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釋然
“江老師?”周未反應了一會兒,“江鯉啊……”
他轉身動作有點大,整個人都晃了一下,斯惟趕緊扶他到旁邊坐下。
周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那天挺冷,還飄着小雨絲,我們站在那裏……”他擡手又指向那個路燈的位置。
斯惟跟着望了一眼:“你和江老師為什麽會在那裏碰到?我還以為你們是拍攝照片認識的。”
周未忽然笑得古怪:“笨!我們在那裏,當然看風景,不然跳江嗎?”
“……”斯惟說,“我也沒別的意思啊?”莫名有些不爽,“跟江老師一起看風景啊,一定別有不同吧?”
知道他的朋友多,沒想到劇組好不容易遇到個親切的江鯉還是他的朋友!
周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大概是覺得冷才往他身上靠了靠。答非所問慢吞吞地說:“要不是遇以他,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斯惟一凜,聽出他這句充滿消極情緒的話,後邊有故事——和江鯉有關,也會和酒吧裏遇到的那幾個人有關系。
斯惟問道:“江老師幫了你?”
“應該是互相幫助。我倆那天心情都不好,站在橋上吹風,就看到了對方。”周未自己說着,覺得可笑,“當時都以為對方是來跳江的。”
斯惟對這個套路熟:“後來彼此分享了自己的故事,就把對方給治愈了?”
“差不多吧。”周未的兩根手指捏捏他的臉頰,“你還挺聰明的。”
“……”斯惟打掉他的手,滿臉黑線,“我以前拍的言情劇,都是這個套路。”
“言情劇?”周未忽然嚴肅,“別胡說!人家有愛人,會來打我的。”
斯惟往旁邊挪挪,不讓他靠着了。
周未抓住他再次靠過來,皺着眉頭說:“別動!我想吐。”腦袋直接紮到了斯惟臂彎裏。
“艹!你可別吐我身上!”斯惟身體僵硬地維持着一個固定姿勢。
過了好大一會兒,斯惟托着他的腦袋把人扶起來,發現在臉色真的有點發白,不禁擔心:“你怎麽了?”
周未捂着胃說:“有點難受!一晃就想吐。那幫孫子拿伏加特灌我,喝的時候就覺得辣嗓子。”
“能吐出來嗎?要不……我們趕快去醫院吧!”斯惟慌了,他對酒沒有好印象,除了因為他爸,還因為新聞裏報道過,有人因為飲酒過量出事。
周未擺擺手說:“不用……你幫我去買瓶水……”
斯惟左右看看,發現隔着花壇和一條馬路,對面有家便利店。
“好,你等着。”扶他在休息椅上躺下,怕他冷,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身上。
斯惟跨過花壇,一路跑着去把東西買回來。周未還是他去之前蜷縮着的樣子,閉着眼睛,眉頭緊鎖。
“周未,起來喝水。”斯惟輕輕搖醒他,小心地扶他坐起來。
擰開瓶蓋,喂了他兩口水,周未有些清醒,就把瓶子接過去自己拿着喝了大半瓶。
斯惟從身邊的塑料袋裏拿出一盒藥,說:“那家店還賣解酒藥,他們說吃了就不會不那麽難受了。我幫你買了,你要不要吃?”
周未搖頭,嫌棄地說:“不吃!那玩意吃了胃更疼,有毒!”
大多數人吃了沒有問題。但是,是藥三分毒,也有一些人會産生不良反應,因人而異。
斯惟不僅買了藥,還買了兩盒酸奶。
“這個沒問題吧?聽說,酸奶也解酒的。”
周未伸手來接,斯惟麻利地幫他插好吸管,放在他手裏,提醒他:“拿好,別灑了。”
周未一口氣喝完,撐得肚子有些漲,不肯再喝另一盒。
斯惟說:“你緩一緩,覺得好點,我們就打車回家。”
周未坐了一會兒,看着斯惟只穿件單薄的長袖T恤,遲鈍地反應過來,他的外套披在自己身上。
把外套丢到斯惟懷裏,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回家!”
出租車上,周未睡了一會兒,等回到家裏,目光明顯變得清明。
他不肯去睡覺,斯惟就讓他坐在沙發上,把另一盒酸奶也喝掉。
斯惟自己倒了杯溫水,抱着暖手,有些抱怨:“你明知道他們整你,還那麽實誠地把酒都喝了?”
周未半躺半坐,眯着眼睛說:“喝完我們就扯平了。”
“因為你搶了他們的合作夥伴?”
“因為以後就可以放開手去競争了。”
“……”斯惟聽不懂,“有區別嗎?”
“他們總覺得我是為了報複才跟他們競争,我出出氣,就能收手。真是愚蠢!”周未唇邊劃過一抹冷笑,“他們都忘了,商場如戰場,不拼命就去死!”
斯惟想想他的那些作品,說:“我雖然不懂攝影,但是我看過你的作品。你能走到現在,是你自己優秀有實力,不能全部歸結為人脈。”
“但他們不這樣想,他們對外貶我,就只會說我靠家裏的關系。随他們去吧!”周未說,“今天晚上遇到他們之前,我還曾為搶了閱世的合作,對他們抱有歉意。但是見完他們之後,我就完全坦然了——他們只會停在曾經的泥潭邊上張望,還要報怨,遠離得人身上憑什麽不沾泥水?”
看他沒有倦意,斯惟忍不住想聽他說說舊事:“那你能跟我說說,你和他們之間怎麽回事嗎?”
周未歪頭睨過來:“想聽?”
斯惟滿臉堆笑地點點頭。
“去!倒杯熱水,再切個果盤。”周未像個使喚小弟的大佬。
斯惟屁颠颠的照辦,果盤往“周大佬”手邊一放,上邊還插好了牙簽。
他在另一邊沙發上盤腿而坐:“可以說了!”說完就進入安靜傾聽的狀态。
周未咬着一塊蘋果,沉思了一會兒,說:“我剛上大學的時候,就考慮要創辦一個攝影工作室。當時,學校裏也有其他喜歡攝影的同學,慢慢混熟了,就結識了田陌,他當時是攝影社團的,就把我拉進去,認識了其他幾個關系好的——就是在酒吧裏遇到的那幾個。”
“我把創辦攝影工作室的想法跟他們說了,他們也都願意加入。”周未說,“田陌又拉了兩個擅長PS的同學進來。大二的時候,我們就把工作室弄起來了。因為打算憑自己的本事創業,我們開始很艱難,幾個學生,沒有什麽名氣,更沒有多少實力去和別的店競争,當時主要就是一些同學捧場。”
“艱難得熬了三個月,店裏沒什麽起色,有兩個同學就退出了。我和田陌當時是工作室的頂梁柱,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了進去。沒有客戶,我們就利用課餘時間發廣告或者去找客戶。”
“幾番軟磨硬泡,終于有一家模特公司,答應和我們試合作。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們簡直高興瘋了,真的是拿出全部精力來對接工作。眼看着很多東西可以定下來,準備簽合同的時候,就出事了。”
“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因為有個女生塞過一只藏着情書的玩偶給我,文曉玥和我分手嗎?我倆分手沒過太久,工作室的其他成員就隐晦的提醒我,說田陌好像有女朋友了。我當時正失戀,也沒心情去管別人的事情,就沒放在心上。可是,很快,我就發現跟他出雙入對的人是文曉玥!”
“我找文曉玥質問過,也求過,但是她看到我難過,似乎獲得了報複的快感!去工作室的時間更多,送水果、送飯、還送禮物……還當衆……”周未緩了一會兒,又說:“當時的心情真像吃了蒼蠅一樣!又像被針紮到。我跟田陌多次為這事争吵——他覺得是我對不起文曉玥!既然分手了,文曉玥選擇和誰在一起,都是她的自由。”
“到了11月底,有一天文曉玥突然跑來跟我求複合。她說,她之前都是為了氣我,并不是真心要分手。文曉玥回來的那天,田陌就跟我翻臉了!他退出工作室,帶走了那幾位合夥的同學,還帶走了剛談好的模特公司的合作。從那以後,我們兩個就跟敵人一樣了!”
“我那天真像做夢一樣,上午前女友求複合,下午兄弟拆夥,事業瀕臨破滅……我當時覺得很迷惘,一個人沿着跨江大橋走上去,站在橋上吹風……後來就遇到了江鯉,他當時也是一個倒黴蛋。我們互相開導了一下,心裏的郁結慢慢就散了——覺得自己倒黴,但是看看身邊還有個更倒黴的,好像自己也沒那麽糟了。”
“不過,那天告別之後,再見面就是三年之後。他的電影拿了獎,本人春風得意,風光無限,要拍雜志封面,是我的新工作室拿到了合作。我們留了聯系方式,但是并沒有多少聯系,只有逢年過節才會發個信息問候。更多的知道對方消息的方式是網絡。”
“這些年了,我和田陌他們各自拼搏,雖然同在一個城市裏,竟然沒見過幾次。剛拆夥時,他和幾個老同學組的工作室經營得紅火,發展穩定,拿到了不少好的合作機會。我另起爐竈,一點點也熬了過來。”
“這兩三年,我看他們工作室出的片子,不管是創意還是拍攝手法,都沒有太大的進步,像被模式化套住了。當時還有嘲諷的心情,但是今晚看到他們的時候,心裏的怨也好、恨也好,忽然就釋然了——曾經很強大的對手,現在只會借酒宣洩,也算另一種‘英雄末路’吧?”
“從他們手裏搶到閱世的合作,也不像剛搶到時那樣高興了。那是我衆多合作中的一個,或許是他們最企盼的一個。他們灌我酒,我其實還有點高興,因為不用覺得‘愧疚’了。那兩杯灑,就當作是我的賠罪,從此以後,大家可以徹底放開手腳,各憑本事!”
周未說完,仰面躺在沙發上,陷入長久的沉默。
斯惟也終于明白了,在醫院裏,聊到和文曉玥的後來,周未說不下去的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會了結一下周未的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