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未蔔先知(八) 鳥兒叫,仙人笑
鳥兒叫, 仙人笑。嘗靈藥,不會老。
世間事,皆能料。遇野豬, 趕快跑。
登高樓,望更遙。若雨天, 小舟飄。
逛集市,佩荷包。買糖糕, 銅錢少。
圓圓搖頭晃腦地念着上面的童謠,卻絲毫沒有覺得有那裏有異常, 嬉皮笑臉地想要求着時以錦誇獎。
時以錦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她抓住了圓圓的雙臂:“圓圓, 你明白這首童謠的意思嗎?”
圓圓搖了搖頭, 看了看時以錦的臉色:“我不知道啊, 奶娘家的那個姐姐說最近大家都在念這首童謠。”
高然覺得時以錦似乎有點太緊張了, 拉過了圓圓安慰道:“我們圓圓真棒,這麽快就能将這麽難的童謠學會了。”
圓圓這才綻開了笑顏, 頗有些得意地看着他們。
時以錦也意識到她的态度似乎不太好:“圓圓超級棒, 不過那個姐姐有沒有告訴你這首歌謠是什麽開始流傳的?”
“這個啊……”圓圓想了想,“說是好幾日前。”
其餘幾人對視了一眼,時以錦看圓圓也“炫耀”完了,就讓奶娘将她帶回了她的院子。
時以錦讓小秋将筆墨紙硯拿了出來, 宋陌竹執筆将剛才圓圓說的童謠寫在了紙上。
三人打量着面前的童謠,這首童謠無論怎麽看似乎都是陳豐之故意放出來的。尤其是三、四句,更是明晃晃地指明時以錦所遭遇的“血光之災”。
時以錦皺着眉看着這首童謠:“你們說你們尋遍了客棧、民宅都找不到陳豐之的蹤跡。他有沒有可能不住在陸地上, 住在畫舫上。”
宋陌竹也沉思:“就因為‘若雨天,小舟飄’這兩句?”
Advertisement
時以錦指着紙上的句子:“說不定還可以縮小範圍,這畫舫就在有高樓的水邊。”
高然腦海中冒出了一座樓的樣貌:“成鶴樓就坐落在濱水之畔, 可以遠眺都城內,水上正有許多畫舫,是近來許多世家子踏春聽曲之處。”
宋陌竹立刻起身說道:“走,我們去看看。”
時以錦一聽也來了興致,剛想要起身,才想起她現在坐的是輪椅,腿腳不便,還是不跟着他們添亂了。
他只好坐在輪椅上說:“你們若是有消息,記得來告訴我,或者派人來傳話也行。”
宋陌竹朗聲說了句“好”,随即和高然大刀闊斧地走出了小院。
時以錦轉頭拿起了桌上放着那張紙,審視着桌上的童謠,陳豐之的手段的确高明,利用孩童的口口相傳,來達到的目的,現在想必要找他算命的人又是比比皆是。
時以錦覺得陳豐之的手法,卻與之前鬧鬼案的事情有些相同,都是用的口口相傳的方法來制造恐慌,這次卻不是制造恐慌,則是為他本人造勢。
她總覺得陳豐之應該與故複會有些關系,但現在斷言也尚早。
高然和宋陌竹正準備往成鶴樓的濱水而去,卻有人在時府門口,急匆匆攔住了宋陌竹的路。
“宋大人,你可讓老奴好找,我去了您府上,說您不在。去了司刑處,又說你來時府了。老奴可不能讓您再走了。”身穿藍色太監服的人撫了撫頭上的冠帽,若仔細看,便能看到這人鬓角有些斑白。
宋陌竹朝他微微颔首:“姜公公,找我可有何事?”
姜公公變了變臉色,壓低聲音說道:“老奴自然無事找宋大人,找宋大人自然是皇上。今日白天親安公主去找過聖上,聖上臉色就不好,說是要請您去一次。”
宋陌竹點點頭:“知道了,我就這随公公進宮。”
高然卻拉住了宋陌竹,對着姜公公一臉歉意:“我們先說兩句話。”
姜公公之前也在太傅府見過高然,便讓兩人借一步說話。
高然一臉緊張地問,邊回頭看着姜公公有沒有過來:“上次你說要将故複會的事告訴皇上,你是說了沒說。”
“說了,皇上認為他們是蜉蝣撼樹,不足為懼。”
高然皺了皺眉:“那這次進宮皇上是不是責怪你這麽長時間還未找到幕後主使。”
“應該不是,聽來似乎和親安公主有關。”
姜公公看着高然拉着宋陌竹喋喋不休,似乎還要再說,在背後輕聲咳着:“我剛才找宋大人耽誤了不少時間……”
高然這才放開了宋陌竹,看着宋陌竹離開的背影一臉擔憂。
高然心中煩悶,想要找人說說話,想要轉身重新進時府,但想到陳豐之的事情,還是往司刑處走去。
朱紅色的宮牆,明黃色的琉璃瓦,來來往往的太監和丫鬟全都看着腳下的石磚,從宋陌竹和姜公公身邊遠遠地走過。
宋陌竹看着那群人,又感受到了每次進宮的那一股壓迫感。
來到殿前的大門,姜公公示意宋陌竹在門口稍等,他先進去通傳一聲。
不多時,姜公公就到門口來請宋陌竹進門。
宋陌竹一進門就跪在了黑色的地面上:“臣宋陌竹見過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必多禮,起來吧,”乾天帝口中不帶感情說道,“可知朕今日叫你來為何?”
宋陌竹看了一眼一旁沖着他使眼色的姜公公,低眉順目地說道:“臣愚鈍,不知皇上今日叫我來何事?”
“昨日親安出了宮……”乾天帝頓了頓,“回來給朕念了首在外面學的童謠,我聽這童謠似乎不這麽簡單,愛卿覺得呢?”
宋陌竹想着之前時以錦出雲寺遇險的事,時容進宮請太醫,大概是驚動了聖上:“臣惶恐,臣也今日剛剛聽聞了這首童謠,現在已經讓司刑處的人去找散播童謠的人了。”
“這麽說,你們司刑處可是有懷疑的人了?”
“是,不過還在找。”
“那找到這人給朕帶進宮裏,我倒要見見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如此猖狂。”
宋陌竹聽到這件事,立刻跪在了地上,頭抵在冰涼的地上:“臣還請皇上收回剛才那句話。此人詭計多端,并非是良善之人,還請皇上不要見為妙。”
“那此事再議,先起來吧,”乾天帝手撐在龍椅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朕今日找你來另有其他事。你可知禮部尚書時容就在他那閨女在出雲寺遇險之後,來找過朕?”
“臣知道,許是要為時姑娘請太醫,才驚擾了聖上,”宋陌竹拱了拱手,“臣會為此事負責。”
“負責,你要負什麽責?”乾天帝饒有興致向前傾了傾身子。
宋陌竹這才擡起頭,越過桌子望向乾天帝:“皇上要同臣說的事,就是要臣要負責的事。”
乾天帝望着下面的宋陌竹,随即撫掌大笑起來:“你啊,你啊,你的性子還是同你爹一樣,這朝堂上也就少數幾個人敢同朕這麽講話了。”
宋陌竹适時地沉默了,他爹與聖上其實也沒說過幾句話。
乾天帝卻恍惚間陷入了回憶之中:“我還記得你爹走的時候你才八歲,朕就将你帶在身邊進了太學,那是都說我不知道哪裏撿來一個小娃娃。可你小小年紀,氣度可一點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差。那些個纨绔子弟看你也畏懼三分。”
宋陌竹聽着乾天帝的話也回想起了大雪紛飛的那天。
那日的雪是都城連年不遇的大雪,大得連街上的路都看不清,街上空空蕩蕩,不止沒有行人,更不見腳印和車轍。
他爹帶着他卻依舊出門要去市集上賣豆腐,說總有人要出門做菜,沒走出幾步,就遇到姜公公和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
當時的太子偷溜出宮,卻因地上雪滑結冰,摔得連路都走不了。
當時太子說:“你幫了我們,我們一定給你好多錢財,讓你榮華一生。”
他爹卻說:“要什麽錢?救你就救你,怎麽話這麽多。”
街上又無人,姜公公也救助無門,正巧宋陌竹他們路過,這才将太子合力搬上了平板車,拉着他去了醫館。
也正是那日在醫館,有人來行刺太子,是他爹擋在了太子身前,被刺客一劍斃命。
還是姜公公乘着這個機會,一匕首捅進了刺客的心上。
他還記得那一日,連雪看出去都是紅的。
後來他就被帶着回了太子府,進了太學,認識了高然,掌管了司刑處。
這段往事卻一直封存在他的心底,他無視了其他人的流言蜚語,無論其他人說什麽,他都緘口不言。
就連對高然,他也諱莫如深。
“朕一直有愧于你和你爹,你的親事,朕還要再想想,今天你先退下吧,朕也乏了。”乾天帝說着就拂袖而去。
姜公公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宋陌竹,也随着乾天帝離開。
徒留宋陌竹還站在宮殿上,站了良久之後,他才轉身離去。
出了殿門,橙黃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才感覺漸漸麻木的身子暖和了起來。
到了宮門外,他就見楊晝和畫眉在東張西望,看到他出去,立刻就迎了上來。
畫眉說:“我們跟高大人在濱水上的畫舫找到了陳豐之,還抓了一個下人,都帶回了司刑處。”
“走,回司刑處。”
楊晝在一旁趕緊說:“可是這陳豐之卻什麽都不肯說,說是不見到時姑娘,她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