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暈倒
棗玠抓着那木牌,奪門而出。
爐子還有餘溫,張渙定然還未走遠。此時去找他,說不定還能碰上。
他不信。他不信張渙竟能藏得如此深,那深情的姿态竟能演得如此逼真。他早就在歡場見慣了愛恨嗔癡,怎會看不透那真假?
他要找張渙問清楚。若是……若是真的被嫌棄,他再離開也不遲。
大街上依然黑漆漆一片。五更炮竹齊鳴後,街道上四處充斥着濃煙。僅有幾個起早上香的行人,提着燈籠在街道上匆匆前行。那在煙霧中閃着微光的燈籠,猶如天地間僅有的生靈,漂浮在孤寂無人的街道上。
“張渙——”棗玠小跑着呼喚着,無意間大口吸入了些煙塵,忍不住又咳嗽幾聲。一口氣沒上來,又興許是昨夜未休息好,他只覺得兩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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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渙今早匆匆往城隍廟趕,只道照料棗玠花費了些時間,怕是要誤了點卯的時辰。行至一半,卻發現慌忙之下,又忘帶了那木牌,只好又匆匆回去取。
這快到家時,聽到有人喚他,那嗓音急促又飽含悲戚,聽得他的心也随之一痛,只道是哪位百姓遇了險,便趕忙朝那聲音走去,卻見是棗玠昏倒在他眼前。
“師父,師父!”張渙搖晃着他,卻見他毫無反應,如睡着了一般。
雖然棗玠身子一直無恙,但張渙見他瘦弱,常常擔心動作魯莽會碰壞他。如今又首次見他突然摔倒,只道是自個兒前兩日釋放的愛欲過烈,将他抱壞了。
那愧疚自責之感瞬間淹沒了他,此時他只想着快些治好師父,來填補他心中的罪惡之感。
但這正旦日,醫館不開門,而他又無通曉醫術的好友。一時間,竟不知該往何處去。
那點卯之事早被他忘在腦後。
此時的張渙,不過是一個急着為患病親人尋醫的普通百姓罷了。
他突然想起李俊說過,作為衙役,百姓有難就該傾力相助,他便想着若是将此事上報捕頭,丁盛定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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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定主意,他便抱着棗玠往衙門奔去。
丁盛剛點完卯,正要收起那名冊,見着張渙抱着個人慌慌張張進來,便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張渙喘着氣兒問道:“王仵作來了麽?”
這新年第一日便問仵作何在,丁盛也吓了一跳,以為有了死人的案子,又見張渙懷裏抱着個一動不動的人,只道他将那屍體抱來了,便訓斥着問道:“你怎将那死者搬來了?在哪兒死的?現場可叫人看着了?”
張渙被問得一頭霧水。他不過是記得他前幾日捉賊受了些傷,那衙門裏的仵作替他包紮了,想來是懂些醫術,便想尋來替棗玠看看。
那丁盛走近了,見那“死者”便是那與李俊交好的棗玠,心裏一驚,脫口而出道:“棗玠怎的死了?”
張渙聽得心裏一慌,趕忙抱緊了懷中人,直到感受到他的心跳,才稍微安心了些,說道:“師父只是暈了。今日醫館不開門,我就想着到衙門裏找那會醫術的仵作看看。”
丁盛連忙帶着他進入捕快休憩室,将棗玠放在床上。他眼看天已蒙蒙亮,便趕着張渙出門道:“你先趕緊去城隍廟當值。棗玠我在這兒看着,等王仵作來了,我便叫他過來看看。”
張渙出了門,又回過頭來問道:“那王仵作什麽時候來?”
“今兒正旦,确實有些特殊……也許午後吧。”丁盛答道。
“那怎麽行!”張渙立刻駁道,“這怕是要耽誤病情……”
丁盛無可奈何,說道:“我等會兒上他家去,把他拎到這兒來,成不成?”他見張渙如木雕一般動也不動,又催促他道:“你快去吧,正旦日的城隍廟可是比集市亂上百倍,少你一人怕是要出亂子。”
張渙對衙門之人向來信任,心想着此時便按丁盛說的做,應該也不會出意外。
他側頭望了望還在昏迷中的棗玠,心中祈禱着,又在丁盛再三保證下出了衙門,往那城隍廟跑去。
丁盛見他走遠了,不禁嘆了口氣,在院子裏來回踱步,時不時瞥一眼屋裏的棗玠,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一是那王仵作也不是濯陽人,正旦休假回了老家,這讓他如何找去。
這二嘛,也是不解棗玠要出走之事。
昨日午後,棗玠匆匆來到衙門辦過所,說要到外地去。本來也與自己無關,但辦過所需要湊齊三個保證人寫的保文,棗玠便順理成章地找上了他那相好李俊,那李俊又理所當然地找上了他。
寫便寫了,但為何要瞞着張渙那傻小子?
本以為兩人有嫌隙,但今日見張渙對棗玠……分明是如愛人一般愛護,看得他心裏也羨慕不已。棗玠又怎會想着要偷偷離開?
“方才怎的這般吵鬧,莫不是和誰起了争執?”
那聲音從身後傳來,嗓音柔和,又帶着些威嚴正氣,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想要依賴。
那人便是知縣梁孟英。
丁盛只覺得心跳漏了一拍,支吾說道:“是張渙,說他師父病了,找不着大夫,就給送衙門裏來了。”
他只在外人面前裝得與梁知縣很親近的樣子,但若僅有二人,便拘謹得不知眼睛該往哪擱。
梁孟英聽到張渙的名字,便來了興致,說道:“正好,我略通岐黃之術,可以替他看看。”
丁盛方才還在煩着找大夫的事兒,此時只覺得如遇救星。他領着梁知縣進屋,又殷勤替他搬了把椅子。
“梁大人辛苦。”他點燈站在一旁,見梁知縣替棗玠把脈看面色,态度極為親昵,心裏不禁泛起一股酸味。
他們捕快在外邊受了傷,都是王仵作替他們包紮……
“還好,只是疲乏了。讓他睡一會兒,餓了便會醒來。”梁孟英說着,起身理了理衣服,往門外走去。丁盛吹了燈,亦步亦趨地跟上。
梁孟英在外邊轉了一圈,終于忍不住問道:“張渙呢?”
丁盛知他方才一直在找張渙,但那傻小子已經被他趕到李俊那兒了。他只道闖了禍,只好老實道:“他今兒本是要到城隍當值,我擔心那兒人手不足,便讓他先去了。”
梁孟英點了點頭,也不知是贊許還是僅表示已知,讓丁盛看得直冒冷汗。梁知縣又吩咐了幾句,便回自個兒書房去了。
丁盛回到衙門前廳旁的輔屋,等着上門報案的百姓。可今日正旦,人人都往那山上城隍土地廟裏去了,哪有他城裏什麽事兒。
閑坐了一會兒,也沒見街上有幾個人,便吩咐幾個衙役替他坐堂,他獨自溜回休息室裏偷懶兒。
雖說是偷懶兒,但若被梁大人發現,怕是會被罰。
但今日不同。休息室裏躺着個遇着麻煩事兒的百姓,他在裏邊看着他,也算是盡了為民辦事兒的職責。
如此便光明正大地回了休息室。
棗玠仍靜靜躺在床上。丁盛遠遠地看着他,便想着他是什麽樣的人兒,竟讓梁大人也十分看重的張渙栽在了他身上。
印象裏,那不過是個賣香粉的老男人。
他執燈湊近了看,卻驚着了。
往日那平平無奇的男人,此時細看來竟如此誘人。那蒼白又脆弱的睡顏,仿佛極易勾起男人那方面的嗜好。
丁盛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臉。只覺得入手滑膩,那肌膚似也在吸着他的指尖,引誘着他進一步探索。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将手收回,安安分分放在自個兒腿上。
也難怪李俊總往那香粉鋪去,也難怪張渙将他護如珍寶。這棗玠,本就不該是在這濯陽小縣能見到的尤物。
丁盛又想着方才梁孟英替棗玠號脈時的模樣,心裏不禁松了口氣。
還好他梁大人沒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