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9
眼看年關已至,這幾日果然下起了雪,天與地幾乎連成雪白一片,積雪壓的枝頭沉甸甸的,皇城銀裝素裹,仿佛要被壓入深雪之中。
這天校場比起平日要熱鬧許多。
不少世家子弟都聚在一起比試射箭,場中立了不少靶子,太監們正在飛快的把箭從靶子上拔下,好騰空位置。
“不愧是錦之兄,全中。”
衆人笑呵呵的恭維起林錦之,林錦之按捺住臉上的喜意,忍不住睨了一眼上方的那道明黃身影,臉上紅撲撲的。
那人……會在看着自己嗎?
殷懷目光注視着場中,神情卻是興致缺缺,他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看的,為什麽要他來。
他一只手撐着下颔,一只手玩着紙球,紙球是用竹條編成框架,然後用雪白稠紙糊了上去,上面用彩墨畫着各種小玩意兒,大小精制。
本來是個小孩玩的,但是殷懷實在無聊,所以便讓平喜給了自己。
他看到餘廣全似乎也來了,小胖子似乎不滿林錦之衆星捧月,感覺自己被冷落了,忿忿地又了一次箭,可是依舊射空。
他氣得一下将箭扔在地上,正恨不得踩上幾腳時,突然餘光睨到不遠處的玄色身影。
他臉一下就拉了下來,小聲地罵了聲“晦氣。”
衆人也注意到了不遠處立着的身影,他穿着玄色勁裝,袖口用束帶緊紮,顯然也是準備來操練的打扮。
不過他的臉色比起之前好了許多,畢竟休養了有一段時間。
他似乎也沒想到校場上會如此熱鬧,不動聲色的擰了擰眉。
餘廣全被他爹關在府裏幾個月,就怕他出去惹是生非,剛放出來又開始孜孜不倦的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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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不是病了嗎?怎麽病一好就急吼吼跑來校場,看來是真的生怕落下功夫啊。”
餘廣全一見他就忍不住冷嘲熱諷,這次可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要是敢對他動手的話那就正好。
沒想到殷譽北卻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一般,徑直望向上方的那道身影,神情微微一動。
殷懷看他氣色好了許多便也放下了心,可見他還是一直盯着自己瞧,略微有些不自在。
可就在他一晃神的功夫,手上無意識的一松,正玩着的紙球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的一路滾下了階梯,落到了場中。
“……..”
“既然譽王來都來了,不如比試一番。”餘廣全揚了揚手中的弓箭,笑容惡劣。
在場的人都是微微皺眉,他這重點根本就不在什麽比試,明顯是看殷譽北大病初愈想看他出醜。
大家都等着殷譽北的反應,好奇他會如何應對。
終于他身子動了動,卻是彎腰撿起了地上的紙球,緩步走上了階梯。
“……..”
殷懷也沒有料到他會這麽做,愣愣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來,最後在他面前站定。
殷懷看着他朝自己遞出了手,手心安靜的躺着那小小的紙球。
“……”
他沒想到他會無視餘廣全的話,而是跑去給自己撿球。
但是現在衆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殷懷有些不好意思去接,畢竟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兒,于是幹咳了一聲。
“賞給你了。”
殷譽北不冷不熱道:“陛下經常送別人東西嗎?
“…….”
“比如說國師。”
殷懷不知道怎麽會提到釋無機,于是含糊道:“他不一樣。”
至于怎麽個不一樣法,他自然是不能明說。
殷譽北聽了臉上沒什麽表情。
殷懷心裏的怪異感又浮現出來了,他覺得殷譽北自從在小香山後就有些奇怪,但是他又說不出來問題出在哪裏。
不過他眼下也沒時間琢磨這些事情了,因為很快宮裏就傳來了個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壞消息。
那個剛進宮沒幾天的北戎公主死了。
殷懷已經派了人嚴加看管,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
他立馬下令派人封鎖消息,可不知怎麽的還是洩漏了出去,傳到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北戎。
北戎國上下震怒不已,前腳才将自己國的公主進獻上去,後腳剛走公主就死得不明不白,很難不讓人認為是挑釁之覺。
北戎王痛失愛女,悲痛不已,響應北戎上下民意,第二天就向大殷下了戰書。
現在北戎軍內士氣高漲,一門心思想要為公主報仇,一雪前恥。
“北戎是有備而來。”
禦書房內,柳澤面上沉吟片刻後,朝殷懷溫聲道:“陛下,他們早已做好了局,為得就是這麽一刻。”
殷懷又何嘗不知道,所謂的北戎公主,只不過是他們一個發難的借口罷了。
“眼下是不得不應戰了。”英國公沉聲道:“可朝中……”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能夠領兵打仗的人才是實在沒幾個。
柳澤微微一笑,朝着殷懷說:“臣心中有一個人選。”
“說。”
“陛下以為趙将軍如何?”
趙青?殷懷思考了片刻後,開口道:“傳他入宮吧。”
殷懷對趙青的了解甚少,但是也知道他和殷譽北私下裏有來往,趙青一進禦書房,聽了柳澤的話後,面露沉思,随後道:“謝陛下擡舉,可微臣恐怕不能擔當大任。”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趙青又緩聲道:“可微臣有一合适人選可以推選。”
“什麽人?”
“譽王。”
殷懷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微微一怔,英國公則皺了皺眉,轉頭看向柳澤。
柳澤笑了笑,溫聲道:“趙将軍不必妄自菲薄。”
趙青卻一掀長袍,跪在了地上,“陛下,臣懇請讓譽王帶兵出征,微臣輔佐譽王左右,定擊退北戎蠻人,不辱聖命。”
英國公皺眉斥了一聲:“荒唐,譽王才多大,根本沒上過戰場帶過兵,就算是他父親厲害那也是他父親。”
趙青置若罔聞,而是深深的朝殷懷磕了個頭。
殷懷現在心情複雜,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殷譽北确實是個天生的将才,用兵如神,不然後來也不會手握兵權,逼得原主封他為攝政王。
他稱帝後繼續北征,好幾次打到北戎王城裏去,直打的他們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允了。”
殷懷終于還是決定妥協,看來有些事情還是和腦海中的記憶一樣。
“傳朕旨意下去,封殷譽北為威元大将軍,率兵出征邊關,只許勝不許敗。”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朝廷上下,大家心中都是大為震驚,不明白為什麽會将主帥一職交給從未上過戰場的殷譽北。
眼看開戰在即,朝廷中人心惶惶,畢竟北戎那邊士氣高漲,再加上這次聽說是由北戎大王子親自帶兵對戰,而自己這邊卻将主帥一職交給了一個愣頭青。
想要鼓舞士氣,振奮軍心,眼下只有一條路走。
“還望陛下禦駕親征,揚我國威。”
一開始只是馮章站出來,可是他一開頭,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紛紛出列跪在地上,請求聲此起彼伏。
作為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帝,殷懷怎麽不清楚禦駕親征什麽意思,就是去充當吉祥物的。
他才不去,萬一死在那了怎麽辦。
可是這些朝臣像是早已商量好了,大有他不答應就不起身的樣子。
甚至連一旁垂簾聽政的太後都開了口,抛下一句,“懷兒,你身為皇帝,更應該以身作則。”
殷懷:“……..”
這是他不去,綁也要綁去的意思了。
事已至此,他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正是因為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所以便有了許多必為之事。
殷懷這天剛下了朝回龍鸾殿,還沒走進,遠遠的便看見了有一道身影立在那。
走近一看,是殷譽北。
只見他面色沉郁,深深地凝視着殷懷,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古潭。
“此去兇險,陛下大可不必親自前去。”
殷懷搖搖頭:“有些事是必須為之。”
殷譽北不說話了,應該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正月初一,正是家家戶戶高挂紅燈籠的日子,街道上人山人海,都在目送大軍出城。
城牆之上,一道青色人影站在欄前,默默注視着漸行漸遠的馬車背影。
在一旁和他并肩立着的英國公笑了笑,“你說小皇帝會活着回來嗎?”
柳澤收回思緒,難得的沉默了一會,然後搖頭。
也不知是在說自己不知道,還是在回答他的話。
一路行軍花了兩天兩夜,大部隊才即将走到靠近邊關的北地。
這日夜幕降臨,大部隊便尋了一處戈壁紮了帳篷。
殷懷走出帳篷後,便看見外面篝火燒的正旺,士兵們圍在火堆旁講着軍中的趣事,殷譽北也坐在其中,手裏拿着一碗酒,搭在膝蓋上。
篝火映襯的他五官輪廓染上了暖色,冷冽的眉眼在黑暗中明滅不定。
軍中講得無非就是那些事,一開始還很正經,不過越講越跑偏題。
殷懷聽着粗俗不堪入耳的黃段子,還是要努力融入他們。
結果還是被人發現了他,“陛下……”
這話一出,大家都立刻正襟危坐,神情肅穆
在他們發現了站在身後的自己,驚慌失措時,殷懷給了他們一個安撫的笑。
“不用,你們繼續講。”
他說着眼神在四處搜尋着空位。
“陛下,坐我這吧。”一個小兵連忙站起來,還拍了幾下地上。
“嗯。”
殷懷也沒有拒絕,走上去後一掀袍角便坐了下來。
周圍人見他這樣,神色都有些怪異。
“你們繼續講啊。”殷懷納悶大家怎麽都不說話了。
得了命令,大家便又開始恢複了剛才的話題,不過比起之前明顯含蓄保守了許多。
殷懷發現自己旁邊一直沒聲,不由疑惑轉頭看去,這才發現旁邊坐的竟然是殷譽北,他一只腳屈起,手随意搭在膝蓋上,正盯着自己瞧。
漆黑的眼中有映襯的火光浮浮沉沉。
殷懷愣了愣,想着看我幹什麽。
他坐下後,也不怎麽說話,一開始大家顧忌着有皇上在,都提心吊膽。
其實大家心裏都對殷懷沒什麽敬重,畢竟他名聲擺在那裏,實在不是個好皇帝,只是面上要做做樣子。
不過見他一直安靜坐着,沒什麽發瘋的跡象,大家便也漸漸放開,談話逐漸又有朝那邊的方向發展的趨勢。
“軍妓?”殷懷微微皺眉。
“可不是,那小模樣長得,啧啧,和妖精似的,看你那眼神啊,像帶勾子似的,恨不得把你魂給吸……”
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那說話的小兵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面色尴尬,朝殷懷讪笑了幾聲。
殷懷也朝他微微一笑,努力用最和煦的笑容回應他。
“你盡管說你的,”
他雪白的面容在火光中添了暖色,眉中心的紅痣都豔了幾分,笑着望過來,讓在場人心中猛地一跳。
小皇帝不發瘋的時候好像還挺好看的……
比起他,那小兵口中的所謂絕色都完全不足一提,不對,陛下怎麽能和那等人相提并論,連這樣想一想,都是對他的大不敬。
“這……”
即使得了殷懷的話,那小兵也面色漲紅,支支吾吾不肯開口了。
殷懷見氣氛又沉默了,于是不得不起個話頭,問旁邊的殷譽北。
“聽起來還挺好玩的,不知譽王可有試過?”
殷譽北望着他,明知故問,“試過什麽?”
殷懷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王爺怎麽會碰那些人,就算是要碰,也是正兒八經的良家子。”有一人忍不住插嘴。
殷譽北面不改色,往篝火裏扔了塊木頭,火立刻又旺了幾分。氣氛輕松下來,大家又開始漫無邊際的聊着天,手上拿着大碗酒,火架上靠着肉,嫩香蔓延開來。
殷懷盯着轉動的火架正看的入神,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只手,那只手骨節分明,勻稱有力,捏着一根木簽串稱的肉。
顯然烤這的人的火候掌握剛剛好,肉外焦裏嫩,飄香四溢,聞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不過可惜殷懷現在沒什麽胃口,再加上他對這些油膩的東西向來沒什麽偏好。
于是他轉頭望去,對上殷譽北的視線,放緩語氣給他解釋,“你有心了,只不過朕向來不愛吃這些。”
被拒絕後,殷譽北什麽也沒說,自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嗤笑了一聲,一臉果然如此。
殷懷見他這樣,以為他是在嘲笑自己,認為自己果然是端着皇帝架子,不肯吃這些被皇宮裏的人看作是十分粗俗的吃食。
于是心裏也生了氣,又把手伸出來,“給朕吧,朕忽然又想吃了。”
殷譽北挑了挑眉,又把手中的烤肉放在了他手上。
烤肉的味道如同他的賣相一般好,外焦裏嫩,香脆酥軟,殷懷本來只是試試,忍不住又多吃了幾口。
他手上的肉不像其他人手中大塊大塊的的肉,而是被人用匕首切成了極小塊的肉,然後串到簽上,以此來方便入口。
“是你做的嗎?”
殷譽北嗯了一聲,“還要嗎?”
殷懷看了一眼四周,見周圍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終于忍不住問道:“譽王你最近到底有何心事?為何朕問你話你一直心不在焉。”
殷譽北終于擡起了眼,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殷懷又忍不住問道:“若是你想說什麽只管說,朕恕你無罪。”
殷譽北又烤了一串遞給他,似是随口一問,眼神卻直直盯着他。
“陛下為何不讓國師一同前來。”
“?”
殷懷越來越覺得古怪了,忍不住好奇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邊篝火燒得正旺,殷譽北的眼裏映襯的火光浮浮沉沉。
好半晌,才聽到他沉聲開口,“陛下喜歡國師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般中午十二點更新,今天更的有點遲,因為比較長,不好意思了各位姐妹感謝在2021-06-2214:13:44~2021-06-2315:06: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堪江小美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德諾拉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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