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此話一出,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柳澤微微一怔,不過只是一瞬,随即他眼簾微垂,連眼皮子都沒有擡起絲毫。

饒是聽到如此荒謬的言論,他面色依舊波瀾不驚,“陛下說笑了。”

殷懷微微坐直了身子,心中感慨他的定力。

“朕沒有說笑。”

殷懷努力學着昏君的調調說:“朕後宮一直無人,方才聽你這麽一說,方氏之女不就是個不錯的人選,要不愛卿先別成親了,先成人之美如何?”

在場的人除了柳澤,聽到殷懷這番話,都是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低頭,但是也不忘在心中默默吐槽。

不愧是你,狗皇帝。

殷懷自己也覺得自己狗,強搶臣子未婚妻這是人能幹的事?

但是事情還是有那麽點不一樣,他這是明知有綠帽,但是為了不讓屬下戴這頂綠帽,毅然決然的将綠帽接過戴上。

最重要的是他只是嘴上說說,他知道柳澤是不可能同意,一切都只是為了貫徹自己的狗罷了。

果然,柳澤緩緩擡眼,目光定定落在殷懷身上,語氣溫溫和和。

“陛下是到了該充盈後宮的年紀了,可惜方氏之女與臣有約在先,只能多謝陛下擡愛了。”

此番話音剛落,空氣又凝滞了下來。

他不管是神情還是語氣都沒有絲毫異樣,被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竟然連半點怒氣都不曾有。

不過正是如此,才會給人捉摸不透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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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喜額上冷汗簌簌而下,他知道接下來陛下肯定會勃然大怒,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能将柳相如何,到時遭殃的只有他們這一群奴才下人。

果然軟榻上的少年帝王眯了眯眼,桃花眼微微上挑,忽然輕笑出聲。

“柳相,你好大的膽子。”

殷懷完全不知自己落在旁人眼中是這幅閻王模樣,在他的角度這個評價是他發自肺腑的贊揚敬佩。

柳澤面上含笑,不慌不忙,“陛下是天子,臣不敢忤逆犯上,一切謹遵聖意。

他言罷,話峰又陡然一轉:“可這婚約之事已在偃神跟前成契,如果貿然更改恐怕會招致禍患。”

這一番話堵的殷懷啞口無言,心中默默腹诽這哪裏是翩翩君子,明明謊話張開就來。

柳澤這人無論說話做事果然都滴水不漏,知道拿偃神做擋箭牌。

即便他是掌了實權也無可奈何,更別說自己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空架子。

他緊繃着臉努力維持着表情管理,倒也不怕作死惹惱了他,因為不管是柳澤還是那個攝政王,至少是現在都動不了自己分毫。

畢竟他們還需要自己有用,等到他們準備動手清理自己時,說不定自己早就收拾東西跑路了,所以他才這麽有恃無恐。

殷懷微微垂下如鴉羽的眼睫,輕輕顫了顫,在眼底投下淡淡陰影,語氣又忽然放軟了下來,“如果朕說不願柳相成親呢。”

一旁的平喜聞言一愣,随即不明白他又是什麽招數。

不過随即又想起,小皇帝下令殺人時也是這樣的語氣,軟糯天真,仿佛不知道自己幹的是什麽事。

柳澤微怔,雖然只是短短一瞬。

他很快又恢複了從容,不急不緩道:“這恐怕不能應了皇上”

殷懷只好輕嘆了口氣,裝作惋惜,“既然如此,看來只能作罷。”

等柳澤走後,殷懷看着他的背影,面色深沉,舊舊不語。

平喜看見軟榻上的小皇帝露出陰晴不定的神情,以為他是在疑心柳澤,連忙拍馬屁表衷心,決定當朵解語花。

“陛下,柳相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對勁之處?”

殷懷搖頭說:“朕就是忽然覺得可惜。”

“可惜什麽?”

殷懷好奇,“你說剛才朕要是說把他納入後宮,他當如何?”

這人還會是這幅淡定從容,心不在焉的模樣嗎?

平喜頓時臉色發白,也顧不上什麽僭越,連忙道:“陛下這可開不得玩笑。”

如果硬要說這個陰晴不定的小皇帝和看似溫和無害的柳相他更怕誰,反而是後者。雖然他從未見過柳相大人動怒,但每次對上那雙溫和含笑的眼眸,就總覺得有種不合的突兀感。

殷懷本就是随口一說,他又不喜男子。

不過聽柳澤說他是進宮來觐見太後,順帶來看自己這個空架子皇帝,不知道太後和他說了什麽,才讓他起了這個心思。

一連幾日,殷懷已經習慣了皇宮三點一線的日子,每天勤勤懇懇的工作,早上按時打卡上朝,一下朝就撲回了禦書房開始加班加點的批折子。

他在這邊奮筆疾書,平喜在那邊滔滔不絕的拍着他的馬屁。

“不愧是陛下,字寫連柳相大人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柳澤當年可是金榜狀元郎,不提學識才氣,就是那一手好字都惹得先帝贊不絕口,

這一番話聽的殷懷很受用,拿起自己的折子欣賞片刻。

“有眼光,朕喜歡。”

平喜:“陛下擡舉奴才了,奴才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他又趁着殷懷心情好,多拍了幾回馬屁,結果就聽到外面的小太監進來通傳。

“陛下,柳相大人來了。”

平喜立刻緊閉嘴巴,臉色懊悔。

殷懷手上一停,“他又來幹什麽?“

平喜說:“應當是為了祭天的相關事宜。”

殷懷:“那國師怎麽不來?”

“皇上你忘了,國師大人幾乎不出明鏡臺的。”

殷懷哦了一聲,擱下手中的筆,“讓他進來吧。”

“臣參見皇上。”

柳澤微微拱手,他依舊身着一襲素雅青衣,氣質矜貴,面容清俊。

“有何事要禀。”

柳澤沒急着打開話頭,他的視線先在桌上的折子上頓了頓。

殷懷料想他肯定看到了自己的字跡,心中沾沾自喜。

“柳相不必妄自菲薄,你也寫得一手好字。”

柳澤的眼神又在奏折上狗爬似的字上轉了幾圈,唇角微勾,最後不急不緩的收回視線,卻是對那字按住不提。

“皇上自從大病初愈後,一直勤理朝政,先帝地下有靈,想必也十分欣慰。”

殷懷聞言心中警鈴大作,柳澤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開始懷疑他了。

他只是控制不住社畜本能,看見折子就控制不住自己。

柳澤又開始說起了祭天的相關雜事,殷懷心不在焉的聽着,心中翻來覆去要怎麽才不能讓柳澤生疑。

想到這裏,他決定做一件十分符合原主人設的事。

終于等到柳澤說完最後一個字,準備告退時,殷懷先是裝作沒聽到似的,嫌煩似的将手中的折子一扔,不耐道:“不批了,批得朕頭疼。”

不得不說平喜十分有眼力見,“那陛下是想去哪玩?”

“平喜,吩咐下去,朕要出宮,微服私訪。”

平喜問:“訪哪裏?”

殷懷餘光睨了旁邊站定的柳澤一眼,故意當着他的面,重重的将那二字說了出來。

“青樓。”

……

殷都作為大殷朝的皇城,平日裏好不熱鬧,街頭攤販人來人往,此時一旁茶肆中,有幾個茶客在叨着閑話。

“你聽說了沒?這皇上不讓柳相大人娶妻。”

“怎麽不知,京中都傳遍了。”其中一灰衫男子嘆了口氣,“聽說皇上要納柳相大人的未婚妻為妃,這是造的什麽孽啊。”

“柳相大人是真的為國為民的棟梁之才,朝中難得的清官,卻偏偏攤上……”

話雖然未說完,但是衆人都知曉他的意思,紛紛嘆氣不語,最後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了一聲啐聲,罵着“狗皇帝”。

“陛下,要不要把這些人……”

一旁的小桌上,平喜湊到殷懷跟前,拿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眼裏期待滿滿。

殷懷冷笑道:“不,朕要換個方法折磨他們。”

平喜一聽立刻兩眼放光,恨不得立馬就上去抓人。

“既然他們那麽愛說就給銀子讓他們說個夠,說上三天三夜不能停,記住一定要有錢狠狠的羞辱他們。”

平喜對他向來是言聽計從,立馬拍着馬屁:“陛下英明神武,奴才馬上就去。”

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皇帝強搶臣子未婚妻這樣驚世駭俗的消息,便如長了翅膀一樣飛出皇宮,傳遍了各個大街小巷。

雖然殷懷本人覺得自己只是那麽提了一提,根本就沒真打算那麽做,所謂的強搶臣妻本來也很符合狗皇帝的作風。

殷懷嘆了口氣,覺得嘴裏的水晶包索然無味,世人都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這也許就是境界高之人的寂寞。

他撐着下颔,漫不經心的朝樓下瞥去,然後視線微微一頓,

只見樓下街口處有兩個轎隊起了争執,一衆奴仆都在一旁跪着,瑟瑟發抖。

赤金色的那頂轎辇主人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長得肥頭大耳,身着錦衣華服,氣勢十足,趾高氣昂,正對着跟前的人冷嘲熱諷。

“王爺今兒怎麽想着出來了,我還以為王爺是不出門的,怕被人看見自己。”

一看有好戲看,殷懷頓時來了精神,人也不瞌睡了,一只手撐在窗柩上看。

街道上兩方人馬迎面而立,一方明顯人多勢衆,顯得被攔住的那一方處于下風。

被攔住的那一邊最前站了個人,他看上去十分年輕,身着一襲黑色勁裝,袖口緊紮,烏發高束,五官輪廓線條冷冽,眉宇之間是揮之不去的陰鸷。

殷懷見到他不由一愣,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

要命了,殷譽北怎麽也在這。

那人還在不依不饒,“這路只有這麽寬,容不下兩輛馬車,要不譽王爺讓讓?”

現在的殷譽北還不是後來聞聲色變的攝政王乃至皇帝,只是個名不副實的閑散王爺。

現在朝中大權後來都是殷太後和柳相二人掌控着。

朝上這兩方勢力明争暗鬥,分庭抗禮,暫時都不會動自己,畢竟需要他這個擺設來維持表面的平靜,平衡一旦打破,便是腥風血雨的到來。

下方的胖子還在陰陽怪氣的指桑罵槐,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位便是太後的侄兒,名字似乎叫餘廣全,在殷譽北稱帝後落得車裂而死的下場。

正看的津津有味,下方的殷譽北似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朝他的方向望去。

他還來不及收掉幸災樂禍的表情,便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眸子黑沉沉的,仿佛古井般幽深,連絲毫亮光都不能照進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不正常的蒼白膚色,更襯的眸色黝黑,一看更詭異了。

像一把淬了血的寒刃,在月光下折射出幽幽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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