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2
“重……”
殷懷下意識的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可随即意識到了什麽,立刻住嘴,看了一眼仆人。
好在仆人的中原話并不怎麽好,也不清楚這個意味不明的字眼是什麽,神情有些迷惘。
重蒼掃了一眼他,“你下去吧。”
仆人欲言又止,剛想說什麽,對上他冰冷的視線,便又住了嘴,彎腰說了聲“是,”
等他走後門關上了,重蒼這才将視線落在殷懷身上,目光微微松動。
“陛下怎麽會在這?”
這肯定不是個單純的疑問句,殷懷卻裝作聽不懂,別過頭去,哼哼道:“自然是被人抓來的。”
這個人指的是誰便不言而喻了。
重蒼放低了語氣,“陛下暫且先委屈一些,等到時我會放陛下離開。”
殷懷一顆心終于放了下去,他剛還在忐忑回到北戎的重蒼還會不會聽他的話,畢竟在這裏他可不能拿身份壓人了。
重蒼又伸手去摸了摸床上的裘被,微微擰了擰眉,沉聲道:“等會我讓人換一床厚點的被子來,再添點炭火。”
“這裏有些冷,我怕你身子骨受不住。”
殷懷沒想到他思慮會如此周全,忍不住笑了笑。
“沒想到你還是如此貼心。”
重蒼聽到這話垂下了眼,掩住了複雜的神情,沉聲道:“陛下……在這裏還請你裝作不要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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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懷微怔,又意識到了他話裏的意思,“放心吧,這些事我自然知曉。”
重蒼不知道在擔憂什麽,有些心神不寧,他望着殷懷含笑望向自己的眉眼,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擡起。
殷懷看出了他的異樣,疑惑問:“你怎麽了?”
重蒼喉結上下滾動了片刻,“父王病了,眼下時日不多了。”
即使提起自己的親生父親,他的語氣也沒有這麽感情,像是在談起什麽陌生人。
“父王膝下現如今只有四個孩子,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大王子奪得王位的可能性最大。”
他說到最後,頓了頓,沉默片刻後,才緩聲道:“我怕我護不住你。”
殷懷心中那抹怪異又浮現了出來,他神情有些複雜。
重蒼對他的好未免有些古怪了。
以前他還總以為重蒼對他的忠誠是裝的,畢竟兩個人有利益關系,他可能是怕自己懷疑他。
可現在他在這裏完全處于下風,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不是自己身邊的不起眼侍衛,可對他的态度也沒有絲毫改變。
“……重蒼,你……”殷懷皺眉,剛想發問,就被人打斷了談話,外面似乎有人在叫重蒼。
“六王子……時間到了,請不要讓小的難做。”
殷懷聽不懂北戎話,神情茫然。
重蒼微微蹙眉,随即視線落在他臉上,怕他東想西想,于是用中原話安撫他。
“沒事,他說時間到了。”
“你在這裏待着,我改日再來看你。”
打開門後,外面站着的北戎小兵見到重蒼出來了,連忙低頭恭敬地叫了聲“六王子。“
重蒼點了點頭,從他身邊經過時腳步微頓,側目睨了他一眼,冷冷道:“今日之事你若是說了出去,你該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是。”
北戎王城內最高的宮殿自然是北戎王的居所,只是此時裏面氣氛頹敗,衆人行色匆匆,似是一刻也不敢在內多留。
重蒼也沒有進屋,只在外站着遠遠地看了一眼,那床上躺着一個佝偻幹瘦的身影,離得遠看不清臉,但是他已經能夠想象出那張該是如何的令人作嘔。
“你是不是在想那樣的人怎麽會是自己的父親。”
重蒼轉頭,見是薩塔,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薩塔卻像是沒有察覺出他的态度,繼續道:“你恨他。”“…….”
薩塔也轉過了頭,“因為他抛棄了你和你母親,害得你流落到別國。”
重蒼薄唇緊抿,沉默不語。
薩塔見他這樣,冷笑了一聲:“你說若是他知道你現在的模樣,當初就不會心軟留你一條路了,當初就該把你殺掉以祭天神。”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個好弟弟。”
“明明是最尊貴的血脈,認別國皇帝為主,甘心俯首稱臣,就為了當別人身邊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重蒼面色冰冷,雙手緊攥成拳。
薩塔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嗤笑一聲:“這次我把大殷的皇帝擄來,那邊的人不知道發了什麽瘋,竟敢在這個天氣要攻入我北戎的境內。”
“簡直是不自量力。”
“說起來這次帶隊的人還是父王老熟人的兒子,當年父王屠城的時候竟然沒有把他殺了,真是可惜。”
屋裏的人忽然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薩塔聞聲立刻換上另一副面孔,終于舍得邁進屋子,神情擔憂的問:“父王他有沒有事。”
重蒼見狀嘴角扯出一絲諷意,不願再看這可笑荒誕的一幕,徑直轉身走開了。
北戎的天氣果然是比大殷要冷上許多,幸好那日重蒼替自己要來了那些東西,不然的話殷懷覺得自己不知道會被凍成什麽樣。
殷懷本來被限制着自由,可是不知道上面誰下的命令,他可以在他所在的這個宮殿裏走動。
這個宮殿猶如一座高塔,直直的伫立在王宮之中,和旁邊的華美宮殿顯得格格不入。
殷懷便心知可能他所在的這個地方本來就是關押犯人的。
這所宮殿內也有不少仆人,都是穿着北戎服飾,有男有女,不停地進進出出。
殷懷百無聊賴的四處逛着,繞過拐角時聽到了幾個仆人在說着閑話。
因為重蒼的原因,再加上待了這麽久,他已經能夠聽的明白簡單的北戎話。
于是他腳步微頓,便在柱後站定,想聽聽有沒有什麽外面的線索消息。
“聽說前幾天六王子和大王子一起去祭拜了天狼神為國王祈福。”
“哎,六王子也是可憐,流露在外這麽久才找回來。”
“說的是啊,三王子身有殘疾,其餘王子早夭,現如今只有大王子和六王子,也不知道誰才會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人快速打斷,“這些事不是我們能議論的。”
“也是。”談話的人語氣放輕松了起來,又像是想去了什麽有趣的事,故意壓低聲音道:“說起來我那日看到一件事。”
“什麽事。”
“我猜這六王子啊……恐怕已經有心上人了。”
衆人發出一身驚呼,“你怎麽知道?”
“那日我打掃六王子寝宮,無意中看到了他竟然随身帶着一截青絲,這不知是哪個女人的。”
其餘人立刻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我們北戎沒有這樣的習俗,肯定是殷朝女人的。”
衆人被這個猜測結果都吓了一跳。
殷懷也吓了一大跳,怎麽越說越離譜了。
他腳步一轉,恨不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和來時相比,他的腳步略微有些沉重。
其實老實說,他心裏也有些別扭,重蒼一個大男人把自己的頭發随身帶着,這算是什麽事啊。
他心事重重,看路也心不在焉,不小心撞上了個人,随即便聽到一聲嬌斥聲。
“你沒長眼睛啊!”
殷懷看過去,見是個身着北戎華服的妙齡少女,他注意到了她的瞳色,心知這多半也是個貴族,多半還是個公主。
果然下一秒她看清了殷懷的臉後,不由一陣怔忡。
“你就是害死我妹妹的那個皇帝?”
她想起她纏着薩塔哥哥問那皇帝長什麽樣,薩塔哥哥想了一會也說不出來,只說你看到他就會認出來了。
她本以為是敷衍自己,可真見到了她才知道原來是真的。
殷懷皺了皺眉,還真是個公主,北戎王現在還在世的唯一女兒排行第四,重蒼之前似乎講過,名字有些難記他就沒怎麽聽。
“你妹妹不是我害死的。”
殷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是你哥哥害死的。”
阿狄麗猛地睜大眼睛,語氣揚高,“你胡說!明明是你看我妹妹生得貌美,才強留她入宮,我妹妹不堪受辱,為保我北戎王室尊嚴,便撞柱自盡了!”
殷懷笑了笑:“這都是那個大王子告訴你的?“
見他臉上笑意浮現,阿狄麗只覺刺眼,努力忽略心中沒來由的慌亂。
“你們殷人都該去死,終有一天,我的哥哥們會踏平你們每一寸土地!”
殷懷覺得和她說不通,于是準備轉身就走。
沒想到阿狄麗語氣尖銳了起來,“站住!”
殷懷心中一沉,正在猶豫要如何脫身時,一道冰冷的嗓音響起,話裏帶着斥責之意。
“阿狄麗,不許這樣。”
殷懷微怔,轉頭看去,見果然是重蒼。
“哥哥!”阿狄麗難以置信他的話,“他是我們的敵人,你為什麽幫他說話。”
重蒼一言不發。
阿狄麗委屈的瞪了一眼他,還是薩塔哥哥好,這個人才不是她的哥哥。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抹着眼就轉身跑開。
重蒼微微蹙眉,視線落在殷懷臉上,眉頭又漸漸舒展開。
“……抱歉。”
殷懷摸不着頭腦,“你又沒有幹什麽。”
回到屋子後殷懷見重蒼還跟在自己身後,沒有離開的打算,于是疑惑問他。
“你不走嗎?”
重蒼搖頭:“今晚可能要出大事,我不放心,在這裏守着你。”
于是殷懷便不再說話了,老實說這樣的處境,重蒼在他身邊,确實更有安全感。
窗外寒月如鈎,地上白茫茫一片。
殷懷躺在床上,眼皮子也越來越沉,旁邊黑暗靜靜地坐着個身影守着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在皇宮裏重蒼還在自己身邊當侍衛的時候。
他漸漸的阖上眼,不知何時徹底地進入了夢鄉。
聽到旁邊的呼吸聲逐漸平穩,重蒼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冷月傾灑而下,仿佛給他稠豔的面容籠罩了幾分清冷的淡光。
他薄唇無意識微張,和雪白的肌膚不同,紅豔如枝頭寒梅。
重蒼喉結無意識滾動,眸色也深了幾分。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緩緩擡起剛觸上他的臉,卻又像是被什麽燙着一般,飛快的縮了回來。
“……”
重蒼垂下眼,心裏宣洩的情感叫嚣着想要沖破禁锢。
可他卻只敢低下頭,輕吻他的指尖,一掠而過,猶如蜻蜓點水。
這個吻不帶絲毫□□,只是像是在膜拜珍寶一般,有的只是珍而重之的莊重。
他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像是終于偷到了寶物的竊賊,強迫自己挪開眼,不敢奢求更多。
而他沒看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刻。
躺在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眼,臉上一片空白。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2500:00:00~2021-06-2615:0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想嘿咻的時一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寫得好好啊作者大大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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