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5.
夏晔待不下去,他覺得自己要是繼續坐在酒吧裏,保不準就要沖過去把伏姝拉出來。如果他還是二十歲,他可以理所當然地拿年輕沖動做借口。當然,現在的他依舊可以說年輕,但他偏偏沒有沖動的資格。因為伏姝不久前才隐晦地要他離開,變向地回絕了他尚未表達的一切情感。他強忍下內心翻湧的情緒,輕描淡寫地和施睿打了招呼,轉身出了酒吧。
夜風輕輕吹散霧煙,留下沉寂在漓川的黑暗重重地壓在心上,叫人透不過氣。
他仰頭,看到燦爛的星空,驀然想起十九歲那年在郵局第一次遇見伏姝的午後,那是場對伏姝而言哀絕,對他而言瑰麗的際遇。
夏晔慢慢走在新仁街的磚石道上,如同夢游。
他想,夢境到這裏,真的就要結束了嗎?
不遠處轉角忽然傳來一陣騷動,黑暗裏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沖過來的黑影狠狠撞上夏晔的肩膀,随即又跌跌撞撞沖向另一片黑暗。
夏晔剛剛定住被撞擊得趔趄不穩的身體,又聽到淩亂的腳步聲追趕而至。
“鄭阿來,你給我站住!”
“老子今天不打斷你一條腿就跟你姓——”
“再廢他一只手!”
“你們幾個抄近路到前面的巷子截住他,剩下的給我追!”
“派人通知街上的幾個老板,叫他們不要插手——”
……
混混?黑道?
夏晔不關心這些,他在意的是這群人追趕的是不是——那個鄭阿來。
他隐隐覺得這是上天給的機會,讓他在一個極其微妙的時刻遇上鄭阿來。他渴望了解伏姝,比任何人都想靠近她。而這個想法,這種好奇,已經整整在他心底盤旋了六年。
他沒時間細想,只先緊緊跟在那群人後面,像捕食的黃雀在等待時機。
打手們追到酒吧後門夏晔這才看清對方一共有六個人!
他們把人逼進酒吧用來堆放垃圾的死巷子裏,一陣拳打腳踢。直到黑色塑膠袋之間的那人龜縮着不再掙紮反抗,打手們才罵道:“鄭阿來你個雜種,居然敢坑哥幾個兒的錢,活膩了吧你!今兒你要麽還錢,要麽留下一手一腳——”
“不給他點教訓,他還真以為哥們兒是病貓呢!”
“少跟這種爛人廢話,不如直接卸掉他一手一腳來得利索!”
那人連忙弓着身子瑟縮地求饒:“各、各位大哥,錢我一定還——一定一定!求求你們高擡貴手,就就就放過我這一次,再寬限幾天,就幾天!”
“寬限?你真以為我是觀世音菩薩啊——”其中領頭的大哥朝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大吼一聲,“給我往死裏打——”
“等等——”夏晔緩緩從陰影裏走出來,抱着手臂走到那群人身後,“各位兄弟,我有點兒事兒想問問他,能不能行個方便?”
“你又是什麽東西!”一邊的跟班沒好氣地問。
“我可能跟這個鄭阿來有點兒舊仇,按理說咱們是一路的。”夏晔不緊不慢地走向那個領頭的大哥,笑着說,“我沒別的意思,真就想問他點兒事。”
“你哪條兒路子上的?”領頭的大哥一針見血,“面生啊,不是在漓川混的吧。”
“我是從麗江過來的。”夏晔沒說錯,他的确是從麗江來的漓川。
“麗江?”領頭的大哥又問,“那隆哥一定認識了?”
夏晔意識到自己被人試探了,他不知道這個所謂的隆哥是不是真的存在,所以他好笑着開口:“隆哥是哪位,非得認識嗎?我素來認錢不認人的——”
領頭的大哥朝做了個什麽手勢,頓時沖上前兩個人,拳頭迎着夏晔的面門招呼過去——
夏晔肩膀一偏,才躲過左邊的攻擊,右臉就被結結實實揍了一拳。他踉跄地退一步,伸手抹了抹嘴角,譏諷道:“怎麽,仗着人多啊?”
“看你不順眼,給你點教訓,讓你記得以後不要虛張聲勢,多管閑事——”
“我就說嘛,麗江哪來的隆哥!”夏晔一步一步走上前,鎮定得連眼睛都不眨,“我有個朋友和鄭阿來有點過節沒解決,所以現在我只好攔着你們了。要不這樣,他到底欠你們多少錢,我看看能不能先墊個利息把人暫時領走。”
“你打算替這種人渣出錢?”
“沒辦法,我那朋友出手闊綽,但脾氣太大,不親自動手不爽——”夏晔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大哥,“哥兒幾個總不會跟錢過不去吧?”
“行!連本帶利,這王八蛋欠我三萬,你要是替他給了,人你随便帶走!”
就在夏晔準備開口之際,他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
“昆虎哥胃口還真不小。”施睿邊笑邊走近,“我怎麽聽說鄭阿來也就向借了你五千塊,這利滾利下來,怎麽算也超不過一萬吧?”
“喲,這點小事都驚動施老板了。”那個名叫昆虎的,态度似乎沒那麽強硬了,“是這小子管閑事,我不過按着行情喊喊價兒。”
“你在我這片兒放高利貸也不是一天兩天,我睜只眼閉只眼得也沒斷誰財路。”施睿懶懶地伸手搭上夏晔的肩膀,啧啧嘴道,“眼下有人在我酒吧後面兒跟我店裏的客人鬧事,我總不能袖手旁觀。”
“要麽給錢,鄭阿來随便這位兄弟這麽處理。要麽鄭阿來我帶走,絕不髒了施老板的寶地。”昆虎朝着夏晔撂下句話,覺得不解氣,又狠狠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腳。
“多少錢?”夏晔冷冷問。
“今兒我就賣施老板個面子,就一萬。”
“好。”
最近的農村合作社不支持跨行業務,夏晔這次出來就帶了萬把的現金在身上,這一萬給出去,他可真就糧草斷了。
不過此時他還沒工夫關心這些,他走到酒吧的儲物間門口剛好遇到出來的施睿。
“他傷得怎麽樣?”夏晔問。
“都是皮外傷,死不了。”施睿摸了摸那滿是胡茬的下巴,笑得意味深長,“你幫鄭阿來總不會是路見不平吧?”
“不是。”夏晔皺着眉,手扶在門把上,“有點事非問他不可。”
“就這樣?”施睿目光玩味,像是洞悉到了什麽。
“就這樣。”夏晔說着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