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們的耳邊時時會傳來一些讓人振奮的消息。比如人們在北邊建立了一個基地,讓幸存者們趕往投奔,可他們也會聽到一些噩耗,諸如趕去投奔的人又離開了那裏,他們不願意去送死。或者是基地總是被迫遷移,因為章魚人的圍攻,傷亡慘重。

也許是北部的區域都被那種星際章魚占領了,幸存者紛紛往南遷移。導致越來越多的章魚人往南而來,他們從未覺得原來隐藏在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還有如此之多,因為他們看到了黑壓壓的章魚人,就好像整個世界的人都變成了怪物,他們被驅趕到了一處。

雖然情況有點糟糕,但是人類總算在災難面前做出了一些團結的舉動。這也是一個讓人期待的現象。

女孩帶着男孩,拉着推車,扛着雨布,從一個城市走往另外一個城市。

有時候他們在城市的外面都能看到整座城市張牙舞爪,滿是絲帶般飄揚的建築。他們根本不能靠近那些城市。有時候他們會铤而走險,躲在建築裏引誘觸須從窗戶而入,他們趁機獵取星際章魚的觸須來吃。

如果那些植物不寄生人,或許人類可以和它們共存。

可偏偏它們繁殖力旺盛,孢子成熟期過後,地球迎來了又一波毀滅性的災難。

女孩和男孩不得不丢棄他們的推車,棉被,一切沉重的東西,他們只帶了輕巧的背包。

一路氣喘籲籲地逃亡,眼前廢棄游樂城堡的大門就像一個閘門緩緩關上,周邊都是高高的圍牆,他們的背後追着十幾個章魚人,也許還會更多。

他們拼命拍着門,請求裏面的人開門讓他們進去躲一躲。

他們以為門不會開了。

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門很快就打開了。

城堡裏的幾個人放了他們進去。

然後又将大門閘給拉了上來,他們聽到了章魚人撞擊鐵門的聲音。轟隆轟隆,就像一個個巨大的鼓錘子在擊打。

女孩看到了那個給他們開門的人,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家夥。

滿臉雀斑,搶她面包,還在他媽媽面前撒謊,和那群殺人的在一起,丢下他們就跑,要多惡劣有多惡劣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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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裏克也認出了她來,他沒有做停留就跑到城牆上去幫忙。

參與指揮戰鬥的是叼着大煙鬥,喝着酒的張蒙,喝到高興的時候,他會站到城牆上大聲唱歌,然後他開始讓隊友開始射箭,湯姆就站在他的身邊,他射箭的樣子很有範兒,也很準。

他們用布點燃火,射到章魚人的身上,于是城堡的外面晃動着一個個渾身燃火的身影,就好像篝火那樣。

外面傳來章魚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聲。仿佛在呼喚同伴,在其區域中游走的那些怪物紛紛朝着游樂場的城堡而去。他們一直戰鬥到深夜,外面被燃燒得只剩下一攤灰燼的屍骨還在零星閃耀着火花。

女孩看到了城堡裏面遍地都是裹着毯子戰戰兢兢的幸存者們,他們一部分人戴着厚厚的浸濕的口罩,不敢拿下來,深怕被那肉眼看不見的孢子寄生了,他們非常恐慌。

這時,人群中有一個女人,她的肚子很大,就好像要爆裂那樣,她疼痛不已,發出大叫聲,她請求幫忙。

幾個持槍的人迅速跑向了那個女人。

女人哀求着:不要殺我,我只是要生了,我沒有被寄生,求求你們了,我只是要生了。

女孩和男孩并沒有逃開,他們看到了那個大肚子戴口罩的女人。

男孩一下子抓緊了女孩的手。

女孩捂住了男孩的雙眼。

Chapter53

嘭一聲。

持槍者不由分說就直接往那女人頭上打了一槍。

鮮血四濺,他們利索地用火燒屍體。

男孩拿下了姐姐的手。

火光在他們的眼前閃動。

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快了!

女孩看到了火燒破肚子,那個嬰兒從肚子裏滑落,她尖聲叫起來:她沒有被寄生,她只是快要生了,你們殺了她!你們居然殺了兩個人!

持槍者回頭看到了她,不屑地說:死兩個人有什麽好奇怪的。如果她是被寄生的人我們都要遭殃。

女孩反駁:可她不是!你們都不搞清楚。你做錯了就是做錯了!

男人虎背熊腰,脾氣也很暴躁,他用槍指着女孩的腦袋:你再說一次,老子崩了你!

男孩吓壞了,他緊緊握住了男人的手,他說: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男人并不搭理,他對女孩子直白的話非常地詫異,他推倒了男孩繼續把槍指着女孩的頭:你有種就再說一次老子做錯了!老子有什麽錯!

女孩咬着嘴唇,她脫口而出,她……沒有管好自己。

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冒失。她認出了眼前的這個人,那個人就是坦克,那個吃過人的變态。

可她不後悔自己說了出來,在場沒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所有的人都好像瞎子那樣。

爸爸說要忍,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有時候甚至看着別人死也只能在角落裏默默蹲着。

爸爸是對的,他為了保護他們姐弟。

可她活着的意義難道僅僅是為了爸爸的希望嗎?

男孩被推倒之後立刻起身用自己的身體擋着姐姐,他說:這不關她的事。

女孩說:阿勇,你滾開。

女孩迎着坦克那駭人的目光,她立刻舉起了槍,她的槍裏還剩兩顆子彈,她一直沒用過。

她覺得此刻才是真正的她,一個真正的艾希望。她說:我讨厭你這種人,明明知道自己誤殺了卻不願意承認,而你的無知造成了兩條人命,難道我還應該稱贊你嗎?

坦克氣得要命,這是一個赤裸裸在讨厭他的人吶,天吶,他知道自己有多讨厭,可從別人嘴裏說出來真他媽的像刀子一樣。他用手煩躁地摸了摸頭發,他用槍指着她:那又怎麽樣?死都死了,難道要我給她償命嗎?

女孩說:償命這種事我管不着。我知道怎麽判斷被寄生,只要解開衣服看到肚子上有沒有觸須在體內波動的痕跡就行了。你下次不要亂殺人,現在人越來越少,死光了都你也沒好處。

坦克依然沒有放下槍。

女孩也舉着槍說:要和我相互開火嗎?還是我們都放下槍?

她內心是忐忑的,如果坦克果斷開槍的話,她絕對會死,或者她是不是應該先發制人開槍射殺坦克?她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麽她選擇心狠手辣,要麽她選擇相信對方還留存一點人性。

她該怎麽辦?女孩的鼻翼上布滿了汗珠,那些忽然蒸發的汗液讓她的臉油光發亮。

坦克和她對峙了一會,忽然哈哈一笑,他将自己的手指勾在扳手上打了個圈,槍口就朝下了,他将槍放回了腰間的槍套裏:小姑娘,你有種。好,今天老子就和你打個平手。

男孩被吓得魂飛魄散,腿發軟,他一度以為姐姐今天是要交代在這裏了,可是情況出人意料。

圍觀的群衆也仿佛松了一口氣。

張蒙和湯姆、埃裏克坐在城牆上看着他們。

張蒙笑着說:湯姆,你可以去找你的小夥伴了。

湯姆機靈地跳了下來,笑着說:他們真棒。

張蒙胡子拉碴的,頭發剃得還像個人樣,臉龐比起半年前滄桑了許多,棱角分明。

他将酒壺遞給埃裏克,然後議論起她來,他說:那個野耗子還是和當初一樣有膽色。

埃裏克接過酒沒敢喝,他就不敢這麽和坦克說話,可是那個女孩就能!

直到現在他都是躲着坦克的,盡量不和他見面。他做過的最勇敢的事,就是半年多前幫他們引開章魚人差點死掉,可悲的是他們卻沒有等他。不過他也不屑去邀功請賞,以期待獲得他們的認同。

他說:媽媽說,小孩子沒滿18歲不能喝酒。

張蒙噗一聲噴出酒來,笑死他了,他說:臭小子,你還沒斷奶嗎?一直嘴邊挂着媽媽。

埃裏克說:別笑。你不知道媽媽為我做的一切。

張蒙鼓勵他:喝吧,在末日裏,你已經是成年人了,不是嗎?

埃裏克将信将疑,他聞了聞,然後抿了一小口。

他大為吃驚:怎麽和水一樣?什麽味道都沒有?

張蒙笑得氣喘:這本來就是水啊。笨蛋。

埃裏克感覺又被捉弄了……

他和張蒙、湯姆在一起的日子,他就像是個十足的傻瓜。

可這也是他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他們之間,不像親人,不像朋友。

但是卻多了很多的希望,哪怕有一次他們九天沒有吃到任何東西,他都沒有感受到那種死亡的恐怖和絕望。

【當時他們都已經要死了。

張蒙說:湯姆,我現在能吃你了嗎?

湯姆說:好吧,我時刻準備着。

張蒙說:要不咱們把埃裏克吃了吧?

湯姆搖搖頭:說好的吃我。

張蒙:埃裏克,你願意讓我們吃嗎?

埃裏克:……

張蒙:還是湯姆最好了,我不吃你。

湯姆自豪:我就說你舍不得。

張蒙:別高興得太早。

湯姆:讓我高興一會。】

埃裏克覺得很慚愧,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湯姆那樣坦然。

他打心裏不願意被別人吃。

※※※

坦克坐在了篝火邊上,沒人願意靠近他。

除了Q,Q把烤好的植物給他。

坦克沉默地吃着。

過了一會,他說:今天有個人說讨厭我。

Q停了停:是嗎?恭喜你。

坦克的臉在火光之下紅彤彤的,他的酒糟鼻讓他看起來格外振奮。

坦克說:Q,你罵我吧。

Q說:神經病。

坦克說:我也覺得自己是神經病,我今天居然覺得很高興。

比我上了女人,殺了人還要高興。

坦克說:上帝能看到我做的一切。我有時候希望上帝能懲罰我。可是上帝不說話,他什麽也不做。我有時候希望我的弟弟能夠阻止我,可是他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為什麽她能說出來,你就不能?

Q第一次聽到坦克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坦克又說:有時候我不想做那些事。我不想,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阻止我,甚至殺了我都可以。

Q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如果你自己意識不到,我要阻止你就只有殺了你,我不想殺你。

坦克說:為什麽?

Q說:因為你是我的哥哥,唯一的親人。

坦克沉默了,他躺在角落裏,翻來覆去,內心煎熬。

Q說:其實……我……我有時候覺得他們死了反而更好。所以我沒有阻止你。

坦克翻身而起:你以為我終結別人的生命是在幫助人解脫?他們有求饒的。

Q說:那你有想過放過他們嗎?

坦克說:我想過,可我放了他們我就抓心撓肺那樣難受,殺了他們心裏就平靜了,可也會很後悔。

Q說:所以你希望有人能阻止呢?

坦克:對。最好是這樣。

Q說:我不會阻止你。

坦克越發不理解:為什麽?

Q說:因為……我可能比你早死。

Q又說:如果你覺得不對,就去學會控制自己,你要知道在沒有任何人能幫你。

坦克抱頭:噢,別談死,這太糟糕了。別跟我談死。求你了,在你還活着的時候幫幫我。

Q嘆了口氣:我要怎麽幫你?

坦克:不知道。阻止我,或者把我捆起來。在我想殺人的時候,你得把我綁起來。就在那裏,你看那裏有個栓木馬的鏈子,你把我栓起來。

Q:那就試試吧。

坦克說:我現在蠢蠢欲動,想要去幹女人,你現在就把我捆起來。就現在。

Q聽罷就依言把他捆了起來。

坦克頓時狂暴了,他不停地掙紮,試圖掙脫鏈條。

直到精疲力竭,他才安靜了下來。

Q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覺得這樣可行的話。你就呆一會。我去巡邏了。

坦克喘着氣,揮手示意Q走吧,不要管他。

※※※

他們所躲藏的那個城堡叫迪斯尼樂園。

雖然蒙塵了,廢棄了,裏面的很多游樂設施無法運作,但是湯姆和艾勇還是玩得很開心,他們久別重逢在一起高興極了。

女孩遠遠看着他們,她忽然覺得孤獨,阿勇有朋友。

可是她卻沒有朋友,她只是不相信別人,假設別人都是壞人,她……

她回頭看到了埃裏克鬼鬼祟祟地在她身後十幾米的地方。

女孩嚴厲地問:你有事嗎?

埃裏克摸了摸頭,又看了看天空,雖然那裏什麽都沒有。

他攤攤手說:沒什麽。想問問你有什麽需要的嗎?

女孩說:我們不需要什麽。

她冷漠地從埃裏克身邊走過。

她知道心裏其實已經不再恨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無法忘記埃裏克那些卑劣的行徑。

埃裏克用腳踢着地面的石子。

他說:那天我回去找過你們。

女孩說:然後呢?

埃裏克說:你們已經走了。

女孩尖刻地說:你來就是為了澄清你當時沒棄我們而去?

埃裏克急了,他說:不是!不不,是!我……

女孩:可事實就是你當時走了,丢下了我們。你知不知道當時有一個章魚人他發現了我們!

埃裏克辯解:是你趕我走的,我不想走,我不想丢下你們。

女孩:可你還是走了。你為什麽不留下來?即便我們趕你走。

埃裏克嘟囔着:我……我怎麽知道……你那麽讨厭我……也許你真心不想看見我。

女孩:你說對了!我真心不想看見你!你這個小偷!騙子!

女孩從埃裏克身邊走過,她句句傷害了他,可是她的內心卻也如刀絞,她為什麽就不能原諒他?埃裏克他其實也沒什麽巨大的過錯。

女孩停住了腳步,他看到了張蒙雙手叉腰擋住了她的去路。

張蒙露出一個自認為很潇灑的笑容:野耗子,我們又見面了!

女孩目露兇光:不許叫我野耗子!

張蒙打趣:還說不是,你這麽兇的樣子,和那黑乎乎的野耗子很像呢!

女孩舉起槍:跟你說了,不許叫我野耗子。

“喔哦,喔哦,別別。”張蒙舉起雙手,“你是這樣對待老朋友的嗎?”

女孩反唇相譏:老朋友不會叫我野耗子。

“好好好。我不叫了。真沒幽默感。艾希望,希望,可以了吧?”張蒙揚起脖子看了眼埃裏克,他說,“嘿,臭小子,為什麽不告訴她,你為了引走章魚人,差點死掉。”

埃裏克炸毛了:你閉嘴!張蒙,誰讓你說的!你閉嘴。

張蒙覺得很委屈,裏外不是人啊。他對着女孩道:這個臭小子為你們引開了三個章魚人,要不是路上碰到我,你們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傻女孩。

女孩一驚,看向埃裏克,埃裏克已經賭氣走了。

張蒙很無辜地說:我可什麽也沒說。哎,一群別扭的家夥。

埃裏克一定不會那麽做的,那個膽小自私的家夥,女孩心裏一遍又一遍說着,這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這樣,張蒙一定是騙她的,女孩蹲在米老鼠的腳下,緊緊抱着自己的雙臂。

她一直都無法敞開胸懷接納別人,她不像弟弟那樣快樂。

她這是怎麽了?她總是懷疑別人的真誠。

她以為只有她自己是真誠的和正直的嗎?

哪怕是爸爸也有做錯的時候,可這不影響爸爸成為一個好人。

如果一個人他不好也不壞。或者他有時候好有時候壞,這樣的人能做朋友嗎?

女孩內心仿佛在交戰一樣,她難受極了。

營地裏在派發食物。

她呆呆看着那些領取食物的長龍,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這個人領取了食物之後并不和別人坐在一起吃,而是四處張望,小心翼翼地離開了,他走入了一個黑乎乎的小矮房裏。

女孩感到地底忽然顫動了一下。

Chapter54

女孩被一陣來自地底的颠簸震了一下,她差點跌倒,然後她迅速爬起來跟上了那個人。

那個人頭上披戴着一件衣服,進入了一個低矮的小房子裏,她不能确定那個人是不是真的認識,她只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小心地跟到了門口,原來那裏有一個地下入口,是一間地下儲物室。也許那個人急着要下去,所以并沒有将門鎖緊,就像一個人的眼睑,閉上了又微微張開,裏面透出發黃的燈光,靜谧而有詭異。

那個人拿下了頭上披的衣服,露出了一頭長發,是個女人。

女孩站在縫隙外面向裏看去,她沒有看到其他什麽人,只是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她好像在吃東西。地面上散落着各種被吃空的罐頭,以及食品的外包裝。

裏面充斥着一股沉悶發黴的氣味。女孩忍不住想要打噴嚏。

她看了一會,覺得自己挺無聊的,跟蹤一個人偷偷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偷看她。

她轉身想要離去。

忽然她聽到了嬰兒低低的哭聲。

她仔細聽了聽,沒錯,是嬰兒的聲音。

那個女人轉過了身,她的懷裏抱着一個嬰兒!

女孩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真不敢相信,那個人……她真的是苔絲,而且她還養了一個孩子。

苔絲用自己的乳房喂孩子吃奶。那個孩子的雙手在空中飛舞着,女孩看得着迷,這個畫面太……讓她覺得感動了。那個嬰兒一邊吃奶,一邊發出滿足的哼哼聲,小手在空中揮舞着,它是多麽脆弱的生靈啊。

女孩曾幾次三番想着要當面質問苔絲為什麽要這麽對他們,可如今那個女人出現在她面前……

苔絲用手指逗着孩子,孩子發出輕輕的笑聲。女孩用拳頭砸了砸額頭,然後她覺得什麽都不需要問了。她根本不需要知道答案,她看到了自己的可笑和狹隘。

她心裏默默祝福苔絲和她的孩子能夠一直都活下去。

苔絲感受到了門沒關緊,她的目光射向門縫,愣住了,有點點緊張,她沒看清楚是誰,慌忙将孩子放下,沖過去開門。

女孩掉頭就跑,直到苔絲追上她,将她撲倒在地,苔絲用手掐住了女孩,威脅說:不許動我孩子的腦筋,你們已經有吃的,不能再吃他,否則我就殺了你!

女孩被掐得咳嗽,她掙紮着說:苔絲,是我!是我啊!

苔絲借着屋裏透出的微弱的火光,仔細端詳了女孩的臉,她慢慢松開了手,然後她坐倒在地上,用手理了理披散下來的長發,她說:是你。

女孩半躺在地上喘着氣,她說:是我。

苔絲說:我不知道是你。

女孩說:沒關系,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所以我跟着你。

苔絲說:如果是我,你會怎麽樣?

女孩說:不怎麽樣,我只想确定你是不是好好的。

苔絲有些沉默,她的臉在陰影中茫然而不知所措。

女孩問:那孩子是你的?

苔絲點頭:是我的。

女孩有些不解,她問:你……為什麽要生下他?對不起,我只是從客觀上覺得……

苔絲接過她的話:是一種拖累?對嗎?

女孩一臉尴尬,她說:我知道這麽說不對。

苔絲:不,你說得對。這是拖累,因為我的自私,我生下了他。

女孩:為什麽說是自私?

苔絲覺得女孩還小,不懂這些,她的爸爸也許來不及讓她懂得什麽是生育,她說:如果流産的話,需要刮宮,風險很大,我有可能會死。所以我寧可選擇完整地生下來,上一次我也是生下來的,所以這一次也可以,哪怕只有我自己。

女孩懵懵懂懂,她只覺得那是一件可怕的事,尤其是一個人面對這些。

她說:苔絲,你真了不起。

苔絲說:這沒什麽。我的上一個孩子是我親手悶死的。

女孩大驚:為……為什麽?

苔絲說:因為它有先天性心髒病,剛出生就全身發紫,它……它還是畸形的,所以我結束了它,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我沒有選擇。

苔絲用雙手捂着面頰,她重複着:我沒有選擇。

女孩說:對不起,我不該問。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

苔絲說:沒關系。真的。我也有想過殺死這個孩子,可是他很健康,我下不了手。我想留下他,我一個親人也沒有了,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他都是我的孩子。我想把他養大,然後告訴他什麽可以做,什麽不能做,然後……

苔絲說着抱着腿哭了起來。

女孩揉住她,安慰着她。

她哭了一會,帶女孩看了這個孩子。

女孩很喜歡他,他非常可愛,長得很像苔絲,她從來沒抱過那麽小的嬰兒,小心翼翼。

女孩安慰她:他一定能長大的,現在人們有吃的東西了,只要……只要能有一個基地,會慢慢好起來的。

苔絲說:謝謝你,我知道外面什麽情況,我已經做好了失去他的準備,當然我會陪他一起去的,所以我和他之間的母子情分過一天就是一天,這輩子對我來說已經完整了。

女孩有些傷感,她說:苔絲,你等我一下,我也去領食物,你要多吃一點,才能有更多的奶水。

苔絲拉住了她:希望。她看着她,眼裏有愧疚之色,她說:對不起。

女孩說:你什麽都別說了,我都能明白的,你等着。

苔絲抱着孩子坐在床沿一個人哭,眼淚落在孩子的臉上,對不起,她一遍又一遍說着。她儲存食物,一切能用到的東西,就為了這一天,能夠生下她的孩子。

地面再次震動,就好像有什麽地方在轟炸一般,有一種地動山搖之感。不過時間很短,就幾秒的時間,女孩領到了她的食物,然後準備去找苔絲。

忽然,城堡裏發出巨大的聲音,有五六根觸須破土而出,它們就像一條條百年巨蟒,頂破了混凝土,觸須頭在夜空中張開了血盆大口。

人們驚呼,四散奔逃,女孩迅速拉上了口罩,她到處尋找弟弟,她聲嘶力竭地叫着:阿勇!阿勇!阿勇!你在哪裏!

“姐姐!姐姐!我在這裏!”阿勇和湯姆向她跑來。

“口罩!戴口罩!快!”女孩朝他吼着。

阿勇看到湯姆沒有口罩,他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套住了湯姆,這時植物噴射出大量的孢子,就好像白色的氣體,在夜空中彌漫。

阿勇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可他依然被嗆到了。

這裏有一大半的人沒有戴防護口罩。

女孩急得扔掉了手裏的食物,她一邊奔跑,一邊從背包裏拿出一大包口罩,扔給其他人。

湯姆跑得比阿勇快,他在前面鼓勵着阿勇:加油,阿勇,快跑!

那些觸須高高揚起,它們并不攻擊人,而是一味地噴射。

張蒙戴着口罩抱起了湯姆,一手拉着艾勇,他們一起向城堡外面跑去,他揮手對着艾希望,示意往外走!

城門打開了,大批的人往外湧去。

張蒙遞給湯姆和阿勇每個人一個火把。

女孩的雙眼在人群中尋覓着,她多麽希望看到苔絲能夠跑出來,她住的地方距離一條成年的觸須非常近,她從篝火中拿起一根燃燒着的木棒,向裏跑去。

埃裏克正從裏面跑出來和女孩撞了正着,他扯住她:你去找誰?趕緊走,那些觸須是雌的,頭部有尖銳的硬殼,過一會雄觸須也會鑽出來,他們會殺人!快跟我出去。

女孩緊緊盯着苔絲的方向,掙脫不開,索性咬在埃裏克的手上。

埃裏克痛得松開了手:你瘋了,居然咬我!

女孩撒腿就跑,她跑步的速度很快,她想去看一看苔絲,只是想确定一下她是不是逃出來了,看到張蒙帶着阿勇出去了,如果她有什麽意外的話,她相信張蒙會像照顧湯姆那樣善待阿勇的。

女孩飛躍過一個又一個地面凸起的障礙物,她飛奔在碎裂的地表上。

埃裏克眼了眼手中的牙齒印,這個女人真的像老鼠一樣咬人,他氣憤地追了上去。

女孩很快來到那個地下室的面前,她的心仿佛被一拳擊碎了,那根植物的觸須就是從苔絲的小房間裏穿出來的,那間屋子分崩離析,倒塌在一片廢墟之中,就好像她內心所期望的美好被殘忍地掐滅,女孩抱住頭發出了不可自抑的尖叫,她的淚水挂在臉上。

埃裏克捂住了她的嘴,他說:笨蛋,快走。

那間倒塌的房子裏,有許多糾纏的觸須蜿蜒而出。

埃裏克拉着她走。

哇哇,嬰兒響亮的啼哭傳來。

女孩心裏一動,她揮舞着火把,将那些試圖前進的觸須逼退。

埃裏克大叫:你瘋了!你一個人無法和它們鬥的,快走。你想死,你一個人去死。

女孩見到了廢墟底下一塊石板塌下,一雙手從廢墟裏面伸了出來。滿是鮮血。

女孩看到了那個孩子,孩子的口鼻被一塊沾滿鮮血的布綁住。

埃裏克幫忙打走了幾根試圖攻擊女孩的觸須。

女孩來不及任何告別,她抱起孩子就走,那雙染血的手還依依不舍地貼着襁褓,直到再也觸碰不到。女孩抱着孩子一路狂奔。

苔絲從縫隙裏望着他們奔逃,她淚流滿面。

她多麽想和他們一起走。

成年的星際章魚從廢墟處冒出頭,那裏徹底坍塌了。

巨大的摩天輪吱呀呀緩緩倒下,就像一個巨人那樣倒地,壓垮了遠處正在微笑的米老鼠。

觸須緊緊地纏住支架,那些鋼管和金屬漸漸變形,就好像有人将它們捏成了一團。

整個城堡火光沖天。

Chapter55

植物的觸須就像翻卷的海浪,不斷破地而出,沙石在身邊飛濺,如疾風驟雨般灑下。

女孩和埃裏克朝着城堡的大門奔跑。

張蒙将一排幹草鋪在城門前面10米的距離,他揮着手示意他們快點,他将他珍藏的一壺燒酒灑在草上,當女孩和埃裏克跨過那裏的時候,他朝着草隔離帶一扔打火機,瞬間,熊熊火牆阻隔了觸須的前進。

Q從城牆下跳下,他本可以繞過火牆一起出去,但是他出人意料的又往裏面跑去,他用一支帶火的箭射中了那些觸須,那些大家夥呼嘯着一點點退縮,他是去找他的哥哥的。

他看到坦克坐在那裏,被連鎖铐着,滿頭滿身都是土,他看起來沒有受傷,他說:Q,你他媽的別過來。那些植物對着我噴氣,我他媽的估計是被寄生了。你快走吧。

Q身手矯健地躍過了廢墟,打退了那些觸角,他穿梭在縫隙當中,用槍打斷了鎖鏈,他拉起坦克的胳膊:走。就算要死,你也得死在外面,而不是這裏。

坦克拉着他,他說:兄弟,我們出不去了,我們被包圍了。

Q向四周一看,果然,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觸須,它們環繞成了圈,将它們兩個圍繞在中間,那些長滿尖牙的雌性觸角,朝着他們,發出毛骨悚然的嘶叫。

坦克沒有戴任何口罩,于是Q平靜地拉下了自己的口罩。

坦克緊緊擁抱了他。泣不成聲,為什麽?他說。

Q說,因為我們是親人。

坦克說:你就不怕死嗎?

Q說:怕。

坦克大哭。

這一場突襲,聚集在一起的活人又少了五分之三,張蒙帶着剩下的人突圍,他們每個人都拿着火把,從章魚人身邊殺出去。現場血肉就像水一般潑灑,染紅了這片城市的土地。

等到天亮的時候,人又少了三分之二。

他們總算暫時擺脫了章魚人的攻擊。

孩子的哭聲成為了人們抱怨的對象,幸存者們紛紛指責這個孩子讓所有的人陷入了困境,他們要求處死這個嬰兒。否則會吸引越來越多的章魚人。

女孩反駁他們:植物和章魚人他們并沒有聽覺,他們只是依靠激素和氣味來尋找活動的東西,和這個孩子無關。

可是激憤的人們将他們的遇襲歸罪于這個才出生沒多久的嬰兒身上。

女孩看了眼男孩,她說:這是苔絲的孩子,她用生命保護的孩子。既然他們容不下他,那我帶他走,你支持我嗎?

男孩撫摸着嬰兒的臉龐,他說:他真可愛。我支持你,我們一起帶他走。

湯姆說:我也和你們一起走。張蒙,你呢?

張蒙看了眼氣勢洶洶的其他人,他說:好吧,算我一個,他們已經将我們看成是一夥的了。

埃裏克說:走就走。

于是他們五個人帶着苔絲的孩子一起脫離了衆人的隊伍。

期間,沒有人為他們說一句話,或者是挽留他們,他們都認為這個孩子是災難。

他們一起踏上了向南走最後的旅程。

張蒙問女孩:章魚人和植物真的是根據氣味而不是聲音?

女孩說:我不知道,是我猜的。

張蒙錘了錘額頭:那萬一它們是根據聲音的呢?

女孩說:但是昨天晚上人們被章魚人圍攻和這個嬰兒無關。

張蒙說:好吧。和它無關。那以後呢?

女孩說:以後再說,還沒到非要它的命的時候,不是嗎?

孩子仿佛感受到了人們的争執,他煩躁不安地鼓動了一下小嘴,然後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們開始擔心是不是真的會把章魚人給吸引過來。

女孩捂着他的嘴,艱難地哄着她,她開始跟他說話:乖,你要一直哭,我們就把你丢下,但是只要你不哭,我們就帶你走。

孩子睜着眼睛看了她一會,止住了哭,可沒過一會,他又大聲哭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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