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
對面這個叫做鄭阿來的男人樣子十分狼狽,手上有好幾處淤青紅腫,嘴角破了一塊,臉更是腫得像某種被圈養的懶惰生物的頭部。但那雙眼角微微下垂的眼睛時不時瞟兩眼打量四周,然後又不動聲色地将目光收回去。
夏晔和鄭阿來保持着不遠也不近的距離,他在思考如何開口,要以怎樣的方式得到他想知道的一切。鄭阿來這種人太過油滑,他不能來硬的。
夏葉雙手插在口袋裏,踱到鄭阿來面前,冷着臉問:“錢怎麽說?”
“這錢跟我沒關系啊,是你自己上趕着替我還的,我又沒求你——”鄭阿來抹了把嘴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就想往門口走,“沒錢充什麽大款,有病!”
“昆虎大概還沒走遠,我那一萬就當買個打手,讓他們回來應該也不難。”夏晔好整以暇地坐在儲物間的折疊凳上,翹着二郎腿,一臉無謂。談判,開場的氣勢何其重要,三兩句、一個照面就能決定主動權,主導談判的走向。夏晔就是要唬住鄭阿來,然後讓他玩不出花樣。
“你到底是誰啊?”鄭阿來這下急了,狠狠瞪着夏晔,手不自覺地搓起來,“管那麽多閑事幹嘛!”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老板是誰。”夏晔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你,你——你什麽意思?”鄭阿來往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夏晔,“我告訴你啊,別亂來,我可是會跟你玩兒命的!”
“喲喲喲,你還急了。我可是什麽都還沒做呢——”夏晔笑得格外冷,手懶懶一揮,“坐下慢慢聊。”
鄭阿來一頭霧水地坐回原處,拿捏不準要怎麽應付眼前的人。剛才在酒吧後門,鄭阿來明明覺得這個男人不像是出來混的,但眼下看着那人淡定的樣子,又開始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斷。他癟癟嘴,沒好氣地悶聲問:“聊什麽?”
“我老板知道你跟裙臣老板娘的關系——”夏晔微微傾着身,“你說我們要聊什麽?”
“你要知道這個幹嘛?”鄭阿來難以置信地問。
夏晔勾着唇問,眸光鋒利:“我老板被她甩了,你說聊這個幹嘛?”
“報複?”
“我可沒說——”夏晔不置可否。
“那你想知道什麽?”鄭阿來眼珠子一轉,邪性地湊到夏晔身邊,“電視裏面兒不常有封口費嘛,你老板就不給點兒開口費?”
夏晔斜着眼看鄭阿來,滿臉不屑:“真當我好騙?剛才的錢都打水漂兒吧?”
“你要這麽說就沒意思了是吧?”鄭阿來谄笑,“想當初那女人還給了我一筆錢,算封口費呢——”
“是嗎?”夏晔壓下自己的好奇,漠然開口。
“要不我先說一部分?”鄭阿來一副訛定夏晔的表情。他一時半刻看不透眼前的人,但他估摸着這人既然對伏姝感興趣,做筆交易肯定不會黃。“你要是覺得值,就和你老板商量着對我意思意思。”
“你先說,我掂量掂量。”夏晔看似漫不經心地換了個姿勢。
“她那龍鳳胎不是在醫院生的,而且孩子的父親又不明不白,就一直沒上戶口。好像是三年前吧,麗江那邊兒戶口忽然查得緊,她就想趁沒查到漓川的時候趕緊把孩子的戶口報上。但派出所的人一嫌她不是本地人,二嫌她沒結婚,愣是不給孩子報戶口。”
“那她怎麽找上你的?”
“誰願意無緣無故跟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結婚啊!雖說她開了家店,本事不錯,可她帶着兩個拖油瓶,萬一賴上你了怎麽辦?”鄭阿來說得來勁兒,“這事兒擱誰身上高興?也就是我,發了這個善心,肯幫她一把!”
伏姝必定是實在沒有辦法,才找上了鄭阿來這種用錢就能打發的人。她一個女人,舉目無親,又要賺錢養兩個孩子,還不知道當時低聲下氣求了多少人,受了多少冷眼,才熬過來的。
夏晔眉峰高挑,好笑的問:“她給了你多少錢?”
“不多,也就三萬塊吧。”鄭阿來舔着臉說,“怎麽,想好給我多少了嗎?”
三萬!伏姝為什麽要給鄭阿來這麽一大筆錢?僅僅是因為不想讓假結婚的事被宣揚出去嗎?夏晔覺得鄭阿來知道的事情絕不止這些。
“就這點兒東西,你還好意思要錢?”夏晔反問。
“我這不是未完待續嘛——”鄭阿來腫着臉,笑起來面頰都是扭曲的,活脫脫一個跳梁小醜。
“我憑什麽相信你?你總得先讓我知道這值錢的地方在哪兒吧?”夏晔眯起雙眼,目光鎖在鄭阿來身上。
“行,那我就露個風兒。”鄭阿來頗有些神秘地壓低聲音,湊上前,“這可牽扯到一條人命呢——”
夏晔驚詫,卻仍強自鎮靜:“沒報警?”
“說是一直生病,最後病死的,當然沒人報警。”鄭阿來頗有些得意,“不過我知道,那根本不是病。”
“那是什麽?”夏晔忍不住問。
“我都說值這個價兒的。”鄭阿來神氣起來,笑着朝夏晔伸出一個手指,“我也不要多,你找剛才那樣,也給我一萬塊,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你呢就轉告你老板,只要不牽扯上我,随他怎麽處理。”
“怎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夏晔狐疑。
“老情街盡頭有個村子你知道吧?”
“恩。”
“你去問問有沒有一個姓白的人家!”鄭阿來想是想到了什麽,補了句,“對了,就是那對雙胞胎現在住的地方,那家有個老太婆,還在一直幫那個女人照顧孩子呢。”
“那家人家怎麽了?”
“好幾年前,那老太婆唯一的孫女就是病死的。”
夏晔站起身,走到門口,想了想又回頭說:“你留在這裏,等我證實了這件事,自然會來找你做交易。”
“成——”鄭阿來舒舒服服地坐在凳子上,心滿意足地笑道,“反正我閑人一個,有的就是時間。不過也別讓我等太久,我這人耐心不好,也怕麻煩。”
夏晔嗤笑一聲,開了門:“放心,我也不喜歡拖泥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