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美瞳
公司的聚餐安排在中午，其實也是一件衆人喜聞樂見的事。
畢竟一來一回，吃吃飯聊聊天，中午的一個半小時多半是不夠用的，下午就能光明正大地少上一會兒班。
這天中午的慶功宴安排了一家湘菜館，大家在餐廳辦婚宴的大廳裏坐着，一共五桌，因為下午還要上班，只象征性的喝了點酒。
但即便是象征性地喝一些，領導在的場合下，敬酒還是免不了的，大家自發地以部門為單位，輪着給白鴻敬了酒，蘇黎他們部門的女孩子多，蘇黎又跟白鴻關系好，只能被推到前面去，緊跟着岚姐，端着一小盅白酒去敬酒。
可憐蘇黎這輩子也就上大學跟哥們撸串的時候喝過點啤酒，還非常不喜歡，這會兒硬着頭皮往下灌，一口下去辣得臉都很紅了，偏偏站在前面，眼看着白鴻都喝了不少，岚姐也一樣，他不敢放杯子，硬是把一盅給幹了。
翻過空杯子的時候，蘇黎一張臉紅得像個大番茄，連着耳朵和脖頸都通紅一片，熱辣的酒水從舌尖一路燒到胃裏，嘴巴是苦的，胃裏是燙的，頃刻間腦門上就是一層薄汗，低聲咳嗽了幾下。
白鴻笑着對他們說：“好好吃，好好幹，這次咱們市場部立了大功，給你們記着呢。”
岚姐和他打趣了幾句，一行人才返回自己的座位，蘇黎抿着嘴頂着一張大紅臉，眼睛裏都含着淚，莊依然趕緊倒了杯果汁給他：“這麽難喝啊？”
蘇黎擺擺手，偏過頭，捂着嘴巴，猛得咳嗽起來。
莊依然瞪大了眼睛：“你還好吧？蘇黎？”
蘇黎剛才喝的時候酒便嗆進了氣管，一直沒調整好，此時一聲連着一聲停不下，咳得肺都要出來了。
莊依然倒了杯白水放在他面前：“你喝點水壓一壓。”
蘇黎艱難地擺擺手：“我不喝了，咳咳，你們吃着，我先回去。”
他眯着眼睛，眼裏全是淚花，長長的睫毛都被打濕沾成了绺，幾個同事聽到動靜往這邊看過來，關切道：“這是怎麽了？喝點水吧。”
蘇黎謝了對方，端起水杯來喝了兩口，稍微好些了，他皺着眉眯着眼：“我有點難受，先回去了。”
岚姐問他：“哪裏難受？你是不是酒精過敏？”
Advertisement
蘇黎連忙否認：“沒，我就是，就是胃不太舒服，回去喝點藥。”
岚姐“啧”了一聲：“早說呀，早知道也不會讓你喝酒了，快回去吃藥吧，有事打電話。”
蘇黎道了謝，趕緊起身離開，走之前還特地抽了兩張衛生紙，擦了擦眼睛裏被辣出來的淚水。
他在前臺結賬，等收銀員打印發票的時候，另一個前臺看到他用紙巾捂着右眼，關心道：“先生你眼睛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蘇黎搖搖頭：“沒事，就是……就是進了點沙子。”
服務生很熱心：“這邊有衛生間，去洗一下吧？”
“不用不用，”蘇黎接過發票，趕緊溜走，“謝謝了。”
他一路小跑，離開了餐廳。
好在吃飯的地方離公司不遠，步行也就十幾分鐘，蘇黎心急如焚地往公司裏趕，只要回到工位上，他的抽屜裏，就放着一盒備用的美瞳……
沒錯，他剛才喝酒的時候，美瞳被辣出來的眼淚一沖，再加上嗆咳了幾聲，便掉出來了！
蘇黎剛咳嗽了兩聲就意識到不對，拼命忍住了咳嗽的沖動，可嗆到嗓子裏的烈酒怎麽可能忍得住，他回到座位上就咳個不停，原本就已經滑到睫毛邊上的美瞳片直接溜了出來，蘇黎那一雙湛藍湛藍明顯不屬于黃種人的眼睛就這麽大咧咧露了出來。
還好他眯着眼睛又用紙巾擋住了，沒人發現他的異常，趕快回去公司趕在同事們沒回來的時候把美瞳戴好就行了。
蘇黎這麽想着，緩下來的步伐又加快了，跑了起來。
公司就在眼前了，只要再穿過一條馬路就能到。這邊有一條人行橫道，但沒有紅綠燈。不過CBD商圈車速普遍慢，H市又規定了車讓行人，蘇黎左右看了看，沒車，便火急火燎地跑着穿了過去。
然而剛跑到一半，肩膀上突然一重。
蘇黎猛地回頭，順着壓在肩膀上的手往上看去……
“過馬路跑什麽，蘇黎，你幾歲了？”杜銳瀾眉心微蹙。
蘇黎捂着眼睛，幹巴巴地“啊”了一聲，如同一個闖紅燈被交警叔叔抓住的小學生，很虛。
杜銳瀾輕輕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讓他往前走，蘇黎一只眼睛看不到，對距離判斷得不太精準，上馬路牙子的時候還絆了一下，還好被杜銳瀾拎了一把，沒摔。
兩人在公司大廳裏站定，杜銳瀾問他：“眼睛怎麽了？”
蘇黎結結巴巴道：“被、被沙子迷了。”
杜銳瀾伸手扶着他的肩往裏面走，玻璃門朝兩邊滑開，保安見到杜銳瀾進來，便打開了通道的閘門。
蘇黎被帶進了電梯，左眼看到杜銳瀾按了六十層，于是慫慫地伸出手指頭，戳了一下五十一層。
杜銳瀾瞟他一眼，沒說什麽。
到了五十一層，蘇黎跟杜銳瀾道了個別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杜銳瀾站在電梯裏垂着眸等待電梯門合攏，然而還沒等門關上，就聽到辦公室的方向傳來叮咣一陣亂響，接着便是一聲慘叫。
杜銳瀾看着泛着冷冰冰金屬光澤的電梯門，沉默片刻，按了開門鍵。
蘇黎捂着膝蓋，呲牙咧嘴的亂蹦。他跑得有點急，沒注意到過道旁邊一個椅子伸出來了些許，一下子把腿給撞了上去，小腿狠狠磕在了椅子的橫梁上，疼的他抱着小腿單腿跳來跳去。
雙手抱着腿，本色的眼睛自然就露出來了。
杜銳瀾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看到蘇黎抱着腿，一邊蹦着一邊轉了過來。
白淨的皮膚上因為運動泛着健康的粉紅色，前額的發絲沾了點汗水變得濕潤，一雙眼睛圓潤明亮，一只是漆黑的黑色，一只是清淺的水藍。
杜銳瀾看到那只水藍色眼睛的一瞬間，之前久久萦繞在心頭的、蘇黎那雙眼睛帶給他的違和感，突然有了解釋。
不知道為什麽，他肯定，這樣的純淨的、透亮的、寶石一般的水藍色，才是真正屬于蘇黎的顏色。
雖然蘇黎的身上沒有絲毫其他種族的特點。
蘇黎看到杜銳瀾，立刻緊張地閉上了一只眼睛。
杜銳瀾走到他面前站定，看見蘇黎睜着一只藍色的圓溜溜的貓瞳瞪着他，突然間便聯想到了家裏貓主子的眼睛。
也是這樣湛藍湛藍不攙一絲雜質的顏色，也是這樣圓圓的、幹幹淨淨的，帶着一點點天真和茫然，美得就像從山間清泉裏打撈出來的一塊玉石，帶着不谙人事的清澈。
杜銳瀾道：“你閉錯眼睛了。”
蘇黎：“……淦。”
這會兒再遮掩就是欲蓋彌彰了，蘇黎張開雙眼，沮喪道：“杜總。我就是戴了個美瞳，白總看到了說不讓戴，讓我回來摘了。”
美瞳？
杜銳瀾忽然俯身，微微眯起眼睛，仔細凝視蘇黎的眼眸，蘇黎被他突然放大的面孔吓得往後蹿了一步，慌亂地垂着下眼睛，沒讓他細看。
杜銳瀾直起身來，在心裏選擇了相信自己的判斷。
蘇黎正緊張着，卻聽到杜銳瀾漠然地轉移了話題：“一股酒氣。”
蘇黎立刻反唇相譏：“你喝了酒也很難聞！”
杜銳瀾處在這樣的位置，應酬總是少不了的，每次他不在家吃晚飯，必定帶着一身酒氣回來，這種情況下不洗幹淨了貓大爺是不會允許他近身的，杜銳瀾有幾次試圖回家先抱抱貓，都被他靈活地從懷裏流淌了出去，抓都抓不住。
而且，蘇黎溜出去之後還不會立刻抛開，要站在一邊屁股對着杜銳瀾刨刨後爪，做出埋屎的動作。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杜銳瀾想到家裏的貓，眉眼裏都帶上了笑意。
“知道不好聞就少喝。”
蘇黎嘟嘟囔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然後又放大了聲音：“杜總，我去摘美瞳了。”
然後便跑到自己工位，從抽屜裏拿上了備用的美瞳，跑向衛生間，片刻後再出來，又是一雙黑亮圓潤的大眼睛。
杜銳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離開了。
這天晚上，杜銳瀾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了蘇黎，把臉埋在他的肚子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吸貓，貓奴的常見技能，可以大幅度回血回藍，蘇黎見怪不怪，大方地貢獻出了自己的毛肚皮。
然而吸完之後，杜銳瀾擡起頭，盯着蘇黎的眼睛，一言不發。
蘇黎平躺在貓爬架的吊床上，四腳朝天，松鼠一樣的大尾巴垂落下去，過了半分鐘，蘇黎被杜銳瀾盯得莫名其妙，還帶着一點心虛，于是翻過身來，出爪如飛地拍了一下杜銳瀾的臉。
杜銳瀾捏住他懸在半空準備發動下一次攻擊的小爪子，微微笑起來：“崽崽，你身上有酒味。”
蘇黎渾身都僵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