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修羅場
大三結束的這個暑假,林路過得雲裏霧裏,直到他站在富麗堂皇的婚宴酒會大廳時,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周圍衣着光鮮的陌生賓客游刃有餘地在酒桌間穿行,有人談着生意場上的合作,有人低聲講着關于這場婚禮的八卦,唯有林路像個精心裝扮的小醜一般,和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一只手突然出現在眼前晃了晃,林路回過神來,接着便看到了他才認識不久的堂哥秦川。
秦川抿了一口紅酒,笑道:“我們的小新郎官怎麽了?”
林路把手中的香槟酒杯放到一邊鋪着白布的圓桌上,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沒事,有點悶。”
“那去陽臺上透透風吧。”秦川笑得像只老狐貍一樣,他湊到林路耳旁刻意壓低聲音說道:“你的老公也在那邊。”
林路被無視太久,差點忘了這場晚宴其實是他和薛文松的婚禮。他沒有參加過多少婚禮,但也看得出來這場婚宴有多敷衍。沒有儀式,沒有戒指,和一場社交酒會沒有任何差別。
當然,作為主角之一的林路本來也沒什麽期待。
想想也是,他和薛文松結婚雙方都不是自願,家裏會舉辦這樣一場晚宴,也不過是為了對外界宣布,薛文松成了他們秦戈集團的人。
關于這場婚禮背後複雜的利害關系,林路搞不懂,也不想去想。他邁着步子走到通往陽臺的玻璃門邊,正要推門時,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半圓形的陽臺上除了身穿黑色禮服的薛文松以外,還站着一個瘦高的男人。林路曾在新聞裏見過,那是未來智慧的新任執行董事,季星烨。
如果林路記得沒錯,薛文松就是被這個人趕下臺的。他不禁有些擔心,這兩人不會吵起來吧?
雖然這并不關他的事,但鬧起來畢竟不太好看。他打算進去緩和一下氣氛,卻聽季星烨輕飄飄地說道:“你至于嗎?為了報複我拿結婚這種事開玩笑。”
那氣氛看起來不像是劍拔弩張的樣子,林路稍微安下心來,但這時他卻對季星烨的話産生了好奇。為什麽薛文松要拿結婚這種事去報複搶走他公司的季星烨?
林路看了眼慵懶地靠在圍欄上的那抹黑色身影,只聽那人懶洋洋地說道:“我沒有報複你。”
薛文松的五官精致立體,每一處的線條都好像是精心雕刻出來的一般恰到好處。再配上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随便往哪兒一站,都擁有絕對的存在感。林路突然理解了為什麽經常在新聞上看到薛文松的花邊新聞,因為他确實有這樣的資本。
林路不想偷聽別人講話,他正打算離開,卻聽季星烨突然說了一句:“今晚去我那兒?”
林路的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他還在琢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聽薛文松嗤笑道:“你瘋了?嫁給我的小可愛還等着被我 操,我沒功夫搭理你。”
薛文松口中的小可愛——林路同志吓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手上一個沒注意,玻璃門被他按得發出了“吱”的一聲。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離這個修羅場,然而從陽臺角落射過來的視線倏地把他給定在了原地。
他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還是薛文松對他招了招手,輕聲喚道:“過來。”
那樣子就好像在招呼小動物一般。
林路低着腦袋老老實實地走到兩人面前,薛文松自然地順手攬過他的腰,把他攬到了身邊。
款式相近的黑色禮服緊緊貼在一起,林路似乎隔着厚厚的禮服也能感受到薛文松身上傳過來的溫熱。後腰上的那只胳膊是那麽結實有力,他不禁繃直了後背,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薛文松低頭看着緊張的林路,眼底不由得浮起了一絲笑意。他揚了揚下巴,對林路說道:“給你介紹一下,季星烨,我以前的同事。”
這人真的只是同事?林路的內心波濤洶湧,但表面還是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打招呼道:“您好,我是林路。”
季星烨挑眉看着姿勢親密的兩人,頗為諷刺地問道:“你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吧?”那态度就差沒說一句“裝什麽裝”了。
林路想說不是,因為他之前還真近距離見過薛文松一次。
自從考上P大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以來,薛文松這個名字就時常出現在林路的耳畔。
天才少年、國家青年傑出人才、史上最年輕的白手起家富豪……薛文松的頭銜太多,多到林路數都數不過來。其中唯一引發他感慨的是,薛文松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是P大外聘的榮譽教授了。
在一年多以前,薛文松曾作為全球人工智能領域的領軍人物來到P大參加人工智能交流大會,而林路則作為計算機專業的學生前來當志願者。
按照大會安排,薛文松是第一個上臺演講的嘉賓,然而當大會正式開始之後,主持人才發現演講臺的話筒出了問題,只得臨時讓人去拿無線話筒。當時無線話筒都被借到了話劇社,林路作為話劇社的成員自告奮勇地攬下了任務。當他拿着話筒回來時,薛文松剛好準備上臺。
他記得自己顫顫巍巍地把話筒遞到了薛文松手上,而這個傳奇人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謝謝”。
那是林路和薛文松僅有的一次接觸,等如今再見面時,兩人竟然成了名義上最親密的人。
林路飄遠的思緒很快被拉回現實,因為他聽到薛文松很自然地回了一句:“不是,我們以前見過。”
林路擡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着薛文松,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薛文松溫柔地看着林路道:“小朋友以前給我遞過話筒。”
季星烨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似乎是受不了這膩歪的氣氛,拿着酒杯離開了。等他的身影一消失,薛文松就松開了林路的腰,臉上又恢複了剛才那種懶洋洋的神情。
林路立馬反應過來,薛文松之所以會說那種輕佻的話,還對他舉止親密,确實是做給季星烨看的。
這反而讓他松了口氣,因為他們兩人本來就沒有那麽熟。
沉默的氣氛有些尴尬,林路沒話找話似的說道:“那種小事你都還記得啊。”
薛文松淡然地“嗯”了一下,那樣子就好像在說一件日常小事一樣:“我過目不忘。”
林路:“……”
他忘了這位不羁的天才在十四歲就拿過世界編程大賽一等獎,過目不忘什麽的,不本來就是天才的标配嗎?
對于這樣一位傳奇人物,林路多少還是感到有些距離。再加上薛文松大了他八歲,也讓他不知該和他說些什麽好。
婚宴很快結束,林路和并不熟悉的家人打過招呼,接着和薛文松一起上了那輛低調的黑色婚車。
車門關上的那一剎那,世界總算清淨了下來。林路靠在車窗上,看着窗外不時閃過的霓虹招牌,思緒不由得飄回了一個月以前。
自從外婆去世之後,林路就一直無依無靠,靠着打工掙學費和生活費,過着再普通不過的大學生活。
直到一個月前的一天,一個幹練的女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自稱是秦戈集團的董事長秘書,并告訴他他是董事長失散二十多年的兒子。自那之後,林路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先是做DNA檢測,接着遷戶口,然後又在秦家大宅裏擁有了屬于自己的一間房間。
最初的時候林路是欣喜的。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過世,身邊只有外婆一個家人。現在突然多了一大家子家人,并且還身份顯赫,他有什麽理由不高興呢?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發現家裏人對他态度冷淡,他的父親秦正國唯一一次對他微笑,還是在某次飯桌上,告訴他給他安排了一門婚事。
才二十一歲的林路自然不同意結婚,但他的後媽趙小喬直接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已經扯證了。
這時候林路才反應過來,自從遷戶口之後他的證件就沒在他手裏過。
見林路悶悶不樂,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秦哲耀安慰了他一句:“對象很優秀,你應該認識,叫薛文松。”
想到這裏,林路收回視線,偷偷打量起坐在他身旁的薛文松來。
他記得不久前看到過一則新聞,說是薛文松被自己公司的股東會罷免了執行董事一職,新聞上甚至用上了“衆叛親離”這個成語。這或許跟他和季星烨的關系有關也說不定,林路茫然地想到。
似乎是感受到林路窺視的視線,薛文松偏過頭來,迎上林路的目光問:“怎麽了?”
偷看被抓,林路有些窘迫,他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現在是無業游民嗎?”
薛文松明顯愣了一下,接着輕聲笑了出來:“算是吧。”
頓了頓,薛文松又勾起嘴角補充了一句:“放心,養得起你。”
林路突然覺得身上的禮服太厚,悶得他臉上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