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意
第30章 心意
獨立的三層樓，樓層的分界線處綴以數條波紋裝飾，在黑夜中顯得朦胧而富有層次。黑色邊框旋轉門沉穩大氣，牌匾Logo筆墨橫姿，潇灑飄逸，仿佛是找哪位大師特意題的。
“還好麽？”簡塵攙着蘇染問道。
蘇染曲着右腿向前小小蹦了一下，以實際行動證明她還好。雖然蘇染現在更想極力證明自己并不“笨”，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小腦袋瓜還挺靈活。
也許是簡塵的笑容太過迷人，語氣太過溫和，讓她産生一種褒義的微妙感，這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嘛。
阿塵——蘇染想咬掉自己舌頭，她現在回味起來，只覺得那兩個字燙人得很，從喉間滾過，直直燙紅了整個脖頸。許是氣氛剛好，要她現在再出聲，她是萬萬叫不出來的。這個時候，就很羨慕齊飛學長了，他怎麽就能喊得這麽自然呢？
簡塵還是不放心，“這家沒有電梯，可以不用堅持。”
蘇染搖頭，她分得清輕重緩急，她說還好是真的還好，大不了等下多喝點排骨湯嘛。
“你和我們一起吃吧。”蘇染邀請道。
聽到這句，簡塵倏地笑了，積了幾個小時的憂慮飄散在濕潤的空氣中。一雙眸子望着她，目光灼灼，好像要把她看透似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表現得夠清楚明白，只因不夠熟悉而未輕易表達心意。這個女孩和他一樣的不動聲色，一樣的安之若素。
可他也有方寸大亂的時候，尤其是看到她慘白的臉龐，又心疼又氣，氣自己在聽到嘟聲後沒有立即多想，氣自己沒抓緊時間查看情況，也氣自己想要做一些事卻沒有立場，他偶爾也想固執一次。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樣的人？”
“啊？”蘇染反問一聲，還沒理透其中的邏輯關系，下意識不作回答，“其實我有點近視。”
蘇染的右手還搭在簡塵的左臂上，簡塵左手打了個弧，托起蘇染的上肢，就着位置轉身，側步上前，清潤的嗓音“現在，看清了麽？”
簡塵低着頭，眼尾微垂，他眼皮極薄，小小的褶斂在尾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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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染微微擡頭，猝不及防撞進幽深的雙眸中，平靜的海面下暗藏洶湧，好似微微一動，就能掀起驚濤駭浪。
接下來就不是簡單的邁步了，簡塵步步逼迫，不再給蘇染打岔的機會。
“我從沒有送過女孩子禮物。”
“也沒有來接過女孩子。”
“我也沒追過女孩子。”
習慣了瞻前顧後，再根據目标制定計劃按部就班達到目的，這時他也只想循着心毫無顧忌地去做一件事。總會遇上那麽一個人，在某個瞬間，讓你突然忍不住了。
就算被拒絕，他可以努努力，他擅長發現問題并解決問題。
簡塵停頓了一下，想了想措辭，還是簡明扼要，“我很喜歡你，我的起點是你。”
蘇染的右手也搭在簡塵的上肢，手下是他勁瘦的肌肉。
在聽到最後一句話後，她思路暫時短路了一下，立馬排查好關鍵點，連了起來。嘴角噙着笑，雙眸流盼着神韻，帶着讓人心悅神怡的光彩。
她喜歡簡塵，自己早就知道了。簡塵喜歡她，她剛剛知道。
猜測過也多愁善感過，但她從來不自己下結論，對方說什麽她便當真。此刻她卻毫不多想，腦海裏一直重複品着那句話，只覺得自己很幸運，喜歡的人也恰好喜歡她，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事了。
夜幕早已鋪開，一輪彎月挂在廣闊的空中，散下冷冷的銀輝。沿街車輛來來往往，偶爾閃過汽笛聲。兩人互相凝望着，沒有一人挪開視線，眼眸中互相映着模糊的身影，只有彼此。
“我也挺喜歡你的。”狹長漂亮的眼睛泛起明淨的水波，微笑不可抑止，“喜歡到……我希望起點終點，都是你。”
她動了心，也只對一人動過心。她見過這麽多人，有些人注定就是過客，或許在心中偶爾泛起過漣漪，最後還是會悄悄歸于平靜，不着痕跡。她并不輕易喜歡上一個人，但只要那麽輕描淡寫的一眼，從此目光便無法轉移。
就有這麽一個人，讓她想一輩子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簡塵就是她心中的那片海，靜水深流，一片蔚藍。
“我從沒答應過其他男孩子看電影。”
“也從沒單獨和男孩子一起吃過飯。”
“更沒有像今天這樣接觸過。”
簡塵輕描淡寫，“那麽？”
蘇染歪了個頭，眼底漾着波紋，“以後請多多指教了，簡塵學長。”
“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學長了，以後就是……” 簡塵揚眉，看她笑得羞澀又毫不避讓，“男朋友。”
簡塵笑了，眉間眼底染不盡的喜悅，她真是無時無刻不給人驚喜。果然，她如想象般幹幹脆脆。
“好啦，現在可以一起上去吃了麽。小姨你認識，我爸媽和小姨夫都很和藹的。”
簡塵嘆了口氣，為以前拐彎了的思緒，他的小女朋友在一些事上分明一根筋，用不着試探。他之前看過一條朋友圈，博士生學姐發的一條動态，簡單的白底黑字寫着一段話——
「你喊別人吃飯，別人答應了，她可能對你有意思，你喊我出去吃飯，我答應了，我是真的喜歡吃飯，我只是個沒有感情的飯桶。」
他還當真了。行，簡塵，你也可以再笨一點。
典雅的包廂房裏，冷菜三三兩兩擺了一圈，一屋子暢聊的氣氛。
“你家小染還會鋼琴啊？”裴瑜眼前一亮。
江錦羅應道：“會的，六歲開始學，就是荒廢了幾年，偶爾彈一彈。”
“音樂嘛，開心最重要了。”裴瑜說道，“小塵更喜歡小提琴，我家鋼琴都放那做擺件了，下次有空帶小染玩啊。”
“好啊。”江錦绫應下，琢磨着什麽時候再開導開導她家女兒，裴瑜這一家子，她着實喜歡。交談中更覺得簡塵這孩子也不錯，脾性喜好和小染都合得來，要是小染願意嘗試，那就更好了。
簡塵繼續攙着蘇染，輕扣兩聲推開門。
蘇染一看清包間裏的場景，頓時愣在當場。
除了她爸她媽，小姨小姨夫，怎麽還有兩位長輩，一眼看上去就是文化底蘊涵養出來的氣質，右邊那位還有點眼熟——A市博物館館長，姓“簡”，她想起來了。
所有事情串在了一起，不用別人點撥，自己理清了脈絡。
簡塵五號要去音樂會，小姨和簡塵的母親是朋友，那眼前這兩位，和她身邊這位俊美的男子氣質相貌如出一轍的，豈不就是——
簡塵的父母。
蘇染身體一顫，扣在對方手臂上的五指不由得施了力。表面依舊泰然自若，控制住自己因為驚訝而張成O型的嘴。
她瞥了簡塵一眼，後者和屋裏的人打了招呼，正抿着嘴暗笑。
怪不得在邀請完點頭後，她就看見簡塵毫不掩飾的笑意，撩人心懷。
她現在，很想掐他腰。蘇染深深反思，也怪自己，被他的一舉一動勾去魂魄，想着一些有的沒的。其實有些事情，稍加猜測，就能想通。
一衆長輩圍了上來，蘇式雲關切地問道：“怎麽了。”
蘇染回道：“沒事，摔了一跤，去過醫院了。”說完她也一一打招呼，“阿姨好，簡館長好。”
簡錫為欣慰地點點頭，“你還記得我。”
“摔跤了也不說一下，你這孩子。”江錦羅扶過蘇染的另一邊，簡塵适當放了手。
江錦绫也扶住一邊，“有事情就不用趕過來了，說一聲就行。”
蘇染點頭應着，保證沒有下次。如果當時說摔了一跤，一家子說什麽也會立馬放下手頭的事情趕回來，情況可控，她不想攪了他們的興致。
更何況和簡塵在一起，總是有股難以言狀的安心，他心細如針，體貼入微。以後，也會很幸福吧。想到這裏，蘇染低下頭，羞澀地笑了一下，也浸着甜蜜。
再次入座，蘇染和簡塵被安排到特意留出來的兩個接臨位置。果不其然，桌上多出了幾碗補湯。
簡塵舀了一份放在蘇染桌前，十分娴熟。他們倆整個互動過程一幕不落全落入了裴瑜的眼中，剛剛拉的家長群消息不斷。
蘇式雲也舀了一份鴿子湯，放在蘇染手邊。蘇染微笑着點頭，聽着大家談笑風生，認命般地一口又一口往嘴裏送着。
話題扯到她，她也會應一下。不過她更想聽簡塵的事，不願錯過任何消息。好像，更了解他一些了呢。
比如簡塵跳過兩級，加上本科又提前一年完成了學業，實際上只比她大了兩歲。再比如簡塵會繼續深造，往留校任教方向發展。不僅古代建築設計歷史理論做得好，當代設計成品也獨樹一幟。
富有天賦的同時也很勤勉，回國後經常加班加點，也沒落下課業學術，忙得腳不沾地。
蘇染點點頭，表示十分贊同，大一的時候幾乎沒見過簡塵，也就這一個月才遇見傳說中的神話，雖然這一個月偶遇的次數有點多。
“所以說我們也想有人能管一管他，你們說建築行業吧經常熬夜也不算事，但他這麽拼也不行啊，連國慶我都是催了好幾個電話才回家的，昨天甲方打了個電話，二話不說回工作室去了，差點沒趕上我這次的演出。”裴瑜吐槽道，視線往那一對佳人一瞥，不經意間叫了下蘇染，“小染，你說是吧。”
突然被點名，蘇染措手不及，被一口湯嗆到，猛地咳了幾聲，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簡塵遞過紙巾，她胡亂接過，過了片刻終于緩了下來。
“別着急別着急。”裴瑜換了個話題，“我就是想了解我家兒子在學校的表現，看他和同學相處得怎麽樣。小染，在你眼裏他怎麽樣啊？”
得，還是直切主題。不愧是母子，連問的問題也一樣。
蘇染瞟觑了簡塵一眼，那人慢條斯理抿了一口水，從容地等着她回話。
蘇染微笑着說：“出類拔萃，我的榜樣。”肺腑之言。
“那，有沒有想和榜樣談段戀愛的想法啊。”裴瑜說出這句話，桌上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動作，整齊劃一地望着她。
蘇染咽了一口湯，面紅耳赤，她要怎麽說。是順水推舟假裝接受呢，還是直截了當說：阿姨，其實我倆已經在談戀愛了，就二十幾分鐘前。
見蘇染不出聲，江錦绫也牽線道：“你倆都挺不錯的，要不試一下？”
蘇染驚恐地看了江錦绫一眼，媽，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直接了。
“很早之前我就說想介紹你倆認識一下了，天作之合，天生一對。”江錦羅也笑，兩個年輕人不好意思就由他們來捅破窗戶紙，預備對象就由他們來蓋章轉正。
蘇染有些無奈地向簡塵遞了個眼神，隔着桌布把手伸了過去，勾起食指在他大腿上敲了兩下。
還沒縮回來，就被一把握住，五指縫間卡進來節骨分明的另一只手，溫暖無比，只有指尖還泛着涼意。
簡塵看向蘇染，溫柔而認真，蘇染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随即他轉過頭來對着各位長輩，語氣輕松帶了些許調侃意味，又有些鄭重其事，“我們剛剛在樓下互表心意了，染染也有和我白頭偕老的想法。”
我也希望起點終點都是你，一起走過剩下的春夏秋冬。
蘇式雲剛補好一碗湯往蘇染方向偏了一下，聽完這句話，瞥見蘇染手邊就沒空過的另一碗湯。他默默收回，放在了江錦绫邊上。閨女以後就有別人疼了，還是操心自家媳婦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