我掩飾的不好,叫你看出來了。”
路琢下意識道:“沒,我沒看出來。”
這話說出來,他險些把自己舌尖咬了。
不過大概有了第一次,這一次他心裏就沒那麽多火氣了,幹脆連迂回都不要想了,單刀直入道:“那你怎麽還敢這麽堂皇的跟我呆一起?”
楊子湄反問:“那以後你會和我在一起嗎?”
路琢斬釘截鐵:“不會。”
楊子湄冷靜的分析道:“那不就結了。你知道這個結果,我也知道。假如給你一個岔路,明确的告訴你左邊的一條是個死胡同,右邊那條才是正确的,你會怎麽選擇?”
路琢:“當然是右邊。”
楊子湄:“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正确不正确不重要,在死胡同不會拒而不納的前提下,就看我想不想走了。就是死胡同,我要是樂意我也走,反正我知道最後肯定要走出來,那就夠了。”
路琢眯起眼,将他這句話和那天他說的那些話揉在一起想了想,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誤解他了。
楊子湄的重點完全放在“給不給別人添麻煩”這裏,他跟本沒說他自己會怎麽樣,沒說因為我喜歡你就不管你樂意不樂意都要處處黏着你,他沒有這樣。
......那人首先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考慮的。
他心裏不知怎麽的,不但火氣沒有了,還肉眼可見的多了一絲自豪。
他都驚悚了!
楊子湄看不出一點兒不自在:“你想那麽多做什麽?我給你出個招,你可以這樣想,‘楊子湄對我這麽不錯,無非是想利用我打個廣告做個好宣傳罷了’,那就心安理得了。至于我怎麽想,你壓根兒不用管麽。”
路琢嗤:“你說的輕松。”
正主給他出主意,他到這會兒就是想尴尬也尴尬不起來了,還有膽子伸出爪子去戳楊子湄的肩,發愁道:“我們明明說好‘不聯系’的!結果現在什麽情況?我這骨折簡直就是給你提供了一個近水樓臺啊。”
楊子湄呵呵笑:“你可冤枉我,本來就沒聯系你,近水樓臺我就沒打算上,我很磊落的好不好?你別自己可那兒自戀了,起碼算朋友都不能坐視你殘廢而不理吧?‘乘人之危’這個我就沒想過。”
路琢憂心忡忡:“就怕萬一,萬一就這幾天你更喜歡我了最麽辦?”
楊子湄:“......”他又發掘出了路琢一個萌點——臉皮厚,于是他回道:“要你管?”
路琢哼哼唧唧的把自己撐起來:“別是命中注定有你這一劫吧?”
結果這貨起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十分見鬼的問了一句:“卧槽!我剛剛是在和一個對我有非分之想的追求者商讨他主動照顧我是出于什麽意圖嗎?!”
楊子湄笑呵呵的補刀:“嗯。”
路琢鬼叫:“啊啊啊不要活了!”
路琢被別人踩在腳底的時候感覺不是很好,這會兒一站起來,整個脊背被伺候的服服帖帖,頓時感覺渾身輕松一大截。
楊子湄家裏淋浴和坐浴兩用,路琢洗澡洗的很狼狽,一只腳翹的老高,楊子湄建議他用個大垃圾袋把殘廢的腳裹起來,他嫌費事,十分光杆的把殘廢的腳扛在浴盆的邊緣。
一個人細細的想了一會兒,心裏開始拉起警鐘:尼瑪最後有可能自己都要喜歡他了,這就真搞笑了。
......這人也不說讨厭一些,偏要那麽讨人喜歡。
然後接下來的好幾天,兩人都敏感的發現,特麽的一丁點別扭勁兒都沒有了。甚至都能明目張膽的用來開玩笑了。
這發展軌跡也是叫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