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9

屋子裏缭繞着淡淡菩提冷香,有身着雪白長袍的神侍穿梭其間,一舉一動皆靜默無聲。

只見中央雪白軟毛毯上躺着一個少年身影,周圍青銅臺燃燒着紅燭,将他團團圍繞在其中。

古樸空靈的低吟在上空緩緩響起,神侍神情肅穆,目光齊齊注視着中央的少年。

“大人。”

釋無機靜靜颔首,神情淡漠,只有在注視着中央那人影時,目光才會柔和幾分。

“已經結束了,你們下去吧。”他的聲音清清冷冷。

“是。”

待衆人推下後,四周又靜谧下來,仿佛只聽得到中央那少年微弱起伏的呼吸聲。

釋無機面色沉靜,緩緩地閉上了眼,像是在耐心的等待着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雪白軟毛墊上的少年垂在一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釋無機擡起了眼,雪白眼睫輕輕一顫。

少年終于緩緩睜開了眼,宛如初生的嬰兒般懵懵懂懂,開始打量起了四周。

而他剛才還是一句漂亮但似了無生機的屍體,卻逐漸有了呼吸,并且呼吸聲越來越強勁有力,最終完全活了過來。

“…….國師。”

殷懷視線終于聚焦,落在了釋無機的身上。

他剛才腦子還迷迷糊糊,但是現在已經逐漸回想起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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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身上下還沒有什麽力氣,說話也有些虛弱。

“……你再不來,我還以為我要真燒死在那了。”

釋無機聞言垂下了眼,“…….”

殷懷強撐着坐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問他,“你給我的那件衣服呢?”

釋無機緩緩搖頭:“它已經沒用了。“

殷懷還有精神開起了玩笑,“你就這樣對大功臣嗎,要知道沒有它我可能就被燒死了。”

“…….”

殷懷也喜歡了他的安靜,他坐直後這才打量起了四周。

當看到自己被團團圍在中央時,遲疑道:“這是在幹什麽?”

看起來和招魂儀式似的,可他又沒死招什麽魂。

釋無機靜靜解釋道:“你雖然“死”了,可如果不改變你的模樣沒過多久就會被人發現。”

殷懷愣了愣,随即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捂上了自己的臉,難以置信地問:“所以你給我把臉換了?”

釋無機微怔,随即道:“……不是,臉還是你自己的臉,只是給你戴上了面具。”

殷懷忍不住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己,面前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和自己原本的模樣沒有半分相似,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額前的那點朱砂。

“這個不能去嗎?”殷懷撫上了自己的額前。

釋無機抿了抿唇,而後垂下了眼,避開了他的視線,“……不能。”

殷懷聞言也不以為意,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這真的是面具嗎?怎麽完全沒有任何不适感,倒像是真的從自己臉上長出來似的,毛孔能夠呼吸般自然。

他依稀記起了之前去那江中鬼市時,那老頭所說的話,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做出令人神不住鬼不覺的面具。

想來那個人就是釋無機了。

想到這裏,他望向釋無機,語氣裏是真情實意的感激。

“多謝。”

釋無機擡眼看着他。

殷懷渾身上下暢快無比,只覺一直壓在心中的石頭終于被挪開,朝他輕快一笑:“我們賭贏了。”

在回宮前釋無機就給了他一樣東西,讓他在必要的時候服下。

那時他心中便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知道釋無機不可能将天機告訴他,所以便也沒多問。

所以當回宮後遭逢變故,他心中還生出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釋無機原來指的就是這個。

但是他也知道這是個逃跑的機會,可以光明正大的卸下擔子,不會有任何人去找他。

柳澤給他設局,他便利用了他設的局。

兩個人都達成了所願,他也沒覺得有什麽,對于柳澤,他一直都知道他的那些野心,所以倒不會特別驚訝。

只有一點讓他有些出乎預料,他以為登上帝位的會是殷譽北。

還是說這一切都還沒結束?

釋無機聽到殷懷道謝的話,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淡淡。

“我說過答應你的心願一定會達成。”

殷懷回過神後望着他,望着他,展顏一笑。

“這次還多虧了你。”

殷懷又問:“你是不是早就替我占過蔔,知道我有這麽一個死劫。”

釋無機:“天相不能亂言。”

殷懷微微皺眉,疑惑不解道:“那你之前還總說你不能插手世間之事,這次為何還要幫我逃出來。”

“…….”

回應他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釋無機輕輕別開對面人緊盯自己的視線。

“……我只是在讓事情回到原有的軌道。”

“什麽軌道?”

釋無機又不說話了。

見他又和自己打啞謎,殷懷嘆了口氣,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和釋無機的相處方式。

這個人太好懂了,只要遇到不想說的事便裝啞巴,連撒謊似乎都不會。

“總之,這次真的多謝國師助我。”

殷懷說完後頓了頓,搖了搖頭,自嘲一笑:“不然的話我這回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那了。”

當被下放到天牢時,他本來心中還有些惴惴不安,當看到釋無機出現,他才徹底的放了心。

因為這意味着他沒有食言。

他給了自己火石,還有那件不會被火燒的衣袍,還讓自己提前服下了藥丸,以免自己被煙霧嗆傷。

甚至還事先準備好了替換的屍首,一切都做的天衣無縫。

釋無機垂下了眼,雪白長睫輕輕翕動,清清冷冷的面容如同皎潔雪蓮。

只聽他輕聲道。“從今天起你便不再是大殷的陛下了。”

“…….”

他掀起了眼簾,然後注視着殷懷,薄唇微動。

“你只是你自己。”

殷懷微怔,然後朝他展顏一笑。

“自然。”

……

龍鸾殿裏熏着的依舊是熟悉的淡淡清香,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見裏面一片漆黑,剛想掌燈就聽到一陣溫潤中略顯沙啞的男聲響起。

“不必。”

“……是。”

小太監輕手輕腳的上來,從香爐裏将灰燼撈起,又換上新的香料,不消一會袅袅清煙就在半空中升起。

他正要退下,倏忽間冷不丁聽到一聲。

“你說他真的死了嗎?”

小太監一怔,神情有些迷茫,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指得是誰。

他剛伺候這位新帝,也拿捏不住他的心思,只大着膽子順着自己揣摩的意思說。

“陛下放心,是斷氣的,絕無生還可能。”

見黑暗中那人沒有說話,小太監以為他是不悅,連忙又拍着馬屁。

“按規矩廢帝的屍骨是不能入皇陵的,但皇上仁慈,破例厚葬入了皇陵,算是給了他死後的體面,還是算風風光光入葬,這到了地下,他也會記得陛下的好,托夢給陛下。”

黑暗中的人終于有了反應,只聽他輕聲一笑。

“他怕是恨不得殺了我。”

小太監一陣心悸,連忙陪笑,“怎麽會,那場大火事出突然,誰也沒有料到。”

話雖然這樣說,但是他心裏也知道,古往今來,帝位之争,落敗的幾乎沒有善終的結局。

雖然人人都說眼前這人脾氣好,為人溫和,但是他也伺候過這麽多人,看人的眼光也是有的,這位想必也不是心慈手軟的主,

窗外的月色傾瀉而入,小太監不經意間擡起了頭,随即就是一怔,這才明白他為何不讓掌燈。

只見坐在案前的人一襲青衣,面容清俊溫雅,只是面上沒有血色,在冷月籠罩中更顯蒼白。

他桌前擺放了許多酒壺,散落一地擺放着。

他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屋子裏熏着的這份量明顯不正常的香料,也是為了遮掩着濃重酒氣。

小太監眨了眨眼,連忙低下了頭。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皇上去被燒毀的天牢時,見到了廢帝已經被燒成不成人樣的屍身。

他從未見過如此可怖的景象。

人活生生被燒的通體漆黑,手腕卷曲,連臉上的五官都辨不分明。

那個年輕的攝政王卻死死的将那被燒焦的廢帝抱在懷裏,動作小心翼翼又輕柔,仿佛抱着什麽珍寶一般。

可明明人都已經死了,不會痛也不會說話了,

聽到腳步聲,那個攝政王終于擡起眼,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神裏卻充斥着冰冷的戾氣,

“我會殺了你。”

想到這小太監又是一陣心悸,那目光直直射來,讓他幾乎都頭皮發麻。

他從未看過這樣的眼神,像是在注視着什麽死物。

尤其是還在看着皇上,完全是大逆不道。

“你下去吧。”柳澤收回視線,語氣沒什麽異樣。

小太監收回思緒,輕聲應是。

等人走後,殿內又恢複了沉寂。

柳澤靠在窗扉之前,即使喝了如此之多,他的神情卻是冷靜清明,似是半分也無醉意。

月色給他添了幾分清冷。他淺淡的眸子裏似氤氲着淡淡霧氣。

他眼睫微垂,目光注視着袖中的雪白瓷瓶,語氣輕柔。

“你會托夢來嗎?”

他手上緩緩摩挲着雪白瓷瓶,原本冰涼的瓶身也仿佛被捂成了同人一般的溫度。

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垂下眼,低聲一笑:“恨我也好,興許你心懷怨念,就不會去投胎了。”

柳澤目光靜靜地注視着雪白瓷瓶,語氣溫柔如同和情人低語。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頭一震。

“你要來索命也可以盡管來索。”

“只要你來……”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便緩緩阖上了眼。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片沉寂。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我們小機的捏臉技術!一樣的大美人!只是長得不一樣了,但是他的私心還是留下了額間朱砂,後期懷懷也會揭下面具的,還是自己的臉好嘿嘿。感謝在2021-07-0223:59:59~2021-07-0420:01: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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