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4
3.
葉秦和肖潇吵了一架。
雖說是吵,但更像肖潇一個人聲淚俱下的控訴。
少年就是這樣心軟的,當看到一個女孩為了他不遠千萬裏,跋山涉水的狼狽模樣,是不忍去苛責埋怨的,甚至還會漸漸被感動。
她是他的青梅竹馬,他文靜,她開朗,感情向來不錯,而且兩家世交,早就定下娃娃親。她深知他喜歡藝術,可家業總要有人接手,所以她放棄了音樂去學經濟。他們的确是外人眼中的金童玉女,如果去年在麗江寫生的時候他沒遇上伏姝,他們會一直是。
過了很久,葉秦沒看見伏姝下樓,只有夏晔出現,然後将行李甩在他的面前。
“姝姐呢?”葉秦問。
夏晔不理會葉秦,而是對着肖潇無謂地挑挑眉:“你可以帶你的男人走了,記得以後看緊點——”
肖潇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屈辱,咬着發白的嘴唇,一字一頓道:“這點不用你們操心!”
“走好,不送。”
夏晔禮貌地一笑,像主人一樣幹脆地下了逐客令。
漓川這場雨下了很久,但下得很暢快。
夏晔轉身上樓,不知為什麽,心情大好。
伏姝靠着窗,半開着簾子,看雨。
雨中那個被鵝黃色身影緊緊拉着的男人,回過一次頭,然後滿臉哀愁地離開了老情街。
她良久才回過神,終于發現身邊站了人,是夏晔。
“他沒打傘,會感冒的。”說這話時,伏姝眼裏空無一物,“他來漓川,是個錯誤。遇上我,是個笑話。”
夏晔不語。
“你為什麽到漓川來?”
夏晔勾起性感的唇角,輕聲道:“我來找人。”
“是什麽人?”
“一個對我影響至深的人。”
“找到了?”
“還沒有。”
“我們以前見過嗎?”
夏晔一愣,搖了搖頭:“或許沒有。”
“我不會安慰人。”
伏姝抿了抿嘴嘴:“看出來了,但我不需要安慰。”
“那你需要什麽?”夏晔一頓,脫口而出補了句,“我還可以為你做什麽?”
她心生一種陌生的疼痛,于是靜默着別過身,又懶懶地望向窗外,像是在看雨,又像是什麽都沒看進眼裏。這種感覺好像在某個遙遠地方沉澱,經年累月,然後穿越時光出現在她心間。
伏姝下意識地開着嚴肅的玩笑:“那就給我一個陌生的吻吧——”
夏晔的吻,沒有前奏,沒有預告,甚至沒有任何眼神交流地貼上來。不同于少年拙劣的吻,需要被耐心引導,夏晔的唇滾燙,舌霸道,吻技高超。四片唇緊貼在一起,她幾乎忘記呼吸,只任憑那氣息噴在自己臉上,連皮膚都感覺到灼熱的癢。
這個令伏姝措手不及的吻似乎持續了太久,她被掠奪,被吮吸,被一個陌生的溫度侵染。
當夏晔的唇終于帶着餘溫緩緩離開一寸,伏姝輕輕将手抵在那寬厚的肩上,将兩人之間的距離變長。她暧昧地伏在他的胸口,獲得片刻的喘息。
在綿長的吻裏,她又終結了自己自以為是的愛情。
這麽多年,她該習慣。
冰冷的悲傷與刻骨的孤獨被掩埋,驚惶的情緒和異常的心跳總算過去,那沾染了緋色的眼尾挑起,她微仰起下巴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她看到他瞳眸中被點燃的□在她的注視下一點一點熄滅,最後歸集為深邃的平靜。
男人與少年的不同,或許就是控制欲望和被欲望控制的區別而已。
在長久的對視裏,夏晔留意到外面的雨竟小了不少,逐漸就要停下來。
是的,他走神了,他刻意的。
“謝謝。”聲音自頸間而來,還伴随着伏姝清淺的調笑,“不過,你的吻真的不太适合我。”
夏晔意識到,游戲又開始了。他渾身的毛細孔都在興奮地迎接一場新的挑釁。他俯下身子,把頭埋入伏姝後頸處的長發間,深吸一口氣,再貪戀地一絲絲吐出來:“如果你剛才的表情沒有那麽享受的話,我會相信你說的。”
“我說過我喜歡什麽,你應該知道。”
“我不知道。”
“反正不會是你這樣的。”
“你就這麽肯定不會看上我?”
伏姝捧着夏晔的臉,用拇指勾勒他英挺的眉眼,莞爾一笑道:“我是不能肯定自己不會看上你,但我能肯定的是——”
“什麽?”
她賣着關子,嬌媚地斂了眼,氣若幽蘭:“肯定你不是處。”
他們相視而笑——
她笑他自恃過高,狷狂冷傲。
他笑她自欺欺人,文過飾非。
外面的雨停了,漓川的天空開始放晴,可惜這兩個人的心都被镂空了。
4.
吃過晚飯,洗了澡,伏姝身穿一身黑色塔夫綢的露背及膝長裙,正踩着黑色蛇皮紋的魚嘴高跟鞋站在鏡前化妝。窗外的晚風吹進來,她尚未幹透的長發帶着晶潤的水光揚起一個充滿風情的弧度。
化完妝,她對着鏡子裏那個妖豔的女人笑了笑,轉身把光裸的背脊貼在冰涼的鏡面上,汲取絲絲涼意。她靜默地看向窗外如血的殘陽,觀賞她生活的孤獨。她目光是濕潤的,但終究什麽都沒能流得下來。
在她殘破的人生裏,愛是極其有限的,它止于背叛和不忠。當她一次次察覺這個世界從來不曾愛過她,經年累月的悲傷已使她格外敏銳。她把親吻獻給無盡的黑夜,把自由藏匿在少年情人的枕邊。
舊愛終結,那便是新歡要出現了。
夏晔在樓梯上遇見伏姝,在那煙視媚行之下,他恍惚了。
他像是随口一問:“去哪兒?”
“麗江。”
伏姝的妝扮已經再明顯不過,夏晔沒再問她這麽晚去麗江做什麽,那樣會顯得太過矯情做作。因此,他說:“一起吧。”
伏姝挑了眉,玩味地打量着夏晔:“你想去做什麽?”
夏晔用同樣玩味地目光回敬她:“自然是為了豔遇。”
伏姝問金一拿了車,才過九點半他們就已經走進麗江最熱鬧的酒吧。
一走進麗江的夜,夏晔感覺自己迷蒙得連骨頭都酥了。
相較于漓川,麗江就是十丈軟紅,令人迷醉。
進酒吧前,伏姝伸手輕點夏晔的胸口,巧笑着說:“平日也沒覺得你好看,可在這花花綠綠的燈光下面,我才發現你的長相格外招人。你待會兒可要離我遠一些,別妨礙了我,吓跑我的桃花——”
“誰妨礙誰,好像還說不定呢。”夏晔眼角透出可笑的寒意,徑自走過伏姝身邊。
“藍色瑪格麗特——”
“藍色瑪格麗特——”
夏晔和伏姝在吧臺前同時開口。
說完,他們各自一愣,随即相視一笑,不落痕跡。
與六年前那個靜靜坐在吧臺邊晃動杯中誘人藍色液體的女人不同,此刻的伏姝就像夜裏綻放的黑色曼陀羅。她為夜而生,優雅迷人的光潔背脊在閃爍的燈光下性感撩人,含着清愁卻又柔媚的眸光,幾乎橫掃過每個男人的心間。
夏晔坐在吧臺邊,看着伏姝流連在一張張年輕的面孔間。
他是男人,他同樣被誘惑,但他表現得隐忍而冷漠,只為了深藏心底的不甘與狂熱。他仰頭灌下那藍色的液體,酒精滾過喉間,一時浮幻若夢。
瑪格麗特,我亡去的情人,你如何能明白我被思念灼燒的心。
是否要我化成粉末散到風裏,飛入雲間去觸碰你,才能讓你感知我卑微不堪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