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你可以試一試。”

女孩的父親在距離他們一段距離停了下來,他連衣服都來不及穿,他沒有再向前,他決定讓女孩自己處理,他們走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她跟随着他,她看着他做的一切,她現在手裏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憑借的武器了,只有一把沒有子彈的真槍。

他覺得她可以也必須學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為自己争取,并且做出判斷,不管對錯。

Chapter33

女孩不确定比克是否會相信她,如果他不信繼續前進,她沒有把握能夠打贏一個成年男人。

女孩說:“只要你放下藥箱子,往後走二十米,我保證放開她。”

比克說:“我怎麽知道你不會在拿到藥箱子之後開槍殺人?”

女孩對于別人不信任自己的話感到萬分惱火,她憤怒地道:“我不是你,可以厚顏無恥。”

比克一笑,他明顯更加事故,他說:“我不願意給你,你現在用槍威脅我,你是在打劫,你比我好不到哪裏去。你沒有資格指責我。”

女孩的手越來越用勁,她的牙關咬得緊緊的,她恨不得咬碎牙齒,她無法容忍別人這樣評價她,她和他們不一樣,可是她卻沒辦法反駁他。

比克說:“如果你放開她,讓我們走,如果我自願把箱子給你,那麽你才不算搶劫。”

女孩覺得比克說得對,可是她不敢這麽做,她轉移了話題說:“我可以用這把槍和你交換箱子。”

比克對槍顯露出濃厚的興趣,他掂量了一下,他說:“這是個不錯的交易。”

女孩立刻說:“但是我不相信你,剛才你拿了我們的東西,卻不肯留下箱子,所以這一次你必須先放下箱子,然後我才能把槍滑過去給你。”

比克說:“我怎麽知道你的槍裏是不是有子彈,你得讓我看看你的子彈。”

女孩心咚咚跳得極快,她用力吞咽了下口水,心裏默默吶喊着,爸爸,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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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默默回頭去草叢裏尋找步槍。女孩視線中爸爸忽然不見了,這讓她多少更加緊張,她說:“我怎麽知道你的藥箱子是不是真的有我們需要的藥,你也得拿出來看看。”

比克說:“我不會給你看,你得賭一賭。”

女孩強硬地說:“我也不會給你看,你也得賭一賭。你可以馬上就走,但是我會朝你開槍,為了弟弟,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你最好相信。”

比克打量着女孩,他回頭看了眼追在身後的男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居然不見了,這讓他有點不安,他琢磨着眼前這個女孩的可信度,他必須得馬上離開這裏。

比克說:“我怎麽能肯定我放下箱子之後你一定會把槍給我?”

女孩說用槍指着他說:“你只能試着相信我。我可以現在就一槍打死你,然後拿走箱子。但我不想做那麽窮兇惡極的人。”

比克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拎着斧子,他正想說好,轉念一想,如果槍裏有子彈,她就不怕他開槍殺人然後再搶回箱子?女孩不會做那麽蠢的事,除非這把槍裏沒有子彈。

比克權衡了一下,他确實非常想要一把槍,他說:“好吧,我把箱子放下,你把她放了,然後把槍扔給我。”

女孩将那個早已被吓得不行的女人推了出去,她拎起箱子,心裏莫名地振奮,她覺得成功了,她拿到箱子了。

比克說:“小家夥,希望你不會食言。”

女孩說:“你趕快帶着人走,不要讓我在背後向你開一槍。”

比克有些懊惱,這麽小的孩子居然也學會騙人,他說:“你出爾反爾?”

女孩說:“不,咱們扯平了而已。”

她當然不會把槍給他,如果把槍給他了,他就會發現沒有子彈,那麽他上來砍死她也不是什麽難事。雖然他可能懷疑槍裏沒有子彈,但是她絕對不能讓他證實這是一把毫無殺傷力的槍!

比克盯着黑洞洞的槍口,和女孩篤定且具有威脅的短促目光,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冒險了,他可不能用50%的概率賭自己的性命。

女人拉着比克走。

女孩說:“那個蘑菇有毒,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別吃。”

比克很詫異地看了眼手裏的蘑菇,他的表情很痛苦,他不希望女孩說的是真的,也許她根本就是在騙他!他和女人将信将疑地走了。

女孩看着他們直到在公路上變成一個小點,她才癱坐在地上,她看到父親站在她的邊上,手裏握着步槍,原來他回去找槍了。她撲進父親的懷裏。

男人緊緊擁抱了她,他鼓勵她:“希望,你做得對,你做得非常好。”

女孩感到自己的肌肉還在抖動着,她想想就覺得後怕,如果那個男人識破了她,她也許會陷入危險之中。

女孩低頭看着自己夾在手臂下的醫藥箱子,她說:“爸爸,這裏一定有藥!”

男人放開了女孩,他們帶着這個醫藥箱子走向男孩,男人再次檢查了下周圍的情況,然後他和女孩一起蹲下來,小心地将箱子放在中間。

男人扶着男孩坐了起來,然後給他喂了幾口水,男孩看着那個箱子,虛弱地說:“爸爸,你說那裏有藥嗎?”

男人用濕毛巾不停擦着男孩的脖子,和腋下。

女孩想要打開那個箱子,可是她猶豫了一下,男孩滾燙的手覆蓋在了女孩的手上,他的嘴唇泛白,盡管他喝過水,可依然感到口幹舌燥,他說:“姐姐,打開吧,不要害怕失望。”

男人也鼓勵道:“打開看看吧。”

女孩的目光在弟弟和父親的臉上輕輕一掃,她的手指在箱子的扣子上漸漸用力,然後箱子打開了——裏面裝着滿滿的東西。

女孩用一種饑渴的神情翻着,越來越急促,她将裏面的東西統統倒了出來,只有一些棉花、創口貼和空了的注射器,直到她将每一個東西都檢查過了,她才坐在那裏靜了下來,安靜地就像沒有呼吸那樣。她似乎不敢相信,他們用生命捍衛的藥箱子,她用生命冒險得到的藥箱子裏居然什麽藥也沒有。

男人失聲而笑,他拍了拍女孩的頭:“孩子,有失望才有希望。”

男孩也說:“我早就知道那裏什麽都沒有,所以姐姐,我們只是證實了我們的想法而已。”

女孩慢慢擡起眼睛,依舊在他們的臉上掠過,她企圖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證明他們其實和她一樣心底充滿絕望,至少也該嘆口氣什麽的,可是她沒有找到,他們的神情和沒打開箱子的時候一樣。

女孩有些不可思議。她說:“你們早就知道?”

男人說:“是的,我們假設裏面99%什麽都沒有,然後1%就是驚喜。我們只是沒有找到驚喜。但至少我們猜對了99%。”

女孩注視着父親的眼睛良久,他的眼角布滿細紋,早已不見當年的英俊和強壯,可是他的眼睛一如從前那樣明亮,可以照進女孩的心裏,女孩明明心裏感激父親和弟弟對她的寬慰,可是她依然站直了身子,她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這種望梅止渴畫餅充饑般可笑的希望。

她背對着他們走了幾步,她回頭。

發現,父親和弟弟正用那種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她。

女孩說:“謝謝你們。我的确很失望,但是失望不能打倒我,我也不會像你們那樣安慰自己,這就是我和你們的區別。”

男人的嘴唇動了動,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服他的女孩不要那麽偏激,生活不應該那麽尖銳。尤其是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下,再堅強的人也有會被打倒的一天。也許,他的女孩會是一個特別的存在,他對她總是有着別樣的期待。

最終,男人說:“希望,像你想要的那樣去生活。不要管我們怎麽想,怎麽說。爸爸也許不能陪你走更遠的路,但是爸爸相信你會比我這一生走過的路都要長,也會更加艱難,你會比爸爸做得更好。”

男孩看着爸爸和姐姐,他感受到了那股激蕩不安的氣流,也許只是穿梭在他們之間的風,但是他覺得有什麽發生了重大轉折,就在剛才姐姐回頭的那一剎那。

就在那一剎那,他忽然很想活下去,他想和姐姐和爸爸一起走下去,也許他真的能熬過去。

他說:“姐姐,我不會死的,就算沒有藥,我也要活下去。我會的,你等着看。”

第二天他們就繼續上路了,男孩的燒依然沒有退下去,但是他還能行走,他比以前走得更慢了,男人将男孩放在手推車上,推着他走。

這一天雲層翻動地非常兇險,就像倒置的黑暗的大海,光線非常地暗,風吹着滿地的塵土在打着圈圈,他們三個人走在公路上,迎着風,感受着刮擦着臉的石粒子,男人和女孩用安全氣囊上的布在推車上做了一個擋風的帆,男孩蜷着身子躲在裏面,男人和女孩推着車艱難地行走在後面。

男人問:“阿勇,你感覺還好嗎?”

男孩回答:“好極了,爸爸。”

女孩訓斥:“說實話。”

男孩老老實實說:“好吧,還很燙。但是這沒什麽。”

女孩說:“爸爸,我們還要繼續走下去嗎?這條公路看起來沒有盡頭。”

男人說:“必須得走下去,其他的路太慢了,而且是山路,而這條路只要我們再堅持幾天,就一定能看到小鎮。”

男人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越來越疼痛了,他很害怕他不能帶孩子走到下一個目的地。他很堅持要繼續往下走,越快越好。

女孩說:“好吧。”

他們在大風中走得比往常慢了許多,又走了很多的路,他們都很餓,但是誰也沒說。

因為說了也不會有吃的東西。

Chapter34

他們路過了一具屍體,在風沙中看不真切,只看得清楚那是屍體。

但是那一袋子白蘑菇他們認識。

男人停住了車子,讓女孩推着車,他蹒跚地走近屍體,用手探了探鼻息,然後又回到了他們的推車邊上,他說:“昨天那個男人死了。”

女孩有些遺憾地說:“他是中毒死的嗎?”

男人說:“是的,他被毒死了。”

女孩說:“我們沒有殺他們,是他們不聽我的話。”

男人說:“對,這不關我們的事。”

女孩說:“那個女人呢?”

男人說:“不知道。你當時為什麽不直接向那個男人開槍?”

女孩說:“因為那個女人一直在勸他離開,我想如果那個男人死了,她一定活不下去。”

男人說:“對,他們兩個相依為命,就像我們一樣。”

他們走了一段時間就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屍體,她也是中毒死的。

女孩說:“為什麽他們沒死在一起?她要死那麽遠?”

男人說:“不知道,也許她本來不想死,那個男人堅持自己先吃蘑菇,結果毒死了,那個女人哭了一陣子之後就拿了幾只毒蘑菇打算上路,可是她沒有信心和勇氣走下去,所以她也吃了蘑菇,就死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和弟弟也會一起死嗎?”

女孩說:“不,不會。我們不會的。因為你不想我們死。”

男人說:“對,好孩子。記住你今天說的。”

女孩說:“現在我們怎麽辦?沙子越來越密集,我們連路都看不清。是不是應該躲一躲?”

盡管男人将拉鏈帽子罩在了頭上,但是依然感到身體內被灌滿了沙子,沙子随着風不斷往嘴唇裏鑽入,他說:“好吧,我們就躲一躲。這該死的天氣。”

男人将男孩抱了出來,他們三個依偎在一起,在風沙中就像一堆不起眼的廢墟。

男孩說:“爸爸,如果我不生病,也許他們兩個就不會死。”

男人說:“這不能怪你。”

男孩說:“但這和我有關。”

男人說:“是因為他們不相信我們的話。”

男孩說:“他們應該相信?”

男人說:“不。我沒說一定要他們相信,但是至少他們不應該這麽冒失。”

男孩說:“我覺得可以理解,如果是我,我也願意吃一吃。尤其是現在,如果我們還有白蘑菇的話,就算它有毒,我也真想塞幾個進肚子。”

男孩說着吞了吞口水。“當然,爸爸,我是開玩笑的,我不會吃。”

男人如釋重負,拿出毛巾,上面瞬間也都是沙子,他用沾着沙子的毛巾給男孩覆着額頭。

不一會的功夫,沙塵已經有一公分厚了,也許再刮幾陣大風,又會把公路吹得幹幹淨淨。

他們都不說話了,因為一說話就會吃進更多的沙子。

女孩盯着那個女人的屍體,雖然生死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她還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就在昨天,這個女人和那個男人還好端端地走在旅途上,說死就死了,也許什麽時候他們也會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想着路上每一具屍體,也許他們都有一個哀傷而無奈的故事。女孩拿出了筆記本,她躲在擋風篷布下,緊緊捏着筆頭開始寫字,她寫了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遇到了他們的故事,然後将這段讓人遺憾的經歷放在了女人的衣服裏面,也許有人能夠看到,也許看到的人能夠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存在沒有惡意的人,他們只是想尋求幫助,哪怕自己不能幫助對方,也不應該傷害或者搶奪,更不應該不聽善意的勸告。

女孩決定,如果有機會的話,如果她知道死去的那個人的故事,或者她知道死因的話,她一定會寫一張字條,有人能夠看到的話,她希望能夠給還活着的人傳達點什麽。

他們在原地呆了将近三個小時,風沙才漸漸止住,天空有點汪亮了,就像灰色的蛋殼那樣,有時候女孩常常想,是不是有什麽将她們罩住了,以至于她們一直見不到蔚藍的天空和金色的陽光。

她盯着天空一會,忽然,她問:“爸爸,我們的氧氣會消耗完嗎?”

男人說:“應該不會。”

女孩說:“沒有綠色植物了,氧氣從哪裏來?”

男人說:“不知道,也許有其他地方有綠色植物,只是我們沒有發現。”

女孩說:“也有可能空氣中的氧氣正在逐漸減少。”

男人說:“是的。不排除這個可能。”

女孩說:“我更願意相信這個地球上有個我們沒有發現的地方有很多綠色的植物。”

男人點點頭:“我們總能找到的,只要那樣的地方存在。”

男孩被抱上了推車,他們拖着疲憊的步伐開始繼續前進,有幾頓沒吃了,他們不記得了,走了幾天了,他們也記不清,也許是三天,也許是四天,也許是六天,這幾天時間,他們一直走,男孩靠着涼水堅持着,他的燒一會退下去,一會又升上來。

除了喝水,他們什麽也做不了,他們在這群山之下,宛如巨龍的公路之上,就像螞蟻一樣渺小,風沙、饑餓、勞累,病痛,每一樣都在折磨着他們,然而他們的雙腿一刻不停地走向他們心目中那個小鎮,那個也許可以給他們帶來補給的地方。

男人的傷勢越來越嚴重,他的身上開始散發出陣陣臭味,那是肌肉腐爛的味道,他的傷口因為沒有好好休養越發得嚴重了,他的皮膚緊貼着骨骼,他的肌肉已經看不出分毫,他瘦弱地就像那些被大火灼燒過的枯枝那樣,搖搖欲墜,因為他的癌症,導致他的軀體比兩個孩子更加瘦骨嶙峋,他覺得漸漸走不動了。

他們的眼前還是一望無盡的殘破的公路,連過路的車輛和行人都沒有。男人雙手支撐在推車上,他已經站不住了,他看到公路西邊的開闊地上,有一個籠罩在白色霧氣中的若隐若現的小鎮。他分不清楚,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

他感到渾身的筋脈就像忽然掙斷了一般,一陣劇痛将他所有的思緒撕裂。他倒了下去。

女孩看着父親倒了下去,她知道她必将面臨這一天,可是她沒有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迅疾,就像剛才的沙塵暴那樣,女孩往父親的嘴裏滴了幾滴水,可是他一滴都喝不進去,他形如枯槁,整副軀幹就像被蒸幹了一般,女孩嚎啕大哭,她捧起父親的臉,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

男孩掙紮着從推車裏爬了出來,推車倒了,東西散落一地,男孩趴在地上,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用這樣的姿态倒下過,就好像一棵大樹被連根拔起了。

男人微微醒轉,卻大口吐血,他怎麽都剎不住那些争先恐後往外冒的血泡泡,他說不出話來,用手牢牢握住女孩的手,他猛烈地咳嗽,仿佛他軀幹內所有的鮮血都将從他的口中流盡。他萬分痛苦,口齒不清。

女孩不停給他撫摸着脊背,就像撫在刺手的岩石上,男人低低地說:“讓我看着你們能夠向前走。讓我看着你們離開。”

男人沒有給女孩施加壓力,他只是用盡力氣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命和力量都傳遞給她,女孩用力點頭,她一次次用手擦幹眼淚,試圖記住父親的容顏。

男人摸出了全家福,遞給女孩:“記住我們從前的樣子。永遠不要忘記努力做一個好人。”

女孩咬着牙關,喉嚨底下發出壓抑的嗚咽聲,她的世界壁壘就在這一刻瓦解着。

男孩一聲聲懇求着:“爸爸,求你不要離開我們,求你了。求你!爸爸!”他将爸爸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感受他的溫度。

男人摸着他的臉,他似乎還有很多很多話沒有說完,他的時間不夠多,可是他又覺得該說的,他從前都說過了,只要孩子們記得。

男人對着女孩說:“希望,你附耳過來,爸爸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得保證不能告訴任何人。”

女孩将爸爸的上半身扶起來靠在自己的胸膛,她将耳朵悄悄貼了過去。

男孩緊緊盯着爸爸的嘴唇,可是他看不真切,更聽不清楚。

男人說完之後,女孩顯得很平靜,她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扶着父親,靠在一輛殘破的汽車邊上。

男人不動了,但是他的眼睛還睜着。

眼裏已經沒有了光,就像一盞熄滅的燈。

男孩和女孩默默陪了他幾個小時,女孩将爸爸的手表摘了下來戴在自己的手上。将父親身上那一匣子的假子彈挂在了腰上,只要她敞開外衣,就能露出那些子彈。

她在父親的身上留了一張小字條,她寫不盡他們之間的故事,她只寫了這麽幾行字,他是一個好父親!他教我們做一個好人。他陪伴我們走到了這裏。他留下了,而我們會繼續向前走。就像他一直都陪在我們身邊那樣。

男孩默默替父親戴上了帽子,裹緊了衣裳,他用一塊濕潤的毛巾,将父親的臉擦幹淨。

他無助地啜泣着,似乎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男孩的燒奇跡般地退了,也許是他的父親帶走了附着在男孩身上的病,也許是男孩本身抗了過去,但是這都不再重要了。他們必須離開了,因為饑餓,這是他們挨得最長的天數,他們再不吃東西,就會餓死在公路上。

男孩和女孩收拾好東西,準備向那個滿是霧氣的小鎮進發。

女孩背着槍,他們最後看了眼父親,眼淚又刷刷地流了下來。

男孩泣不成聲,他說:“姐姐,我們要葬了爸爸嗎?”

女孩說:“不,爸爸說要看着我們向前走,他就坐在那裏,他能夠看到的。”

男孩點點頭,他說:“我能給他裹一條毯子嗎?他怕冷。”

女孩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她點點頭。

男孩從推車裏拿出毯子,他小心地裹在爸爸的身體上,然後他哭着在父親的臉上親了又親。

爸爸臨走之前和姐姐說了許多話,卻沒有什麽對他說的。他說:“爸爸,我愛你。”

女孩推着車,男孩跟在她的身後,一步一回頭。

女孩一直都沒有回頭,但是她臉上的淚痕一直都在。

走了很長的時間。

男孩說:“姐姐,爸爸在你耳邊說了什麽?”

女孩說:“他說要我好好照顧你。”

男孩說:“我不信。”

女孩說:“随便你。”

男孩回頭看着父親坐的方向,他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他拿出望遠鏡。

可是連望遠鏡都看不見父親了,而小鎮卻近在咫尺。

Chapter35

女孩搶過弟弟手裏的望遠鏡,對着小鎮觀察了一圈,那個小鎮叫尼泊爾。它的名字刻在一塊塗着白漆的木牌上,油漆斑駁,上面黑色的字跡已經變成了淡灰色。

那個小鎮保存得還算完好,沒有受到大規模的侵害,房屋林立,因為所處地勢的關系,它一年當中有大半年是籠罩在霧霭之下,那些粉塵來源于工業的廢棄和污染,雖然經過努力控制和改善,但是一直沒有受到很大的效果,所以很早的時候那裏的居民都遷了出去。在小鎮的外圍有一個标志,人禁止進入,重度污染區。

對于這樣的惡劣環境,女孩記得父親說過,有些微小的顆粒能夠鑽入肺泡裏,對人的呼吸系統造成極大的危害,她和弟弟看着這個小鎮,在早已凋落的黃色封鎖線的外圍猶豫着要不要繼續進去。

男孩問:姐姐,你說這裏有人會進去嗎?

女孩說:當然會有人進去。

男孩說:可這裏是重度污染區。

女孩的眼睛四下轉着,她在尋找一個可以讓他們安置東西的地方。她說:我們必須吃東西。

男孩跟着女孩走,他緊緊跟着。

他說:我們一定要進去嗎?

女孩說:是的,一定要進去。

男孩看着那白色的霧氣袅繞的樣子有點膽怯,他說:我們會得和爸爸一樣的病嗎?

女孩說:也許吧,但不是現在。

男孩說:好吧,那裏面會有吃的嗎?也許我們應該繼續往下走。

女孩拿出地圖,像模像樣地用她黑漆漆的手指在上面比劃着,她說:不行,下一個城鎮還得在這條路上走上好多天,我們今天一定得吃東西。阿勇,你是不是很餓?

男孩脖子伸了伸,他看着姐姐,一時間還沒有适應失去父親的日子。

他看着姐姐,總覺得他們失去了方向。這種感覺讓他無比強烈,就連找到食物的希望也比從前降低了。或者,姐姐帶給他的安全感遠遠沒有父親來得那樣濃烈。

他說:如果爸爸還在的話,就算今天還是沒有吃的,我也會覺得好受一些。

女孩心裏其實也沒有底,從前再艱難,他們至少還有父親的照顧,可是現在他們必須依靠自己了,她聽到弟弟的話,原本她應該發脾氣,或者是自以為自己已經很強了冒失地去闖蕩,可是她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也許她應該像父親那樣果斷謹慎,并且保守一些。但是她懊惱地是,她無法帶給弟弟甚至是自己一種安全感,那種今天我們必須得做點什麽,并且有目的地細心地收獲一些什麽的計劃。她有點毛躁。

姐弟兩人在小鎮外圍的一個廢棄的鐵皮屋子外面坐了一會,這裏原本是一個車行,專為小鎮往來的車輛做一些簡單的修理或者打氣。十幾輛布滿灰塵的自行車堆放在一起,鏽跡斑斑,它們有一半埋在沙土裏,那種感覺荒涼地就像大漠中人或動物的骸骨半露在土地上,沒有生氣,單調。

女孩想了半天,她說:阿勇,這裏也許會有人來,我們像從前一樣找一個隐秘的地方,然後帶上口罩去找食物。

男孩有氣無力地看着她,他點點頭,他說:好吧,聽你的。他們喝了一小口水,然後戴上自制的口罩,一起觀察着進了小鎮。

小鎮很安靜,看上去沒有人活動的痕跡,爸爸曾經不止一次地告誡他們,不要以為沒有人,就可以大搖大擺地放松警惕。她以前一直覺得爸爸過度緊張,大多數的時候沒有人就是沒有人,只有少數例外,現在女孩忽然能明白父親的小心了,他随時都在預防一些危險的事情,随時随地的,他才帶着他們安全走了那麽長的路。

女孩看着那麽多的房子,不知道該從哪裏下手,她覺得也許前面的屋子會最先被洗劫,所以她選擇了一座靠裏的房子,她沒有選那些房門和窗子都緊閉的房屋,那裏也許有人,所以她選擇了一幢窗戶打開的破舊屋子。

她将槍留給了弟弟,她說:你在外面等我,如果屋裏有什麽動靜,你就別進來,或者趕快跑。

男孩看了眼屋子,他說:裏面沒有人,不過小心點總是好的,我在外面等你。有情況我學鳥叫,就像這樣。

男孩叫了幾聲,那是布谷鳥的聲音。

女孩點點頭,她檢查了身上的匕首,然後打算進屋。

男孩将推車拉到便于隐藏的地方,然後躲在推車後面,只露出兩只眼睛,通過推車的縫隙觀察着外面的動靜。

女孩看到門把上都是灰,她伸出手但是她并沒有開門,她轉向窗戶,從窗戶裏跳了進去。屋子裏很暗,裏面的家具上都鋪着一層灰塵,地面上也是,女孩觀察了地板,沒有腳印,她的心稍稍定了定,她直起身子開始往前走,她站在了客廳中央,屋子裏的擺設都是完好的,看來這間屋子沒有被人翻動過,那個壁爐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想如果冬天在這裏烤火一定非常棒,她莫名其妙想到了以前寒冷的日子。

客廳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那裏只有家具,當然茶幾上面的小碟子裏擺着幾堆黑乎乎的東西,也許本來是食物,但是現在已經黑得知剩下一個外形了,她都分辨不出它們曾經是什麽食物。那些杯子沒有腐爛,女孩想也許是茶點。

女孩很快找到了廚房,她看到了很多瓶瓶罐罐,目光頓時迫切起來。她找到了一些變質的調味品和一小袋沒有開封過的日曬鹽,大約200G,她将鹽放入背包裏,她打開了一聽開封過的豆豉,她湊近看了看,連忙拿了開去,裏面的東西已經發黑了。

女孩繼續翻找着,很多尼龍袋都是空的,然後她看到了一個食品櫃,她站在那棕色的櫃子面前,就像站在自己的最心愛的人的面前,她伸出手,她想裏面會有什麽呢?竄出一只老鼠?還是許多蟑螂?還是滿滿的一櫃子食品,可以吃的,還是空空如也?

女孩的心情有些激動。她的心都加快了一點。她知道無論怎麽樣,面對這種情況,她總會幻想裏面是驚喜,當然她也會告訴自己裏面什麽都沒有,她很現實得打開了廚門。

裏面有五排儲物格,上面裝着兩罐食品,三盒餅幹,和兩袋土司面包,面包已經不能吃了,餅幹打開了之後也變質了。那兩罐食品被開封過,女孩拿起來聞了聞,是黃桃罐頭,她還可以聞到裏面的桃子的味道,當然這味道有點怪,她倒了一點出來在蓋子上,滑膩膩的,它們一定不能吃,否則一定被拿走了,不會留在這裏,女孩沒有猶豫放了回去,父親說過,不管怎麽餓,都不要吃壞了的食品,它們給人體造成的傷害遠遠大于你不吃它們。

女孩找遍了整個廚房,冰箱裏也看過了,除了腐敗的食物,沒有什麽他們能用的,女孩找了一會就出來了。

男孩在老地方等她,他看到姐姐的神情就知道她沒什麽收獲,他說:我們繼續找下一個吧。

女孩沉悶地點點頭,她覺得少了什麽,但是說不上來。

男孩說:姐姐,我們一定能找到吃的。

女孩一愣,她回味了這句話,沒錯,似乎少的就是這句話,這句她從前一直覺得是自欺欺人的話,以前爸爸也許會回答他:是的,我們一定能找到吃的。爸爸以前還常說:我們明天一定能找到吃的,我保證。

女孩也想這麽回答男孩,可是她沒有開口。

男孩又說了一邊:姐姐,我們一定能找到吃的對嗎?

女孩說:也許不能。

男孩似乎和她卯上了,他說:我們一定能找到。下一間房,換我去找。

女孩說:你去就你去。

于是他們又找到了一個目标,這應該是一座咖啡廳。

這次換男孩去,女孩在外面持槍等着。

按照習慣,男孩一開始直奔廚房,因為那些地方最有可能第一時間發現食物。他找到了很多咖啡豆,不過都是壞了的,還有一袋咖啡粉,他不知道能不能吃,他看了保質期,三年,應該是已經過了,普通食品的保質期都不長。除非是一些特殊的救生糧等脫水食品。

男孩看到了許多透明的玻璃瓶子,瓶子裏裝着一些幹花茶,發着綠毛黴,他将瓶子撥動,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也許是太久沒有聽到這種清脆的聲音,男孩稍稍玩了一會,他用鋼匙敲着,然後他踮起腳看到了外面的姐姐,她正在四處張望。

男孩收斂了自己的玩樂的心思,如果被姐姐看到,他又會挨一頓罵的。男孩把整個廚房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找到能夠吃的東西,他來到了二樓,那裏是休息的房間,他打開了通往卧室的門,他的眼睛在床上溜達了一圈了,一個人躺在那裏,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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