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釋無機微微一怔,眼睫顫了顫,沒有回答。
殷懷嘴上哼哼了幾句,語氣有些得意,“國師這有什麽好害羞的,國師在山裏待久了,再待下去說不定這輩子都娶不了妻。”
釋無機看了殷懷一眼,語氣平靜,“我本就不會娶妻。“
殷懷:“…….”
“歷任國師都未娶妻,我也不會例外。”
原來是這樣,還真過得跟和尚似的,可別人和尚至少還能換俗。
殷懷也确實找不到什麽理由了,因為釋無機看上去确實對男女情愛沒有絲毫興趣。
他看到那個話本子面上神色絲毫未變,更別提害羞什麽的了。
望過來的眼神無情無欲,沒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只是在落在自己身上時,微微頓了頓,不知道在想什麽,似是出奇的專注。
殷懷心裏嘟囔了一聲,然後看也不再看釋無機,擡手用話本子蓋住自己的臉,明顯是送客的意思。
“朕乏了,天黑路滑,平喜還是早點送送國師吧。”
“是。”
那日撿來的話本子沒過多久就被殷懷壓了箱底,不過這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在宮裏這麽久他都沒有去藏書閣逛一逛。
他倒不是為了尋這些閑書,藏書閣裏的藏書應有盡有,分門別類,
他想尋着蘅州的風土人情雜志來看,以後他跑路了,到了那也不算兩眼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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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皇宮的大致布局圖也在藏書閣裏。
他身為皇帝,進藏書閣本就不是什麽難事,不過當見到他出現在那時,門口的守衛顯然都吓了一跳。
畢竟自打登基以來,皇上從來沒有來過藏書閣,但是當他們又看見殷懷手裏拿着的香豔話本時,頓時又釋然了。
難怪了,原來如此。
不過陛下可能要敗興而歸了,藏書閣裏上到絕世孤本下到鄉野雜談,什麽書都有,就是沒有這些書。
殷懷手裏的話本子正是他前幾天撿來的,正好用來做幌子打掩護。
藏書閣內有兩層,紫檀木架上擺放了整整齊齊的書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殷懷剛走沒幾步,便找到了幾本鄉野雜記,翻開一看,不是蘅州的。
于是又走了幾步,可沒有想到,拐了個彎,映入眼簾的是道玄色身影。
立于窗邊的人身姿颀長,五官輪廓線條冷冽,眉宇之間是揮之不去的陰翳,一只手懶洋洋的搭在木欄上,另一只拿了本冊子,正垂眼看着。
他像是聽到了動靜,微微側頭朝這邊望來。
那雙眼望過來時冷冰冰的,可當他看清來人後,卻是微微一頓。
殷懷見狀清了清喉嚨,“譽王今日怎麽想着進藏書閣了?”
殷譽北望着眼前的小皇帝,興許是怕風大,他披着雪白大氅,更襯的肌膚如玉,雪膚紅唇烏發,眉眼稠豔如冬日傲梅。
他一直知道殷懷眉眼既不像殷太後也不像先帝,但無可否認确實是副好相貌。
“不過是進來看些閑書罷了。”
殷譽北離他站的遠遠的,腳下未動,他的視線也朝殷懷手裏的書一瞟,不由微怔。
然後視線停留了片刻,又上移落在殷懷的臉上,目光冷幽幽的,仿佛帶着無形的重量。
殷懷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殷譽北手裏拿着的書吸引了。
雖然看起來只是普通的鄉野怪談閑書,但是他眼尖好巧不巧的看到了他翻到的那一頁,明晃晃的幾個大字。
人.皮面具。
殷懷開始惴惴不安,殷譽北怎麽會忽然想起看這個,難道是自己那天去那江中鬼市被他發現了意圖,引起了他的懷疑?
想到這裏他心裏打了個哆嗦。
怎麽辦,千萬不能被發現,殷懷急中生智,腦海中飛快的掠過一個念頭。
只見他話鋒陡然一轉,“對了,譽王是不是還未娶妻,依朕看,差不多已到了該成家的年齡了,王妃之位還是要早定為妙。”
殷譽北眼神驀地沉下去,“這就不勞皇上費心了。”
“不費心不費心,這樣吧,朕過幾日就派人把朝中适齡貴女的畫像送到你府上,你盡管挑。”
殷譽北盯着他,一言不發。
殷懷其實心裏也有些發怵,畢竟算起來殷譽北當初還救了自己。
但是當他自我審視,自己還是和忘恩負義這四個字更貼切些,于是又理直氣壯了起來,如果自己真的感恩戴德,對殷譽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那才是奇怪。
殷懷也沒有什麽要和殷譽北說的了,又敷衍了幾句,幾乎是忙不疊的走開。
殷譽北看他的眼神,讓他他甚至懷疑自己再待下去,殷譽北都要趁着四下沒人,對自己幹點什麽了。
比如用手掐上他的脖子,不過這是瘋子才幹的出來的事。
殷懷仔細想了想,覺得殷譽北說不定真的能幹的出來。
殷譽北站在原地,望着殷懷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微微揚了揚。
明明怕他怕的要死,卻偏偏要故意說些惹他不快的話。
明明在皇椅上坐着心驚膽顫,卻還是要裝作耀武揚威。
他微微垂下眼,嘴角弧度不由加深,看來他很怕死。
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搶過了那個位置,他還會不會是這幅趾高氣昂的模樣。
又或者是會望着自己,即使氣得渾身發抖,但為了活命,還是會朝自己擠出笑,像被馴服的乖巧獵物一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可憐兮兮的。
想到這裏,殷譽北渾身血液都像是沸騰起來了一般,熱血上湧,心裏莫名生了類似掠奪的欲望。
他扯了扯嘴角,看來自己果然是個瘋子。
……
大殷皇室每到春分之際便會組織狩獵,殷懷本以為是去的獵場,結果卻被告知是在山中狩獵。
整個山都是狩獵的場地,被圍的嚴嚴實實,裏面的獵物插翅難飛。
三月七
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從宮中朝城外走去,除了當朝皇帝之外,還有攝政太後,再加上一幹朝中重臣,可以說聲勢浩大。
殷懷懶洋洋的靠在馬車軟塌上,手裏拿了本話本子翻着看。
可越看越發現了不對勁,這兩人打架是不是打得太過于火熱?
而且看情景比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要刺激許多。
重蒼将窗帷拉了下來,以免冷風灌進來吹到殷懷。
“重蒼,這個是誰給你的?”殷懷手裏的話本子是重蒼拿給他解悶的。
重蒼心中疑惑,朝他手裏揚起的話本子看去,不由微微一怔,眼神往別處瞥去,不知該如何是好。
殷懷看他神情,心裏奇了,不是吧,怎麽這麽純情。
想到這裏他好奇問道:“未必你在北戎從來沒見過這些東西?”
重蒼垂眼,沉聲嗯了嗯。
“食色性也,陰陽交合,這有什麽好害羞的。”
殷懷覺得該好好教導他一番,又随手翻了幾頁,“看見了沒,以後你成親都是需要用……”
話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因為此刻他手下翻到的畫頁上打得火熱的是兩個比爺們還爺們的男人。
殷懷手一抖,連忙縮了回來。
重蒼也注意到了,面色僵硬。
殷懷一臉深沉,“當然,偶爾也會有陽陽交合之事發生,畢竟也有愛好豐富的人。”
一路再無多話,等到馬車一停,殷懷身子骨比冬日好了許多,不用人攙扶自己下了馬車。
只見眼前高山巍峨聳立,蔥郁茂密,心中感概,在這裏狩獵,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主意,恐怕在裏面就得待上幾天。
随行的宮仆侍衛開始紮營,這次進山狩獵的除了殷懷外,還有不少朝中武将,甚至連不少文臣也起了興致,準備挽弓上馬進山,一群世家子弟也跟着躍躍欲試。
太後等一衆女眷不便進山,便留在此處等他們歸來。
殷懷身為一國之君,自然不能貿然進山,以重蒼為首的一群侍衛近身保護,還有隐藏在暗中訓練有加的死士。
“陛下,請拿弓。”平喜費力的舉着一把長弓給他。
殷懷舉起試了試,雖然覺得手重,但是也沒到舉不起的地步。
不遠處的殷譽北一襲勁裝,翻身利落上馬,動作幹淨絲毫不拖泥帶水。
他黑沉沉的眸子朝殷懷的方向望來,兩人目光便直直的對上。
最後還是殷懷最先撐不住移開視線。
“皇上請上馬。”平喜一臉谄媚的想要攙扶他上馬,被殷懷給拒絕了。
“朕自己來。”
笑話,他要是連上馬都不能靠自己上,那他還打什麽獵,回家吃飯去吧。
想到這裏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扯住缰繩使力上馬,結果因為腳下重心不穩還是一個踉跄,不過只是一瞬,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最後他右腳一跨,穩穩騎坐在馬上。
結果便對上殷譽北似笑非笑的視線,想必剛才的那一幕落到了他的眼中。
他面皮一紅,但還是強作鎮定,又照例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場面話。
殷譽北收回視線,漫不經心的摸了摸身下馬的鬃毛。
連騎馬都騎不好,更別提打獵了。
他知道小皇帝身子骨弱,所以沒想到他今年會參加狩獵。
最後禮官放炮一響,狩獵開始,殷懷一勒缰繩,一馬當先,其餘人騎馬跟在他身後。
春日好風光,鮮衣怒馬少年郎。
一匹匹駿馬在山林中急馳,穿過叢叢荊棘。
殷懷一進山便和他們分散了,身邊跟了一群寸步不離的侍衛,重蒼充當侍衛頭。
沒走幾步他便看見一個衣衫褴褛的中年囚犯,腳上拴着沉重的鐐铐,手腕也被人用鐵鏈捆上了好幾圈,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殷懷心中奇怪,這裏不是已經被圍住了嗎?怎麽還會有無關人員出現在這裏。
他剛想發問,便看見身旁的一衆侍衛都舉弓對準了那人,只等殷懷發號施令。
殷懷聽到耳邊一陣慘叫響起,望去見竟然是和眼前人打扮差不多的囚犯,被一箭穿心,倒在了地上。
殷懷背上一陣寒意,原來這所謂的狩獵竟然是人獵!
他勉強穩住了心神,擡手示意身旁侍衛放下弓箭。
“走。”
“陛下,是獵物不和心意嗎?”
“嗯,找下一個吧。”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這般,但是身旁侍衛還是應是,只有重蒼微微擡眼,目光落在他臉上。
從隐秘的套話中殷懷得出,原來每年的狩獵大會就是人獵,被趕進山充當獵物的無非是牢裏的死囚又或者是北戎的戰俘之類的。
達官貴族進山獵人,然後割下他們的小拇指裝在随手帶着的袋子中,最後計數,最多者拔得頭籌。
殷懷只覺毛骨悚然,他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個世界并不是所有人會被當成人來對待。
沒過多久又遇到了個同樣遭遇的北戎人,他看起來年齡不大,青澀的面孔上滿是驚恐。
殷懷看了一眼重蒼,見他額上青筋直冒,下颔緊繃,一看就知道是在忍耐着什麽。
“走吧,去找下一個。”
殷懷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放過了他,像是真的在找尋合适的獵物一般。
重蒼神色微動,望着他眼神複雜,剛想說話,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神情驟變,大喝道:“別動。”
只見他面色凝重,擡手示意大家待在原地,四周安靜了下來,風穿梭過樹葉發出陣陣呼呼聲。
殷懷剛想開口說話,重蒼瞳孔便猛地一縮,脫口而出:“小心!”
殷懷一怔,眼前冷光一現,下一秒便只覺一股寒意朝自己襲來。
可随機便被一陣大力撲倒在地,重蒼将他牢牢護在身下,死死的盯着眼前出現的一群黑衣人。
“有刺客!保護殿下。”
一衆侍衛立刻嚴陣以待,神情緊繃,逐漸移動腳步把殷懷護在圈中。
隐藏在暗處的死士也紛紛現身,面無表情的盯着來人。
可黑衣人卻絲毫不懼,他們每個人甚至連臉都未蒙上,面色蒼白的吓人,神情麻木,眼裏沒有絲毫亮光。
他們像是被什麽人操縱一般,舉起手中的武器便直直的對準殷懷,然後猛地沖來。
保護殷懷的人立刻拼死反擊,雙方頓時打得不分上下,殷懷這裏靠着人數隐隐勝一籌,可之後便顯露出疲态。
這群黑衣人像是不怕疼不怕死一般,受了傷連眼都不眨一下,甚至連手被砍斷在地,臉色也不帶變,繼續朝殷懷沖來。
殷懷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喊:“朝他們腦袋打,他們應該感覺不到痛,只有把腦袋砍掉他們才會喪失行動力。”
侍衛們一聽連忙照做,發現果然有效。
眼看情況剛有好轉,可黑衣人卻越來越多。而且悍不畏死,一時之間根本甩不掉殺不完。
這邊的侍衛和死士卻越來越少,情況緊急,重蒼也顧不了那麽多,帶上殷懷就想突出重圍。
結果卻被黑衣人偷襲,猛地刺中他的胸膛。血跡頓時暈染開來,大大的血洞。
“陛下,你先走。”
殷懷看了一眼四周情形,當機立斷,“那我走了?”
“……”重蒼咳嗽了幾聲,低聲道:“快。”
殷懷也不磨叽,趁着周圍人還在厮殺時,悄無聲息的逃走。
他不傻。
不會在那裏墨跡半天,也不會“不,我不走,我不能抛下你一個人”,這都是扯淡。
他冷靜分析,知道自己留在那裏沒什麽用,他們本就是保護自己的存在,自己安全逃脫,他們的職責才算成功,死掉的人也沒有白費功夫。
而且自己先走一步,還能搬救兵。
這座山裏到處都是打獵的達官貴族,碰到他們也不是什麽難事。
沒有什麽比自己活着還重要。
更何況重蒼根本死不了,要知道他可是原著中重點着墨人物之一,要是死在這裏他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他跑了不知道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樹枝割破,烏發散亂,雪白的小臉上滿是血污,額上溢出薄汗。
胸口起伏不定,喘息聲粗重不堪,正打算停下腳步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吓得他連忙回頭看,這一看立刻險些魂飛魄散。
只見一個黑衣人如同鬼魅般跟在自己身後,正舉起手中弓箭,遙遙對準自己。
殷懷冷汗直冒,腦子裏飛快轉動,思考着該如何脫困。
他手裏只有一把弓,可能在舉起的功夫那箭就插在自己胸口上了。
正在他之時,一只利箭猛地破空襲來,直刺那人,正中那人的眉心位置,那人渾身一僵,随即驟然倒下。
眼看突然竄出的黑馬要踩在自己身上,殷懷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愣愣的看向忽然出現的人。
只見殷譽北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着自己。
他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嘴角微微上揚。
完了。
殷懷心中生出恐懼,他萬萬沒想到會碰見他。
現在荒郊野嶺,自己身邊又沒有人保護,自己又對他很狗,他一向厭惡自己。難保不會做出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