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誰更慘
小姑父要算租房的帳,斯惟打斷他說:“您說的一個月三千,是旁邊的新樓盤,不是這邊。我找中介問過了。”
“那也得兩千多吧?地段在這裏放着呢!”小姑父不高興地說:“你這孩子就是犟!不聽老人言……”
“行行,這麽多廢話呢?”大姑父沒好氣地噎他,“你管人家租多少?沒明白嗎?多少也不給你侄兒住,怕你家不給錢!寧可給外人住,也不給自家親戚住!”
“這就不對了!”小姑父直埋怨,“小惟,當時我們說了,人家孩子不是白住,每月給房租,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沒聽明白……”
斯惟低頭頭看簽過字的收據,确認他們的簽名、日期和手印。手指不自覺地抽搐用力,捏得紙頁沙沙響。
确認無誤,把兩張收據并排擺在桌子邊上晾幹印泥。
這些陳芝麻爛谷子不想翻,他嗓音有些沙啞,起身說道:“好了!沒什麽事,我就不留您兩位了。天黑路不好走,注意安全。”
小姑父還想說兩句,大姑父聽他下逐客令,哼了一聲,抓着裝錢的牛皮紙信封站起來就走。
小姑父跟着站起來,說:“行吧!就這樣,我們先走了。下次你攢夠了就給我們電話。”
斯惟應了一聲,小姑父臨走前還朝周未多看了兩眼,不放心地小聲叮囑說:“你年輕輕的,多長個心眼兒,別讓人把你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斯惟把他們送到樓下,回來的時候,周未還在看那部老劇。
電視裏已經演到,他扮演的男旦含着兩汪眼淚,站在城樓上目送親朋好友遠走,纖細單薄的身影,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墜城樓下。
“斯惟。”周未扭頭喚他的名字。
剛走到餐桌前準備收字據的斯惟,聞聲回頭,觸及他的目光很快又把頭轉回去,低頭看紙上的印泥是不是幹了。
“幹嘛?”
“你會唱昆曲?”周未的胳膊搭在沙發上,下巴擱上邊,好奇地追問,“是為了拍戲現學的,還是小時候學過啊?”
“小時候學過一點。拍戲時,劇組也請了專業老師指導。”
“難怪你的唱詞、身段都做得那麽好,不像臨時拉練的。”
斯惟笑了,轉過身看着他:“怎麽?你也懂昆曲?”
“我不行。我姑喜歡聽這個,以前出去旅行,跟她去當地的戲園裏聽過。”他想起舊事,“對了,書法你也會?我那天看到客廳的櫃子裏,還有毛筆、硯臺、一疊宣紙。都是用過的。”
斯惟朝角落的櫃子掃了一眼,說:“會一點點,寫的不好。毛筆和硯都是我奶奶留下來的,她老人家喜歡書法、國畫還有昆曲,就教過我一點。”
“哇,那你奶奶是才女啊!”
斯惟的腿靠在餐桌邊緣,垂眸思索,整個人被餐桌頂上的橘色暖光着着,像籠了一層紗霧。
“我奶奶和爺爺年輕的時候,是劇團的演員,為了表演,學過很多東西,最喜歡的就是書法和昆曲。”
周未真誠發問:“這樣說,你是曲藝家庭長大的孩子,估計水平不止眼前這一點,謙虛了吧?你肯定學過不少!”
“真沒有謙虛!”斯惟走到他旁邊的沙發坐下,“我沒出生,我爺爺就偏癱了,我奶奶為了照顧他,也離開了劇團。家裏出了事,奶奶既要照顧爺爺,還要養我,哪裏還有心思弄這些?是我長大以後,她閑來無事教過一點。”
“所以你進入娛樂圈,拍戲、唱歌,有受到家傳影響?”
斯惟想起往事,很是感慨,搖搖頭:“完全沒有,是生活所迫!我奶奶其實不喜歡我幹這行。她總說,爸就是在臺上讓人捧慣了,下了臺分不清自己的斤兩,又跟着劇團裏的壞胚子混,才成了禍害。她就盼着我踏踏實實學點本事,以後找個單位上班,朝九晚五,老實本份。”
這是周未第一次聽他主動提起他的爸爸,回想遺像上的模樣,裝扮完上了臺,一定也是個漂亮小生。
周未端詳了片刻說:“你和你爸挺像的,他年輕時,一定也很好看。”又打量着他現在仍然單薄的身板,“你太瘦了,我看你爸爸的照片……”意識到話題敏感之後,及時打住了。
斯惟揉揉鼻子尖說:“對,他挺壯實的,又高又壯,整條街上的小孩子都繞着走。尤其是喝醉以後,大人一般也沒有敢惹他的。”他擡起頭,淡淡笑了,“我其實應該是随我媽,屬于瘦小一類的。我奶奶總說,我的長相、說話的神态,還有走路時的樣子,她看着到處是我媽媽的影子。”
周未看着他的臉,想象了一下,認真地說:“我沒有見過你媽媽的樣子。不過,你比你爸爸照片上的模樣輪廓更柔和。”
斯惟說:“我也沒見過她的樣子,我奶奶說像,就像吧。”
周未聽得糊塗:“我剛搬來的那天,你說你做夢夢到你媽媽在雨裏哭……”
“夢到是我繼母。”斯惟有些困窘地解釋道,“我親媽生下我就走了。她是未婚先孕,因為我姥姥家的人看不上我爸,嫌棄他眼高手低,做什麽都不成,還好賭好酒,死活不同意他們結婚。”
周未憐憫地問:“你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斯惟悵然道:“沒有。聽說,她未婚生子,我姥爺嫌丢臉,就帶着她搬到南方去了。至于搬去哪裏,他們沒說,我奶奶也沒有打聽。”
斯惟想了想,又說:“她連照片都沒有留下。聽我奶奶說,她生得很美,我爸第一次見她,就喜歡上她了,一直努力追她。她個子小小的,說話文文靜靜,臉上還有梨渦。”
他仰起唇角笑着,兩根手指指着自己唇角的兩個小窩窩,湊過來給周未炫耀:“你看!我也有!”
周未笑的時候眼睛微微眯起,擡手揉揉他的發頂:“是,很好看。”
斯惟笑完,又有些失落,摩挲着嘴角縮回沙發裏,默然無語。
周未忍不住又問:“那你繼母呢?”
“改嫁了。”斯惟打個寒顫,努力鎮定,擺出不在意地樣子說,“我爸出車禍死掉,她就改嫁了。”
“兄弟,你這也太慘了!”周未搖搖頭,為了引開他的思緒就說,“不過,我除了有姑姑和姑父疼,也沒好到哪裏去。我爸媽離婚以後都在國外混,我媽倒是偶爾回來看看我,但是她身邊男朋友不斷,忙着二人世界,也顧不上我。至于我爸,小的時候一到假期我就頭疼,因為他總讓我去國外。”
“國外不好嗎?你還可以順道旅行。”斯惟果然就把注意力換到了他的身上。
“唉……”周未嘆口氣,“我就只有陰影!我爸二婚娶的是一個美國人,她中文不好。我那時候七、八歲,英語也不好,我們兩個沒有我爸翻譯根本無法交流。這還不是最致命的,關鍵在于,她在和我爸結婚前,她和前三任丈夫生了三個不同膚色的孩子,加上我,四個小孩可以湊一桌麻将。”
“……”
“當然,我們都不會打麻将,所以也不可能和諧地坐在一張桌子上。”
斯惟說:“你和那三個孩子有沖突?小孩子很容易就鬧起來,不過,和好也很快。”
“我們除非能在我爸的監督下和諧一會兒,其它時間全是沖突!本來就生長環境不同,習俗也不同!再說,人家是一媽生的,我在他們的眼裏,就是去搶他們繼父,還要攻占他們媽媽的‘入侵者’怎麽可能友好得起來?”
周未滿腹牢騷地侃侃說道:“我不習慣吃西餐,我爸讓保姆做中餐給我吃,他們幾個就拼命搗亂,每次吃飯我都一肚子火!游戲時搶玩具,搶地盤,爸媽帶出去要玩什麽也要搶……”
斯惟設想自己在那樣的處境裏:“異國他鄉,語言不通,兄弟姐妹也不友好,你一個小朋友,确實不容易。後來怎麽處理的呢?”
周未抓抓後腦勺的頭發,苦笑着說:“矛盾積累多了,就爆發了,我們四個打了一架!我把他們大女兒的眼睛打腫了,抓破了大兒子的臉,還踩傷了小兒子的手指。”
斯惟皺眉:“你受懲罰了?”所以對那個家庭有陰影了?
“肯定免不了挨頓打,還餓着肚子關禁閉。我雖然聽不懂我繼母說什麽,但是她看我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她非常讨厭我!”
斯惟關心地問:“你的傷呢?你也受傷了吧?他們沒有過問嗎?”
周未抓頭發的手頓了下,看到斯惟詢問的眼神時,目光閃了閃,像有石子投進心湖,驚得漣漪層層疊疊蕩開,水底的魚兒“刷”地一下四散奔逃,蹿進四肢血管,亂頂亂撞。
他想起,除了姑姑和姑父,沒有人這樣關心地問他,是不是也受傷了。
即便當時生父就在現場,也是飽含怒火粗魯地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就把他趕回了房間。
他飛快地錯開目光,滿不在乎地說:“嗐!我……我年齡最大,他們比我小一點,都是孩子,能有多重的傷?”眸色暗了暗,他還是耿耿于懷,“我被打破了鼻子,手指也被掰得很痛。脖子上還有被他們抓住衣領勒紅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未:一對“難兄難弟”,比比誰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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