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可他沒有勇氣。

他深怕被拒絕。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媽媽是你派他們來的嗎?

媽媽給我指引一個方向吧。

我覺得……我的脆弱開始摧殘自己的意志。

埃裏克知道這樣分別之後以後要再遇上是很難的了。

他站了起來,只要他邁開腿,他還能追上他們。

他眼中濕潤,用手抹着。

呼吸的激烈讓他胸膛上的骨骼若隐若現。

追吧,埃裏克。

追吧。

Chapter51

藤條在女孩的肩頭刻出了一條深深的血痕。

她咬牙拖着弟弟走,每走幾步她都會問一句話:阿勇,好一點了沒?

阿勇腹痛難忍,面色煞白,疼得死去活來。

但是他說:沒事,姐姐,我堅持着呢!你休息一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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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一刻也不願意停下來。因為拖曳會有許多痕跡,他們很可能被跟蹤。

所以女孩将男孩背在身上,她将背包挂在胸前。他們走了很多的路,女孩只想着去大城市,那裏也許能找到大的醫院,也許他們還能發現一點可以使用的藥物。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但是她必須得試一試。

她說:阿勇。我們一定能找到藥,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遇到醫生。

男孩說:姐姐,你從不說那樣的話,我記得。

女孩說:是嗎?

男孩說:對,以前你從不相信那些話,因為這都是謊言。

女孩回憶了一下,她尴尬地說:這也許不是謊言,誰能說我們所追求的希望不存在呢?

男孩喘着氣,蜷縮着身子,呻吟了一聲,然後他說:也對。

女孩将弟弟的身子往上托了托。

然後她選擇了英國那條路,這座城市她在廢棄的報紙裏看到過,最先毀于水災,它周邊的幾個城市都被水淹沒過,也許他們能夠從這座城市裏發現一點什麽東西。

男孩感到腹痛緩解了,他問:姐姐,我下來自己走幾步吧,我現在好一些了。

女孩也累了,汗如雨下,她點點頭:好吧,你疼了,我再背你。

男孩下來自己走,他們在路邊看到幾具屍體。

屍體還沒腐爛完全,到處都是黃綠色的液體,他們兩個戴着口罩也難掩惡心的感覺。

女孩嘆了口氣。

男孩問:你嘆什麽氣?

女孩說:我想也許他們的衣服可以給我們用一用,但是太髒了,我們還是再忍一忍。

男孩點點頭:對,我們不能穿他們的衣服。

男孩問: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到那座城市?

女孩說:至少還有兩天的路程。

男孩說:為什麽我們不去近一點的?

女孩說:那裏有煙火,我擔心有人,你生病了,我們不能和別人沖突。

男孩點點頭:走吧,趁着現在肚子好一點了,我們得走快一點。

女孩嗯了一聲,他們一路小跑。這一路他們可以不吃任何東西,只要有水。

兩天對他們來說不算很長。

他們習慣了走路。

男孩說:我又要拉了。

女孩說:去邊上,快點,我等你。

于是男孩蹲在路邊拉稀,有血絲。

女孩拿了一只口罩給他擦屁股,他們有很多口罩。

然後她給他吃了兩粒維他命含片。

她說:阿勇,你一定可以熬過去的。

男孩點點頭,拉完之後他依然覺得腹痛。沒有力氣。

女孩背上他走。

男孩說:我總覺得埃裏克會回來找我們。如果他回去發現我們不在了,他會怎麽樣?

女孩說:別管他。他也許不會回來。

男孩想着埃裏克,他的朋友。

他也許應該堅持等到一天的,可是他還是跟姐姐走了。

男孩心裏默默想着,對不起,埃裏克,如果你回來的話。我會感到很慚愧的。

也許你不應該回來,希望你平安。可我又希望你不要丢下我們。這真是太矛盾了。

男孩看到了前方有一個背着包的男人。

他緊張地趴在女孩的耳邊說:姐姐,你看到了嗎?前面有人。

女孩說:看到了。他只有一個人。

男孩很害怕:我們需要躲一躲嗎?

女孩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個人的脊背,她說:不。我們沒有時間躲。這條路很長。

女孩放下了男孩,拿出槍瞄準了那個人。

男孩說:你幹什麽?你要殺他嗎?

女孩說:也許,射殺了他,這條路上就只有我們了,我們不用防着他了。

男孩不可思議地:姐姐,你怎麽了?他是一個人,和我們一樣的路人。你怎麽可以莫名其妙就殺他?姐姐,你沒事吧?

女孩将目光看向了男孩:那你說怎麽辦?現在你生病了,如果他對我們不利的話,我沒法保護你,或者帶着你跑。我不能冒這個風險。

男孩急了,他知道姐姐說的也許是實情,如果對方是個壞人的話,他們就會很危險。他說:姐姐,我們還有別的方法,不一定要殺他。我們可以和他談談。

女孩說:收起你的同情心。也許我是錯的,但這是唯一能保護我們的方法,你等在這裏。

女孩說着不顧男孩的請求,舉起槍就追上了那個人,她大聲說:站住,不許動,舉起手來。

那個人看起來也非常膽小,他吓得渾身一抖,然後舉起了手,他罩着一件薄薄的棉襖,裏面是一件破舊的灰色T恤,一條褲子滿是機油的污漬,鞋子幾乎看不出形狀,他滿頭草窩那樣的頭發,滿臉的絡腮胡,精瘦精瘦的,一雙眼睛外凸,他戰戰兢兢地後退了幾步,雙腿之間濕漉漉的,似乎有一股液體流淌了下來,然後一滴滴落在公路上,還有一絲絲熱氣。

他吓尿了嗎?女孩有些過意不去,她說:只要你別走這條路,往後面走,我就不會開槍,你往回走,去其他的城市。成交嗎?

那個男人眼神閃爍,他用雙手守護着自己的家當,一點點擦着槍口開始往回走。他看着女孩并不說話,意思是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走了,放了我吧?

女孩依然沒有收起槍,她說:走!不許回頭,如果我發現你跟着我們,我就讓你吃子彈!

男人點點頭,行動有些木,他慢慢轉身往回走。

女孩看到了他的背包一角露出一個金屬色的罐頭。

她大聲喊他:站住,等一等。

那個男人以為她改變主意,兇惡地撲了上來,開始跑,他太害怕了,他發出怪叫。

女孩速度很快,她拉住了那個男人的背包,拉扯間,背包破裂,發出撕拉一聲,緊接着,十多個罐頭從包裏噼裏啪啦落了下來,砸得滿地都是。

男人被女孩撲倒在地。

女孩揪住他的衣服,然後将他推倒,她用槍瞄準他,憤怒:說,你的罐頭是從哪裏來的?說啊!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男人一邊顫抖一邊将罐頭推過去,意思是你們想要就拿走,放我過,他讨好地看着女孩。

女孩越發氣憤,她說:我們不是要搶你的東西,只是問你這些東西從哪裏來?你是不是從一個推車裏偷的?你說!

男孩靠近了女孩,拉住了他的手說:姐姐,別激動,他太害怕了。也許他是從其他地方找到的。那不是我們的罐頭。

女孩說:閉嘴!他不可能找到那麽多罐頭,除非他是偷的,他一定是偷走我們罐頭的小偷!

那個男人連話也說不清楚,結結巴巴一直開不了口。他一直搖頭擺手,否認自己是偷的。

男孩說:算了,姐姐別逼他了,他也怪可憐的,連話也說不清楚。

男人可憐巴巴地點點頭,然後一邊指指自己一邊把罐頭推給他們:“我……撿……撿的……”

“你從購物車裏拿的嗎?”女孩逼問。

男人搖擺着雙手否認。“從……地上……撿的……”

女孩說:阿勇,你看到了嗎。他在撒謊,他怎麽可能從地上撿到。

男孩說:姐姐,也許他真的是撿到的,也許偷我們罐頭的人拿不了那麽多丢下了一些。又或許那個人死了,他碰巧撿到了而已,姐姐,讓他走吧。

那個人趁着女孩分神的剎那,站起來拔腿就跑,他頭也不回,也不撿東西就跑了。

女孩撿起地上的罐頭,指給弟弟看:“那是倉庫的地址,和我們的罐頭來自一個地方。”

女孩将罐頭放入了自己的背包裏,又重了許多。

男孩擔憂地看着她:“姐姐,我們打劫了別人。我們是壞人。”

女孩說:不是我們,是我,要打劫也是我幹的,和你無關,再說我們只是找回了自己的東西。

男孩說:不,我沒有阻止你,所以是我們一起幹的。我們搶了別人的東西。

女孩說:是我做的,不是你。阿勇,別想了。

男孩歇斯底裏:不,我們搶東西了就是搶東西了。那些罐頭不管之前是不是我們的,但是現在是別人的,你用槍指着別人,吓跑了他。

女孩說:好吧,如果你非要認為是搶的話。做了已經做了,還能怎麽辦?

男孩說:好吧,你得保證以後不能再這麽做了。不管什麽理由。你保證。

女孩說:我保證。

男孩不依不饒:你必須向死去的爸爸發誓。

女孩說:我向爸爸發誓,以後再也不搶別人的東西。可以了吧?

男孩點點頭: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等我們找到地方休息了,必須告訴爸爸我們犯下的錯,然後向他保證以後我們一定不會犯同樣的錯。

女孩說:我同意。那我們走吧。

男孩說:我自己走吧,你背着罐頭。

女孩扶着他:你行嗎?

男孩說:我行的。

女孩:你真的行?

男孩:真的。

他們走了一天準備露天休息。

女孩吃了點罐頭,但是男孩不能吃,因為吃了他就會嘔吐。肚子就會疼得越發厲害。

男孩因為肚子疼還發起了燒,渾身滾燙滾燙的。

女孩用濕毛巾給他擦身子。

她說:阿勇,我一直在想那件事,我真沒想打劫他,我只是想确定那是不是我們的罐頭而已。

男孩迷迷糊糊地呓語:我能理解。

女孩又說:阿勇,你再堅持一天。我們明天就可以在那座城市裏落腳了。我們會找到藥的。

男孩說:嗯。我們會找到的。我現在更擔心的不是能不能找到藥,而是那些長滿觸須的人。

女孩說:別怕。只要我們別靠近它們就暫時不會有危險。

男孩說:昨天晚上我夢見到處都是那種植物,連城市也是。我們會被植物殺死嗎?

女孩說:不會。但是我們得一直帶着口罩,因為我們不知道那些成熟的植物什麽時候會噴射孢子粉。就算它們長滿每個角落,我們也能找到地方躲起來的。

男孩說:但願。其實我現在到沒那麽絕望了。至少那些植物可以吃是事實。它們會殺死很多人,但是也能讓很多将要餓死的人活下去,就像狩獵那樣,蛇吃老鼠,但是老鼠也吃蛇。

女孩将男孩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她也想象着那種情景,這種外星植物對殘破地球的沖擊,就好像一股新生的力量,它們也許是來毀滅的,但它們或許也能拯救人也說不定。

這真是一個充滿希望的設想,女孩覺得長久以來那種麻木又悲觀的思維裏有了一種新的能量,就好像她們獲得了食物那樣,有一種欣喜的感覺。

天一亮,他們又往城市趕去。

男孩說:我希望不要遇上那些壞人。

女孩說:這個區域很大,我們不會那麽容易就遇上的。

男孩說:嗯,我能吃點東西嗎?我實在太餓了。

女孩翻找了一下,她找到一個蘑菇罐頭,她說:你最好別吃,也許你的胃出了點問題。在治好之前,不進食東西可能會好一些。

男孩說:我知道,可是我實在很餓。就吃一點吧。

男孩接過罐頭,大口大口吃,他說只吃一點點,但是他吃光了整個。

沒多久他就開始呻吟打滾。

女孩看得焦急卻沒有任何辦法,她只能按住他給他鼓勵。

直到男孩把他吃的東西全部嘔出來,他才消停。

他仿佛剛從鬼門關出來一般後悔地說:對不起,早知道我就聽你的什麽也不吃了。

女孩安慰他:別這麽說,雖然吐了出來,但是吃進去總是有點好處的。

男孩笑了笑,他說:姐姐,你從前可不會安慰人。

女孩莞爾:人總是會變的。我得像爸爸那樣,就算知道有些事不對,但是該做還是得做。

男孩:別擔心。爸爸雖然有時候會為難,但這不能改變他是個好人的事實。

女孩說:我還是好人?

男孩說:毫無疑問。

他們看到了那個被大水淹過的城市,很多汽車疊加在一起,上面布滿被曬幹的苔藓。

還有許多的家具,各種城市垃圾,廢料,他們都肆無忌憚地堆積着。

他們走過的路面都有一層幹巴巴的泥,就像鍋貼那樣,很脆,很容易碎裂。

撲面而來的泥腥味讓他們的精神一怔。

有了往常的經驗,女孩去尋找了公交站臺,或者是地鐵口,懸浮列車入口,那裏往往會有市區的地圖,他們能夠很快找到醫院的方位,然後直奔目的地。

這裏看來很少有人來過,即使有人來了他們也很難遇上,這個城市太大了。

但是醫院這種地方就不好說了,也許它會聚集很多人,因為它是醫院。

這個城市被幸存者搜刮過多少次不得而知,但是每一個來到這裏的人都會滿懷希望,他們都會假設這裏也許沒有別人搜尋過。

女孩在玩具店裏找到了一輛兒童車,雖然沒有電,但是能拉着走,她讓弟弟坐在裏面,牽着這輛車,這讓她輕松很多。車輪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在這個萬籁俱寂的城市裏顯得格外渺小。

男孩擔憂地說:姐姐,我們會不會被別人發現?我們也許已經被人盯上了。

女孩說:我們随時都在冒險,你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快點找到醫院。我們只能賭一賭。

男孩警惕地左顧右盼。

女孩也小心地一路直走。他們走了四個多小時,如果有汽車的話,大概三十幾分鐘就能開到,他們累得夠嗆。但是看到醫院那挂滿水草幹的紅十字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心裏一陣歡呼。

醫院的外壁原本都是白色的瓷磚,醫院的名字是莊嚴的霓虹,可現在它不會亮了,瓷磚上滿是發黃的水漬,并且大規模龜裂,整個醫院陰森森的,死氣沉沉。

女孩從醫院矮小的自動門伸縮門上爬了進去,又拉弟弟進去,然後他們把玩具小汽車也托了進去,他們直奔藥房,肉眼可見的藥房裏,架子上空空如也,貨架也橫七豎八倒在一起。

男孩說:就知道是這樣。

女孩仍不死心,她進去翻了翻。

男孩留在藥房的門口,他看着悠長的走廊,心裏覺得怕,這裏也許藏着什麽人?或者怪物?

男孩說:姐,我們走吧,這裏沒有東西。我只要不吃東西就會好很多。我會好的。

女孩說:我懷疑你得了腸胃炎,而且是很嚴重的那種,如果沒有藥,你會脫水或者發炎而死的,別忘了你昨晚還發燒,你現在燒還沒有退。

男孩聽到了距離他不遠的那個樓梯上有聲音,好像是紙被撕開的聲音,還有尼龍袋發出的那種輕微的沙沙聲。男孩來不及告訴姐姐,那個黑影就從那裏跳了出來,男孩吓得驚聲尖叫。

男孩叫了一會,停住了。

Chapter52

男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微微張着嘴:苔絲?他說。

那個渾身穿着黑衣服的女人笑了笑:嗨,很高興又見到你們。

女孩聽到叫聲慌忙提着槍跑了出來,當她看到苔絲的時候也驚得合不攏嘴。

苔絲走近了他們:對不起,吓到你們了嗎?

男孩點點頭:确實,但是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的腿傷?

苔絲說:待會再說,你們先跟我來。

女孩和男孩跟着苔絲來到了一間不太起眼的小屋子裏,他們進去之後将門鎖上。

這個房間裏有被褥,有衣服,還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很整潔。

看來苔絲在這裏住着有一段時間了。

苔絲扔了幾套衣服給他們:穿上吧。你們也到醫院找藥嗎?誰生病了?

男孩說:是我。

女孩補充:他肚子疼,腹瀉,嘔吐。好像腸胃炎的症狀。

苔絲說:那真巧。我還有幾支注射用的頭孢,應該對他有幫助,他對這類消炎藥過敏嗎?

女孩用狂喜的語氣喊了出來:他不過敏。

女孩意識到自己失态,不好意思地降低了聲音。

苔絲看了女孩一眼,她笑了笑說:那就好。

她給男孩靜脈注射了消炎針。

她說:希望他可以熬過去。

女孩問:你……你以前是醫生嗎?

苔絲搖搖頭:不是。

那你打針看起來很熟練。女孩說。

苔絲:自己給自己打。練出來的。怎麽?失望?

女孩:不……不是。

不是就好。苔絲躺在那裏休息,她說:你們有吃的嗎?我已經三天沒吃了。

“有!”男孩脫口而出,然後從姐姐的背包裏翻出罐頭來。

女孩不安地瞪了眼男孩,真是個冒失的家夥。

女孩将罐頭遞給她,說:苔絲。我們當初……

苔絲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無所謂地說:不用內疚。你們已經做得夠好了,給我留了足夠的食物,還有幹淨的水、紗布,沒有這些東西,我可是不能支撐着找到這裏。

女孩有些愧疚。她有些不自在地說:謝謝你,苔絲。

苔絲說:不用謝。你們也幫過我,真的不用內疚。

男孩說:苔絲,你的腿好了嗎?

苔絲說:快好了,我用火燙了傷口,又用了一點藥,應該會慢慢好起來的。

女孩問:你有遇到章魚人嗎?

苔絲說:章魚人?你是說那些渾身長滿觸須的人嗎?

女孩心有餘悸地說:對,就是它們。

苔絲說:當然,你無法想象,它們的數量很多,在那個小鎮上,也許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們都會去,我從沒見過那樣人,它們用子彈殺不死,除非砍斷它們的手腳讓他們沒法移動。它們還會就地生根發芽,哪怕是有一點縫隙它們的觸角都能鑽下去。

女孩心裏有些不安,她有點不放心,她說: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你還受着傷。

苔絲說:也許是運氣,我躲在那個工廠裏,并沒有被發現,但是那裏空氣質量太差了,我還是決定出來,我遇到了一些人,他們幫助了我,你們根本就猜不到那些人的頭領是誰。

苔絲苦笑。

女孩問:他們還有頭領?

苔絲說:沒錯,你們也認識,就是Q和他的弟弟坦克。

女孩果然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是兄弟?!他們會救你?

苔絲搖了搖頭:不不不,不是他們,是他們所結盟團隊的成員,也許你們根本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在那短短十幾天裏,那些路過小鎮的幸存者們團結在一起絞殺章魚人,他們當中有人對那些章魚人似乎有所了解,所以他們吃觸須,有了食物,他們就更加團結。

苔絲又說:很可笑是吧?食物使人們團結也使人們自相殘殺。

女孩問:他們有多少人?

苔絲說:不知道,他們邀請我加入,但是當我得知領頭的是Q和坦克那樣的混蛋,我就拒絕了他們,我寧可一個人,也不想成為他們集體洩欲的工具。

女孩問: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苔絲的表情有了一絲波動,她顯得有些痛苦,她說:不知道。過一天是一天。我永遠都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樣的,但是我會找到什麽活下去的理由,總會找到的。也許我已經找到了。

女孩不太理解苔絲的話。

但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痛苦,這一點她很明白。

苔絲說:你們可以加入他們,他們并沒有見過你們,當中也不乏好人,只要加入他們,人類就會形成一個越來越大的團隊,也許是新的希望。

男孩和女孩面面相觑。

這樣的局面是他們從未想過的。

男孩說:也許苔絲說的對。我們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人類應該團結起來。和那些外星植物戰鬥,奪取地盤,這也是一種追求,為了捍衛自己的領地。

女孩擰了他的胳膊一下:你瘋了。你忘了厄瓜多爾小鎮的教訓了嗎?

男孩正經地說:我沒瘋。有時候我想我們不應該一直都躲避,我很想正面迎擊。我也可以是個男人,戰士。

女孩忍不住想笑:收起你的夢想。你也只敢想想而已,膽小鬼。

男孩反駁:好吧,你說得對,我是膽小鬼,但是你不能鄙視膽小鬼心裏的英雄夢想。

女孩收起了笑,看着弟弟神聖的模樣,她也許應該給與支持。

她說:你真的想加入他們?那個人收繳過我們的槍。

男孩說:想,我想生活在人群裏,我害怕我們所度過的膽戰心驚的日日夜夜。如果……如果我的腿不是殘疾的,我應該會更有信心成為一個勇敢的人。

女孩說:你的勇敢和你的腿沒有任何關系。只要你想勇敢,什麽都阻擋不了你。

男孩說:我也能戰勝章魚人嗎?

女孩說:你得先戰勝自己的恐懼。想想你上次為什麽讓斧頭掉落在地。

男孩咬着嘴唇:對,你說得對。我當時害怕得松手了。我都沒能戰勝自己。

女孩說:可現實卻是即便你能戰勝恐懼,也逃不了被那些植物捕殺的命運。這也是爸爸一直躲的原因,我想他并不是想要你成為一個救世主,而是一個擁有勇氣活下去堅韌的平凡人。

男孩說:我不能按照爸爸希望的那樣去成長,我應該自己決定走什麽樣的人生。

女孩說:好吧,如果你想的話,我會陪着你。

苔絲看着他們姐弟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論着勇氣和人生的道路,她覺得年輕不論在什麽時代都不能磨滅他們的幻想和憧憬,但是歲月總能蓋過他們那脆弱而又不切實際的豪言壯語。

她說:那個小鎮的環境不利于生存,他們正在尋找一個城市做據點,也許會尋找一個可以用風能發電的地方。你們或許能遇上他們,只要順着槍聲,炸藥的爆炸聲走,他們在獵殺那些植物,他們有足夠的糧食。

女孩說:我們會考慮你的建議,不過我們得先完成爸爸的心願。阿勇,你說呢?

男孩說:對,我們要先完成爸爸的心願。我們得先走出第九區。

苔絲好像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她說:走出第九區?別開玩笑了,第九區外面的世界人類無法生存。所以幸存者們才建立了第九區。我們的世界就是整個第九區,就好像我們就生活在地球上,你們能走出地球嗎?

女孩說:你去過第九區的外面?

苔絲說:沒有。

女孩說:既然沒有那麽我們還是得試試看,你們所有人都因為聽說外面是人類無法生存的,而不去看看,所以我們更要去看看。

男孩說:對,我們更要去看看。苔絲,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苔絲說:外面是核戰争留下的廢墟,那裏是一片焦土,有着要人命的射線,幾百年那裏都會寸草不生。書上是這麽說的,我的太爺爺是這麽告訴我的爺爺的,我的爺爺告訴了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告訴了我。

女孩說:那我們也要去看看。

苔絲見他們有着自己的執着,便也不再試圖說服他們別白費周章了。她說:很晚了,孩子們,睡吧,這裏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你們可以好好睡一覺。

男孩也覺得有點累了。

他們用苔絲的炊具倒出一些土豆泥罐頭熬成稀粥那樣,男孩勉強喝了一點。

然後他們開始睡覺。

不知道為什麽,有苔絲在,男孩特別地信任她,因為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候她給他過一點粥,他會永遠記得她的恩情。

女孩和男孩都特別地累。

所以他們睡得很沉。

幾個小時後,苔絲依然沒有睡着,一只手搖手電筒幽暗地亮着,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光澤,她悄悄坐起身,屏聲靜氣了一會,男孩和女孩都沒有動靜,他們的鼾聲很大。

苔絲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額頭,他的燒已經有點退了。

她用一塊濕毛巾敷在了他的額頭上。又在他的手裏放了兩支消炎針。

她看到了他們的罐頭,還有十幾個。

她慢慢地伸出手去觸碰到了其中一個罐頭,她的手指縮了一下,然後又顫巍巍摸了上去。

她再次看了眼熟睡中的兩人。她下定了決心,然後用自己的背包把所有的罐頭都裝了進去,她悄無聲息地收拾好東西,然後從他們的身上跨了過去,走之前她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她什麽話都沒有留下,就這樣走了。

早上,男孩在女孩的驚呼聲中醒來,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揉了揉眼睛。

女孩搖晃着他:苔絲走了!這個女人騙了我們!她把我們的東西全部拿走了,我們所有的食物!

女孩忍受不住他們所信任的人,居然一聲不吭就走了,還帶走了他們珍貴的食物!

她怎麽能夠那麽狠心,連一丁點都不給他們留下!

女孩抓狂,比起沒有食物,她更心痛的是苔絲居然也會這樣做!

女孩抓着自己的頭發,悔恨、懊惱、痛心、失望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糟糕的心情。

男孩似乎也不敢相信,直到他看到苔絲的東西都不見了。他們的罐頭一個不剩,才相信苔絲是真的走了,他無奈地說:姐,別難過了。至少我沒死,苔絲給了我們藥,她沒有傷害我們。

女孩很難過,她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那樣難過,她那倔強而總是會充滿希望的心,此刻被她所信任的人粉碎,她不明白苔絲為什麽要這麽做,她怎麽可以這樣做?如果她需要食物,他們不會不給她的,她沒有必要用這樣極端的方式。

女孩激憤地說:苔絲救過你兩次,我們救過她一次,她拿走我們的東西,我們和她扯平了。下次讓我遇到她,我一定不會饒了她!這個壞女人!

男孩被女孩眼裏的憎恨吓了一跳。她嫉惡如仇,偷東西,欺騙,這些都是她所不能容忍的。可她對苔絲的憤怒,超出了她對埃裏克的憤怒。

男孩舉起手裏的針,他說:姐姐,你看,苔絲她給我們留了這個。我還是願意相信她,她不是無情的,她不是壞心的,她救過我。姐,如果我們遇到了她,我們可以問問她為什麽,不要傷害她可以嗎?

女孩手裏握着槍,緊緊的:她不是壞心的?她怎麽可以全部都拿走?好人從來不會那麽做!不管怎樣,她已經傷害了我們!如果她不能說出一個理由。我一定會揍她!哪怕她曾經幫過我們!

男孩緊緊抱着她平複着女孩的憤怒。

他說:姐姐,冷靜一點。這沒什麽,真的。我們不需要氣憤得殺人。

男孩一再勸說:姐姐,你就不能寬恕別人偶爾犯下的錯嗎?

女孩說:不能!我們是那麽信任她!

男孩說:姐姐,你試着原諒吧,你想報複的樣子很可怕,我不喜歡看到你總是針對埃裏克,針對苔絲,他們……

女孩:收起你的同心情。你想說他們都值得原諒,都情有可原,可難道他們就不能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嗎?

男孩說:我們這樣要求自己,可我們不能讓每個人都像我們那樣。我們也犯過錯……

男孩想到了他們“搶”罐頭的事。

女孩堅決不承認:我只是想确認那是不是我們的罐頭,我們沒有搶。

男孩怯怯低聲反駁:那是你自己找的理由,別人可認為我們搶了……

女孩板着臉,磨着牙,她矛盾極了。也許她是太偏激太沖動可是她總是克制不住自己像今天那樣歇斯底裏,怒發沖冠,她就像是個怪胎。

男孩開始轉移話題:姐姐,我們別吵了好嗎?

女孩過了一會才說:好。我……又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向你保證,以後我會努力學改變自己。

男孩說:姐姐,其實我已經習慣了。你不需要改。真的。

女孩低着頭,雙手扒拉了幾下鳥窩那樣的頭發:謝謝。等你身體好一點了,我們就繼續走。

男孩微笑着點頭:嗯。

※※※

七個月零二十一天。

女孩帶着男孩長途跋涉,避開斷裂的公路和大橋,攀山越嶺,餐風露宿,饑餓時時困擾着他們,他們沒有再提及埃裏克,沒有再談起苔絲。

女孩又長高了半個頭,她的胸部發育得很差,但是她隐隐可以感受到那裏的漲痛,盡管營養不良,但是她的初潮還是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男孩依然很瘦,但是也長高了一點點,他們依然一起洗澡,脫下衣服的時候兩排的肋骨觸目驚心,女孩感到害羞了,但是她什麽也沒表現出來,她收集一些布料洗幹淨,在月經來的時候使用,每當這個特殊的日子,女孩會和弟弟在原地停留兩天,兩天她就能來幹淨了,然後他們能繼續上路。

這半年來他們遇到過不少行人,和以往不同的是,那些行人總會和他們說上幾句,他們還遇到過乘着電動汽車的一些團體,他們用這種充電的汽車去各個城市裏尋找物資,大概是缺乏技術人員,人們始終不能讓汽車飛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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