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那日醉酒後殷懷醒來後自己身旁已經沒了別的身影,只多了一件青色外袍松松垮垮的搭在自己肩上。

他喚來下人知曉柳澤有事出府,所以叫了下人在一旁守着自己。

殷懷面上沒說什麽,心裏卻氣的捶胸頓足,好好的一個機會就這樣被他給浪費了。

不過事已至此,只能夠尋找下次機會。

回到宮後他準備上床歇息,躺在軟塌上,視線落在眼前低垂的後腦勺上。

“重蒼啊。”

正蹲下身服侍他洗腳的重蒼聞言擡頭,薄唇緊抿

殷懷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因為自己對重蒼覺得說不上有多好,完全如惡毒上司壓榨老實屬下一般。

自己把一國皇子培養成了熟練的洗腳工,不知道等他回了北戎後被北戎人知道了會氣成什麽樣。

想到這裏他覺得有必要裝出另一幅模樣,奉行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

“以後你不用伺候朕洗腳了,這些事由下人做就行了。”

重蒼聞言手上不自覺多了幾分力度,皺起了眉,問:“為什麽?”

“不是,你做的很好了。”殷懷真心實意的說,就捏腳的力度來說确實是服侍他最舒服的那一個了。

重蒼不說話了,明顯是不相信。

見他這樣,殷懷左右為難,最後還是只能妥協,他不知道給人洗腳有什麽好的。

見重蒼低着頭默不作聲,只自顧自的望他腳上澆着水,動作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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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懷強迫他直視着自己,“擡起頭看着朕。”

重蒼緩緩擡頭,露出俊朗深邃的面孔,那雙漂亮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殷懷問:“你這是在生氣?”

“……沒有。“

殷懷哼了哼聲,“口是心非。”

難道是他的腳比一般人的要香一些。

等他走後,殷懷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白膩膩滑溜溜的腳丫子,愁腸百結,最後還是克制了聞上一聞的沖動。

……

第二天上朝也少不了叽叽喳喳的鬧騰聲,于是殷懷只能目光灼灼的盯着柳澤,期待着他能說點什麽正經話。

可是他今日卻只是嘴角含笑,靜立在那不言不語,大有任由鬧劇繼續發展的架勢。

殷懷一噎,還在還有另外的人打破這場鬧劇。

“禀陛下,春闱将至,微臣有些話想要說給陛下聽。”

列間站出一位正義昂然的年輕官員,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已經蓄起了兩撮小胡須,

殷懷依稀記得這位似乎是馮禦史,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似是參過自己不少本。

“講。”

馮章拿出一副鐵骨铮铮的文人風骨,看殷懷的眼神頗有幾分大不敬的味道,他都怕這位兄臺眼睛給瞪酸了。

“陛下,臣以為現在正是需廣納人才之際,應改革選拔制度,由當地官員推選人才,進入國子監,這樣即使出身貧寒,也能和世家子弟有同樣的受教育環境,然後再統一進行國考,選拔人才。”

殷懷聞言多看了他幾眼,心中微微訝異,沒想到這馮章還真的有幾分膽量,敢去硬碰世家貴族的利益,牽一發動全身。

朝堂上的官員都是神情一變,連正在鬥嘴的那幾人都同仇敵忾的盯着馮章瞧,那眼神一路火花帶閃電,恨不得在他身上射出幾個洞。

只有柳澤面色沉靜,垂眼默不作聲。

殷懷當然不可能一口答應,即使他也有此意,也不可能忽然定下,再說了旁邊還有垂簾聽政的殷太後,她都沒開口自己怎麽可能表态。

于是他假作不耐:“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一旁的殷太後微微皺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下了朝殷懷脫了外衫,發現自己出了一身虛汗,每次上朝聽朝中大臣朝的不可開交,他連勸架都插不上嘴,偏偏每個人吵完又要讓他評理。

他現在沒有功夫去搭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這幾天除了上朝外,他一門心思盤算着之後要如何跑路。

自己要怎麽才能繞開身邊的人秘密在宮外置辦宅子呢?三進六院是基本标配,丫鬟仆人也是少不了,殷都他是待不了。最好是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自己就過着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當了一輩子的打工人,來到這個世界後也要當高級打工人,而且随時性命不保的那種。

他要跑路,頭也不回的那種。

但是眼下也有眼下的頭疼事。他想要置辦些地産,必須要甩掉重蒼和平喜二人。

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戴上了帷帽,穿上了一襲煙青薄衫,有幾縷烏發垂落,倒真像是出門踏青游玩的公子哥。

他出宮時已經是天色傍晚,身為一國之君,是不可能單獨出宮,于是身邊只跟了平喜重蒼二人。

平喜還好,可重蒼不知為何,怎麽也甩不掉,幾乎可以說是寸步不離的地步,自己但凡離開他視線半步,他便立馬警覺。

所以為了擺脫他,自己只好撒了個謊,說自己要找地方如廁讓他在原地等着,不必跟來。

江上有畫舫停靠,燈火通明,秦淮夜景,殷懷尋了個挂着朱色燈籠的畫舫上去。

“抱歉,在下來遲了些。”

等着他的是位中年客商,手中正抱着幾位美人,看見他來連忙招呼他坐下。

“這有什麽,既然是貴客,也不必扯那些虛禮了,直接落座吧。”

“地契都在這裏了。”

“這個可是個好地方,就是離殷都有些遠,地處比較偏僻,不過當地還算富足。”

殷懷将地契收入懷中,笑吟吟道:“不礙事,遠些有遠些的好處。”

正事辦妥後,兩人便開始吃酒玩樂,殷懷身邊圍了一群莺莺燕燕,他一向對美人憐惜,不過此時心思卻不在這些上,而是全神貫注的聽着這商賈的話。

“這江上啊還有些好玩的去處,就在江中央有個樓舫,足足有三層樓高,是以前水師海戰留下來的,翻修後用作水市商貿的場地。”

殷懷剛想婉拒,緊接着又聽到他繼續說,“這集市上好玩的東西可就太多了,有西域來會發光的杯,有江湖術士買的各種靈丹妙藥,有會跳舞的雙頭蛇,還有模仿千面的□□。”

殷懷心中微動:“□□?”

“對啊,江湖上流傳的邪門歪道的玩意兒,戴上去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簡直像換了張臉似的。”

殷懷一下來了精神,站起身往外走:“那就去看看。”

客商領着他出了畫舫,兩人勾肩搭背走在廊間。

距離他們所在的畫舫不遠處停着另一艘畫舫,與其與船不同,它未懸挂任何彩燈,只靜靜的懸浮在水面上。

畫舫上有兩道人影正在對酌,其中一道身影正是之前在朝堂上直言不諱的馮章。

“也不知我在朝上說的那番話陛下聽進去半分沒?”只見他愁眉緊鎖,顯然這些天實在不好過。

他面前坐着的青色身影替他斟上了酒,語氣淡淡,“你做了為人臣子的本分,其餘的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柳相大人說的是,是我多慮了。”

他對面的柳澤微微一笑,若是有旁人在這,肯定不會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

柳澤作為朝中舊貴族擁護的勢力,怎麽會和號召要變革興新貴的馮章在一起?

聽到馮章回話,柳澤又是一笑,目光不經意一掃,掠過對面畫舫某個熟悉的人影上,不由微微一怔。

“柳相大人,怎麽了?”

柳澤收回視線,面上看不出絲毫異樣,只微微一笑,淡淡道:“沒什麽。”

馮章盯着他握住酒盞的手,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江中心确實有艘樓舫,甲板上閣樓高立,雕梁畫棟,飛檐鬥拱,四周小舫圍聚,猶如衆星拱月。

殷懷乘坐的畫舫緩緩停靠在了邊上,然後他掀開簾子走了出來,謝過一旁的商賈,便踏上了甲板。

此時天色漸暗,四周船舫上的亮光在黑暗中宛如漂浮不定的鬼火,如果不是四周人頭攢動,他都懷疑自己進入了鬼市。

他進了樓閣之中,發現裏面燈火通明,好不熱鬧。

而他也發現了裏面的人大多都沒有以真面目示人,都或多或少遮擋着自己的臉,所以他戴着帷帽便也沒顯的多奇怪。

一路看來賣的都是些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心無旁骛,一心搜尋着自己想要的東西。

結果真的被他給找到了,角落裏坐了個邋裏邋遢的老頭,滿面油污,頭發一縷一縷的打着結,幹瘦矮小,面前擺了個擔子,擔子最上面大剌剌的擺了幾幅人面。

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更何況這種自成一脈的集市,殷懷決定拿出熟客的氣勢,以免被欺生宰客。

“面具怎麽賣?”

沒想到老頭比他還拽,斜眼看了他一眼,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不賣。”

“不賣你擺出來做什麽。”

“我不需要銀子,這裏賣的可不是銀子,是拿東西來換的。”

“拿什麽東西。”

“我賣面具,你說需要什麽東西。”

殷懷捂住了自己的臉,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

“我拿你的臉幹什麽,不過只是需要你的臉做個模子罷了。”

殷懷心裏打起了鼓,覺得這個有些不靠譜,而且他仔細觀察了這上面的面具,雖然精致,但是要做的完全貼合臉還是不可能。

仔細一看還是能發現,更何況即使薄如蟬翼,到底還是多套了層皮,無可避免的悶熱。

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失望。

像是知道了他的疑慮,老頭冷冷道:面具再如何精致到底是面具,要想完全像是新長了張臉是不可能的,除非找人在你臉上再畫張臉。”

“什麽意思?”

“可普天之下,放眼望去,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換臉的只有明鏡臺那位。”

還沒等殷懷再說什麽,老頭忽然盯着他笑了笑,神情有些怪異。

“不過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吧。“

殷懷疑惑點頭。

“第一次來好。”老頭又呵呵怪笑了幾聲,“多來幾次就習慣了。”

殷懷按下心中的詭異感,和他禮貌道了謝,便準備打道回府。

可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現如今才發現自己身上聚集了不少視線。

原來他方才沒注意到,從他踏入這裏開始,他就已經被人當成一個誤闖進來的異類,被暗中審視打量。

殷懷腳步越來越快,他已經察覺到了這裏有貓膩。

正在心中慌張時,剎那間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他一驚,連忙就要叫出,卻被人死死捂住嘴巴,耳邊傳來溫熱的呼吸聲。

“別出聲。”随即響起的聲音低低沉沉,只是微微有些冷。

殷懷一愣,下意識的掙紮起來。

看着懷中的人不安分的鬧騰,殷譽北微微蹙眉,剛想說些什麽,突然察覺到濕潤柔軟的唇瓣輕輕掠過他的掌心,帶來陣陣酥麻感。

他呼吸不由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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