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8

殷懷剛想再說些什麽,目光不經意對上殷譽北的視線。

當看清他此時的樣子後,不由面色微變,心裏忍不住擔憂,話也問了出來。

“譽王是身子不舒服嗎?”

衆人的視線便齊刷刷的朝角落裏望去,一大片美人芭蕉投下的陰影中坐了道身影,大家這才發現他自從落座後幾乎沒有說一句話,只坐在那,安靜的像尊石塑。

不過月光映襯下他的臉色倒真的比平時蒼白了幾分,像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殷譽北面無表情,啞聲道:“多謝陛下關懷,微臣無礙。”

聽到他這麽回答,殷懷略微放寬了心,要是殷譽北真的因為救自己出了什麽事,他自己也左右為難。

于是他頓了頓,繼續接着剛才的話說:“北戎的好意,朕心領了,只是朕……哎,這一世認定他了。”

平喜忍住牙酸默默地扭過頭。

場中裏又靜默了片刻。

殷懷越說越面不改色,把說謊說得理直氣壯,氣得薩塔臉色鐵青。

一旁的太後優雅的用錦帕擦了擦嘴角,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

他還對那柳澤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眼下北戎進獻公主,明擺着是為了示好,眼下邊關不寧,若是打了北戎人的臉,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麽禍事。

于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柳澤,見他正垂眼盯着手中的酒壺,神情難得的有幾分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那方閣老的女兒。

于是她斜眼睨了一眼殷懷,語氣幽幽,“不知懷兒看中的是何人?我這個母後的竟然不知,你若是喜歡,不如便把人納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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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懷詳裝嘆了口氣,“母後你又不是不知兒臣的愛好,他人不願意進宮。”

“……”

果然這一招頓時将太後堵得啞口無言。

殷懷心中正思忖,目光忽然瞥到下方角落處的殷譽北,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他現在的狀态怪怪的。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那北戎公主忽然跪下深深将頭磕在地上。

殷懷一怔,還來不及阻止,便見她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跡。

見狀他連忙道:“愣着幹什麽?還不扶人起來?”

幾個太監這才想起要上去拉人,可是那幾個北戎人卻不讓他們近身,将那公主團團圍住。

那公主面上死氣沉沉,像是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只是不停的磕着頭,不消多時,那張精致的臉蛋上已經滿是鮮血。

在場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都吓得愣在原地。

殷懷:“…….”

薩塔朝他拱了拱手,用生澀的中原話道:“陛下,我這妹妹生來便聾啞,幼時偶然見過陛下的畫像便對陛下傾心不已,若是陛下拒了她,她恐怕不會……回去了。”

殷懷怎麽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這簡直是在逼着他不得不收下。

如果不收下,恐怕這北戎公主會血濺當場,生生磕死都不一定,到時局面又陷入了僵局。

想到這他忍不住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朕不收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王爺!”

不知哪個宮女驚呼了一聲,殷懷循聲望去,便看見殷譽北臉上沒什麽表情,手上的酒杯破裂碎開,掉落一地。

而他的手上也被碎瓷片割出了絲絲血跡,他卻像是毫無痛覺一般,連眉毛也不曾動一下。

殷懷見他這樣忍不住心想看來他還是強撐着病體來的,身子實在不舒服,連酒杯都拿不穩了。

他語氣忍不住帶上了關懷的意思,“譽王先下去歇息吧,還是要保重身子。”

殷譽北垂下眼,站起身來,看不清他的神情,“那臣先告退。”

“嗯。”

殷懷忍不住看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按下心中再次浮現的怪異感。

雖然說自己收下了那北戎公主,但是宴席後,殷懷就把她安置在宮中一處清靜的殿閣中,命人嚴加看管。

他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心神不寧的。

殷譽北的傷應該還沒好完,最近都沒有見到他再出現,應該是在府裏好好養傷。

柳澤也好幾日未曾見到,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丞相府內

書房裏柳澤正立于案前,手持毛筆作着畫。

走進來的沉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筆下的畫,見山川河流栩栩如生,不由笑了笑,誇道:“大人的畫技比起以前倒像是更精湛了不少。”

柳澤不動聲色的蓋住畫像,只含笑問道:“有何事?”

沉月心中一顫,這才連忙說起正事,“英國公大人來了。”

柳澤将毛筆擱在筒中,不急不緩地擦了擦手,淡淡的嗯了一聲,“将人帶到偏廳去。”

沉月連忙點頭,走之前她忍不住再次擡頭看了一眼柳澤,對上他如琥珀般的淺淡眼眸,心中一震,随即立刻低下頭。

柳澤輕聲問:“還有事嗎?”

沉月不敢回答。

柳澤注視着她的後腦勺,語氣溫和,“你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有事瞞着我的。”

沉月面色白了白,最後還是咬了咬牙,将心中深埋的疑問說了出來。

“奴婢……奴婢就是想着有些時候沒有見到青元了。”

聽到她想說這個,柳澤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他思家心切,我便讓他回家了。”

沉月不敢多想,忙不疊的應道:“……奴婢只是随口一問。”

“嗯。”柳澤也不動怒,溫聲道:“走吧。”

偏廳裏英國公正負手看着牆上的紫檀木佛,聽見動靜後轉過頭去,見是柳澤,緩緩道:“這木佛像是太皇太後宮裏的。”

柳澤笑而不語,只擡手示意他落座。

英國公嘆了口氣,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你猜的果然沒錯。”

柳澤神情微動,眼底掠過一絲異色。

“當年之人已經找不到了,那個宮女也已經死了,但是我找到和她交好的另一個宮女。”

柳澤語氣平靜,“繼續說。”

“她只說當年那個宮女在承寵前似是和一個侍衛有染。”

柳澤沉吟不語,眉頭緊蹙,像是在思考什麽。

英國公也皺眉道:“……可這樣也說不準。”

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個宮女生下的會是誰的血脈。

空氣又靜默了起來。

隔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才緩聲道:“我知道了。”

英國公這才又喝了口茶,不過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随口問道:“那天那個下人你處理了沒?”

柳澤從思緒中抽離,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你府裏愛聽牆角的下人可不少。”英國公眼神有意無意的望了望窗外。

柳澤笑了笑:“她不一樣,是個聰明人。“

看他如此篤定的神情,英國公也沒說什麽了。

兩人又聊了幾句,柳澤手上茶蓋輕輕碰了碰杯壁,似是随口問道:“方家的女兒找到了沒?”

“沒有。”英國公搖搖頭,随即像是想起什麽,語帶戲谑,“這皇上啊,年齡不大,倒是對方閣老那個丫頭忘不了。”

柳澤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面色沉沉。

日暮黃昏,天邊金色熔進晚霞之中。

柳府地下的地牢,光線仿佛永遠不會透進來,四周陰暗潮濕,空氣中似乎還夾雜着淡淡的血腥味。

此刻角落裏躺着個佝偻的身影,只見他身上傷痕累累,頭發打結散亂,看上去狼狽不堪。

正是失蹤已久的青元。

他聽到腳步聲緩緩響起,連忙爬過去緊緊攥住栅欄。

“大人!大人!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你相信我啊大人!”

從陰影中逐漸走出一道青色身影,柳澤注視着他惶恐不安的神情,微微一笑,安撫道:“我知道。”

青元面露欣喜,“大人……”

柳澤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溫聲道:“安靜一點。”

青元立刻沒了聲。

于是柳澤頓了頓,輕聲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我并非是不相信你的人,而是單純不相信你的蠢。”

青元一愣,冷不丁的聽到這句話,臉上一片空白。

柳澤語氣溫和,仿佛正在和人閑談,“我本來還想讓你活久一些,畢竟你告訴了我一些很有用的事情。”

“……你早就知道我是太後派來的人?”

柳澤笑了笑。

青元喃喃道:“那你對我的那些好,那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柳澤微微一笑:“太後選你肯定是看中了你的一身功夫,可如果我是太後,選人時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聰明知事。”

他頓了頓,輕聲道:“為人棋子,最忌動感情。”

青元像是一下被人抽走了脊梁,癱軟在地,臉色煞白。

“好歹主仆一場,我會看着你離開的。”

青元面色微變,這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咬緊牙關,努力忽略腹部傳來的疼痛,但疼痛愈來愈劇烈,他掙紮着望向栅欄外立着的人。

他依舊是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正靜靜的注視着他的慘狀,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他察覺到嘴裏傳來的淡淡血腥味,忍不住嗆咳了一聲,忽然癫狂大笑起來。

“柳澤!你不得好死!”

“你利用別人的真心!終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

“你喜歡上的人永遠不會喜歡你!你也會嘗到我的滋味!”

柳澤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嘴角的笑意也逐漸消失。

當癫狂的笑聲逐漸平息,柳澤的神情又恢複了慣常的模樣。

他面色平靜的掃了一眼地上僵硬的屍體,随即轉過身去,視線絲毫不做停留,只輕輕抛下一句。

“厚葬了吧。”

話音剛落,黑暗中便傳來人的應答,“是,”

走出地牢,出口處的刺眼亮光讓柳澤下意識的眯了眯眼,将手擱在了額前。

他想起剛才聽到的那番話,壓下心中莫名的煩躁,望了望皇宮的方向,目光沉沉。

……

這幾天譽王府的下人都有些膽顫心驚,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莫名的低氣壓籠罩着王府,有點眼色的都知道王爺心情不好,不會上去招惹。

雅閣內窗前的軟塌上,殷譽北肩上披了件黑色大氅,面色尚還有幾分蒼白,但是氣色比起之前要好了不少,只是面容冷峻,給人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他正在看着手中書冊,神情漫不經心的,一只手撐着下颔。

一旁的江伯看着心裏隐隐有些擔憂,因為王爺他看了一上午的書,還是停留在那一頁。

正在他猶豫要如何開口詢問王爺有何心事時,外面有人通傳宮裏來人了。

然後他就看見本來還心不在焉的王爺冷不丁擡起了眼,似乎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屋外走進來一個年輕太監,看模樣是皇上身邊的那位公公。

殷譽北又将視線垂下,似是不以為意,“陛下讓你來幹什麽?”

“回王爺,陛下擔憂王爺身子,所以讓奴才送了些上好的藥材過來,告誡王爺好好養傷。”

殷譽北扯了扯嘴角:“替我多謝陛下了。”

平喜心裏其實有些打鼓,當時陛下讓他來送這些藥材時,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藥材裏面藏着毒,到現在也是這麽以為的。

他心想看來譽王也是這麽懷疑的,因為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身後送來的那些珍貴藥材,臉上沒什麽表情。

“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奴才就先走了,陛下還在龍鸾殿等着我回話呢。“

殷譽北聞言微微側目,面上添了幾分笑意,可細看眼底卻冰冰冷冷。

“龍鸾殿?陛下不在娘娘宮裏嗎?”

“什麽娘娘,八字還沒一撇呢,而且陛下自從那日後便再也沒見過她。”

聽了這話,殷譽北的臉上也沒什麽表情,“看來陛下對意中人還真是情根深重。”

平喜讪笑了幾聲,他跟在陛下身邊這麽久,也不知道他對誰情根深重。

“那奴才先告退了。”

剛走到門口,又聽到身後傳來低沉冷淡的聲音。

“站住。”

平喜疑惑:“譽王殿下還有什麽事嗎?”

殷譽北臉上神色不明,“陛下近日和誰走的近些?”

這話可把平喜問住了,和誰走的近?如果要說的話肯定是和自己走的近啊?

可是這話顯然不能說?那是誰?重蒼?可他畢竟是近身侍衛,柳大人?不對,陛下和他不對付,還想搶別人的未婚妻。

眼前的人?更不是了,依他多年來看眼色的經驗,陛下最近似乎不想見到他。

思來想去,就只有……

“國師大人。”

殷譽北一怔,微微擰眉。

“陛下似乎和國師要親近一些,隔三差五便賞些東西給他,上回還親自送了鳳梨酥過去。”

“…….”

作者有話要說:  重蒼和國師還不知道小懷說的意中人,安排!這幾個互相以為是對方23333感謝在2021-06-2112:35:30~2021-06-2214:13: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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