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暴露(1)
“張渙……求你莫要離去……”
丁盛昏昏欲睡,突然聽到這一句呢喃,也迷迷糊糊清醒過來。他來到棗玠床邊,見他臉上直冒汗,一副被噩夢折磨的模樣。
先前以為棗玠要偷偷出走,是想擺脫張渙的糾纏,但此時又聽他叫着那傻小子的名字……敢情他們是兩相情悅,恐怕在鬧矛盾呢。
“別丢下我……”
明明要走的是他,他怎說是張渙要離他而去?
莫非指的是去洛陽一事?丁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更疑惑了。他只道去洛陽不過捉個賊,又不是不回來了,怎說得張渙要将他抛棄一般?
這兩人之間定有誤會。他若真幫棗玠寫了那保文,棗玠一聲不響地離開,張渙那愣頭青不知會做出什麽事兒來。
如此想着,便尋思着找個理由拒絕做那保證人,讓棗玠繼續留在濯陽。
這也方便他對棗玠做些調查。
丁盛走到床邊,捏着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他的臉。
确實與往日不同。此時棗玠鼻梁更挺立,鼻頭與那嘴唇都更小一些。
丁盛做捕快近十五年,通過塗抹妝容來逃避通緝的犯人也不是沒有。只是手法繁複,使用的人不多。
莫非棗玠是逃犯?
丁盛搖搖頭,只道當下這戶籍查得嚴,除了那些只手遮天的王公貴族,無人能僞造得如此滴水不漏,甚至八年一點風聲也無。
莫非是為了躲避仇家?
“這是……在哪兒?”棗玠悠悠轉醒,見屋內擺設陌生,便脫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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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丁盛回答道。
棗玠伸着脖子往外望着,沒見着張渙,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抓着丁盛問道:“張渙哪去了?”
丁盛看着他這副為情所困的模樣,心裏很是羨慕。只道棗玠喜愛之人也喜歡他棗玠,而他丁盛喜愛之人,還不知心在何處。
“你放心好了,張渙若是留在洛陽不回來了,我定會将他捉回來見你的。”丁盛回答道,語氣中透着一股酸味。
棗玠皺了皺眉,似是不解丁盛的應答。他掀開被子下床,說道:“我要去找他。”
丁盛連忙按住他,說道:“我方才讓夥房做了些粥面,你吃了再走也不遲。”
棗玠連忙說道:“不用勞煩了。”又俯下身子穿鞋。
丁盛見他勸也勸不動,只得拿了銅鏡放在他面前,說道:“你要這副樣子出去麽?”
棗玠聞言,擡頭看向那鏡子。銅鏡裏那未擦粉的臉,就這麽撞入他的眼中。他吓得驚叫一聲,推開那銅鏡,将面首埋入被褥中。
丁盛收起那銅鏡,說道:“放心,今早只有張渙、我,還有梁大人見過你。”
“莫要看我……”棗玠顫聲說道。
“好,我不看。”丁盛轉過身去,想着還得絕了他總想着出去尋張渙的心思,讓他情緒安穩下來,于是又說道:“你今日突然暈倒,是張渙送你來了衙門。那小子擔心你,連差也不想當了。”
“張渙……”棗玠喃喃,又問道:“那他為何不在此處?”
“他在城隍當值。”
“當值為何出門如此早?怕是趁機出城走了。”
丁盛答道:“正旦城隍趕頭香的百姓較多,自然要起早去看着,免得出事兒。”
棗玠聽聞,便放下心來,安安分分躺回床上,将臉掩得嚴嚴實實。
待丁盛走後,他才露出頭來,看着那黑黝黝的天花板,想着今早那般擔心的自己,只覺得又蠢又羞。
還有些竊喜。
張渙果然對他一心一意。
這般想着,心如含了花蜜一般甜。不知不覺,面上露出癡笑來。
丁盛端着碗面進屋,就看到平日裏那不茍言笑的棗玠,如今卻如張渙那般持續傻笑,不禁心下嘆了口氣,感嘆這情愛竟能讓人變得如此癡呆。
他緩緩走近,棗玠竟毫無察覺。
他又走近了些。棗玠聞到面條的香氣,忍不住側身看他。
丁盛觸及那雙癡情的雙眼,心跳漏了一拍。
棗玠這雙眼睛,這如畫般的面容,他似乎見過。
只是那段記憶過于久遠,他已記不清,但唯有這少見的精致容貌與那眸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記憶中有位面容模糊的男人,對着畫像上的美人說着:“我的妻……”
“蓮玉。”丁盛喃喃。
啪的一聲,棗玠手裏的面碗掉在地上,湯面撒了一地。
他吓得渾身發熱,那被強行扒光衣服在人前作展的痛苦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般奔湧,淹得他幾近窒息。
他愣愣看着丁盛,顫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丁盛見他這副受了刺激的模樣,只道那喚作蓮玉的人與他有關系。他想要繼續問下去,卻見棗玠全身顫顫,便知問了怕是要出事。
他裝作生氣的模樣,彎腰收拾那碗與面食,說道:“你看你,把好好的面給灑了。”
棗玠聽不到他說什麽,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整個身子似乎都在叫嚣着。
那從內心深處發出的聲音,如就在耳邊反複回響。
叫罵着,罵他肮髒、惡心、下賤。
又引誘着,勸着他推開那些如珍寶般的愛,引導他走向孤獨。
“求求你,我不想走……”棗玠流着淚,含糊着說道。
丁盛一時沒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麽,只是見他崩了情緒又失控地流淚,也慌了手腳。于是便說了些安撫的話,但棗玠一句也聽不進。
他常年在衙門,這般瘋了似的又哭又叫也見得多了。如此他也只能閉嘴在一旁看着,以免棗玠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兒。
所幸棗玠只是哭,并沒有自掐脖子扔東西之類。他哭得累了,又抽噎着睡去。
丁盛見他情緒平穩了,才松了口氣,走出門。他摸了摸下巴,尋思着方才棗玠叫着不想走,那提出要辦過所之事,興許也不是出于本意。
恐怕,是有人逼他如此。
有案子。
丁盛兩眼放光,想着得向梁知縣禀報,便往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