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始
前些日子冷,寒意刺進骨頭裏,河面結冰,等到天氣放晴,天還是冷的,但河面終于解凍。
趁着天氣好,陳安忻将被套枕套衣服拿去河邊洗,河水冰涼,不借着洗衣棒槌,手絕對要給凍紅凍傷。
洗完,陳安忻拎着沉重的橡膠桶,打道回府。
盡管有洗衣棒槌,手依舊避不開接觸冰水,還得盡力擰幹被套衣服,不出意外,手給凍紅了。
她想着等回家去幹活,讓身子熱起來,手就好了
在陳安忻上河岸不久前,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河岸邊路過,陳安忻走到岸上,看不見男人長相,只見到他背着滿滿一大捆柴火的背影。
綁柴火的繩子上還另外綁着一個籃子,籃子吊在那裏,裏頭沒看錯是野果菌菇。
籃子沒破,但是野果蘑菇太滿了,男人走一路掉一路。
“哎!”陳安忻放下自己的桶,把能看見的蘑菇野果撿起來,喊了一聲。
男人聽到聲音還沒轉身,陳安忻就連忙帶着撿起來的一捧野果蘑菇走到男人身前:“你籃子裏的東西要掉光了,我撿起來放回去。”
沒敢仔細看眼前的年輕男人,她連忙轉到他身後去,把野果蘑菇放進籃子裏,籃子也重新綁好。
本想叫他用手拎着,好歹是吃的,掉地上或者被別人順走就不好了,見他手上還拿着柴刀和別的家夥事,幹脆不提,幫他重新綁好。
“我把你的籃子重新綁好了,你走路慢點。”
“謝謝。”男人聲音滿是不自然,想轉過身去,又怕一大捆柴火傷到姑娘。
陳安忻:“不用謝。”
替人家綁好了,陳安忻跑開,拿着自己的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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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把桶拎回去吧。”見陳安忻雙手吃力提着桶,男人開口。
他站在原地沒動,陳安忻提着桶走了幾步遠,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看見她,才往她的方向走兩步,兩步就停了,沒敢再靠近她。
陳安忻:“不用,我家離得不遠。”
她不想接受他的幫忙。
拒絕後,陳安忻走得匆忙。
直到回來家裏,才覺得背後的目光不見了。
...
不可以喊住他,不可以幫他撿野果蘑菇,不可以……
身子沉重,陳安忻動彈不得,想掙紮都沒力氣。
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濃濃的黑色,看不清任何東西。
她夢到以前,夢到方嵘了。
唉,是她浪費了方嵘十幾年,方嵘要是沒遇見過她該多好。
她不該叫住他,應該直接走人的。
身子真累啊……累?
陳安忻試着動了幾下,不痛。
為什麽會不痛?痛到已經失去感覺了?
她後來才知道是隔壁家小炒菜館半夜着火,燒到她這邊,她在二樓睡得正沉,不曉得外面着火,醒來就躺在醫院裏頭,渾身疼痛。
她說不出話來,方嵘也不愛說話,整天陪在她身邊。
她剛有意識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麽,想問又無法說話。
也是後來方嵘有事不得不外出,托護士照顧她,她才聽到照顧她的護士和另外的護士嘀咕,說她可憐,隔壁着火,一家人都跑出來了,就她沒跑出來,如果她男人在家,應該早早就能救她出來,也不至于成了現在這樣,這輩子都毀了。
男人?她哪來的男人?
另外一個護士說她男人有情有義,好歹把人救出來了,也願意花錢,一般人家早就放她回家等死去了。
兩人可能當她在睡覺,講到後面還說她挺不過去,她男人續娶的事。
她男人看着青壯,別說二婚頭,小姑娘都願意嫁。
細想的話,她們說的男人應該是方嵘。
原來她是被火燒着了,難怪痛得要死,她的早飯鋪子也被燒光了吧,幸虧不久前租金交了半年的,也不知道半年房租能不能補上房東的損失。
她自己那些東西沒了就沒了,當是早她一步去地府了。
已經知道真相的陳安忻,幾次想叫方嵘帶她回村子,回家裏,不要再為她花錢了,她不想臨死前還拖累他。
可是她說不出來話來,只能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每次發出聲音,方嵘都會小心翼翼握着她的手,對她說,一定會治好她的。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活着越來越痛苦,她也逐漸失去意識,意識尚在的時候,她聽到醫生和方嵘說可以為她準備後事了。
一向沉默的男人似乎放聲痛哭起來。
別哭啊,沒事的,我沒事,我好好的,我不痛,一點也不痛,陳安忻想這樣安慰他,可是她已經沒力氣發出聲音。
方嵘,下輩子不要再遇見我了。
...
感覺不到痛,所以她是到地府了?
陳安忻嘗試翻身,碰到一具身子的時候,吓她一跳。
“姐,你醒啦?”旁邊的小身子發出聲音,顯然是沒睡醒,被她動靜鬧醒的。
陳安忻不确定問道:“安萍?”
“姐,你要起床了?天還黑着呢。”
陳安萍困得睜不開眼睛。
陳安忻心髒忍不住劇烈跳動起來:“不起床,安萍,現在是什麽時候?”
“早晨三四點吧,公雞都沒打鳴。”陳安萍亂猜。
陳安忻想問的并不是這個,換種說法:“安萍,你還有幾年畢業?”
“我讀三年級,姐,你自己算吧。”淩晨剛睡醒,陳安萍腦袋不靈清,她又最害怕算術題,把問題甩回給姐姐。
陳安忻不打擾妹妹睡覺,讓她睡回去。
妹妹安萍六歲開始讀的一年級,三年級就是八歲,時間大概在1983-1984年。
她活過來,還回到以前了……
蓋的被子沒有特別沉,陳安忻将手伸出被子,涼,不是特別冷。
1983年的秋天嗎?
希望是1983年的秋天。
她和方嵘是在1983年冬天認識的。
只要不叫住他,他們就不會有後來,讓她不去河邊洗衣服不太可能,她完全記不清楚具體哪天遇到方嵘。
說起和方嵘之間的事,陳安忻有後悔有愧疚,只希望一切都沒發生。
她自家家貧,方嵘家條件在村子裏屬于殷實的,他人踏實肯幹,精于木匠活計,有門手藝,村裏大姑大媽都當他是香饽饽,從他十幾歲開始就想搶他當女婿。
方嵘十五歲初中讀完就去縣城當學徒工,二十歲才從木匠師傅那獨立出來,家裏的事由爸媽操持,他媽眼界高,看不上村裏姑娘,一心想兒子讨縣城姑娘當兒媳婦。
縣城姑娘才配得上她兒子。
要陳安忻說,方嵘确實值得任何好姑娘,不論是縣城姑娘還是村子裏的姑娘。
她後來開早飯鋪子,方嵘的師傅就經常來光顧,和她說起方嵘十幾歲時候的事情。
方嵘十幾歲在縣城就有很多小姑娘喜歡,小姑娘們打扮得和花一樣,方嵘就是看不見,整天幹活,不搭理她們。
師傅總說他對木頭開竅,木匠活一點就通,但他自己就是塊不開竅的木頭,他也點頭,悶悶說句自己不開竅便不再說話,幹自己的活,完全沒法好好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